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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付巧言就又躺回了床上,嗅着荣锦棠身上独特的龙涎香沉沉睡了过去。

    另外一边,乾清宫里,荣锦棠端坐在龙椅上,认真听着下面朝臣的禀报。

    一般六部自己的事或者安和殿已经讨论出结果的,荣锦棠是一律不让他们在大朝时废话的,讨论不出结果的才可以在大朝时群议。

    谁要是连篇累牍耽误时间,直接扣一个月的俸禄。

    这个方法十分有效,翻年到了太初元年,大朝的时间比以前缩短了一半,小朝更快一些。

    但荣锦棠还是觉得耽误时间,很多时候安和殿不敢定的折子也没有太多大事,无非就是各部打嘴仗。大臣们每日奔波在家中宫中与衙门里,办公的时间就少了,很影响整个政令传达的效率。

    只有更快更好的解决问题,才是上朝的根本核心所在。

    荣锦棠很不喜欢别人耽误他时间,也不喜欢耽误别人时间,若不是为了彰显皇家威仪,其实他不来上朝都行。

    但他毕竟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因为性格认真谨慎,纵使他还未弱冠,朝臣们也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王家再是众星捧月,却还是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这里面再有太后的懿旨在,他本身就是个不怒自威的人也有很大关系。

    荣锦棠早就想把早朝制度改一改了,三日一小朝九日一大朝,剩下的时候可以由三省六部与安和殿一起开会,把折子和政事分个轻重缓急,不能定论的写出几条不同实行办法,按要紧程度呈给他御批便可。

    这样大家都不用天天跟眼前吊了胡萝卜的骡子一样,没日没夜的在那拉磨,关键是还干不出什么大事。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下面考院的院长出列,向他行了礼:“陛下,今年的秋闱已经结束了,各省桂榜业已出了名单,陛下是否要过目?”

    这名单实际上可以平日里直接写折子呈给他,不过恩科是大事,必须要在大朝时再过一遍手,已示隆重。

    荣锦棠点了头,宁城亲自下去接过折子,上来展开给荣锦棠看。

    漂亮的洒金纸笺上,第一份便是顺天府的。

    打头第一个名字倒是有些眼熟。

    付恒书。

    荣锦棠挑了挑眉,还真是完全没想到。

    第101章 解元 二更

    大越有省十三, 帝京上京归顺天同管, 因此最重要的一个省便是顺天。

    付巧言原籍顺天府桐县上窑镇, 原住于青石巷,后因家宅抵卖, 籍贯归至镇里。

    她弟弟付恒书自然跟她是一个籍贯的,这次秋闱他参考的是顺天府乡试。

    荣锦棠一边回忆着她弟弟的年纪,一边迅速把那份名册翻完了。

    他道:“很好,明日起挂榜。”

    秋闱的乙榜宣于桂花盛开时节,又叫桂榜,名字十分好听。能上桂榜就是中了举,是正经的举人,已经可以选官了。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会参加来年春季会试, 最终看是否能荣登甲榜,进士及第了。

    今日里政事没什么要紧的, 只有兵部的老尚书赵朴之出列行礼,禀报道:“陛下,因边关战事增多, 兵部扩增士兵以及库银粮草,臣上月已与户部商议,上折呈报安和殿, 只至今未有结果。”

    现在整个火凤营都是由皇帝私库来支撑的,大越百年无战火,又没有特别不事生产的皇帝,荣氏的私库至今已经十分可观。

    火凤营一共只六千人众, 加上火铳、火炮与火药和匠师的开销,私库也能撑得住,十年内都不成大问题。只他一直想要再减农税,因冬日里灾情多而减收的农户又大多免了税,户部就有些吃紧了。

    户部说没钱了,兵部又非得要,这就纠结住了。

    兵部的兵有二十万之众,遍及四个边关重镇和顺天要地,边关重镇可由耕养兵,顺天要地也一直是防耕结合,但这几年来乌鞑战事频发,士兵伤亡惨重,一直都在打仗,这以耕养兵的法子就失效了。

    目前溧水的五万大军全部都是由兵部供养,这一下子就有些艰难了。

    好歹赵朴之是老臣了,他很稳得住场面,也很有些方法调节银两调配,挨了一年多才提出这件事。

    荣锦棠一听就明白了,他扫了一眼站在朝臣最前头的周文正,右手轻轻在椅背上敲了两下。

    周文正立马就出列行礼,道:“回禀陛下,安和殿与三省正在加紧讨论,看如何把国库银两存粮更好调配,月中定能呈给陛下过目。”

    荣锦棠沉思了一会儿,还是道:“太慢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平静,语调也很轻柔,仿佛没什么要紧的一般。

    周文正将近五十岁的人了,还是先帝爷那会儿的肱股之臣,却没成想在这个十几岁的少年面前出了汗。

    这位少年天子不生气的时候看起来春风和煦,可只要他沉下脸来,那样子比先帝爷发怒时还吓人。

    到底是武家嫡女养出来的皇子,就是有些不怒而威的气势。

    周文正弯着的腰更低了,他道:“五日后,必出对策。”

    荣锦棠这才满意,淡淡道:“如今几位大人年纪也不算小了,朕知道你们精力不济,但政事是不能耽搁的。”

