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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白日里无暇思念,到了晚间,那颗心便再也不受自己控制,对妻儿的牵念噬心蚀骨,总是会忍耐不住。

    赵云平倒是愣住了,万万没曾想到会从梁泊昭嘴里听得这句话来,他默了默,道;“夫人如今怀着孩子,也难怪侯爷牵挂。”

    梁泊昭收回目光,北疆夜间风寒,吹在身上十分清凉,正好为他将酒意吹散。

    “她身子弱,初初有孕时便吃了不少苦头,我真怕她过不了生产那关。”梁泊昭声音低沉,带着不为人知的艰涩,自己说完也觉得可笑,他十四岁离乡,一人单枪匹马的闯了近乎二十年,却从不知道什么是“怕”,如今竟是生平头一次品尝到了“怕”的滋味。而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赵云平尚未娶妻,心中也没有牵挂的人,对梁泊昭这一腔心思,自然无从体会,只得说了句;“侯爷也别担心,待咱们打完神鹰国,您便能回京与夫人相聚,只怕那时候夫人已是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母子里一块在府里等你。”

    梁泊昭想起他和凝香的孩子,唇角已是不自禁的浮起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道了句;“便承你吉言,但愿如此。”

    赵云平也是一笑,冲着梁泊昭俯身行了一礼。

    京师,定北侯府。

    自打梁母来了后,凝香每日里小心侍奉,晨昏定省,从不间断,梁母见她胎象稳固,也没有拦着。梁母此番前来,秦氏并未跟随,只因康儿出了疹子,不宜长途跋涉,秦氏留在家中照料。梁母本也放心不下孙儿,可见朝廷派来的人态度坚决,只得跟人进京,住在了侯府。

    至于董母和田氏,听说是梁泊昭命人从罗口村接来,特意照顾凝香身孕,梁母心里颇不以为然,又见董母土里土气,哪曾将这个亲家看在眼里。即便偶然遇着了,也不过是淡淡撇上一眼,连话也不曾说过几句。

    凝香虽不忍见自己亲人被婆母这般轻视,可想起梁泊昭出征前的那一句“香儿,她是我娘。”所有的委屈便是尽数咽下,又因秦氏不在,服侍婆婆的事自是落在她身上,每日里挺着个肚子,一日里要往梁母房里去个两三回,供她差遣,尽着媳妇本分。

    董母毕竟是住在女婿府上,见梁母来了,平日里未免有些讪讪的,倒也不怎么出门了,只与田氏守着一方院落,照顾着女儿的身孕。

    这一晚,董母歇下后有些不放心凝香,想起女儿白日里在梁母那侍奉了半日,脸色有些苍白,便是起身披了件衣衫,想去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推开了里屋的门,就见凝香竟然还没歇息,正倚在床头,抱着一件衣裳垂泪。

    董母瞧着就心疼,见那衣裳不是旁人,正是梁泊昭的,心里已是明白了过来,知道女儿又是在思念夫君了。凝香瞧着母亲骤然走进,脸庞便是有些红了,她慌忙拭去泪水,小声儿道;“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董母上前,怕凝香着凉,便给女儿在肩上披了件外衫,斥道;“你还怀着孩子,哪能这样糟践自己,不为自个也要为孩子想,还不赶快睡下,好生歇息。”

    凝香攥紧了衣衫,凄楚道;“娘,我想他。”

    “你好好地把孩子生下,还怕姑爷回来了不疼你?”

    凝香摇头;“北疆那样远,听说风沙都能把人吃了,相公这一路,也不知是要受多少苦”

    想起远征的夫君,凝香心里难过的厉害,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梁母叹了口气,见女儿痴心,也不再忍心怪责,只安慰了几句,让凝香快些睡下。

    凝香身子很倦,许是这几天心思不宁,又一直在梁母那服侍,站立太久的缘故,就连头都是晕沉沉的,她刚欲听话的躺下,可身子却徒然一僵,只觉得下身汩汩的涌出一股温热,她骇的小脸雪白,当即就是愣在了那里,连一动也不敢动了。

    见女儿脸色不对,董母也是惊着了,一把就掀开了凝香的被子,瞧见那一抹鲜血,当下便是骇的惊叫起来。

    太医连夜赶到了侯府,一番望闻问切,又是扎针熬药,折腾了一宿,总算是保住了胎儿,却也搁下了话,凝香身子柔弱,本就难以将孩子保到足月,近日又因夫君远征,思念过重,再加上服侍梁母时过于辛劳吃力,让原本就羸弱的身子更是不堪承受,竟是险些滑胎,日后定是要每日卧床,安心静养才是。

