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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好了,姑姑,你交代的事情我也算是替你办妥了,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谢初今抬腿就要走。

    “慢着!”她叫住他,“阿今,再向你打听个人。”

    谢初今止住脚步,等她开口。

    “你可有唐楼的消息?”

    谢初今眼中露出讶异的神色,茫然地看向她:“唐楼是谁?”

    “唐稳的次子,人称唐二公子的唐楼。”

    “哪有什么唐二公子,唐稳只有一子,就是唐肃!”

    她急道:“唐稳除唐肃之外还有一个私生子,早年流落在外,五岁时才被认领回来的?”

    “没有,唐家没有这个人。”

    如五雷轰顶……

    慌乱之余,她不死心道:“或许只是你没听说过这个人?”

    谢初今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姑姑,我看你不是失忆了就是失心疯了。唐家有什么人是我不知道的?没有就是没有!”

    是啊,唐家有什么人是谢初今不知道的?

    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块冰,骤然之间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她觉得浑身的力气在被渐渐抽走,脚软乏力,身子一歪,跌坐在了榻上。

    “姑姑,你没事罢?”谢初今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她费力地摇了摇头,“我没事。阿今,今日之事,有劳你了,你回去罢。”

    “谢就不必了,反正你也是付过酬金的。”谢初今迟疑了一下,“等等,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大对劲。”

    “我真的没事。”她摆手。

    “那算了,我走了。”谢初今也不再啰嗦,毅然推门走了出去。

    她怔怔地看着前方,茫然失措,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脑中一团乱麻。

    不知过去了多久,油灯中的灯芯只剩下短短的一小节,火光越来越微弱,残焰惨淡。灯火忽地爆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惊醒了愣怔的人。

    谢成韫低头看了看,元冬还在沉沉睡着。她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扇推开,清风徐徐,树枝摇曳,明月高悬。夜风微凉,吹乱了她的发,却让她逐渐回过神来。

    唐肃,原来你也回来了,早就回来了。你真是,阴魂不散!

    如此,一切似乎都能解释得通了。

    那神棍和尚是唐肃找来的,他带着前世的记忆,自然知道父亲会命丧小山剑会。处心积虑把她变成如今这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他意欲何为?他就这么恨她?前世要了她的命还不够,这一世还要将她死死地捏在掌心?

    想到他说的三年之后娶她过门,她心烦意乱,该如何是好?

    不,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她不能自乱阵脚,不能坐以待毙。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当务之急……

    终于,残芯燃尽,黑暗瞬间袭来,她心中却一片亮若星辰。

    当务之急,先把丢了的捡回来!

    想把她变成一无是处的废物?想把她一辈子困在深闺?那要看她答不答应!她身无长物,可心中仍有剑。唐楼前世为她找的几十本剑谱和心法,每一本、每一招每一式都早已印刻在她脑中。她现在要做的,不过是重筑内力。

    那些剑谱和心法,走马灯似的从她眼前一本本掠过,最后定格在一本蓝色的册子上,册子上写着四个字:无相神功。这是她唯一一本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扔回书堆的秘笈。早知今日……

    无相神功是一种内功速成心法。

    不过,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以无相内功心法练成的内力有一个缺点:不扎实,靠不住,时灵时不灵。因而,名门正派对此是嗤之以鼻的。不为别的,怕丢人。

    试想一下,你威风凛凛正欲大杀四方,提剑正要给对手致命一击,你的剑都戳到人家命门了,这时你的内力突然撂挑子了,你是戳还是撤?戳又戳不进,撤也难逃一死,多尴尬!死不死倒是其次,一张脸往哪儿搁?

    前一世,她怎么会看得上这种功夫。如今嘛,管不了了,横竖只有三年,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脸!

    练这种心法的人不多,但她偏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练的就是无相内功。如无意外,此人目前应在珈伽蓝寺中。

    伽蓝寺,伽蓝寺。唐肃,你的手总不至于伸到佛祖的地盘了罢!

    第6章 (六)

    “什么?你想去伽蓝寺为母亲守孝三年?”谢成临惊讶地问道。他刚在赵素心的服侍下更完衣,准备出门。这位年轻的谢家家主正当而立,五官肖似其生母,长相白净俊卓。

    “是。”谢成韫答道,“请兄长应允。”

    “阿韫,好好的去什么寺庙?”赵素心柔声柔气地问道。

    她一本正经地胡诌八扯:“母亲生前信佛,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常去伽蓝寺为父亲诵经烧香,以求替父亲消业障、解冤结,超度亡魂。如今母亲也走了,却无人替她诵经超度,我身为母亲的女儿,自然义不容辞。求兄长成全小妹的一片孝心!”

    赵素心慢悠悠道:“阿韫孝心可嘉,可你总归是个女儿家……”边说边向谢成临投去别有深意的一瞥。

    谢成临立刻会意,肃然道:“是啊,你要诵经,在家里不是一样的?干什么一定要去庙里,还一住就是三年,那地方人多眼杂,你一个姑娘家,多有不便,也不安全啊,万一出了事,你让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交代?”

