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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皇上想起上朝的时候,太子看他的眼神隐隐带了愤恨悲切,却没有说任何话。再联想到这封“多谢告知”的信件,立即吩咐钟玉,“你去联系一下展业。”展业是他安插到太子府里的人,向来极为隐蔽,替他行下毒之事也有一小段时日了,若展业出了事,那么他养的这群侍卫里头极有可能出了内鬼。

    “是。”

    钟玉退下以后,皇上看着案上的信封,轻念了一声,“曾恺啊曾恺……”

    难道太子当真是众望所归,连他的侍卫长都想要投诚,好挣一份从龙之功吗?

    正是暖阳怡人的时候,闻昭斜倚在美人榻上看话本子,一页一页捻过去。陆然心思周到,想着自己上朝的时候闻昭在府中难免无聊,因此成亲前整修府邸之际便在院中置了美人榻,修了一方小亭,冬铺软毯夏施珠帘。本是想做一个秋千的,又担心闻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伤,思来想去还是看书品茶打发时间叫他放心些。

    闻昭从没有这样等过一个人。状似闲适,实则满心满眼地等着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口,上头下来一个陪她用膳的人。只因为那个人是陆然,这样的等待也成了甜蜜的。

    只是今日却等得久了些……

    陆然被皇上召到了紫宸殿议事。殿门口的宫人知道这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没有半分犹豫便进去禀了皇上。陆然不晓得皇上召他来所为何事,但隐隐约约觉得与曾侍卫有些关系。

    皇上将曾侍卫禁了足,还派了侍卫严加看管。外头的人都不晓得缘由,不明白为何深受宠信的侍卫长会惹恼了皇上。陆然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事本就是他与太子的手笔。

    曾恺是皇上的得力助手,离间了他们之间的信任自然可以削弱皇上的势力,且这个曾侍卫看陆然的眼神总有那么些不对劲,陆然自问没有任何破绽,曾侍卫没来由的怀疑叫他觉得,是时候先发制人了。

    殿内,皇上笑呵呵地叫他走近些,安抚一般与他说,“太子那边的人成天地挤兑你,你也不容易啊……只是朕的侍卫军出了点问题,叫朕心里难受得很,都不知道究竟谁可信、谁不可信了,这帝王之位,并不好坐啊……”话毕还咳嗽了几声,愈咳愈剧烈。

    “请皇上保重龙体。”陆然诚恳至极,好似当真在为皇上的身体担忧。

    皇上摆了摆手,续道,“爱卿一片赤诚,倒叫朕后头的话不好说出口了……”陆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中却暗暗警惕起来,听皇上这语气,接下来的话必定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朕竟不知道,陆爱卿会武,且功夫还了得?”皇上的声音平淡,放下茶盏的力道却重了些。

    陆然面色不改,回道,“只会一点保命的功夫罢了,家父曾为流寇所伤,唯恐微臣遭遇险境,因此请了师傅教些逃命的本领。”

    皇上沉吟了会儿,笑道,“原来如此,只是有人与朕说了,陆爱卿在四年前的花灯大会上可是表现出色,钉子一样的梅花桩子也踩得……”皇上将茶盏掷于地上,潜伏着的暗卫一冲而出。

    陆然就是再会算计,也不会料到四年之前的无心之举会给今日的自己带来灾祸。

    皇上不错眼地看着陆然的反应。他好似被冲出来的暗卫给吓住了,脚上自然而然地使出了那种奇异的步伐,助他躲过了几剑,但他的本事好似仅止于此了,不过几招便躲无可躲,暗卫的长剑“噗嗤”一声刺入身体。

    陆然面露痛色,俊俏的脸有些微扭曲,“皇上……”

    “你们退下吧。”

    人在危急的情况下,总会使出全部本事好保全自己,陆然方才面临着无情的刀光剑影,周身的本事根本藏无可藏。他的确有几分逃命的本事,但若要说他功夫了得却是远远不及的。

    皇上伸手扶起痛得站不直身子的陆然,面带歉意,“看来是朕多疑了,怀卿可不要怪朕,朕实在是被那些个背叛朕的人给害得草木皆兵了。”

