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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主子不必担忧陆家公子,听闻陆侯爷已经去天牢要人了。”

    叶重锦道:“子延只是被逆贼掳走,别的也扯不上什么干系,只是若他自己犯傻,事情便难办了。”

    宋弈道:“属下以为,陆公子是极聪明的人,不会犯傻。”

    叶重锦却摇头,道:“他只是看着精明,其实把情义看得很重,他若有心救安启明,便只能犯一回傻,否则,怎么逼他舅舅救人呢。”

    “那……”

    叶重锦道:“事情已经够复杂了,不能让他蹚这趟浑水。”

    他走到桌案旁,铺开一页纸张,快速写下几行小字,叠好递给宋弈,道:“你去刑部走一遭,务必交到他手上。”

    “是。”

    天牢。

    正如叶重锦预料的那般,陆子延到底还是心软了。

    陈子昭身陷囹圄,姿态仍然矜贵非凡,淡道:“你说得对,是我牵连了你,日后到了黄泉地府,我也无颜面见爹娘。”

    陆子延皱起眉,按照陈子昭原本的计划,他们早该逃出京城的,是他以死相逼,逼迫他留下,这才被莫怀轩一举拿下。

    他道:“事到如今,追究对错有什么意义,不如想想怎么出去。”

    陈子昭笑道:“子延,不要怕,哥哥说过会护你平安的。倘若有人审问,你只管将我供出去,就说我劫持你,为的是威胁镇远侯,如此,你便可安然无恙地回到你舅舅身边,继续做富贵公子哥。把这一个月的事,都忘干净了吧,无论是我,还是爹娘,就当做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陆子延良久没有答话,不知过了多久,他嗓音略微有些哽咽,道:“陈子昭,你真是这世上最自私的人了。”

    陈子昭苦涩一笑,道:“或许吧,细细想来,我这哥哥,做的实在太差,太差,这一次,就算是哥哥对你的补偿。”

    陆子延道:“我最厌烦别人替我做主,你休想如愿。”

    “这不是任性胡闹的时候,听哥哥的话。”

    “我从来不胡闹,一直都是你在胡闹,总归我舅舅会救我,即便他救不了我,阿锦也会救我,我这条命大着呢,算命的说我富贵长寿,福泽深厚,你这倔脾气的跛子,才应该听我一次话。”

    陈子昭抓住他的手腕,沉声说道:“谋逆之罪,一旦沾上,就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是叶重锦也救不了你,这回你必须听我的,否则,我立时就撞死在天牢里,我与你不同,说出口的话,是会立刻践行的。”

    陆子延神色一变,久久不语。

    这时狱卒走进来,打开牢门的锁链,客客气气道:“陆公子,有人要见你。”

    陆子延一愣,问:“是何人?”

    一人缓缓踏入监牢,一身黑衣黑发,眸色也如浓墨一般深沉。

    第129章 落幕

    陆子延怔愣在当场。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自己舅舅, 他不敢见陆凛, 一是怕自己见了陆凛,就舍不得离开,二来, 也是顾及自己的身份, 牵连了侯府。

    时隔一月有余,再次重逢,他眼眶一热,险些没落下泪来。

    陆凛将狱卒挥退,推门而入,他一身华服, 眉宇间透着一种从容不迫, 与此地格格不入。

    他一眼都不曾看角落里的陈子昭,只朝陆子延伸出手, 道:“延儿,舅舅来接你回家。”

    陆子延不敢看他, 僵立在原处。

    陆凛垂下眸,上前一步, 嗓音低沉喑哑, 道:“延儿,不要再惹舅舅生气了。”

    他们隔得很近, 陆子延可以清晰感受到, 陆凛此刻努力压抑着的暴怒。

    他硬着头皮, 小声道:“舅舅, 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从今往后我一定乖乖听舅舅的话,再不会惹是生非。”

    “帮你?”陆凛低笑一声,摇头道:“延儿,你可知陛下是何等人物,想在他眼底下玩弄把戏,端看他有没有心情去看。”

    “可是……”

    陆凛忽而问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陆子延蓦地一惊,面上闪过一抹慌乱,陆凛把这个吓傻了的孩子拉入怀里,轻抚他的脊背,道:“本侯早知道,终有一日你会得知所有真相,只是没料到,你会为了所谓的亲人,不惜抛下抚养你长大的舅舅。”

    陆子延连忙摇头,“不是的,舅舅,你知道,我总是离不开你的。”

    听他如此说,陆凛胸口的郁气稍散一些,抬起少年的下颚,在那两瓣朱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这才漫不经心地抬起眸,看向一旁的陈子昭。

    “安公子藏得够深,本侯倒是低估了你。”

    陈子昭低垂眉眼,淡淡道:“草民一介残废之人,侯爷自然不曾放在眼里过。”

    陆凛冷笑一声,不置可否,道:“你既然敢从本侯眼皮底下抢人,该想过后果。”

    陈子昭道:“草民仅存区区残躯,随侯爷处置就是。”

    陆子延蹙起眉,陆凛是言出必果的性子,倘若激怒了他,说不得会小命不保,他连忙喝止道:“够了,你当真想死不成。”

    他这话其实说得不错,陈子昭如今已是万念俱灰,倘若陆凛给他一个痛快,他只会感激。

    陆凛看出他一心求死,却不想让自己的宝贝疙瘩陪他一道送死,只是这孩子一贯脾气倔,一心做什么事,旁人是劝不住的。

    他低声道了一声:“子延,原谅舅舅一回。”