    他这一句话意思太多了,周文正和其余四位阁老纵使心里头早就有了成算,还是听了发虚。

    早朝就这么结束了。

    荣锦棠回到乾元宫,第一件事就是换回常服。

    初秋的日子不冷不热,这一身捂着也很要命。

    荣锦棠在书房了批了一会儿折子,想了想吩咐宁城:“去叫顺天府考院的院长三日后侯问。”

    侯问是大越独有的一种召见大臣的方式,荣锦棠每隔三五天就会召见一次大臣在勤政殿策问,问的问题五花八门,不一凡举。

    要是有上了折子被压或者是单纯想要有事禀报陛下的,也可以再勤政殿外面的小厅里等,荣锦棠见不见是另一回事。

    这一年来朝臣们多少知道了些他性格,这位陛下不喜欢别人浪费他时间,因此主动来侯见的朝臣越来越少,基本上一天内都可以见完。反正他们要是没有大事,轻易不敢来。

    像是他指明要见的肯定当日能见上,只不过私底下会紧张得很。

    吩咐完这事,荣锦棠就觉得心里头畅快些,他又批了会儿奏折,这才简单用了午膳。

    晚膳照例是去景玉宫的。

    今日里菜色更丰富些,有一道付巧言最爱吃的南瓜烙,荣锦棠亲自给她加了一块,笑道:“特地叫给你预备的。”

    “多谢陛下。”付巧言冲他笑笑,心里琢磨着可能她昨天很丢人地哭了,他在这哄她呢。

    要说他每日日理万机,还能想着她的事,确实很让人感动了。

    用完膳,两个人照例在后院里溜达。

    荣锦棠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付恒书的事告诉她,于是就问:“最近有没有特别惦念的事?”

    付巧言立即问:“陛下这几日有些咳嗽?今日还咳吗?好些没?”

    这个答案荣锦棠真是一点都没想到。

    因为比较忙又从行宫搬回了宫里,他就有点上火,昨天就在她面前咳嗽了几声,就叫小姑娘惦记起来。

    他心里暖洋洋的,仿佛揣了小铜炉,不停暖着他的心房。

    荣锦棠捏了捏她的手,指了院中的那棵桂花树:“朕没事,知道你挂心朕。还是有些别的事的,你瞧瞧这树?”

    付巧言又去认真看那棵树。

    这树挺好的啊?挪过来也养活了,一树的桂花开得正艳,漂亮极了。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犹豫问:“是陛下长了个子吗?我觉着陛下长了半指的个头呢。”

    宫里的日子仿佛没有寒暑,她困在这一方城池之中,感受不到光阴变幻,也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总她日日都是为着他打转,日思夜想都是他。

    每当他来了,仿佛世界都有了颜色,所以他身上那些细小的变化就显得格外明显。

    当把心用在他身上以后,她会发现日子更快了些,也更充实了。

    所以荣锦棠这样突然一问,她想了半天还是他身上的变化,其他的确实想不出来。

    荣锦棠大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她鼻子:“你这丫头,真是太贴心了。”

    付巧言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让他这么高兴,只好道:“陛下快告诉我呀。”

    荣锦棠微微停顿了片刻,他轻声说:“今年的桂榜下来了。”

    “真的?”付巧言的手心顿时出汗了。

    荣锦棠正牵着她,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她那份紧张。

    小姑娘很聪明,短短一句话她就了悟了。

    他拉着她坐到树下的花坛上,也不嫌没打扫,搂着她说:“你弟弟很聪明,是个好孩子。”

    付巧言紧张极了,她既怕弟弟考得好又怕他考得不好,一颗心乱成一团,纠结得很。

    “他才十三,还是个半大孩子,”付巧言叹了口气,“我其实不求他别的,只要能健康长大便是了。”

    荣锦棠摇了摇头,他道:“那怎么行呢?他是男孩子,将来总要鼎立门楣,现在吃些苦,以后就好过了。”

    付巧言很紧张,她小心翼翼问:“那……他考得如何?”

    荣锦棠知道她许久没见过弟弟了,心里很想念,这会儿就没再卖关子,直接道:“他考了顺天解元。”

    “什么?”付巧言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这个年纪,怎么会……”付巧言呢喃道。

    荣锦棠拉着她坐回自己身边,轻轻拍着她后背:“你自己说过的,他很聪明。”

    付巧言沉默了。

    付恒书确实很聪明,他年纪比自己小好多岁,可自从懂事起学东西就比自己快了。无论是背书还是算学,几乎不怎么用老师点拨就能领悟。

    她以前经常以他为荣,因为小孩子不仅聪明,还很乖巧,知道关心父母姐姐,并没有那种谁都瞧不起的天才劲儿。

    哪怕到现在,她也一直坚信他能考上解元,甚至还能进士及第,可那份坚信里,时间并不是现在。

    在她的想法里,大概三年以后才应该听到他中了解元,从小他对科举的一系列书本并不是很感兴趣。

    他更爱看刑狱奇门八卦鬼谷子等杂书,并不精通于论、策、经、义四科,付巧言一直以为他会选刑狱这一科来考。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同荣锦棠讲了。

    荣锦棠虽然从来没见过付恒书,但他已经很了解付巧言了,相信他的品貌也不会太差。

    这孩子现在这么努力考进士,还不是为了她。

    姐姐为了他卖身入宫,后来阴差阳错给他当了妃子,却让他得到了沈家的资助,能顺利长大并进入最好的幼学。

    这一切,都使得这个早熟的孩子越发刻苦。

    年纪再小,他也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