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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节

      莫茹看二弟一直不怎么说话,也不主动拿窝窝头吃,只在那里喝黏粥啃地瓜,就给他拿了两个窝窝头放在碗里,“二弟怎么不吃,要多吃点才好长身体。”

    莫应斐平日里安静乖巧,除了默默干活很少说话,尤其人多的时候,他就只在一边听几乎不说话。

    家里好吃的,他也从来不主动去碰,所以很没有存在感。

    他见莫茹帮他拿窝窝头,赶紧接过去,还要放下一个。

    莫应棠道:“快吃吧,吃完都去生产队开会。”

    莫茹和周明愈肯定要去,撑场面,以气势压人啊,莫应棠带着两个弟弟去,让莫树杰和沈淑君两人在家歇着。

    “爹,外面冷得很,你没有棉袄不要去,让我娘在家给你缝棉袄。”

    等几人离开以后,莫树杰和沈淑君两人在炕上,沉默了一会儿,莫树杰问:“孩子娘,这是真的吗?”

    沈淑君抿了抿鬓角,将针放在头皮上蹭了蹭然后继续缝,她笑道:“自然是真的,你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再坏还能如何?也许老天见怜,咱们苦尽甘来呢。”

    莫树杰却还是怕连累孩子们。

    沈淑君说他杞人忧天,“人家周家村也不是怂蛋,他崔发忠再厉害,也只是在窝里横,出了莫家沟谁认识他?”

    莫树杰小声道:“你别忘了翻译官那个汉奸,要不是他,崔发忠哪里当得上书记?”

    沈淑君一时间没吭声,片刻,她低声道:“他就算有点手段,也仅限于在村里帮衬,否则他怎么不让崔发忠去公社当干部?还是够不着使不上劲的。”

    莫树杰道:“咱们还是得找机会跟闺女透透气,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免得暗中有人使坏。”

    沈淑君点点头。

    有崔发忠发令,六队果然在晚饭以后召开全队劳力会议,重新评定莫树杰一家的工分和口粮。

    崔宗德看崔发忠的意思,就知道要给莫树杰松松绑,如果不召开会议或者依然评定太低,那劳模肯定不同意还得继续闹事,与其让他们闹事不如先打发走他们再说。

    所以他也没找社员们威逼利诱让他们一定要压莫树杰一家的工分。

    下午周明愈和他们六队一起上工,充分展示了他的劳动能力,就算一样推小车,周明愈比他们快,就算一起挑担子,周明愈比他们挑得又快又多。

    原本有几个自负身强力壮的寻思周明愈凭什么是劳模,根本不可能比自己能干。结果看到他那么出色一个个也都闭嘴,对于他来参加六队会议,谁也没提出反对。

    毕竟人家小夫妻是公社劳模啊,公社干部都和他们握手呢。

    有一起劳动打基础,周明愈就毫不客气地对崔宗德进行指导,他发现崔宗德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老头子,别说在他们二队,哪怕是三队,也就是个跟着听指挥干点活儿的糟老头子而已。

    到了莫家沟居然还能当生产队长,有他这样的队长,不饿死人才怪。

    周明愈充分发挥战略上蔑视敌人的传统,上来就先声夺人,把自己和莫茹的劳模身份亮出来,又把自己生产队是全县第一工分值的生产队的事实告诉众人。

    下面有人嗤笑,“不可能。”

    周明愈淡淡道:“我们今年的工分值是一块零九分,一般,没有达到我们自己的预期,今年要继续努力的,争取年底能达到一块五吧。”

    “什么?”

    “一块零九分?吹牛呢?”

    “瞎说的吧!”

    莫茹道:“我们生产队得了县委的奖励,今年可以申请使用县里的机械化耕田,难道还有假吗?一块零九分,一厘都不少。”

    “真的!”

    “妇女模范不会撒谎的。”

    六队直接惊呆了,还有其他生产队混过来听热闹的人也都直接石化。

    张大的嘴巴久久不能收回。

    因为他们一直只有两毛左右,就没有突破过两毛五。

    这在莫家沟的八个生产队里还算上游的,所以崔宗德一直吹嘘在自己的领导下多好多好,谁要是有怨言谁就是白眼狼,没良心,是他带着他们有口饭吃的。

    他经常说的一句话,“你出去看看,外面饿死多少人,拖出去都没地埋!你们有的吃饿不死就够好的,还整天发牢骚!”

    现在听人家周明愈生产队有一块零九毛?!!

    简直了。

    会场上顿时一片议论之声。

    周明愈很满意这个效果,先声夺人,才好给岳父撑腰嘛。

    社员们一旦惊讶羡慕,他和莫茹无形中就站在很高的位置,工分值第一生产队,妇女模范,秋收劳模,大炼钢铁劳模,公社干部很重视,县委书记都亲自颁奖握手!

    这些光环,让周明愈和莫茹现在比一个生产队长都高大得多!

