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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勃然大怒的祁老爷子被眼前的境况气的眼前发黑,那人生前住的独院是祁家看守最严,也是地势最好的地方。挨着独院的就是三大间库房,其中两间放置的是祁家这几代积攒起来的古玩玉器,另一间则是专门用来摆放那人这十数年里亲手做出的物件儿,里头参杂的还有当年苏百川将女儿托付给祁老爷子之前送的几份价值连城的厚礼。

    结果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一烧,祁家的库房毁了一间,另一间因为扑灭的及时万幸抢救了下来,可最为贵重的摆放那人物件儿的库房却烧了个干干净净!

    祁靖白苍白清隽的脸上也沾染了些黑灰,原本熨烫平整的衣裤被火舌撩到了几处,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苏卿的骨灰盒放在独院的正堂里,他到的时候火已经烧红了半边天,冲了几次都被人拉了下来。

    这就是报应吧,那人应该恨他恨的狠了,终究连最后一点念想也不肯留给他。祁靖白细长的眉眼中悲色和茫然一闪即逝,低哑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所有人都被调走安排今天订婚的事了,火是在临时抽调的几个保卫换班时烧起来的,不怨他们。”

    祁老爷子哪里不知道这些,人还是他亲自召集起来安排在各处的,可这会儿惊痛交加下祁老爷子的一腔邪火实在无处发泄!

    “那原因呢,调查出来没,火是怎么烧起来的?门都上着锁,几间库房还是密码门,不是蓄意纵火的话怎么可能烧的那么大?”

    祁靖白摇头,“火势太大,只能看出来是从院子里先烧起来的,最有可能的推测是院子里一些特殊的石料被暴晒时间过长,相互之间起了什么反应。”

    可这话说出来别说祁老爷子了,连祁靖白自己都不信,那人以前捣鼓的古怪东西虽多,但像石料一类的一直都是随拿随放,从来也没见出过什么问题。

    一边的廖子鱼犹豫的插了句话,“我记得傅岑带来的那女人不是消失了一会儿吗,会不会是她…”

    祁靖珍白了她一眼,“还是把你那小心思收起来吧,她就算有心想捣乱也得能进的了门啊,苏卿的院门是她自己特质的锁,被她手把手教出来的你没有钥匙都照样只能在门外干瞪眼,怨到那女人身上?你可真行,越来越出息了…”

    祁靖珍一直不待见廖子鱼,以前是因为不喜欢苏卿,连带着讨厌跟在苏卿屁股后面的廖子鱼。后来知道廖子鱼竟然早就偷偷的爬上了大哥的床,祁靖珍对她就更加厌恶和不耻了,长袖善舞的她唯独针对起廖子鱼的时候从不嘴下留情。

    祁老爷子瞪了孙女儿一眼,“别没大没小的,子鱼怎么说都是你嫂子。”

    可那语气却没多少责备的样子,也就只在下人们面前给廖子鱼留个面子情。

    祁靖珍靠在祁靖白肩膀上,嘴里不咸不淡的冷嗤了一声。

    廖子鱼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心下屈辱的紧咬着下唇。那人还在的时候,她发上一句话,即使众人再不认同,也从来都不敢明说出来,哪里有过这种需要伏低做小还被嗤之以鼻的情形。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代替那人成了祁家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她甚至还成了祁靖白名正言顺的未婚妻,祁家将来的女主人,可这些人对她的态度却比以前更加不堪?

    廖子鱼又哪里知道,当初祁家人一是敬重苏卿的鬼手传人身份,二是对苏卿的依仗极大,一言不合下万一得罪了苏卿,这仅剩的鬼手传人可是能说走就走的。因此即使某些高高在上惯了的祁家人心里对苏卿在家里地位超然颇有些不服,可顾忌太多,哪里敢在面上有半点放肆。

    廖子鱼就不同了,无数的把柄握在祁家人手里,件件拿出来都能轻易的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再加上她又是个背叛了教养自己十年的师傅,不要脸的爬上祁靖白的床的下作货色,出身勋贵的祁家人能真心将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人放在同等的地位上来对待才叫奇怪了。

    祁靖白漆黑如墨的眸子沉静的看着妹妹,祁靖珍先时还没什么反应,没一会儿就浑身不自在起来,她绷着个脸从祁靖白的身上站直了身子。

    “你看我干什么?”

