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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节

      而她的这一番刻意交好,叶猴虽然很不放在心上,但是也没有跟她为难。

    而莎草的请求也很简单,她希望儿子浣三早点回来,毕竟山谷里面虽然已经不是大河部落的地盘了,但是生活总是比外面好的。

    不过,现在看看,浣三似乎不怎么愿意?

    叶猴一边嚼着松软的禾谷,有些奇怪。

    这里临近草原,所以很多植物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算起来,叶猴他们忙碌的时间更长了一些,有时候还需要走很远的路,就为了去寻找一种部落老人模糊记忆里,先辈们曾经可以用来治疗咳嗽的紫红色草。

    草原辽阔,能够辨认方向的只有天上的太阳和地上的河流,不过叶猴曾经受过罗琦的教导,知道天上的星星也能指引方向,所以有时候就算走出去一两天,最后也总是能够安然回到部落。

    比较幸运的是,草原辽阔,也因为他们配备有比较充足的武器,倒是没有遭遇野兽袭击。

    而这里面倒是也有浣三他们一部分的功劳——在树苔还没走之前,他们两个带着一帮子人将这方圆一片区域的各种野兽都埋伏了一个遍,特别是树苔仗着自己有弓箭,尤其擅长埋伏加偷袭。

    就这么几个月的功夫下来,靠近这边的野兽要么已经成为了烤肉和兽皮大衣,要么就默默的退让开来,到别的地方去追猎了。

    要不然叶猴他们几个人也不会这么深入草原涉险。

    除了比较安全以外,这里的食物也比较充足。

    和之前经过的几个部落相比,这里的食物会有山谷提供部分,加上现在资源丰富利于打猎,所以吃食还是很多的,足够挪出相当一部分来供养他们几个“闲人”。

    加上这里处于森林和草原的交界处,地势开阔,所以比那些密密匝匝的深山老林更为干燥清爽一些,风也更大,算起来如果呆在树林这边的话,那么也更为凉爽一些,可以说很是舒心了。

    但是也有不舒心的地方。

    就比如浣三。

    叶猴曾经提过几次让他回去的话,可是每一次他不是打着哈哈笑过去,就是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驯马是多么的累人。

    这一次捕捉了这么多的马匹,自然是要一一驯服的,而这不但需要力气,更需要耐心慢慢的“熬”,还要时刻观察马匹的动静,既不能让它们好过,又不能让它们伤亡。

    但是这个显然不是浣三连续几次转移话题的原因。

    这里矿产不多,植物收集起来以后,叶猴他们就需要考虑动身离开,前往下一个部落了,而在离开之前,角马找到了浣三。

    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浣三并没有像是之前那样早出晚归,在离着部落不远的一个小矮坡上,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和他一样高的草丛里,映着黄昏落下的日光,像是蹲坐在草丛里的孤狼。

    角马迟疑了一会儿,坐到了他的身边。

    出乎意料,先开口的是浣三:“大河出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在两个部落进行战斗之前,他被送到这边草园附近而来,此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而为了保守作战计划,他之前差不多算是被严密监视着,之后也少有人跟他详细解说发生的事情。

    树苔倒是清楚始末,但是浣三从来没有询问过她。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浣三笑了笑,笑意没到眼底。

    他是大河部落的人,大河部落想要攻击石洞部落的意图,可不是那么容易隐藏的,可以说早在春天的时候就已经酝酿了,而部落里的男人也都明白迟早有一场战斗——但是那时候他们还以为自己必然胜利。

    而到了石洞部落呢,石洞部落倒是没有人人嚷着去打大河部落,但是他们人人都在学习怎么更好的使用石矛,怎么让所有人都能结成队伍的快速移动,又发明了许许多多的奇怪武器,但凡长了脑袋的人都会感受到其中的森凉杀意。

    其实浣三在被送到这里的路上,曾经尝试过逃跑,但是始终没有成功。

    私心来说,他觉得那时的石洞部落很危险,想要回去提醒大河人。

    但是押送他的石洞男人这样大声的嘲笑他:“你告诉了他们,他们就不来了吗?”

    第三百八十章 少年心事

    大河人可能放弃攻打石洞人的计划吗?

