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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魏溪已经不在了。”他说,“这一次,活着的是魏熹。”

    魏江背过身去,声音沙哑的道:“我不承认她是我妹妹。我妹妹就魏溪一个,没有人可以替代她。”

    “我知道。”魏海轻声回答,“我也是。”

    只是,人总要往前看,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中有什么用呢?不如找个替代品,宠着她,顺着她,把她当成妹妹的延续,兴许,亲情的缺失总会有被填满的那一天吧。

    ☆、第104章

    太医院里,白术从宫外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看门的小药童挺直得跟标杆似的脊背,脚步一顿:“皇上又来了?”

    药童哭丧着脸:“来了半个时辰了。”

    白术:“他来了,你哭什么?”

    药童:“我没哭,大家都没哭!”

    白术一叹。自从魏溪过身后,皇帝就开始喜欢偶尔来太医院坐坐。他若是单纯的坐一坐,喝杯茶还好,大家顶多是视而不见,大家互不干扰。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喜欢自虐的少年天子开始独虐虐不如众虐虐的日子。但凡来太医院,不弄得整个院内鸡飞狗跳,人哭鬼嚎不罢休。

    记得第一次皇帝突然奇想的让所有药童将药阁里面所有的医术抄一遍的时候,众人脸上那欣喜若狂的样子,嗯,好像这是莫大的恩典一般。

    药阁的书何其多,上百个药童日抄夜抄,灯油都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好不容易把所有孤本的医术复本送到皇帝面前的时候,皇帝:“这是什么?谁捐的,赏他家一个贡生名额。”

    药童们:“……”

    然后那些复本被皇帝大手一挥,也不知道塞到那个角落去了。

    当晚,药童们的菜里面多了一道红烧肉。药童们嘴里叼着肉,眼里淌着泪,心里还在琢磨皇帝让他们抄书的真正意义。

    估计诺大个太医院也就只有白术知道皇帝的真正心思:他,不过是看大家太过于清闲了而已。

    朕这么伤感,你们怎能袖手旁观呢!

    皇帝的触景伤情在太医院的时候显得格外的猛烈一些,第一次让人把藏书都抄写了一遍,第二次直接把药房的药材全部清点了,第三次更过分,喊了太医院所有在值的把仓库弄了个大扫除。

    呵呵,太医院的仓库那就跟粮仓似的,一个个堪比十层楼的钟塔,把所有的药材搬出来,仓库打扫干净后再又全部搬进去,那一个月,太医院就没有一个挺直了腰板走路的人。皇帝也太会折腾这群书呆子了!

    今天,嗯,还在殿门外就听到了郎朗的读书声,不,是背书声。

    天王老子秦衍之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他的对面站着百来个大大小小的药童,正一个个梗着脖子背医书。

    真是够了!

    他到底是皇帝,还是太医院的院正啊,也管得太宽了!

    白术脸色不善的瞪着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的皇帝:“您老很闲吗?”

    皇帝眼缝都没打开:“怎么会!没见到朕正在冥思苦想朝廷大事吗?”

    白术:“您就不能回您的朝安殿去思考?太医院太嘈杂了,这群野小子背书跟公鸭求欢似的,难听死了。”

    背书背得喉咙冒烟的药童们:嘎?

    “朕好心好意的替你们太医院筛选人才,你们怎么就不领情呢?”

    欣喜若狂的药童们:我们是人才!

    白术冷哼:“太医院不需要只会背书的人才!”

    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药童们:师兄!!!

    皇帝问众人:“会把脉吗?”

    药童们齐齐点头。

    皇帝再问:“会煎药吗?”

    点头再点头。

    皇帝最后问:“医治最简单的头疼脑热外伤包扎痔疮鸡眼没问题吧?”

    药童们头都要点断了。

    皇帝一拍大腿:“成了,明年后,你们就都出师吧,朕安排你们的去处。”

    白术问:“就这么点本事,皇上您准备让他们去哪里?”

