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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周诚仁哼道:“谁敢吓唬恁娘,就给我扔鳖蛋玩意儿。”

    张根发两腿弯了弯,立刻又站直,笑道:“老哥,大妹子,干嘛发这么大脾气?”

    张翠花道:“大队长,你说你也人模人样的,你干嘛总不办人事不说人话呢?眼瞅着儿媳妇就要生了,家里也没有鸡蛋你说不愁人?你大队长也不给我们老百姓解决一下困难,现在好不容易邻亲百家要帮衬帮衬你还不让。你说我们攒的鸡蛋都送去供销社支援建设,现在自己家急用又没有,这么大的困难咋解决?你是大队长,你给解决一下!”

    张根发想说你家里不是还有鸡吗?继续下蛋就是了。

    张翠花:“大队长,我们孵小鸡下蛋送供销社,是尾巴吗?”

    “不是,”张根发摇头,“不是,这是社会主义互帮互助,以后是人民公社了,更要互帮互助。”

    张翠花笑道:“大队长,你整天日理万机的,让我觉得你比主席还忙呢,你快好好忙去吧,别操心我们老百姓这点事儿了。你放心,谁要是去城里卖东西做生意,我知道了第一个就告诉你,绝对不能让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咱们。”

    周明愈笑道:“娘,咱们村里的人除了大队长,别人这辈子都没去过县里呢,做生意估计也轮不到咱们吧。”

    张根发脸一红,大声道:“红鲤子你别乱说,我张根发行得正坐得端,从来就没去城里做过生意,我都是去开会学习,忙得很。”

    周明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副随便你怎么说,信你才怪呢。

    张根发自然不会做生意,他靠着当大队长的道道也能捞不少呢,哪里还用做生意。

    而且他也根本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他自诩是无限忠诚于党的,立志要消灭那些资本主义地主阶级,一定要坚定贫下中农路线,一旦恢复资本社会,那他又是吃不起饭的穷光蛋!

    张根发最怕的就是大家靠劳动吃饭,事实证明,靠劳动吃饭他只能饿死。

    他原本是想整顿村里的小资本思想,让大家专心种地、吃食堂,不要总想着养猪养鸡种菜的,结果反而被张翠花和周明愈怼得哑口无言。

    虽然他非常用力地反驳自己去城里就是开会学习,可满村就他去过,别人看不见还不是他自说自话?

    周明愈:“大队长,我们去供销社送鸡蛋才3分钱一个,听说自己带到城里去,有市民收是5分到8分一个,是不是?”

    “胡说八道!”张根发差点跳脚,“城里根本没有自己收的,都是去粮油站菜站买,可不是咱们这样随便买多少。是有规定的,必须有鸡蛋票,一户人家一个月也就一斤鸡蛋,一个产妇一次性给两斤鸡蛋票,哪有咱们这样管着鸡屁股的宽裕?”

    “大队长俺们管着鸡屁股也没捞着吃啊,一年到头吃不上一斤呢。”

    围观的众人纷纷挤兑张根发,把他说的气急败坏还没发发作。

    周明愈又道:“大队长,听说现在外面买什么都要票了,除了粮票、油票、布票,还有别的票,咱们村里是不是也有票?怎么也不见你发啊?”

    张根法面色一变,大声道:“别乱说,人家那是城里买东西要票,咱们都是乡下粮食是咱们种出来的,油是咱们榨出来的,要什么票?咱们就只有布票,年年都发给你们了。”

    “那其他的工业券、购货券呢?还有棉花票呢?我们年年种棉花,怎么也没有棉花票发?”周明愈也不管现在外面是不是真有这种票,反正张根发也不清楚,他就是为了让张根发更糊涂一些。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起哄,“是啊大队长,我们种棉花都交了任务,城里人有棉花票买棉花,那咱们怎么没有啊,冬天做棉衣都没棉花,可怎么办?”

    棉衣是一家口的大开销,有些人家穷的,一家人就盖那么一床两床破棉被。因为没有棉衣,老的小的冬天就围着被子坐在炕上不出门!