    浣三虽然在小时候经常被叶猴嘲笑脑子笨拙,不会思考如地上的蚯蚓,但是实际上他不是不会思考,而是思考的程度更加直接而已。

    他能打得过押送他的男人吗?不能。

    就像是他清除的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大河老首领。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他等到了树苔。

    虽然树苔决定闭口不谈这件事情,就像是大河部落和石洞部落从来没有发生过战斗一样,但是浣三的鼻子已经闻到了战斗的结果。

    而这个时空的人显然并没有什么保密的念头。

    何况大河部落战败,本就是罗琦需要用来捍卫石洞部落的地位,成为区域领袖所必须要的垫脚石,自然大大的传播了一番。

    而在这遥远的草原边缘,也不免幸外,虽然树苔几次三番的将他从正在密切交谈的人群之中拉了出来,但是他只要细心搜寻,自然就能听到他所需要的一切,而付出的,不过是谨慎和细心——这些他之前十几年都不用学会的知识。

    在狼群之中,地位最低的不是刚出生的小狼,也不是瘦弱无力的病狼,而是曾经的狼王。只要这一位曾经狼群的头狼被另外一头狼打败,那么所有的狼,包括它曾经的母狼们,都会撕咬它,欺负它,将它驱逐出狼群。

    而对于大河部落来说,在战斗失败以后,确实也面临了那样的境地,遭遇了周围部落的反弹,而远在这里生活的浣三,却也在明里暗里感受到了不少的敌意。

    但是并没有来得及拔出自己的石矛,和任何敢看轻他羞辱他的人决一死战,这件事就已经被树苔给按下了。

    她高昂着头,像是骄傲的花狸走在树干上,告诉所有的人,浣三是被“女神使者”派到这里的,任何敢于欺负他的人,就是在对女神使者不尊敬。

    如果说之前黑豹对于女神使者这一位从来没见过的人物,还是好奇大于尊敬的话,那么石洞部落的武力,已经确保了罗琦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比以往更加有效果。

    “那一夜啊”角马亲身经历过战斗,自然比浣三知晓更多,但是并不愿意太过仔细的回想,只是转而谈起了自己的被俘经历。

    刚到石洞部落的时候确实比较艰难,也吃了不少苦头,但是习惯了以后,那些古怪的习惯遵守起来也不怎么困难,各种活计干多了也是越来越顺手的。

    本来角马还不知道该怎么和浣三解释他们成为俘虏,被压迫着接受“改造”的事情,但是浣三因为很早就来了这里和石洞远隔,也没有亲眼见识过俘虏们被按在地上打棍子的凄惨场面,但是显然也并不是理解无能,频频点头,似乎随着角马那笨拙的话语,他亲眼所见到的一样。

    “怎么说,我才该是第一个俘虏啊。”

    浣三的话让角马裂开了嘴巴,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那你,怎么就不愿意回去?”

    角马自己是知道自己的,在石洞部落也好,被送到别的部落也好,虽然境遇有高有低,有时候吃的比在大河部落的时候还要好,但是他每晚睡觉的时候,脑海中总是回想着大河涛涛而来又滚滚而去的声音,想着部落里的窄小山洞和温暖山谷,想着部落里的人。

    想的抓心抓肺,所以等到有机会回到山谷的时候,他当然也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没有想到趁着那时候山谷忙乱的时候跑掉,毕竟大河在这里,他喜欢的人和喜欢他的人都在这里,他还能到哪里去呢?

    这也是角马感觉浣三奇怪的地方,要知道浣三可没有参与大河部落和石洞部落的战斗,所以按照标准,他可不是俘虏,而是正正经经的山谷人,干一样的活吃的都比俘虏更多更好,而且只要能力够,就可以到他喜欢的地方去干活,这是多少俘虏羡慕不来的事情啊。

    可是他偏偏不愿意回去。

    诚然,相比于别的部落,这里的生活确实不错,但是只要他回到了山谷,那里的生活只会更好,而且还有诸多便利的工具和器皿,更重要的是,还能和部落的人团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角马很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不愿意回去呢。

    “你们被送到各个部落的时候,我也知道。”浣三并没有回答角马的问题,而是慢吞吞的诉说着自己的事情,他说的很慢,有些生疏,有些地方还有些颠倒,显然这些东西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我那时候,想过救你们。”

    “救我们?”角马喃喃重复。

    “嗯,我想过,我一个人逃出这里,然后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找你们,救你们,打得过的我们就打,打不过的我们就再夜里偷偷的跑,反正我要将你们带回去,带回部落。”

    “石洞部落我是清除的,他们是不愿意和别的部落打斗的,还是跑那么远的去打我们,不然他们早就动手了。所以我们只要呆在山谷里,就不会有事的。”

    “就是石洞人真的打过来了,也不用怕,我们大可以一起跑走啊,大地和天空一样宽广,地上的森林比大河里的水滴还要多,我们总是可以找到一个新地方的,可能没有山谷那么好,猎物没有那么多,或者我们不得不分开成为两个或者更多的小部落,但是,但是大河部落总还是在的。”

    如果是叶猴在这里,那么一定要拍着浣三的脑袋说他太笨的,不说别的,就他一个人,又从来没有去过别的部落,在茫茫野外里可怎么走,才能找到他要找的各个部落啊,别说还有那么多猛兽磨牙,等着这孤身而来的直立猿打牙祭呢。

    但是角马被浣三这么长的计划给震慑住了,没有想到其中的诸多不合理之处,下意识问道:“那你怎么”