    而后蓦地出手,将陆子延敲昏,抱着走了出去。

    他们刚离开不久,宋弈带着密信前来,得知陆子延已经回了侯府,便将那封信交给侯府下人。

    陆子延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侯府,而且被圈禁在自己院子里,一步也出不去,他闹着要见舅舅,陆凛却一直未出现,直到喜冬把叶重锦的密信呈给他看,这才消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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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琛给了柳知周三日时间,命其彻查此案,否则提项上人头来见。

    因涉及前朝,牵连甚广,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在关注此事。而且柳知周素有青天的称号,大邱子民对其爱戴有加,不愿看他蒙受不白之冤,扬州百姓受惠于他,更是上万民状,求朝廷还柳大人清白。

    夜色渐深,明日一早便是三司会审,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共同审理此案。

    说是审理,其实早已审得七七、八八,陈子昭对自己的身份供认不讳,一人独揽所有罪名,他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换下陆子延的命,以及潜藏在朝廷内部的所有官员。

    顾琛拿到供词,冷笑一声,道:“一群乱党,在帝王都城内肆意横行,说没有同党,岂非笑话。继续审,他若不肯说,不拘什么刑罚,留下一口气便是。”

    柳知周听得冷汗淋漓,应诺退下。

    莫怀轩道:“这柳知周当真沉得住气,主子都入狱了,他倒是不显山不露水。”

    顾琛将那一纸供词揉成一团,道:“弃车保帅而已。”

    莫怀轩皱眉,问:“陈子昭是车?那谁是帅。”

    顾琛浅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盏,笑道:“子枫,你一世英名,难道还没想明白。”

    莫怀轩许多事情并不知情,此时凝神细思,骤然想起和陈子昭一起被俘入狱的陆子延,心下大惊,许多不明朗的事情,在脑海中渐渐清晰。

    他惊讶之后,便是无奈低笑,道:“还记得陛下从塞北回来那日,在乾清宫大殿外,曾与臣说,手里握着镇远侯的软肋。”

    顾琛道:“镇远侯最疼爱的外甥,难道不是软肋?”

    莫怀轩道:“自然是,臣那时只是服气,如今却是真正的钦佩。”

    前朝乱党这些年在四处集结,意图谋反,古往今来,几位帝王能有如此胸襟,容得下皇室遗孤。

    顾琛道:“原先是不在意那孩子,懒得处置,后来,则是顾及阿锦。”

    “如此说来,陛下是打算放过安家了。”

    顾琛沉默。

    安家因收留前朝皇室嫡脉,如今府中老小尽皆入狱,只等明日三司会审再行定夺,安氏因有诰命在身,免了一场牢狱之灾,但开审后也是要过堂的。

    良久,帝王轻叹道:“大约是天意罢。”

    否则他的阿离,怎么偏投生在安氏肚子里,成了叶重锦,身体里还流着一半安家的血。

    与安家的恩恩怨怨,早已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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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叶重锦心中烦闷,久久不成眠,想出去透一口气,刚起身,便被人揽住腰肢带回被窝里。男人上身赤膊,强有力的臂弯隔着一层衣衫,仍旧把炙热的温度传给了他。

    “四月了。”叶重锦道。

    顾琛道:“可夜里还是冷,阿锦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叶重锦垂下眼睫,轻叹道:“是啊,夜凉如水,外祖母年事已高,也不知在天牢里头是个什么光景。顾琛,你要连我母亲一并杀了吗。”

    顾琛翻过身,把少年柔软的身躯压在身下,深邃的眉眼划过一抹笑意,问:“阿锦以为呢?”

    叶重锦抿起唇,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其实,从前我一直很怕你,在你眼中,人的性命不值一提,碍眼的,不喜的,随时都可以清除,甚至不会皱一下眉头。这一世,你在我面前,总是摆出一副无害,温良的姿态,让我渐渐忘了你的本性。”

    男人勾起唇,道:“那阿锦以为,朕的本性是什么?”

    叶重锦道:“你的本性是掠夺,是嗜杀,是睚眦必报,你的包容,仁慈,全是装出来的。”

    “原来,阿锦是这样看朕的。”

    叶重锦问:“难道我说错了?”

    顾琛望入那一双清澈的明眸,低笑一声,摇头道:“没错,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既然已经被你识破了朕的本性,朕也不必再遮掩,索性让你体悟个透彻。”

    他俯下身,吻上少年如玉的颈侧,叶重锦一惊,欲推开他,却被男人握住手腕,轻松压在头顶上,狠狠堵住了唇。

    ……

    次日,叶重锦转醒过来,尽是疲倦,动一动脚趾都嫌费力气,在心里把那人骂了千百遍,他开口唤道:“来人,伺候本宫更衣。”

    一出口,嗓音竟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殿外立时有人应诺,一行宫婢呈上洗漱用具,缓缓进入殿内。

    叶重锦深吸一口气,强忍不适坐起身,侍婢上前替他更衣,少年肌肤似雪一般,绽放点点红梅,美好的青涩的少年身躯,直叫人羞红了脸蛋。

    叶重锦无暇顾及她们,只问:“什么时辰了。”

    一名侍婢小心道:“启禀凤君,刚过午时。”

    叶重锦一愣,蓦地抬起眸,道:“午时已过……如此说来,那案子已经结案了。”

    宫婢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