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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节

      第一百八十四章:失明

    心思玲珑如黎夕妤,她又怎会察觉不出大夫的异样。

    她眉头微蹙,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转首望去,颤声问道,“大夫,您燃烛了,对吗?”

    大夫的身形又是一颤,他不曾回话,却缓缓向回走,最终站定在床榻边。

    黎夕妤听得见他轻浅的脚步声,只觉大脑嗡嗡作响,后脑传出阵阵剧痛,连带着心口,也一并疼着。

    大夫伸出一只手,于她双眼前晃了晃。

    可她虽睁着眼,目光却空洞无焦,也不知在看向何处。

    那一双温柔的眉眼,如今却少了几分灵气,透着……死寂!

    黎夕妤并不知晓大夫在做些什么,她胡乱地摆动着手臂,便触碰到大夫的手掌。

    她抓住了这只手掌,知晓它近在咫尺……

    她的眼眸睁得越来越大,其内充斥着不可置信,以及……强大的恐惧。

    “大夫……”她几近绝望地开口,话语中满是哭腔,“您告诉我,您告诉我……我的眼睛……是不是……看……看不见了?”

    没有人知晓她问出此番话时究竟是怎样的心境,唯有一双手,将大夫的手掌攥得格外紧。

    可她并未听见大夫的回话,只听闻一声叹息……

    那叹息宛如一只无情的利爪,将她心中的最后一丁点希冀,掐得粉碎。

    她终是缓缓松开了手,本就无神的双眸愈发暗淡,渐渐被绝望填满。

    “姑娘,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你已昏迷了整整七日,眼下刚转醒,有些不适实属正常。稍后将药服下,再睡几个时辰,兴许明日醒来,眼睛便恢复如常了。”大夫如此劝慰时,话语中含着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迟疑。

    黎夕妤听在耳中,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她垂下眸去,缓缓蜷缩起身子,将脸埋在双膝间,无助又凄凉。

    大夫见状,实在不知晓该如何劝说,便道,“姑娘,你稍等片刻,老夫这便去后厨,将药取来。”

    说罢,他转过身,离开了。

    独留黎夕妤一人坐在床榻上,双肩轻轻颤抖着。

    她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中,再也瞧不见任何光亮,由心底生出的绝望逐渐蔓延至周身。

    她终究,心如死灰。

    隔壁屋中。

    两道身影被摇曳的烛火拉得极长,一人身穿侍卫服侍,正是厉莘然手下一名心腹。

    而另一人,他一袭青衫,负手而立,饶是满脸的疲倦之态,也仍旧无法遮盖他那一身的高贵与清冷。

    侍卫站在他面前,心中总有些惶恐,甚至一度想要拜倒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你们王爷应当不久后便能抽身而返,待他回来后,请将这封书信交予他。”男子说着,将手中的书信递至侍卫面前。

    侍卫小心翼翼地接过书信,将其塞进怀中,而后向着眼前人拱手行礼,道,“多谢将军肯派人于暗中相助,这才令我家王爷死里逃生。这封书信,属下定会将其交至王爷手中,绝不敢生出半点纰漏!”

    男子目光清冷,口吻突然变得沉重,“但我希望,类似于前两次的事件,绝不再发生!”

    他如此说,话语虽沉重,可口吻中却透着令人不敢抗拒的强硬。

    而他眼前的侍卫,也几乎是下意识地,便道,“将军请放心,属下日后定会时刻守在夕姑娘的屋外,无论发生任何事,定当以她的性命为先!”

    “我要的,是她安然无恙,是她毫发无损!”突然,男子的语音上扬,语气竟有些凌厉。

    侍卫终是微微一颤,连忙垂首,道,“将军请放心,属下愿以性命担保,定会将夕姑娘照看得无微不至!绝不会令她再遭受半点伤害!”

    侍卫话音落后,竟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这才意识到,身前的这名男子,分明不是他的主子!他并不需要如此恭敬与忌惮,更不必在他面前自称“属下”!

    就在侍卫暗自思忖之际,男子突然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又是下意识地,侍卫恭恭敬敬行了礼,转身离开。

    转身后,他于心下长叹,却瞧见有人站在屋门前,正是王爷请来为夕姑娘诊治的大夫。

    侍卫离开后,大夫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男子走去。

    “她醒了?”未等大夫走近,男子张口便问。

    瞧着他原本清冷的眸子中突然便多了几分光亮,大夫的一颗心轻轻抽了抽,到得他面前时,竟有些无措。

    男子察觉出大夫的异样,眉头微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究竟出了何事?您不是推测过,她会于今夜转醒?”