    祁靖白淡淡道:“如果还认我这个哥哥,你以后再跟子鱼说话时态度客气些。”

    祁靖珍冷哼,“怎么,这就护上了?当初苏卿还活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

    “小珍!”

    祁老爷子怒呵!

    祁靖珍不甘的闭上了嘴,祁靖白脸上温和清隽的神色已经没了,眸色极冷的看着祁靖珍,祁靖珍咬了咬牙,“随便你们怎么折腾吧!”

    说完祁靖珍气冲冲头也不回的走了。

    祁靖久双臂环抱胸前靠在一边的大树上,局外人似的看着他们争执,等廖子鱼眼眶红红的准备说出些故作可怜的话时他才百无聊赖的出了声。

    “我说你可真够悠哉的,这房子烧的这么干净,那放着的蚩尤环都烧化了吧?我可听说你们约定的一周的期限,你这是准备临时做一个拿给外人看呢?”

    祁靖久的话音一落,廖子鱼果然像是被人从后面闷了一棒子似的,脸色陡然就白了!

    糟了!把这一层给忘了!

    蚩尤环对廖子鱼来说并不难,难的是做出鬼手应有的水平,她没学上多长时间就出了那么一桩事。原本祁靖白冷不丁的提出比试蚩尤环,知道内情的几人就知道是准备让廖子鱼先拿了之前那人做出的半成品充数,那样惊为天人的雕工连祁老爷子当时见了都失神了许久,一旦借着廖子鱼的手现世,必定会引起极大的轰动。

    说到底和苏显的女儿定下比试的约定,挫其锐气只占了极少部分的原因,祁家人还不至于浅薄到那么轻易就被个小丫头给激起了意气,为的还是借着这个机会彰显出廖子鱼鬼手后人的身份。

    因此这次的比试看的并不是廖子鱼能不能赢了那个小丫头,而是她能不能做出符合鬼手后人身份的玉雕。

    被一圈或怀疑或焦灼的视线盯着,廖子鱼心慌下硬是被激出了几分孤勇出来!她的天分很高,平时的练习钻研又刻苦,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比那人差过,她只是输在了没有生在那样一个神秘而显赫的家族里。

    一个蚩尤环而已,她就不信自己做不出那人的水平!

    “我自己做。”廖子鱼轻咬了咬下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信些,“她做蚩尤环的时候我也在旁边看着,早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我可以做出来差不多的。”

    糟心事一件连着一件,祁老爷子被扰的心烦意乱,“那就赶紧回去练吧,别在这里耽误了,有什么需要了就交代下去,做好了先拿给我看看。”

    廖子鱼乖巧的点点头,希冀的眼神望向了祁靖白,今天是他们订婚的好日子,她也受了好半天的委屈了,这会儿迫切的希望终于完全属于了自己的男人能陪在自己身边,“那靖白…”

    祁老爷子指挥着离的远远的下属继续勘察废墟里还有没有残存物,头也没回的打断道:“靖白留在这里善后,刘伯,你陪子鱼一起回房间。”

    祁靖白也没有半点儿想陪她回去的意思,祁靖久脸上似笑非笑,眼中的神色像是怜悯又像是不屑,明显在嘲讽廖子鱼的不自量力。

    管家刘伯对着廖子鱼做出了个请的手势,廖子鱼脸色又一次涨的通红。

    她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会给他们带来最大利益的人的,廖子鱼羞愤下暗自发誓,终有一天她会把属于鬼手的尊崇和地位也全部夺回来!