    陆然的声线有些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若这样……能证明微臣的忠心,微臣甘愿再吃上几剑。”君君臣臣,陆然本不应该在皇上面前抬起头直视他,陆然却像一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小伙子,眼带哀切地看着皇上,“只是臣却不能就此死去,臣从小就立志为君主解忧,若在实现心愿之前去了,臣死不瞑目。”

    皇上本就对陆然的皮相颇为欣赏,眼下这人又是难得的脆弱模样,皇上心中一暖,叹道,“怪朕胡乱猜忌了。唉,朕能信任的人,着实不多了……”

    周围的宫人被这一变故惊得双腿打颤,皇上浑不在意,想起一事来,又笑着对陆然说,“朕带你看些东西。”

    陆然知道自己今日算是过关了,心下稍松,手仍捂在伤处,盘算着回家后要如何才能瞒得住闻昭。转念一想,若他将伤处给闻昭看了,闻昭必定心疼又心软,其他的事都得依他的了。可他却更不愿见她心疼落泪的模样,太罪过了。

    ☆、第106章 难以启齿

    “接下来呢?”陆然的语调轻松愉悦,仿佛不受影响。

    这只小猫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它的爪子柔嫩笨拙,胡乱抚在他的胸口,在他的脖颈喉结上涂涂抹抹,竭尽全力留下自己的气味。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爱惨了这样的生涩,一心一意全神贯注认真得惹人怜爱的生涩。

    闻昭皱着眉头思考,设想自己就是陆然,她的下一步应该是……

    她扯开身下人的领口,露出大片结实又纹理分明的胸膛,她的手指发着颤,但她的动作却未停。她觉得自己这一步做得没有错,陆然瞧着也有些一闪而逝的诧异,仿佛受到鼓励一般,闻昭的胆子也肥了些。恰在此时,陆然却捉住她的手,仿佛在制止她的动作。

    闻昭不解地看他。

    陆然皱着眉头有些为难,他翻身到她上头,看着她,“我来。”

    他的眼里是翻涌的欲海,像是忍无可忍之后发起反击的讯号,闻昭却正色抵住他的胸膛,一字一顿道,“你有事情瞒着我。”

    还未等陆然回答,她先他一步扯开他的衣襟,露出了腹部的纱布来。

    陆然为了不叫闻昭察觉,沐浴后只包扎了薄薄的一层,此时伤口渗了一些鲜血出来,越发触目惊心。

    闻昭愣愣地看着他的伤处,轻声问他,“疼吗?”

    “没事,不要担心。”陆然伸手抚在她的颊侧。闻昭偏过头去,声线骤冷,“你不是说夫妻之间坦诚相见吗?”

    她果然生气了。陆然埋在她颈间,软了声音道,“是我错了,我只是不想叫你担心罢了,这点小伤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陆怀卿。”

    “嗯?娘子请吩咐。”

    这人,总是有办法将她一下就原谅了他。

    “你是不是变傻了?”闻昭抚上他的伤处,细细摩挲,“你这人天天胡来,这处受了伤如何瞒得住?还是说,你当我是傻的?”

    闻昭说得不假。陆然这没羞没臊的,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便毫无顾忌,就是光着身子任她瞧也不会脸红,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从不会扭捏地不让她脱。

    陆然被她弄得痒痒的,他压下来,在闻昭耳边低声笑,“嗯,我傻了,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昭昭得负责。”

    这人!

    陆然只好将紫宸殿里的事情讲了,闻昭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抬眼看他,有些后怕地问他,“若是躲得不好,岂不是……”陆然晓得她担心的是什么,又向她解释自己当时的算计。

    “我自然不会让自己出事,我的娘子还没有睡几回呢。”陆然的吻绵绵密密地落在闻昭的眼角,闻昭这才晓得自己竟然落了泪。可他的话实在叫人听不得,把她后怕又担忧的心情一瞬间给驱散了。

    闻昭气得不愿理他,伸手想把他推下去。人没推动,倒听得闷哼一声,闻昭以为自己弄疼了他,连忙收手又凑近去瞧,紧张地问他,“怎么了?伤口裂了?”