    她继续扯:“兄长此言差矣,寺庙内佛息浓郁,祈愿更易灵验,岂是家中可比?何况,寺庙乃清静之地,有诸佛菩萨护佑,我安安静静待在禅房内诵经礼佛,自不会惹人注意。”

    谢成临着急出门,不耐烦地说:“此事不妥,我不能同意。好了,我有事要出门一趟,你有什么事,跟你大嫂说也是一样的!”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剑,大步走了出去。

    谢成韫静静立在原地,垂眸,不动声色,心里想着如何应付赵素心。

    “阿韫听话,大哥大嫂也是为了你好。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待在家里,供佛、念佛、诵经,你爱做什么都好。”既然你不让我痛快在先,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赵素心起身,面上依然堆着笑,掸了掸裙摆,“大嫂还有一堆事要做,就不陪你了,你先回去罢!”

    谢成韫轻叹一声,很快在心里做了个决定,对赵素心道:“大嫂先等等。”

    “哦?阿韫还有何事?”

    “大嫂可能帮我?”

    赵素心为难道:“哎!不是大嫂不肯帮你……”她的目光饱含期待,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

    在这世间,但凡弱者,总会受制于种种无奈,为达目的不得不低头,到来难遣去难留。而这些所谓的强者,仗势欺人的嘴脸又是多么可恶。她在心里默默发誓:谢成韫,这会是你最后一次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那就是能了。”她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大嫂想要的,我可以给。”

    没料到她这么直接,赵素心一下愣住,等反应过来,忙屏退丫鬟,笑着说:“阿韫,大嫂不是这个意思,你把大嫂想成什么人了!”

    她扬眉,“难道,宵光还不够?”贪得无厌的女人!

    赵素心有些应付不来,她才发现她这个小姑,似乎病了一场之后,便和从前判若两人了,难道这一病还能转性不成?

    “大嫂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只要我有。”她干脆道。

    赵素心眸中闪过一丝算计:管她变成什么性子,总归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管她要做什么,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难不成还能兴风作浪?既然你送上门来,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可她要的东西,不是寻常物件,她又有些担心谢成韫舍不得,毕竟她曾见过小姑对那物件爱不释手的样儿,躲躲闪闪道:“凝儿曾在你房里见过一只和田黄玉手钏,很是欢喜,回来之后一直念念不忘……”

    她的唇轻轻地勾了起来,还以为会要什么,不过是些唐肃拿来哄她的玩意,她手上倒是多得是。你之稀珍,我之粪土;你之欲念,我之生机!

    “那就给她好了。”

    赵素心还有些遮遮掩掩的,“这要是让唐公子知晓了,怕是会恼的罢?”

    “那就不让他知道。”她意味深长地朝赵素心笑了笑。

    赵素心也笑了起来,“好妹子,凝儿没有说错,你这个姑姑果然是最疼她的。”

    “那我去伽蓝寺的事就拜托大嫂了。”

    “那是自然,就冲着你这份难得的孝心,大嫂我也得成全不是?等你大哥回来,我一定劝他同意!”赵素心连连允诺。

    谢成临耳根子软,赵素心又有张三寸不烂之舌。既然赵素心拍胸脯了,这件事多半是成了。

    回去的路上,她脚下生风,恨不能立时三刻就能冲出这片令人窒闷的牢笼。

    果然,隔日谢成临便派人来说同意她去了。

    “小姐,咱们真要去庙里住三年么?”夜里,元冬一边整点行装,一边问。

    “是啊。”她站在窗边赏月。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让人心情舒畅,就连元冬也看起来顺眼了几分。

    “可是,这么大的事,小姐怎可不事先同唐公子商量就擅自决定了?”

    嘶!这丫头可真会煞风景。她脸一板,“怎么,我自己的事我还做不得主?左一个唐公子,右一个唐公子,你这么喜欢他,不如我哪天将你送给他算了!”

    元冬吓一跳,赶紧道:“哪有的事,小姐说笑了。”

    有这小奸细在,唐肃必然早就得到消息了,想到这里,她心一沉。这两日,她一直等着唐肃出现,试想了无数可能,也想好了种种托辞。明日就要出发了,他却始终未出现,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半夜里,人倒是来了,却不是她要等的那个。

    本来关着的窗打开着,明月清辉透过窗,如流水一般静静铺泻一地。

    谢初今一袭夜行衣,明目张胆站在她床前。她睁开眼,俩人大眼对小眼,对了一会儿,她先开口:“阿今?”

    “没吓到你罢?”谢初今道。

    “没有。”她从床上坐起,“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我……”谢初今挠了挠头,“有件事要告诉你。”

    能让他半夜破窗而入,应当不是小事。

    “你说。”她严阵以待。

    “我打听了一下,唐稳的确是有个私生子的。”

    她浑身一震,心猛地提起。

    谢初今继续说道:“至于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唐楼不得而知,但唐稳就只有过这么一个私生子”。

    “有过?”她一下便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谢初今双手抱臂,解释道:“当年,唐稳知道有这么个血脉之后,曾派人去接他回来认祖归宗。不过……”

    她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不过什么?”

    “他们回来的途中,遇到一伙匪徒袭击,去接他的两个家仆一死一伤,他也没能幸免。”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孩子早在五岁时就已经死了。”

    死了?竟然死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兜兜转转,竟然是这么个结局……

    她失魂落魄的,一颗心浮浮沉沉,最后彻底沉到了谷底。

    “姑姑?姑姑?……”

    谢初今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茫然道:“嗯?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