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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这一日下了工后,付巧言和孙小花一同去膳堂用饭。

    这边吃的比较粗,饭菜不那么精心却是管够,付巧言对吃食没那么讲究,很快便吃完了一整个馍馍。

    她如今已经虚十四了,小半年这样劳累又大病一场,还硬生生长了些许个子。因此她总是觉得腹中空空,干点活就饿得慌。

    她跟孙小花正准备再掰一个馍馍分了吃,那边赵姑姑一步从外面跨进来,抬头便看见了付巧言。

    病好之后,付巧言的面色好看多了,人也渐渐长开,添了些许动人颜色。

    只见她穿着臃肿的棉袄坐在桌边,巧笑倩兮地跟孙小花分一块馍馍,硬生生把这糟乱的膳堂逼出几分优雅气。

    赵喜乐心里更是笃定,当即便开了口。

    “小付,吃完了没?”

    付巧言赶紧把那块馍馍三两下塞进嘴里,用极快的速度吃完。

    “诺,姑姑尽管吩咐。”

    赵喜乐上下打量她一遍,见她虽然多穿了一件外袍,却干净利落,不由点点头。

    “前头有些事,你跟我来一趟。”

    付巧言也没问什么事,只跟孙小花打了个手势,匆匆忙忙跟着赵喜乐走了。

    赵喜乐说的前头,是永巷最外面一处院子,名叫藏春所。

    一般主子身边的姑姑来永巷吩咐事情,大多都是在这里。

    藏春所三间堂屋都摆的柳木椅,看上去就比永巷里面那些院子强上不少。

    赵喜乐刚一进去,张嘴便说:“怎么敢劳烦福姐姐站着等,姐姐快请上座。”

    沈福回头一看,见她领着一个个子不矮的小宫人过来,心里便有了底。

    “站这一会儿,也不打紧。”说罢,她便也顺势坐到主位上。

    付巧言不敢抬头看她,只站在屋外认真听她们讲话。

    赵喜乐拽了一把付巧言,让她站到堂屋正当间,然后便说:“赶紧抬头给福姑姑瞧瞧。”

    付巧言不知怎么回事,只好半抬起头来,垂着眼给沈福行礼:“福姑姑安好。”

    刚她低着头还不显,这轻轻慢慢一抬头,那一双黛眉柳叶弯弯便显出美来。隐约可见的粉红菱唇衬得肤白若雪,长发如墨。

    只是人太瘦了些,要是再丰腴些说不得能更好。

    沈福心下一惊,竟不知永巷还藏了如此美的小宫人,再去细品,却又觉得她有些面善。

    她虽不如冯秀莲和楚玫在宫里势大,好歹也是三品上位妃身边的大姑姑,记性自然是不差的。

    这一位,可不便是当时小选时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个小宫人吗?

    “你……不是应当在坤和宫吗?”沈福迟疑地问。

    王皇后一向自持身份,轻易不会磋磨宫人,所以进了坤和宫的少有被踢出来的。

    一旦被坤和宫赶出来,必然是犯了大事的。

    这么一想,沈福心下便有些不喜,因她小选当日帮助朋友的善举产生的那丁点好感也消失殆尽。

    赵喜乐见她突然挂下嘴角,也说出了付巧言的来历,心中稍一琢磨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麻利地给沈福上了茶,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我的好姐姐,你要选个在宫里无亲无故能让娘娘高兴的小丫头,小付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满宫里也只有尚宫局和我们永巷才有在宫里联系少的宫人。小付确实是坤和宫被赶出来的,那也是有些说头的。”

    沈福同赵喜乐是同年进宫,平日里不过是点头交,不过赵喜乐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没必要张嘴便打人脸。

    娘娘在宫里一向低调,她在外面行走也不愿意招惹是非。

    “怎么说?”

    赵喜乐笑笑,继续道:“她原是李兰那的洗衣宫女,你瞧那小脸长的,有一次干活被叶真瞧见了……你还不知道她?”

    这两个名字一说出来,沈福便多少懂了。

    坤和宫要不是有冯秀莲镇着,下面四个非要斗破了天去。

    李兰贪心没够只盯着钱,叶真成天想着把冯秀莲拉下水,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们两个里以叶真脾气最怪。她不喜欢长得特别美的宫人,见到总要想尽办法赶走,搞得坤和宫里打理皇后衣物被褥绸缎的宫人大多相貌平平,最好的也就是清秀了。

    她要赶走付巧言,李兰根本不会拦着。她才懒得多事惹麻烦,自然是直接欺负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宫人了。

    沈福前后这么一想通,心里那点子好感又重新蔓了上来。

    可怜见的……在坤和宫扫洗处走一遭,真是要扒层皮下来了。

    那边两个姑姑小声嘀咕交谈,这边付巧言稳稳站在那里,没有急躁也没有慌张,甚至连抬头的角度都没有变化,倒是个稳重的。

    沈福多少有些满意,可转头一想,太稳重也不好啊。

    她想了想,问她:“识字吗?”