    张根发根本不记得城里人这时候要不要棉花票,毕竟他也不是天天去县里,一年也就是去那么一两次,根本没有时间去逛商店。

    他只寻思二愣子都听说,听谁说?他都听说了那可能就是真的。

    一旦自己认定是真的,反驳起来也就不那么理直气壮的。

    “大家都放心,只要上面有票发下来,我肯定各个生产队都发到的,你们问自己队长就行。”

    周诚志喊道:“大队长你可别赖俺,你一年就给几张布票,别的从来没有,我周诚志敢说敢认,不信咱们就对对帐。”

    张根发已经冷汗连连,明明是来割尾巴的,怎么让这些犟驴们又围攻要票了?

    怪不得乡里干部不爱下来蹲点,都说泥腿子不好打交道,没文化还犟,不听人说。

    “行啦行啦,反正上头有票下来,我就肯定会发给生产队的,没有就是上面没分给我们。时候不早啦,都赶紧吃饭,还得上工呢。”他已经扛不住,赶紧金蝉脱壳。

    张翠花喊道:“大队长,我们孵小鸡,不是尾巴吧。”

    “不是,不是,自己孵小鸡自己养,别去城里卖就行。”张根发落荒而逃,张德发也赶紧跟上。

    人群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声。

    周诚志道:“都散了吧,好好养鸡下蛋往供销社里送。”

    众人纷纷说这么一闹腾还是好事儿呢,以后张根发也不能管他们养鸡,家里就算多养几只鸡张德发也不敢来管。

    以前只让养三四只,现在五六只也行,他们要是问就说一只公鸡,两只不下蛋的,哈哈。

    当然,多了家里也养不起,四五只就正好,毕竟要想下蛋还是得喂点粗饲料,谁家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喂鸡,毕竟还养着一头猪呢。

    ……

    离开了周明愈家,张根发铁青着脸往家走,张德发在后面亦步亦趋。

    “大耳朵,咱们就这么算了?”

    张根发的小名就是大耳朵,只是别人都叫他大耳贼,现在他听着这名字真不得劲。

    他哼道:“别叫我小名了。”

    张德发一愣,立刻道:“中,我叫你大队长,你说咋办?咱不去乡里告一状?”

    张根发道:“现在忙着并乡呢,怕是没时间理睬咱们。”

    各村割尾巴都是大队长领着治保主任办的,没有人去乡里告状,要是让人家看看自己管不住一个生产队长和村民,那不是丢人吗?

    张德发道:“那咱们去探探风,看看割尾巴这事儿上头的意思,到时候也好回来拿捏二队那些犟驴。”

    张根发一想也是,匆忙吃了饭就和张德发去乡里。

    结果一问之下,干部们都忙着开会商量公社的事儿,他连宋乡长的面都没见着。

    倒是相书记工作之余抽了五分钟见他一面,听他说割尾巴的事儿,相书记眉头一皱,“张根发同志,只要没有金钱交易,就不要过于苛责。老百姓们也要过日子,结婚看病生孩子殡葬,也都需要开销,用剩余菜蔬口粮换点急需品情有可原,不在割尾巴之列。当务之急,还是好好搞生产,搞大食堂,迎接人民公社。”

    张根发连连说是。

    相书记:“哦对了,你们村的玉米指导工作如何了?”

    张根发赶紧道:“高技术员正在我们那几个村串游呢,天天骑着自行车视察指导,好得很。”

    相书记点点头,“多沟通,争取把玉米侍弄好,圆满完成秋粮任务。”

    张根发赶紧表态,“书记您放心,俺们一定好好完成党和人民交给的任务,保证超额完成!”

    要是宋乡长,这时候一定会连连夸他有志气,是好干部,领着村民好好干。

    不过相书记却只是看了他一眼,道:“多去田间地头走走,听听老百姓的呼声,党需要你们这些基层干部做桥梁啊。”

    张根发笑得十分谦虚,“书记放心,俺们大队干部没有一个脱产的,全是和老百姓同吃同劳动的,俺们食堂都一样,没有人开小灶的。”

    相书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旁边的书记员就立刻送张根发出去。

    张根发没能见着宋乡长说说体己话,也没法告状诉苦表白一下自己多不容易,只得带着张德发灰溜溜地回去。

    可他又不甘心,就对张德发道:“回去跟高技术员好好搞搞关系,借他的手祸害祸害那些犟驴。”

    张德发竖起大拇指,“大耳朵你真聪明,不愧是大队长!”