    陆然笑开,搂住她,“傻昭昭,你推的是胸口啊。”

    陆然这伤倒让他消停了些,只是接连一段时日都回来得晚了个把时辰,闻昭心疼他,每每都是等他回来了一道用膳。这晚膳的时辰一变,闻昭就得少吃一些,用过之后还要四处走动消食,免得晚上不好入眠。

    闻昭窝在陆然怀里睡觉,觉得头顶的呼吸声重了些,她抬头一瞧,陆然已经睡着了,往日轻缓有序的呼吸今日听着却沉而重,他双目紧闭,眉心微拧,像是在睡梦中遇到了难题。

    即使他未曾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来,闻昭却心知肚明,他大抵是劳累到了。轻轻将手指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圈又一圈地打转,眼见着陆然睡颜稍稍放松了些闻昭才重新躺回他的怀里。

    闻昭突然有些恼自己,若上辈子她再关心一些朝堂大事,现在说不准还可以帮上陆然。

    这日陆然上朝之后闻昭却从管家那里接到了庄芸的请帖。

    她还是闺阁女子时就与庄芸关系最亲近,现在嫁了人也不好总回娘家,与庄芸却仍是常常联系着。因为陆然与易择明面上分属两个敌对的阵营,闻昭本以为她与庄芸该避讳着些,陆然却摇头说无碍,她与庄芸两个表姐妹之间若是断了联系反而显得刻意。且她们本就关系好,该如何还当如何才最不引人怀疑。

    阿简已经会跑会跳了,见了闻昭还会脆生生地喊上一声“姨姨”。这日庄芸请了闻昭去易府喝茶聊天,看闻昭抱着阿简不肯撒手的模样,笑她,“你喜爱小孩子自己生一个去,别黏着我家阿简啊。”

    闻昭瞪她一眼,“你以为这事由我啊,还要看缘分呢。”闻昭觉得做母亲的就是与自己孩子有种某种缘分。庄芸生的这个阿简与上辈子的阿简就是同一个孩子,一样的生辰,相同的模样,喊她“姨姨”的时候清脆地不差分毫。

    庄芸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了下来,她吩咐身边的丫鬟将阿简带到别处玩耍,转过脸来拉着闻昭的手,有些为难地问她,“昭表妹,你与陆大人……相处得好吗?”

    闻昭不解地看她,“为何这般问?”

    “哎呀,你就说好还是不好。”

    闻昭的唇角上翘,“你觉得我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吗?”

    庄芸道,“别人难说,你倒是不会。”

    “那以我的性子,会与喜欢的人相处不好吗?”

    闻昭若要敞开心扉对一个人好,就是冰块儿也能给她捂化了。庄芸只好点点头。

    “那就是咯。表姐不用担心啦。”

    见闻昭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庄芸的眉头反而蹙得更紧,她心里头藏着的事情将她堵得难受,斟酌二三还是觉得闻昭应当知晓这些。

    庄芸捏着闻昭的手使上了几分力气,“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别不信,一定要弄清楚问明白了。”

    什么问清楚?

