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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第86章

    陆欢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到的榆次大街,到了门口,一掌上去拍飞了一扇门,径直往里面闯。

    后面紧跟着的青鹰和蓝鹰吓了一跳,青鹰低声道:“你回去跟爷报个信吧,我担心会出事。”

    蓝鹰一顿,旋即点头离开了。青鹰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也闪身进了院子。

    紧随而来的是有缘、采薇和安夏三人,有缘瞧见了蓝鹰离开,心中一动,转身对安夏道:“我跟过去瞧瞧,别是他去了豫王府。”

    安夏看了一眼那个方向,道:“小姐让他们留在身边,便是不忌讳豫王,你要拦着他报信吗?”

    有缘眉心一紧:“便是小姐不忌讳豫王,豫王难道也不忌讳堂主?”

    安夏愣了一下,道:“那你自己小心些,我马上叫人去接应你。”

    有缘示意采薇赶紧跟进去,自己赶紧离开。安夏则进了院子,来到厢房和属下吩咐几句,又匆匆赶去了后面的正房。

    采薇来到正房门外时,青鹰已经找到了隐蔽的地方藏身。

    安夏晚了一步,这会也进来了。瞧见采薇在门口犹豫,上前道:“怎么了?”

    采薇没有动,只望着半掩的房门,指了指道:“在里面。”

    安夏会意,遂不再出声,只静静地站在采薇身边,似乎在等着什么事发生。

    陆欢颜在床站着,床上躺着双目紧闭的傅流年,身后是正在煎药的谭义守。

    有多久没有见了?怎么仿佛隔了半生。

    陆欢颜细细地打量他,除了瘦的不成样子之外,其他的几乎没变。还是那一头银发,还是那清俊的面容,还是那个和自己相处了十年的师父。

    只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陆欢颜忍不住挨着床沿坐下,那张脸蜡黄泛青,昏睡总还是眉头紧锁。伸出手覆上他的脸颊,触手处丝丝冰凉,像刀子一般割着她的手指尖,又透过那手指尖直刺到她心里。

    面上冰冰凉凉,有什么湿湿咸咸的东西流进嘴里。陆欢颜抬手一抹,手上竟然满是泪水。

    想起进京那日在码头,她跟有缘说的话,自嘲地勾起唇角。

    “哭能解决问题的话,这世上就没有难事了。”

    “遇到事也不能哭哭啼啼,没得叫人看轻了去。”

    “你说的是眼泪吗?别是金豆子吧!”

    言犹在耳,可是说过这话,她就见到了陆平川和谢氏,她哭了。后来,她又哭了多少回,她也记不清了。如今,她还是在哭。

    为什么会哭呢?

    因为面前这个人吧!他救了自己,养大自己,又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纵容她在逐风堂发展自己的势力,帮着她建立清平阁,给了她一切他所能给的,除了真相。

    陆欢颜想着,如果他没有骗过自己,那该多好。她真想一辈子都跟着这个人,就那么在杭州过一辈子,喝喝酒,看看西湖,有事没事插科打诨,平平常常地过完一生。

    可是,傅流年,你真的就只是傅流年吗?

    你为什么要留我十年,骗我十年?

    进京之后又为什么要避而不见,你说不放心我,可是你做的事,是不放心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傅流年这几日一直都在半睡半醒之间度过,他身上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谭义守用尽了办法都不能去除干净。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狠狠发作一次,随着他年纪渐长,武功修为提升,这毒更是深入了脏腑,再难拔除了。

    这一次发作,他其实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的。

    只是他还不甘心,他不能现在就死。他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他要看顾的人还不能让他放心,他还有太多的牵挂,太多的放不下。他怎么能死呢?

    可是在昏睡了几日之后,傅流年终于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不行了。纵然有再多不甘心,人,不能跟命争。

    原本是强撑着一口气,想等陆欢颜来见最后一面,可是恍恍惚惚地又昏睡过去。

    迷糊见觉得手上有些湿凉,傅流年动了动手指,好像是水?

    他勉力睁开眼睛,模糊地视线里,仿佛床边坐着一个人。

    一个女子,身着罗衣,长发披散,一边看着自己一边默默垂泪。

    傅流年有些恍惚,难道是梦里的娘亲来接自己了?

    他用尽力气伸出手去,想摸一摸那个女子,以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梦。

    那女子吃了一惊,伸手反抓住了他。

    骨瘦如柴。这四个字瞬间映在陆欢颜脑海中,师父怎么会瘦成这样!

    傅流年感受到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他常日昏睡,此刻视线不清,又挣扎着定睛细看。

    接着屋里的光线,傅流年这才大致看清那握着自己手的女子。

    眉目如画,却饱含泪光。高挺的鼻梁,鼻尖却红红的。樱桃般的朱唇微微抿着,已经泛了青色。原本有些婴儿肥的小脸,此时也已经瘦成了鹅蛋脸和尖下巴。

    这张脸,渐渐地和记忆中重叠,傅流年微微笑了。

    “阿欢,你来了。”他费力地吐出几个字,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陆欢颜泪崩,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下子扑在他身上,不停地呜咽。

    傅流年抬起瘦如干柴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一下一下地向下轻轻顺着。

    好像小时候,阿欢病了或者闹脾气撒娇的时候,就爱这么扑在他身上哭,他也是这么哄她来着。傅流年欣慰地想着,他的阿欢来了。

    “师父,你醒了?”陆欢颜撑起身子,与傅流年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二人气息相闻,却只觉得心塞,“你觉得怎样?”

