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梦也不是好梦,自己追着夏岚跑,被夏岚飞起回旋踢了一脚,自尊的玻璃城池碎了一地,扎得他浑身流血,冰冷如尸体。
另一边,夏岚则暗暗下定了决心。
在这样观念更加包容、更开放的年代,跟很多人比起来,是多么幸运,要抓住这样的机会,抓住这样的幸运,不然就是对于无数人抗争、奋斗、争取、努力的辜负。怕什么?不要怕,确定了就不要怕。而想要忘记害怕,只有奋力地去行动。
他决定了:他要追顾征,倾尽全力追顾征!
不疯魔,不成活。
其实最后一天已经没有太多戏了,有的演员上午演完,还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了,还有的暂时不急,说是定了明天的飞机,下午可以在周围转转,晚上可以聚聚会。
顾征一大早就心情不好,也不怎么跟夏岚说话,到了剧组就拍戏,外人面前倒是正常,只有夏岚惴惴不安,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但又想不出来。
他刚下定决心要追顾征,还不知道该怎么追,就遇到这种情况,比较慌,所以顾征招呼他过去的时候,他开心得像要飞起来一样。他本来还以为顾征可能要他办点什么事,甚至训他两句都可能,没想到顾征说:“去穿戏服,化妆,这个角色你来。”
夏岚看着剧本,给他的自然是龙套角色,就是补拍部分的男主角吃饭起冲突的餐馆里一名店小二。但他去化妆前,听到顾征小声跟化妆师说:“把他化显眼一点,宋朝男人挺爱美,可以装点。”
化妆师很认真地答应了,没人不喜欢顾导演,化妆师当然也喜欢,也没人不喜欢开朗勤快的帅哥,何况这帅哥还跟顾导关系好。
于是夏岚的化妆过程果然比较久,化妆师在镜子对着他看来看去,说“夏岚你长得可真是自然天成的帅,别人整容都整不成这样子”,把夏岚说得脸都红了。夏岚化了妆,穿戴完,照照镜子,差点把自己帅晕,觉得哪像店小二,简直貌比潘安。
顾征看到他的样子,愣了一下,很快转过头去,点点头,板着脸:“台词记住了?去吧!”
“好嘞!”夏岚甩着白抹布,笑盈盈走上去。
台词也挺简单,不外乎“您是打尖还是住店”等等,顾征却不喊开拍,让大家休息二十分钟,自己看着监视器:“夏岚,把台词和走位排一遍我看看。”
夏岚好久没拍过剧,竟然有点紧张,站到场景中,笑盈盈走到门口:“客官,你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正准备说下一句词,顾征忽然吼了一声:“你还会走位吗?是不是读不懂剧本设定的位置?读不懂,那难道连摄像机都看不见?!”说着又训了几句,而后厉声道,“重来!”
夏岚被顾征吼习惯了,也难免吓一跳,连忙又过了一遍那几句台词,看着场地想了想,大致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怀着心得又来了一次。没演两下,顾征又吼道:“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你长这张脸本来就不像个店小二!找别人太麻烦才让你演的!你是不是根本不珍惜机会?!你这么演哪里是店小二,大酒楼掌柜的儿子都不带你这样儿的!重来!”
夏岚连连道歉,只好又想了一遍角色,按照顾征以前跟他讲的方法,闭眼摸索、演练了一会,觉得好一些了,重来。
但顾征还是骂。
周围休息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同情地看着夏岚。
于是,就一个店小二的龙套角色,顾征连骂了夏岚四五遍,每遍都有新角度,夏岚简直用毕生所学来演绎这个角色,来说这三五句台词,觉得自己都要穿越回宋朝,变成一名光荣的店小二了。
编剧今天也在剧组,看到夏岚又被训了,捧着剧本挠头,走过来,笑着说:“顾导,怎么了,心情不好啊?可没见过你这样训人的。”
顾征也会骂人,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心平气和的,虽然为人不怎么热情,但是很会做人,圈子里几乎没有差评。
顾征看着监视器里的夏岚,一身市井小民的古装,也遮不住他面如冠玉,目如点漆,肩宽腿长,气质爽朗。顾征一想到自己对这个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这个人又对一个他不知道的人有能说清能道明的感情,就一阵阵的来气。而且如果夏岚喜欢那人,也喜欢夏岚,俩人在一起了,那也就算了——夏岚喜欢的那个人凭什么不喜欢他?!
夏岚有哪里不好?
他现在不红,一个月只能赚一两万,但也是钱啊!而且他以后一定会红!
就算不红他也很好!
顾征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
他低声说:“自己的徒弟,跟别的演员不一样,别人演好就行了,徒弟还得操心,教他这个那个,培养他,让他悟。”
“那也别太凶了啊,”编剧笑道,“没听说要鼓励为主吗?”而后凑近他,嗓音压低,“而且你把人家凶害怕了,不跟你好了怎么办?”