    皇帝站在堆积如山的药材之中,笑得云淡风轻:“教书!明年,他们都会被分配到大楚各州各郡的学堂里,教朕的子民们医术。”

    “朕要让大楚的子民们不会因为小小的伤寒咳嗽而求医无门,幼童们不会因为父母的无知导致痢疾脱水而亡,外伤包扎的药材山里随处可寻,骨折骨痛更是不用他们倾家荡产。每年,各州郡培养的优秀学子们都可以送来太医院,由太医院□□导更为艰深的医术。学成后,他们可能在太医院留职攻克历史上诸多瘟疫的解决之道,可能会派往各地兵营成为万人景仰的军医,更多的,会被遣往大楚各地,解决疑难杂症。他们来自于民间,最终将重归民间,为民所用。”

    帝王铿锵的声音久久的回荡在大殿之内,与记忆中师妹的低语一点点重合。

    白术第一次明白,为什么孤傲的师妹会不耐其烦的引导着皇帝去体察民情,为何会一再容忍他在太医院胡搅蛮缠,为什么会任由他对她的依赖越来越深而不阻止。

    现在,白术找到了答案。

    “这一年你去魏家出诊过吗?”

    白术问:“哪个魏家?”

    “二品将军的魏爱卿家。”

    白术摇了摇头,少年天子遥望着远处的宫墙:“去看看吧。”

    白术自然知道将军府还有个女儿,当年还是他师傅齐太医的病患,后来交给了魏溪诊治。等到魏溪故去,魏家没有再来太医院请他出诊,白术自然也不会急吼吼的跑去多此一举。

    听皇帝的意思,魏家的女儿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朕也说不清楚。”秦衍之斟酌着道,“只是,在她身边,朕总有种魏溪还活着的错觉。第一次与她遇见,她就嫌弃朕挖坏了她的药草。”

    白术惊诧:“她也懂医术?”

    “是啊,”秦衍之笑了笑,“那时候她醒来才不过一个月吧,居然就在魏溪的药园里锄草,稀奇不稀奇?”

    他问:“太医院的药童们,学医多久后才能在药园里劳作?”

    “太医院的药童入院之前就特意筛选过,大多在药房里面做了五年学徒,能够辨识大量的药材,懂得基本的脉象,甚至可以背诵上千张药方。就算如此,初入太医院也不会容许他们去药园栽种。因为药房是成药,弄坏了还有库存,药园里面的药材娇嫩的很,挖坏了一颗,那得等到来年才得重新栽种。”白术越说越迟疑,最后直接问,“她在哪里?”

    秦衍之神色坦然:“朕赏赐了她一座庄子,最近应该都在庄子里忙活着开书院的事儿吧?”

    白术瞪大了眼:“书院?”

    “对啊,”秦衍之笑眯眯的道,“奇怪不奇怪,一个重病多年清醒才不过一年的少女,居然知道书院,甚至还扬言要让天下穷苦孩子有书可读。不止如此,大年初一的火灾,魏家对朝廷的资助良多,好像他们魏家经历过无数次天灾**似的,人员安排,药材调度,甚至是最后的灾民安置都有条不紊,与当年皇城瘟疫的应对是天差地别。要说这背后安排都是出自魏夫人之手,朕可不信。”

    白术已经瞠目结舌,半响才犹豫的道:“世间怎么有这样的人?”

    “朕原本也不信。只是,事实如此,由不得不信。或者,你有其他的解释?”

    “微臣想要见见她!”白术盯着皇帝的眼睛,“现在,就想见一见她。”

    秦衍之笑:“见了之后呢?”

    白术已经疾步出了大殿:“见了再说。”

    高处的帝王望着那越来越渺小的人影,问身边的小吴子:“你也想去看看吗?”

    小吴子极力掩饰的神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烧烤这类事情其实魏海两兄弟最为拿手,因为魏海的宠溺,魏溪乐得休息,直接爬到帐篷里去歇息了。

    不多时,她就感觉帘子被人打开,一阵花香飘了进来,魏溪偏头看去,居然是高氏。

    高氏显得有点窘迫,站在帘外一会儿,才轻声问:“能进来么?”