    梁母听得太医的话,心里也是吃惊,只没想到媳妇的身子竟是这般不经用,不过是服侍了她几天,也能累的差点小产,可她也心知这孩子对儿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又见凝香躺在那里,小脸白白的没有点人色,心里也是有些后怕,便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每日里离凝香远远的,倒像是生怕儿媳有个好歹,会牵扯上她似得。

    凝香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孩子,已经满八个月了。

    108章 权当看不见便是

    太医来瞧后,又是叮嘱了一番,只道离生产也不过还剩下一个多月,这些日子凝香最好还是躺在床上静养,等闲不要妄动,将孩子保到足月即可。

    凝香自然乖乖的听话,那日见红,将她吓得三魂没了六魄,甚至不敢去想,若这个孩子有个好歹,她该如何和梁泊昭交代。他心心念念的儿子,她要是没为他保住,真是在无颜再见他了。

    董母这几日都是伴着女儿,和凝香住在一个屋子,好悉心照料,瞧着女儿尖瘦的小脸,夫君又不在身边,自个也是千难万难,辛辛苦苦的保着胎,她那婆婆却连看都没来看一眼,董母每逢想起,心里也是气恨,忍不住要暗暗骂梁母一句,老毒妇。

    这一日,凝香倚着软枕,刚吃下一碗粥,就听崔嬷嬷从外头走了过来,对着她道;“夫人,红妆姑娘来了,在外头求见。”

    “红妆?”凝香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有片刻的怔忪,她这些日子除了思念丈夫,余下的心思便都放在腹中孩儿的身上,已是许久不曾想起这个人,此时听崔嬷嬷一说,念起她毕竟是安秀的妹妹,只轻声道;“嬷嬷快请她进来。”

    京师里的人都知道红妆是梁泊昭亲自认下的义妹,即便侯府如今已被御林军包围,但不知红妆是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没人拦着,让她进了侯府。

    见到凝香,红妆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只微微福了福身子,瞥了一旁的崔嬷嬷,道;“红妆有几句话想与夫人说,嬷嬷若无事,去屋外候着如何?”

    崔嬷嬷看了凝香一眼,见她微微点头,又想着有自己守在屋外,晾这红妆也做不出什么幺蛾子,当下便是退了出去,并将门轻掩上。

    “这是睿王命红妆给夫人送来的安胎药,此药是宫中圣品,外间即使是手捧千金,也难求的。夫人如今胎象不稳,用这药最好不过了。”

    红妆取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里面便是整整齐齐的摆了十余粒药丸,乌沉沉的,透着淡淡的药香。

    “睿王?”凝香听到这两个字,心里顿时一紧。

    红妆颔首,徐徐出声;“王爷说,上次在宫中,是他害的夫人清誉受损,若登门谢罪,不免会让传闻愈演愈烈,如今听闻夫人身子欠安,便特意送来这安胎圣药,还请夫人笑纳。”

    凝香惴惴的看着那一盒药丸,却实在想不出睿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要她吃下这些药,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

    “夫人若信不过睿王,也可请大夫将这药细细瞅了,夫人在决定要不要吃。”

    红妆面色恬静,说完后又是行了一礼,“夫人有孕在身,红妆便不打搅夫人歇息了,红妆告退。”

    红妆说完,不再看凝香一眼,施施然离开了侯府。

    凝香瞅着她的背影,脑子里还是懵懵的,看着那药,美眸中满是疑惑,直到太医来为她请平安脉时,她终是将那药丸拿了出来,请太医看上一看。

    如红妆所说,太医只道此药为安胎圣品,就连宫里也是罕见,一日一粒,定能保得腹中孩儿无虞。

    凝香听着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的,只将那药收好,平日里还是只喝府里熬好的安胎药。一日日的过去,胎动越发频繁,随着腹中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凝香更是不堪重负,手脚都是肿的,每日里就连起床也不能,须得嬷嬷扶着,才能坐起来倚上片刻。

    而从北疆传来的消息,只道梁泊昭已经统军与神鹰国开战,双方各有死伤,一时之内难以分出胜负,时有捷报,也有噩耗。勾的凝香一颗心绞来绞去,生怕战场上刀剑无眼,梁泊昭会受伤。

    京师下了场雪,随着这场雪一道而来的,便是前线大捷的战报,梁泊昭于北疆禹州湾大败神鹰国骑兵,歼敌万余人,俘虏神鹰国大将,逼得神鹰国大军不得不后退三十余里,消息传来,龙颜大悦,赏赐流水介的涌进了定北侯府,凝香对那些金银珠宝并不上心,关心的只是梁泊昭是否受伤,而传信的人只道侯爷一切安好,夫人不必忧心,其他的倒是一个字也没多说。

    凝香吃力着撑着腰,不得不靠在软垫上,听得梁泊昭平安,才算是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