    “那个……外头好些好事儿的妇人都在说,陆大人可能……养了外室,我本也只当她们眼红你与陆大人而乱嚼舌根,但昨日我问过夫君了,他说陆大人这几日确实在城南的一处别院出现过,还买了些小厮仆人。”

    没瞧出闻昭的反应来,庄芸更加担忧,凑近些道,“你回去之后不要与他吵,将这事问清楚了,一定不要妥协。”庄芸站起身轻轻抱住闻昭,“昭表妹这样的名门贵女,万万不能委曲求全。”

    怀里的人在颤抖,庄芸心疼,将她搂得更紧。不成想却听得几下笑声,闻昭抬起头来看她,“我知道陆然是什么人,他不会养外室的。表姐这是太关心闻昭了。”

    庄芸并没有被闻昭说服,拧着眉头道,“我自然也希望如此,只是陆大人的行踪举动实在难以解释,连我夫君都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她坚持,闻昭只好拍着她的手连连保证,“好好好,我回家了问他去。”

    日薄西山的时候陆然才回府。

    见闻昭在等他,陆然笑着埋进闻昭的颈间,深嗅一口气道,“昭昭可以不用等我,饿了先吃便是。”

    闻昭将手覆在他的伤口处,抬头问他,“这里无碍了吧?”

    陆然伸出手来盖在她的手上,“愈合了个七七八八了。”

    闻昭站起身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看他,“我今天去庄芸那边看见了阿简,生得眉清目秀的小模样,叫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孩子了。”说完便踮起脚来贴上陆然的唇瓣,其中的含义已经十分明显。

    陆然早在闻昭搂他脖子的时候便下意识地握住她的腰身,听了闻昭的话陆然有一瞬的僵硬,这细微的动作通过手掌放大,叫闻昭的心底一刹那凉了些。

    可是陆然怎么可能有外室呢?闻昭觉得自己不应当在此时多疑,这种猜忌是对他们感情的亵渎。

    闻昭一手勾着陆然,另一只手挪到他的腰间,覆在他的系带上,声音甜糯,眼里水波荡漾,“你也想要孩子,是吧?我们生一个长得像你的男孩,好不好?”

    她分明是存了心思勾他,但她竟然从自己微微发颤的嗓音里听出了一丝乞求。不受控制。她在哀求陆然快一点浇灭她心里头那火星子一样的怀疑,不要再留时间纵容火势壮大。

    陆然将她按进怀里,同时也锢住了她四处点火的手。他在她的耳畔柔声道,“你的年纪还小,不用急着要孩子,我们做好了准备再迎接他,好吗?”

    闻昭等不及了。她明明是信任陆然的,但陆然给出的反应太过反常。她向来敏锐,陆然这一连串的反应都足以说明,他有事瞒着她。

    “我不小了,我可以的。”闻昭在陆然怀里仍是不消停。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陆然拍着她的背安抚她,轻轻亲吻她的发顶,“乖,我们慢慢来,慢慢来。”

    陆然何等聪慧的人物,对闻昭的反常几乎一瞬间便猜出了缘由,但是他实在难以启齿,连他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他真怕闻昭知道了会厌恶他。

    心爱之人厌恶的眼神啊,足够将人推入深渊。

    用饭的时候闻昭一句话未说,真正做到了“食不言”,两个丫鬟在后头偷偷交换了好些个眼神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然的心里如火炙烤,他从未如此煎熬过。

    拔步床上,石榴红的幔帐像极了刚成亲那会儿满屋子正红的颜色,闻昭背对着陆然躺着,心里越发委屈。身后的呼吸渐近,是陆然贴上了她的后背,他的大手握住她的腰身往怀里带。

    “上回是隐瞒伤势,这回又瞒了什么。”闻昭的语气淡淡,有一丝凉悠悠的嘲讽。

    闻昭从未用过这样的口气与陆然说话,几乎一瞬间便叫陆然的心口密密匝匝地疼起来。说到底就算重活一世,闻昭还是深谙戳人心窝子的方法,轻描淡写就能让人疼。虽然她戳别人的时候,更尖锐的一端总是对准了自己。

    陆然将她搂得更紧,不让她逃脱,埋在她的颈间,陆然的声音发着颤,“相信我,绝不会对不起你。”

    没有任何道理,闻昭心里已经相信他了。只是她好生气好委屈,陆然到这份上了还是不肯告诉她隐瞒的事情。

    闻昭叹了一声,正准备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地循序渐进地问出真相来,陆然却先她一步按住她的肩膀,叫闻昭转不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