    张根发得意道:“那是——”

    ☆、第58章 技术员

    家里原本就有五只母鸡一只公鸡,现在又留下了五只小鸡,小四合院就养不开。

    莫茹就和张翠花商量拿到新家去养,这样家里没有鸡屎也更放心坷垃儿在地上爬。

    张翠花就让周老汉儿下工的时候带着周明光去新家垒了一个鸡窝。

    鸡窝是周明愈设计的,用木板打基层分为上下两部分,底下宽敞用来睡觉上面有斜坡屋顶空间略小用来下蛋。

    弄好了再糊上黄泥,盖上薄一些的大石板压风挡雨。

    鸡窝垒好之后,再用树枝木棍夹了一个小篱笆院儿,让鸡在里面活动。散养着它们有时候会在外面偷摸下蛋,虽然能省粮食,不过莫茹有足够的虫子喂,不稀罕省那点粮食,还是让它们乖乖下蛋好。

    另外新家的厕所也已经垒好,石头黄泥墙,上面用木棍搭起来的棚顶,再盖上茅草、蒲子编的帘子,摔上黄泥压上石板,最后安上一扇木板门就成了。

    茅坑是斜坡,连着后面的猪圈坑,平时会用掺杂了碎草的土掩盖,既没有臭味儿也不容易生蛆虫,还能够更好地沤肥。

    莫茹从棉花地里回来,先喂喂鸡,再把绿篱完善一下,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家去看孩子做饭。

    这些天她领着泥蛋儿和菊花搓了一些圆溜溜的泥蛋蛋,晒干了以后就是溜溜蛋,让孩子们在家里一起玩儿。

    坷垃儿因为家里**搬去后面没的追很是失落,有了泥蛋蛋就又来了兴致。

    菊花每次都要哈哈大笑,“泥蛋儿玩泥蛋蛋,哈哈。”

    泥蛋儿倒是也不恼,玩得不亦乐乎,还领着弟弟妹妹们数数呢。

    莫茹领着泥蛋儿生火做饭,再让他们读书识字,她则搬了小方凳坐在堂屋檐下跟宝宝吟吟低语。

    她发现小宝宝很喜欢她唱歌儿,不管什么歌儿只要那样催眠一样哼哼唧唧它就很开心,当然它更喜欢听周明愈和它说话。

    这时候大门外传来怯怯的声音,“婶子,婶子?”

    要不是莫茹听力好,根本听不见。

    “金枝儿?进来吧。”听见那怯怯的小动静,莫茹就知道是金枝儿。

    金枝儿从外面进来,看她坐在屋檐下的木凳上,就走过去,“婶子,俺娘说晚上让你去上课呢。”

    前些日子为了观察赵老汉儿的情况,她和周明愈去了好几次,不过既然赵老汉儿没问题她就不想再去浪费时间。毕竟也没新老师,陈爱月现在就拿着几张旧报纸和文件糊弄人,她都看腻歪了。

    她笑道:“金枝儿,有老师来没?”

    金枝儿摇头,“没呢。”其实她很想让莫茹去跟着后娘学习,这样莫茹学的才多,自己也能跟着学。

    正说话,周明愈他们下工回来,周诚志和周诚仁俩老头儿在门口说话。

    周诚志气呼呼的,“还真把自己当技术员了,认识俩字就了不起?他种了几亩地?让他下来蹲点指导指导,他可倒好,下来瞎指挥。”

    周诚仁道:“明天我们跟他好好说说,不用急,得罪了他也没有好处。”

    周诚志哼了一声,“我看他不是个听人劝的,谁家种棒子能和种麦子一样苗大厚厚?咱们种的时候特意点种,不浪费种子,间苗锄地还省力。”

    莫茹听见就站起来,看到周明愈从外面进来,“小五哥,那个高技术员来了?”

    周明愈点点头,“来了,去棒子地里一顿指手画脚,把队长大爷给气得不轻。”

    金枝儿:“那个……叔,婶子,那个高技术员住在我家呢。”

    莫茹一听立刻道:“谢谢金枝儿你来通知我啊,我吃了饭就去上识字班。”

    金枝儿见她答应就松了口气,又赶忙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