顾征看了编剧一眼,沉默半晌,心想“他就没跟我好过!”,勾着嘴角带着怒意冷笑:“他真敢的话,也是他自己搞不清谁好谁坏,脑子不清,是他的损失,我才不在乎!”
我最酷了,不在乎!
编剧忧愁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说:“顾征,你就算在乎,也没什么丢人的,人都有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别到没有了的时候,后悔。”
顾征心想:已经没有了。
爱喜欢别人就喜欢吧,我会阻止他吗?我才不舔着脸去追他,求他,想要他改变心意……我那么酷!
顾征沉寂了一会,心里很不舒服,想:顾征你怎么了,你以前不这样的。夏岚喜欢别人,又怎样?人家不是没有眼光,没看上他吗?
又不是插足别人的感情,有什么不能?这还是带求而不得的傻小伙子脱离苦海呢,功德无量。
顾征看着监视器里的夏岚,想:对啊,为什么不能?
我发现的他,我看到的他,别人看不到他好,我看到了,为什么不能?
只要我想,直得像钢筋一样我也能掰弯,何况现在已经成天亲亲我我,为什么不能?!
顾征怀着嫉妒、痛苦、愤怒、自大的感情,暴躁地想。终于,开始正式拍,他赌气一样,调整了镜头和光,把夏岚拍得帅得犹如画中人,给了他好几个镜头,还在合理范围内疯狂对着夏岚拍了超长一段,打算如果后期需要减掉,也得自己拷回去。
他是顾征,他只是要面子不爱明说,想要什么,还得想方设法让人捧着主动给自己送过来,但不是有点困难,就不敢要。
他混迹这么多年,什么成绩没追求过,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他强要来的,他就没有什么不敢要的,也从没有什么要不到的。
顾老师用怒气迅速吹大自己的自尊心,昂扬如穿了新装的皇帝,觉得宇宙都囊括在掌中。中午休息的时候,顾征愤怒地对夏岚说:“来!看你自己帅成什么个样子了!”
这个非常好看的小演员,必须得是他的!
第39章
夏岚刚卸了妆,去看自己刚才拍的片段,震惊地瞪大眼睛:妈呀这个大帅哥是谁?
而且不仅帅,由于顾征的教育,他就演一个店小二,居然也活灵活现,帅得要命也让人不觉得突兀,只是过后没准能回想起来:那个超帅的店小二好像有点印象,而且总觉得演技特别好!
夏岚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下了,一屁股坐在顾征旁边的马扎子上,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汗:“顾老师,谢谢你!真的,我,我都好久没有进过剧组,拍过电视剧了,就算是个店小二……”
“好了,少说废话!”顾征自尊心爆棚地怒道,“再有两个小时就拍完了,下午我要去逛景区!秦王宫!清明宫苑!广州街!梦幻谷!你得陪着我,给我提包、买水、拍照、开路!还有,今天晚上剧组要聚餐,你负责给我挡酒,还会去唱歌!”顾征怒到了极点,“你得给我唱首歌!知道了吗?!”
夏岚瞪大眼睛地盯着顾征,觉得顾老师下一句就是:不然就打断你的腿!三条腿!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夏岚连忙应道,愣了一会,渐渐满脸笑容。
要跟顾征去玩儿!
啊!
哎呦,顾老师要去玩怎么还用吼的?等着吧,晚上我给您唱歌,我给您唱情歌儿!
最后一场拍完了,刚过午后不久,正是热的时候。演员和工作人员们散了,说着晚上一起吃饭,顾征对着手机不知道在查什么,夏岚凑过去,看到他在查横店影视城旅游攻略,不禁笑起来:“顾老师你来这边次数特别多吧,都没转过?”
“没时间,”顾征也不看他,“最多是取景,不知道什么好玩。”
夏岚想:真可怜。又想:跟你一起,什么都好玩。
最终,顾征决定去看看舞台剧《汴梁一梦》,两个人先往那边走,夏岚去买了冰水和觉得顾征可能需要的东西,全部放在自己包里,活像要去野外生存,顾征看见他买这么多就发火了:“背那么多不嫌沉吗?不知道的以为您逃难呢!”
“都是需要的,”夏岚帮顾征把瓶子拧开,“喝水。”
顾征接过来喝了一口,一阵透心凉,总算活过来了,但盯着夏岚的包那还是一个操心,夏岚说:“没事,我背得动。”顾征看不过眼去,从他包里翻出一个还算结实的塑料袋,装了将近一半的东西进去,说是要自己提着。夏岚立即反抗,遭到镇压,只能从袋子里又拿了些重的东西放回包里,坚决只让顾征提着一袋子没重量的玩意。
时间还算充裕,两个人在阴凉地里慢慢走,高大的建筑,青黑的砖石,朱红的柱子,河边青翠的树……走到一处,夏岚看见一座格外高大的建筑,觉得与其他的不同,但很多古建筑术语又不会说,就结结巴巴道:“我怎么觉得这个楼的……那个,飞檐斗拱,斗拱是支撑的那个结构吧?我好像读过什么辅作什么的,这个……”
“你说铺作?”顾征看了他两眼,有点意外,笑了,“你还知道这个词儿?这可是宋朝的术语,就是斗拱的意思。”
夏岚惊叹:“哦!”心想:那我还知道个挺了不起的词儿!