    付巧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回姑姑话,会的。”

    沈福有些吃惊,她又问:“读过什么书?”

    付巧言迟疑片刻,还是答:“幼学所授,俱悟。”

    这话一说出口,沈福甚至张大了嘴巴。

    大越幼学要从六岁读到十二,男女皆可。君子六艺都要涉猎,只女子把骑射换成织绣,如男子要学织绣或女子要学骑射,也是可以的。

    付巧言进宫前刚结束幼学,她读的是镇上最好的一所学堂,是以全甲成绩毕业的。

    沈福顿了顿,心里更是满意,却还是问:“成绩如何?”

    付巧言没有隐瞒:“全甲等毕业,也已考上镇学。”

    镇学便是更高一级的学府了,对比幼学而言,应称为平学。

    不过是镇上所办到底不如几家大书院来的好。但能考上镇学,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了。

    她这几句回答,不光沈福吃惊,就连赵喜乐也相当吃惊。

    这些事其实沈家派个人一查便能查到,付巧言知道宫里的妃位大多在宫外都有些人脉,所以也没想着隐瞒。

    再说,她读的不过是镇上的幼学,考上的也不过是镇学,实在没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她心里这样想,面上便十分淡然,一丝一毫得意劲都没有。

    大越女子但凡上了幼学的,家里必不会太差,成绩好能考上平学的,将来议亲便能硬生生比别人高出一等来。

    沈福没有问她为何会进宫,只说:“我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姑姑,我姓沈单名一个福字,你叫我福姑姑便是了。”

    “诺,福姑姑。”

    沈福又说:“景玉宫里最近缺人手,娘娘的意思是找些年纪小的带过去,平日里也能解个闷逗个趣,你们赵姑姑便推荐了你。”

    她这么说,便是同意要付巧言了。

    第22章 沈福

    赵喜乐立马笑了,她忙说:“小付,还不快给你姑姑磕个头,景玉宫可是好去处,要多谢福姐姐抬举你。”

    她同沈福如今是同级,都是正八品司德,可上位妃身边的大姑姑毕竟比她这个永巷的管事强得多,她叫一声姐姐是应当应分的。

    这次换付巧言呆住了。

    进宫这小一年里她换了无数个去处,如今刚来永巷又要走了。

    也不知道景玉宫能不能让她安身立命。

    然而这都由不得她。

    都不用娘娘们有何旨意,只要娘娘身边的姑姑们一句话,她的去留就会立时更改。

    在宫里活着,最要紧的便是认命惜福。

    付巧言从来都很惜福。

    她端端正正给沈福磕了个头,复又给赵喜乐磕了个头:“诺,谢福姑姑大恩,谢赵姑姑大恩。”

    能从永巷出去,不做这粗使宫人,全靠赵喜乐这一把线牵。

    这个头是必要磕的,这句谢也是十成十的。

    赵喜乐微微一笑,心道这半天功夫没白费。

    沈福沉吟片刻,问她:“你东西好收拾否?最近宫里事多,我是没得闲空过来领你的。”

    从永巷领人出去还是得她景玉宫大姑姑亲自过来,要不领错了人可会出大事。

    大越早年就发生过领错宫人之事,当时竟闹得狸猫换了太子,在史书上重重添了一笔污迹。

    从此之后,各宫领人都有严格限制,宫人亲属看望也只能在东角门隔栏相望。

    付巧言从坤和宫被赶出来,是大宫女拿着她的名册直接去永巷归档的。沈福现在要领她去景玉宫,也必要从赵喜乐那拿走付巧言的档籍,去景玉宫再做归档才可。

    日长年久,无论她在这宫里多少年,那本名册都要跟她一起辗转,直到她够了年纪出宫发回原籍。

    付巧言搬来永巷也没多久,大半时候都在养病,她本身么有没什么值钱什物,听了沈福的话直接便回:“奴婢很快便能收好,得劳烦福姑姑在这稍等片刻。”

    沈福满意点点头,挥手让她自去。

    赵喜乐赶紧给她满上新茶,笑说:“就知道我能跟上几分姐姐眼光,她的名册我也一并带来,待会儿姐姐一起拿走便是。”

    付巧言冲两人行了礼,便快步往绣春所行去。

    在她身后,隐约能听到赵喜乐问:“八殿下……娘娘……怎么解决……”

    付巧言不敢再听下去,急忙回了绣春所。这时候孙小花正午歇,倒也没怎么睡着,见付巧言回去便随口问:“姑姑找你什么事?”

    付巧言正收拾包袱,听罢手上一顿。

    “别宫来了姑姑,要找个小宫人去填数,便叫了我去。”

    孙小花一听眼睛亮了亮,可不过错眼的工夫,她便暗下脸来。

    “怕是没有地方愿意要我的,”她说着,又挤出个笑来,“你这次可千万别再得罪大姑姑了,那边总比咱们永巷好的,你好好的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