    ***

    傅岑竟然真的吩咐鲁清墨给苏卿备上了雕玉所需要的所有工具。

    “你现在是我的人,既然敢应下别人的战书,可记住别输的太惨丢了我的脸面。”看上去淡定禁欲的傅岑眉梢眼角都带着温和,“我知道你心里记恨着我呢,不过恨着我的人也不多你一个,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不会去动你。就像这回,只要别让我发现你是在故意给我捣乱惹麻烦,你就是安全的。”

    桌子上一字摆开着各色玉石,苏卿乖巧的坐在桌前,老老实实的任凭傅岑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的绕着她的头发。

    苏卿冲动下出口挑衅祁家时就已经做好了事后被傅岑问责的准备,她心里清楚,一旦决定跟祁家对上,她这一阵子伏低做小降低傅岑戒心的努力很有可能就要全部付诸东流。

    对上彼时家族的死敌尚且难以容忍,傅岑害了她全家,他要是会信她心里毫无怨恨才叫奇怪。

    只是眼下的情况还算好的,傅岑只是怀疑她挑衅迎战是故意想给他惹麻烦。苏卿应该感谢原主因为身体不好而从不和外人接触,为此根本就没多少人知道她的真正底细,而知情的现在都在监狱里蹲着呢,她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了。

    “我会尽力。”苏卿低声道:“不过我需要些特殊的工具和制剂,这些虽然全,可不适合我。”

    傅岑锋芒幽深的灰眸不咸不淡的落在她脸上,有力的手指缓缓的划到她不盈一握的脖颈上,“听话,别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毕竟我当众说过会替你父亲好好照顾你,我不喜欢食言。”

    苏卿秋水般的眸子颤了颤,素白的脸上露出了熟悉的顺从和怯然,“我会听话的,我还不至于那么胆大,你对付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之所以敢和祁家那样说话也是因为带我出席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仗着你在我身边,我哪里敢跟他们…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借着你的势乱来,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苏卿示弱的话明显说到了傅岑高贵冷艳的心坎儿里,傅岑冷峻的脸上划过两分满意,冰冷的大掌从她脖子上挪了下来。

    “清墨,带她去阳城最好的器具店,要用什么工具都随她。”

    苏卿看向傅岑的黑眸里带了几分不可置信和受宠若惊,傅岑唇角一勾,“你这几天就跟在她身边,她要什么就依她的要求。”

    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策略用完,傅岑才满意的走了,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又停了停,对鲁清墨多交代了一句。

    “早去早回,要是发现她想跑,就打折了腿带回来。”

    苏卿脸上感激的神色连变都没变上一下,后槽牙却痒了痒,这男人真不愧是个出了名的狠毒阴险之辈,果然够混蛋。

    傅岑刚走出不远,一个步履匆匆的男人快步从正前方迎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凝重,恭敬的站在傅岑身前低声道:“傅少,顾先生来了。”

    ☆、第13章

    房间外站了两个黑衣男人,笔挺的西装,精短到贴近头皮的头发,两人个头相仿,连站立时两腿分开的角度和距离都分毫不差。

    他们的站姿很特别,乍一眼看上去像是部队里经历过严苛而标准化训练的军人,身子却微微前倾,双手规整的交叠背在身后。两人锋芒毕露的眼神直视着前方,但你从斜侧面走过来却又有一种四面八方都被人紧盯着紧迫感。

    但更显眼的还是他们接近两米的身高和壮硕的身材,以及和周围人明显相差极大的高鼻深目的长相。

    傅岑到时,两人不善的视线落在了紧跟在傅岑身后的下属身上,之前负责传话的那人咽了咽口水,识相的停住了上前的脚步。两人姿势不变,下属先请示的看了傅岑一眼,见傅岑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快速的转身离去。

    两个黑衣大汉这才错开身子让出房门的位置,齐齐颔首用蹩脚的中文叫了声“傅少。”

    傅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我用不用再请示一会儿?”