    大夫张了张口,无力地道,“那姑娘确是醒来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男子紧张地问。

    “她的状态……不是很好。”大夫颇有些迟疑地答。

    “如何不好?浑身疼痛?还是没有力气?”男子连忙又问。

    此番,大夫终于长叹出声,迎上男子焦促的目光,轻声道,“她的眼睛,怕是毁了……”

    此言一出,男子的眼眸赫然大张,瞳孔却骤然缩小,就连身子,也猛地一颤。

    “你说……什么?”他一时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起,眼眶也在顷刻间泛了红。

    不知怎的,瞧见如此模样的他,大夫一时间竟心生忌惮。

    可话已出口,又如何收得回。

    大夫终是深吸了一口气,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些,“夕姑娘的眼睛,看不见了……”

    一刻钟后。

    黎夕妤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独自一人,却蜷缩在床角。

    她浑身颤抖着,整张脸庞都埋在了膝间,显得那般无助与脆弱。

    有人自屋外走进,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身上却披了件漆黑的斗篷,将内里的青衫遮盖。

    他缓缓走近,到得床边时,仅仅只是一眼望去,便心痛得无以复加。

    如此绝望且无助的黎夕妤,乃是他第二次见。

    上一次,是在一个多月前,他将手中的蜡烛捻灭,她无助地躺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与希望。

    她的身子比之从前更加瘦削,单薄的肩头不停地颤抖着,却将自己紧紧环抱。

    这许是她最后的气力,却独自一人躲在床角,全然将自己封闭。

    他端着瓷碗的手臂颤了颤,碗中汤药险些洒落。

    他连忙将其放置于一旁的桌案上,而后走至床边,俯下身去,伸开双臂,去触碰瑟缩不止的女子。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衣襟时,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剧烈。

    她在抗拒……

    可他依旧遵循着自己的心意,将她抱了起来。

    那一刻,她突然便抬首,空洞无波的眸子朝他望来,却透着死一般的沉寂。

    他心如刀绞,抱着她的双臂忍不住颤了颤,却再也不敢去看她的双眼。

    将她抱在怀中的那一刻,她的重量明显比从前减轻许多,却依旧带给他温暖。

    他很想就这么抱着她,将她揽进怀中,甚至恨不能将她揉进骨髓。

    可他不能那么做,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将她放下,令她靠在床边。

    然她的一双眼眸,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如同从前那般,泛着盈盈的泪光,却再也瞧不见半点生气。

    片刻后,她突然开口,嗓音却无比沙哑,“你不是大夫,你是何人?”

    他的心一阵抽痛,却无法开口,无法回应她。

    他只是将汤药端回,而后坐在床边,欲喂药给她喝。

    汤匙碰撞着碗壁,发出清脆却低浅的声响。

    “大夫的身上,并没有你这样的气息……”她突然垂下脑袋,低声道,“你将我抱起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很熟悉,很熟悉……可你身上的气息,虽掺杂了些许兰香,却终究以檀香为主。并不是……我记忆中的那般……”

    他望着她,深刻且隐忍,手臂不停地颤抖,却强忍着,舀了一匙汤药,凑至唇边轻轻吹着。

    昏黄烛光下,他倒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一边颤抖着,一边伸出手臂,将汤匙送去女子的唇畔。

    他知道,她对气味十分敏感,有着闻过便不忘的本事。

    他也知道,他不应在这时出现在她面前,却终究耐不过心底的牵挂与担忧。

    故而,他特意寻了件被檀香熏过的斗篷,企图以此来掩盖身上原本的气息。

    她终究未能将他认出……

    他的心中本该因此而感到高兴,可那一刻的失落,却又是真真切切的。

    汤药送至唇边,那浓郁的气息传进她鼻中,她迟疑了许久,方才缓缓张开口。

    一匙汤药,她含在口中,觉得苦涩万分,竟有些难以下咽。

    他蹙眉望着她,一颗心高高悬起,等了许久,就在他以为她下一刻便会将汤药吐出时,她的喉头终是艰难地蠕动了一分,汤药便也随之下了肚。

    他松了口气,并不急着去喂下一勺,而是凝神望着她,目光中满含嗔痴与怜惜。

    她的双眸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原本充斥着盈盈泪花的眼,却逐渐变得干涩。

    她不知该望向何方,便凭着感知,望向他……

    他强行压制着心底的渴望,透过她的眸子,他仅能瞧见一片灰暗。

    片刻后,但见她张了张口,嗓音依旧沙哑,“虽不知你究竟是何人,但我感受不到半点恶意。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来这里照顾我,我都十分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