    “阿欢……”傅流年的声音几不可闻,“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陆欢颜眨眼:“师父,你说什么笑话呢?你有事,我为什么不来?”

    傅流年张开眼,扯了扯唇角,道:“你不怪我,那就好了。”

    陆欢颜望着那对仿若散落了漫天星光在里面的眸子,想到少年时他带着自己从绝壁登华山。绝顶之上,他迎风而立,洒然风姿就好像九天临凡的仙人,那时他说,欢儿,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那一年自己偷跑出去被神偷一族偷光了盘缠,束手无策之际他出现在面前,无奈地看着自己说,欢儿,你怎么总也长不大?

    后来她跑去柔然边境,想寻一棵千年人参给他调理身体,可是迷路被困在深山,也是他忽然出现,将自己带出了绝境,他看着自己笑着说,阿欢,也许你长不大,挺好的。

    离开杭州前,最后一次见面,他看着自己说,阿欢,你是个大姑娘了。

    一时间心里百转千回,似乎又有泪流了出来,陆欢颜只觉得喉咙里被团棉花堵住,胸口也闷闷的。

    看着他灰败的神色,纵然有千言万语,也终究只换成了一句:“你只要好好地,我什么都不怪你。”

    傅流年伸手覆上陆欢颜的脸颊,泪水却好似决了堤般停不下来,怎么都抹不去,还从他指缝间流了出来。

    心疼?心酸?傅流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好像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厚障壁,等一切终于走到这一步,愁肠百结也只得了一声:“莫要哭了,不值得。”

    值得还是不值得,谁说了算?

    陆欢颜看着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爆发了。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口齿不清地唤着“师父”、“师父”。

    傅流年动容,顾不得自己身体如何,伸手将陆欢颜拉到自己胸前,就像小时候哄着她睡觉似的,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劝慰。直到那哭声渐渐转低,最后慢慢停住。

    屋子里的谭义守,一直对师徒俩的互动恍若未闻,只维持着煎药的动作,动都没有动过。

    而此时屋子外面的采薇,乍一听到陆欢颜的哭声,就想要冲进来,却被安夏拉住,冲她摇头。

    而房顶上的青鹰,则是眉头紧皱,不断地望着豫王府的方向,期待着有人能从那边过来。

    与此同时,豫王府。

    宴会厅里歌舞正盛,主位上太子正在慢慢饮酒。

    北堂曜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歌姬跳舞。

    蓝凌双手托着一个药碗来到门口,忽然见厉刚从暗处出来就要推门,赶紧上前一步,道:“厉刚,你怎么来了?”

    厉刚低头看了一眼那碗黑乎乎的药,道:“有事情,我找爷。”

    蓝凌瞪眼:“有什么事跟我说,你没瞧见东宫在呢!”

    厉刚一愣,皱眉道:“你把药给我。”说着伸手就要捧过药碗。

    蓝凌护着药碗,扭身挡在门前,挑眉看着厉刚:“少来!”然后一侧身,便闪进了厅里。

    他一进屋,北堂曜就注意到了,当然也瞧见了站在门外的厉刚。

    太子也瞧见了蓝凌,放下酒杯,道:“老七,可是有什么事?”

    北堂曜微微一笑:“没什么,吃药的时辰到了。”

    只见他抬手取了药碗,看也不看,一饮而尽,随后又将空碗轻轻放回蓝凌手里的托盘之中。整套动作都极其自然快速,如果不是重复了太多次,恐怕都不可能这么熟稔。

    虽然他喝药很快,但是苦涩的味道还是弥散开来。太子眸光微闪,关心道:“老七,你的身子近日如何了?”

    北堂曜看了他一眼,垂眸道:“没什么事,劳皇兄挂心了。”

    说完,他微微一笑,回身低声对蓝凌交代了两句,蓝凌便恭敬退下。

    只是他出门的时候,厉刚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外,与北堂曜目光相接的一瞬,他动了动嘴,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陆二。”

    第87章

    豫王府,宴会厅。

    太子摆手道:“七弟,你是孤的胞弟,孤又怎么会不关心你呢?只是如今父皇愈发地将朝事交给孤来做,孤每日里都不得闲,时常疏忽于你。当年的事,孤也一直在查,只是……”

    欲言又止,又是这样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北堂曜心中忽然闪出几分不耐,每次都是这样,反倒要他来安慰。父皇安排你协助处理国事,用得着每次都拿来炫耀吗?

    当年的事?北堂曜眼中划过讽刺,他不想计较都不行吗?

    太子说完之后,并没有听到如往常一般的劝慰,等了一会,发现北堂曜真没有说话的意思,禁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北堂曜靠坐在圈椅里,随意而慵懒,却带着天生的贵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广袖中伸了出来,平摊在几案之上,无意识般,食指和中指交错敲打着桌面。一双凤眸微微垂着,凛冽之气尽数掩藏了起来,微微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太子心中一动,旋即有些不悦,并不是因为北堂曜不说话,而是因为自己,看向他的时候,竟然心中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敬畏之意。

    这种感觉,只在看到父皇的时候曾经出现过几次,但那些无不是父皇盛装威严之下,对于皇权的敬畏。可是今日,这个七弟只随随便便地往椅子里一坐,不知为什么,太子第一反应却是臣服。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感觉,太子分外不喜。但是他还记得自己今日来的目的,便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对陈路道:“今日的歌舞不错,往日似乎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