    所以重新评定工分的过程很顺利。

    生产队评定工分的办法是差不多的。

    可以是队委会根据日常劳动对社员的了解直接定社员的工分,一般有威信或者很强势的队委会都这样。

    有的为了表示公平,也可以让社员们互相评定,评出每个社员的底分。

    一般每年年初评定一次,在一年里基本就是固定不变的。

    比如一个壮劳力,经过评定就是十分,一个壮妇是七分,然后上工的时候,早上占百分之二十,上午百分之四十,下午再百分之四十。

    这些都是根据社员们干活儿的多少、力气来评定的,比如说锄地快慢,挑担子多少斤走得快慢等等。

    时间干满,活儿过关,这分就可以拿到。

    这种最容易打击社员的积极性。

    所以也有其他方法配合,可以包工,把一个活儿评定多少工分,然后交给几个人干。还有些要求按量记工,像割草、拾棉花等。若是有加班、紧急的活儿,也要适当给社员加工分。再有一些杂事或者专项技能要求比较高的,只能某人或者某几个人做,就要单独记工分。

    但是在莫家沟,只有一种,那就是队委会说了算,说几分就是几分。

    为了表示公平公正,崔宗德让社员们集体评定。

    周明愈就直接让社员不记名投票,又解决了一部分社员的问题。

    莫家沟大部分社员姓莫,除了崔姓,还有张、孙等户。这里面很多人当初受过莫树杰爷爷和祖父莫文渊的恩惠,虽然有人升米恩斗米仇,受了恩惠不但不报反而反咬一口,却也有人是知恩图报的。

    当初那些帮着莫树杰把成分压倒中农的,就是知恩图报,他们对莫树杰一家充满同情,现在有机会重算工分,当然也尽可能地给多一些。

    毕竟,哪怕莫树杰分的少,他们也没多吃一口,全都被队委会的人拿走的。

    既然如此,干嘛不给莫树杰家多一点?

    如果让他们直接说,可能都不敢得罪崔宗德,可周明愈说投票是不记名的,投红豆绿豆,所以他们觉得没事。

    周明愈根据莫树杰一家和别人的对比,评定莫树杰适合干精细活儿,会伺候牲口,会编席编筐子,而且还认识字,完全可以做保管一类的工作。

    如果做这种工作,那一天是有十工分再加补贴的,至少有十二工分,现在九分是必须的。

    而沈淑君做活儿也不慢,比很多妇女都好,比起崔宗德家的老婆子媳妇更好,他家的都拿十分,沈淑君和她们一比拿十五都不过分。按照正常,沈淑君至少可以拿六分半的,以六队的水平可以评七八分的。

    现在才给她三分,还经常被找借口扣光拿不到。

    莫应棠虽然才十五岁,可他干活拼命,十分也是可以拿的,就算九分社员们也心服口服。

    大家都一起干活儿的,很多人都挺喜欢这个孩子,不说话,闷头干活,谁有干不动的知道搭把手,一点也不吝啬力气。

    所以有些社员尤其家庭有盈余的老人和女人,都喜欢偷摸给他口吃的。

    二弟莫应斐也能有六分。

    三弟现在只能割草或者干杂活儿,记件拿工分。

    周明愈和莫茹也知道,最重要的不是如何评定这一家的工分,而是如何保证他们努力干活儿就能拿到应得的。

    怎么才能保证,崔宗德这些人,不找茬故意克扣他们的工分。

    村里没有可以和崔发忠相抗衡的人存在,那就治标不治本,除非有另外一股力量可以抗衡崔发忠,才有可能。

    能和崔家抗衡的,也只有莫家。

    莫家有能立得起来的人吗?

    他们也很期待。

    一场生产队会议,重新评定好莫树杰一家的工分,又把这几年的布票、棉花票、油等都算给他们,已经给的就在里面扣除。

    那会计噼里啪啦打一通算盘,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是说账目不对,就是说以前有发过的等等。

    最后莫茹把账本拿过去,让莫应棠帮她念,她用笔算,没一会儿就算出几个账目来。

    “崔会计,有些模糊不清的我们也不计较,可明白有账的还是要算清楚。”她说完把账本往桌上一扔,笑了笑。

    他们没有要求额外的补贴,只不过要回家里应得的而已。

    崔宗德虽然脸色很难看,但是崔发忠有言在先,他却是不能反对的。

    最后只得如此。

    他拉着几乎有三尺长的脸,气呼呼地道:“散会!”

    他还得去给书记和大队长汇报呢。

    开完会,莫茹和周明愈也带着弟弟们回家,在门口看到欲言又止的崔公平。

    周明愈直接握住莫茹的手,几个人视而不见地走过去。

    这时候已经夜黑风高,繁星漫天,冷冽的空气让人异常的舒爽,仿佛能把身体里的浊闷之气都透出来似的。

    莫应熠笑嘻嘻的,“姐姐,姐夫,我突然觉得小日子挺有盼头呢。”

    听他说得那么老气横秋的,几人都笑起来。

    到了家,沈淑君棉袄已经缝得差不多,见他们回来,赶紧让他们上炕盖被子热乎热乎。

    莫茹把情况跟爹娘说了一下。

    莫树杰激动得连连点头,“好,好孩子,比爹有用。”赶紧把模糊的眼睛擦擦,省得流泪丢人。

    沈淑君道:“赶紧收拾一下睡觉吧,明天还得上工呢。”

    莫树杰也说是,把新拿来的两床被褥给女儿女婿铺盖。

    可家里就一盘完好的炕,根本睡不开大小七个人,莫应棠道:“二弟跟我走,姐姐和姐夫在家里委屈一下挤挤。”

    莫应斐见大哥安排他,立刻就站起来要跟他走。

    周明愈道:“爹,娘,我得回去一趟……”

    “啊?”莫树杰和沈淑君急了,“这么晚别走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