    魏溪掀开盖毯,自己让出半边暖融融的地垫:“不是在骑鹿吗?哥哥又欺负你了?”

    “没有。”高氏垂着头,“他对我很好,比往日更好。”

    这话魏溪不好回答。如果是以前,她自然乐意哥哥嫂嫂和和睦睦亲亲密密,可是,高氏明显心有所属,哥哥再献殷勤就显得做给瞎子看了。

    “他近日在兵营的时候少了许多,都会回来陪我用晚膳。”高氏搓揉着手中的帕子,慢吞吞的解释,“饭后还会陪我散步,偶尔还会给我买一些东西。都不怎么值钱,有时候是一个糖人,有时候是一只竹蜻蜓,最贵重的是一柄仿钗的短剑,戴在头上就是红宝石长钗,摘下来可以防身。”

    魏溪指了指头上的花钗:“像不像这个?”

    高氏点头:“那颗红宝石很名贵。”

    魏溪又从外裳里面掏出个璎珞,指着坠子上硕大的一颗红宝石:“跟这个相比,不差什么吧?”

    高氏再次点头。

    魏溪道:“这是母亲送我的,听说哥哥们也有,是特意让他们收着送给心爱之人的定情物。”

    高氏脸色一白,手指扭在一起,整个丝帕都要绞成麻花:“那,我回去后就退给他。”

    魏溪眉目淡淡的:“那倒是不用。母亲只说是给心爱之人的定情物,也没说是一定要给明媒正娶的嫂嫂。”

    明媒正娶几个字仿佛一个耳挂打在了高氏的脸颊上,她眼睫颤动,眼看着就要落泪了。

    魏溪还铁石心肠的问她:“你那旧情人家境如何?”

    高氏不知道魏溪怎么有这么一问。不过,哪怕她再有意与魏家人拉开距离,她也知晓魏溪在魏家的地位。思索了一会儿,居然摇头:“以前与我家门当户对,如今,我也不知了。”

    魏溪噗哧一笑:“怎么不知呢?你们不是心意相通吗?他过得好不好,你应该一眼就看得出啊!”

    高氏:“他总是说好。他不想我担心。”

    “你担心了也没用,就是这个意思吧!”魏溪直白的戳穿了他们之间的谎言,用着一种残酷的冷血态度告诉她,“看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有很多种方法,看气色、看着装,看掌心,看裤腿,甚至可以从腰坠上的丝绦新旧都可以看出他如今的境遇如何。你居然都没注意过?其实你是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吧?”

    “不,不是。”高氏急切的反驳,“我早就知道了。他……几次与我相见,外面的罩衫几乎没变过,一直是三年前我赠与他的那一件。”

    魏溪拉出一个长长的‘哦’,高氏听得几乎要将头都埋入了脚底了。几次相见,还私相授受,这若是被外人听去,高氏妥妥的要被浸猪笼了。虽然大楚的男女大防并不严律,可对成亲后的女子还是比较苛刻。

    魏溪随意伸展了一下手脚:“他的掌心是不是粗糙了很多,有了很多新茧子?”

    高氏两颊通红,有种不同于往日的娇艳。

    她点头。

    魏溪再问:“他每次与你相见时,可有给你贴身丫鬟打赏?”

    高氏红里又透白,楚楚可怜的摇头。

    魏溪的不屑已经挂不住了,问:“他家之前也是书香门第吧?”

    高氏这一次才出声:“他家曾经出过几位状元,祖先也有身居高位者。”

    “可惜子孙不争气,外表道貌岸然,内里肮脏丑陋。这样的人家最爱面子了,会容许你一个二嫁之女进门吗?”

    高氏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魏溪:“你!”

    魏溪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来,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觉得跟对方呆在一个帐篷里都会被传染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