“你是说这个斗拱排布稀松?”顾征问。
夏岚其实觉得这楼斗拱特别多,不过顾征这样说的话那肯定是对的,还是不要显得自己没文化,便点头。顾征又笑了笑。
这个笑容夏岚认识,每当顾征能讲一些一般人不知道的知识时,总是喜欢这么笑:“你看,这楼的平身科斗拱少,哦,你要按照宋朝的叫法,叫补间铺作也行,但你看它的角科斗拱,就是转角上的……”
一堆术语源源而出,夏岚头昏脑涨,只顾着盯顾征,关闭了耳朵。
顾征不愧是个老师,一讲知识就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夏岚一边觉得他这种冷知识真多,真是厉害,一边看着顾征那种带着书卷气,或者说一点优雅书呆子气质的笑容,觉得可真好看。
这种知道一堆没用的学问的样子,把夏岚迷得不要不要的,觉得可爱得要命。
“这楼叫樊楼,这种组合当时有个词,也是现在的成语了,叫做重楼飞檐……”顾征看过来,对上夏岚的目光,愣了愣。夏岚意识到自己呆了,赶紧一脸认真地鼓掌,浮夸道:“啊!顾老师懂得真多啊!又学到新东西了呢!顾老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也没学过古建筑吧?”
顾征被他看得有点发毛,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而后才意识到自己没戴眼镜,高冷地想恢复一点风流文雅的形象:“研究古建筑算是我的爱好,当时美学也查过很多相关的资料,就记住了些有的没的。”
夏岚真心:“顾老师我太崇拜你了!”
顾征满脸不自然地躲开他往前走,时不时回头看夏岚一眼,好像夏岚是个突然变态的跟踪狂。夏岚赶紧跟上去,一会“顾老师你流汗了,我帮你擦擦!”,一会“顾老师你热不热,我给你扇风?”,一会“顾老师你觉不觉得晒,我给你打伞!”。
顾征不胜其烦,怒道:“两个大男人打个伞,不够人笑话的!”
“有什么的,”夏岚说,“古代皇帝就有人扇风打伞呢。”
顾征看夏岚那眼神,好像简直觉得他脑子有病,心想:怎么把我跟皇帝比呢?要像伺候皇帝一样伺候我吗?想着想着,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连昨天还在吃的醋都一时忘记了,夏岚去给他买冰棍的时候才想起来查。
他在查夏岚以前的绯闻,想看看有没有线索,结果就查到了当红小歌手,爽朗美女何维维。
新闻——
何维维大方开朗一笑:“夏岚?我绯闻男友儿呗。”
记者:那绯闻是不是成真了呢?
何维维:我俩同学九年,同桌五年,不是男友也是青梅竹马了吧。(笑)
青梅个球的竹马!顾征想,又想:淡定!
又翻到快一年前的新闻,拍到夏岚跟何维维吃饭,夏岚扶着何维维的背。
顾老师盯着图片里夏岚的手,其实只是个比较绅士的动作,但顾老师心里那小醋啊,一股一股的,结果夏岚递过来的冰棍,第一秒钟就被他捏断了。
咔嚓一声,夏岚浑身一僵,某个部位莫名疼痛,想去看他手机:“看什么呢?”
顾征立即把手机收起来,冷冰冰看着夏岚,拎着自己的冰棍儿,冷冰冰地说:“碎了。”
夏岚忙把自己的递上去:“我的给你。”
顾征冷笑一声:“不要。”
夏岚:“???”看到顾征又大步前进,只能一头雾水地赶紧跟上。
为什么,为什么忽然傲娇?
清明上河图景区相当美,也挺大,顾征拎着西服外套,穿着皮鞋,提着东西,夏岚总怕累到他,忽而看到有租脚蹬车的,便要去租来骑车带着他。那车是四人的,绿了吧唧,环卫垃圾桶的那种绿,顾征一看,研究美学的心就碎了,脸也绿了:“我不太想坐,还要蹬,不如自己走路。”
夏岚:“我蹬,你坐着不用动,骑起来有风很凉快。”
顾征疑惑地看着夏岚:以前夏岚也对他好,但没好到这么殷勤的程度吧。他不甚明白,想了想,觉得,难道是因为前两天给他那一万块钱?
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