    两人对视了一眼,凶狠到一丝不苟的面色温顺了不少,“顾先生不喜欢陌生人打扰。”

    其中一人恭敬而利落的拉开房门。

    浴室里传来水声,房间里有淡淡的烟草味,傅岑的鼻子尖,尤其对血腥气,即使那味道淡到可以忽略不计。

    大眼一扫,床上果然放着一整套熨烫整齐的男士衣物,崭新,一尘不染。

    十分钟左右,浴室方向的水声才停了下来,不过片刻时间,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

    男人只在腰间围了条白色的浴巾,手里拿着条柔软的毛巾。他身上的水渍还没干,透明的水线顺着肌理分明的胸膛流下来,划过结实贲张的腹肌,最后悄无声息的隐没在腰间的浴巾里。

    男人每走一步修长结实的大腿就在浴巾下若隐若现,他的身材完美到能轻易的引起任何一个女人痴迷尖叫,也能轻易的打消任何一个男人试图挑衅的心思。

    原因无他,除了肌肉结实外,和黑发黑眸的华国人比起来,他实在是高的过分了些,一米九多的身高足矣轻松的轻易的造成可怕的压迫感。

    顾珏,一个听上去古韵十足,颇有些谦谦君子味道的名字,它的主人却长得一点都不像传统的华国人。和傅岑同出一辙的灰眸,眉骨要高出一些,这让他的眼窝显得格外的深。

    顾珏苍白冷肃的脸颊略窄,眉色黑浓,发色不同于纯粹的黑色,泛着些微褐,威严,沉稳,一丝不苟。

    “好久不见。”傅岑淡漠的看着顾珏,慢条斯理的唤道:“大哥。”

    顾珏单手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下面被他当年四处领回来的几个除了最开始的几年外,也就只有傅岑到现在还没改了称呼。

    他脸上冷肃的表情收了收,点了点头算是应声。

    “我听说你抄了苏家?”

    傅岑道:“他们作恶多端,自己钻了法律的套子,得了应有的惩罚罢了。”

    顾珏脸上的表情又缓了缓,也不拆穿他话里的漏洞,毕竟说起来他们做的事情要比小小的苏家要狠绝的太多。

    “也算是报了仇,还怨我当初条件苛刻吗?那时候你一心想着回来,性子还太冲动,我说过很多次,太过锋芒毕露对你没有好处。我已经让人过了手续,你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就给了你吧,你现在很好,不需要我再多做牵制。”

    顾珏话里没有一丝诡诈和试探的意味,经营范围横跨大半个华国的盛世集团顷刻间从手中脱离,他却眼都没眨上一下。

    顾珏不是个很会关心安抚的人,即使对方是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同母异父的兄弟,因此本是关心的话听上去也有几分冷硬。

    傅岑从来都没看懂过顾珏,就像现在一样,当初他们一行几个骤一接触也以为还是少年模样的他大方温善。可之后一次比一次惨痛的教训,却让他们充分的明白了这人掩盖在平静的面容下那份令人心惊的凉薄和可怕。

    可你说他冷血不近人情却也不对,他对他们的帮助和扶持太多,很多时候他就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上帝之手,不动声色的就彻底改变了你人生的轨迹。

    傅岑挑眉淡淡道:“那些势力人脉本就该是属于你的,你肯借来帮我我该感激才对,哪里来的怨气?大哥别受了某些小人的挑拨,那几个的性子你也清楚,见不得谁和你多亲近。”

    顾珏擦拭的不耐烦,随手把毛巾搭在了椅背上,他看了看时间,他能逗留的时间不长,沉吟片刻才直奔主题,“既然苏家倒了,那鬼手的事情查出来眉目没有,确定还有后人在世吗?”

    傅岑垂眸,“眼下有了些线索,还在调查中,苏家应该和鬼手后人没关系,等确认了消息的准确性后我给你回复。”

    顾珏没再说话,腰间白色的浴巾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傅岑错开眼,顾珏穿衣服的时候,房间里除了衣衫厮摩的轻响外安静的掉针可闻。

    几乎就在傅岑以为顾珏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一个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蓦地传了过来。

    “那你身边留着的那个女人呢,她有什么特别的来历吗?”

    傅岑灰眸一紧,然后就知道这些日子的事情从来没能瞒过顾珏的耳目,他什么都知道。

    “苏家当年没有赶尽杀绝,他们给了我机会摧毁苏家,我也留最后一线血脉给他们,仅此而已。”

    顾珏已经穿戴整齐,深灰色的v领半袖,黑色长裤,雕刻着古朴徽章的银质皮带扣掩在了朴素的衣摆下。最为简单的舒适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修长挺拔,通身带着一股矜贵冷肃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