    浣三显然没有执行他的计划。

    浣三对此也并没有在意,而是询问角马:“让你现在离开山谷,你走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 难过

    就算是当年那头沉重暴烈的动物,也不会让角马能比现在的脸色更加难看。

    只要离开山谷,不不不,比那更简单,只要离开了这里,他就可以不再是俘虏,也不再用遵守那些比树上的藤条还要长的各种规定,不用像是野猪那样整天的头朝着黄土干活,也不用因为做错了一点事情就被扣除食物甚至被打骂。

    自由啊。

    他可以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高兴的时候可以跳入河流之中,而不用顾及河底的泥水污浊了自己的衣服。

    他可以站在山上大吼,也可以在深夜的时候放声高歌,他可以歌颂天上的云朵,也可以大骂女神是个坏人。

    自由啊。

    没有任何一种动物是不喜欢自由的。

    就像是浣三捕获到的马匹,只要它们愿意,就可以享有无数精挑细选的草料和舒服安全的地方睡觉,在大雪皑皑的天气里面,它们也不会因为冰雪覆盖了草丛没有食物而活活饿死,而是可以躺在干草里咀嚼着秋天就储存好的食物。

    但是它们现在却在用脖子,蹄子,嘴巴和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来抗争,驱赶着任何敢于靠近它们的人,将自己的身体摩擦出了血痕,只为了想要挣脱绳索,对于那些伸过来的鲜草更是不屑一顾,宁可踩踏成泥也不吃上一口。

    谁不爱自由呢?

    马儿向往在草原上奔腾的自由,天上的鸟儿向往飞行的自由,那些被石洞人捕捉后放在笼子里的鸟儿,不少鸟儿只要活着,就会疯狂的扑腾翅膀,在窄小的竹笼里到处乱飞,希望找到出口,或者可以撞出去,一些鸟儿甚至可以将自己撞伤甚至撞死,而另外一些鸟儿则不吃不喝,直到身体因为太过饥饿而冰冷。

    浣三望着角马,他是一个性子暴躁的人,但是却是一个有耐心的好猎手,他可以为了狩猎马儿等上一个月的时间,也不在乎为了一个答案多等一会儿。

    更何况,角马的回答其实并不难得,只是他不得不考虑怎么说出口而已:“我不走”

    他脸上有些红有些热,毕竟对方一片好心,自己却不能不辜负了。

    他喃喃自语:“其实,现在过的还是挺好的。”

    以前的狩猎不但辛苦,而且还有危险,现在的活计虽然不那么轻松,但是却没有了被野兽啃咬而死的危险,要知道这是这里大多数男人的结局。

    更何况,逃出去以后,日子就会变得好一些吗?

    只怕不但不会,反而会更加糟糕。

    就算算上浣三,他们也只有两个人,一群挥舞着武器的人可以让猛虎退避,而两个人的队伍却可以成为不少食肉动物的大餐。

    更何况,他们要想有食物,那便只能打猎了,部落里的人太多太少都不会过的太好,而相比之下,他们两个人想要穿过各个部落的地盘,找到一个新地方居住并且生活,就算可以做到,那也比这里最差的部落过的还要凄惨。

    浣三对他的回答并不吃惊,也并不生气:“为什么呢?”

    “现在我们可以吃饱,要是跑出去,就吃不饱了。”相反,倒是有可能让别的动物吃饱。

    “现在我们每天干活干的多吃的就多,有时候汤里面还放盐,盐你吃过吗?那可只有女神的盘子里才能有的啊,只要小小的这么一点,就可以让食物变得格外好吃还有我们生病了也不怕,女神使者会给我们药草,吃了以后就会好多了,不像是以前,只能躺在那里等死还有,还有”

    角马急急忙忙的说了许多的好处,刚开始还有些脸红,似乎为了自己不敢逃跑而有些羞愧,而说到了后来,心中却越来越安定:“你别看我现在还是俘虏,可是只要努力干活,再往后,我就会变成山谷人啦,那时候就和别人一个样,想学什么学什么,干活吃的东西也多”

    俘虏的生活,在山谷里面属于最底层,但是这是纵向比较,如果穿过山谷,和别的部落相比,那也差不到哪里去,何况是和流亡逃跑生死一瞬相比呢?更何况,就算是俘虏,也不总是俘虏的,他们只要努力,就可以向上,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多么奢侈啊,连希望和上升的通道都是如此的明确。

    角马倒是没有那么的感慨,但是他确实感受到现在的生活,不比以前差到哪里去,很多地方还超过了以前。

    再说逃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山谷的影响日益增大,就连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大河集会的远方部落也都有所听说,在山谷人的劝说下开始向女神祈祷,献上自己部落的特产作为礼物,而女神又是如此的无所不能,那些曾经逃跑过的大河人,也都还记得对方精确抓捕带来的恐惧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