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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节

      周姨娘又捂着嘴大哭,好半晌才死死抓着庭芜的手腕道:“小七……小七……你不知道……小八他……是我害的!”

    第382章 汪汪汪

    庭芜看着周姨娘的嘴一张一合,大脑一片空白。几个仆妇听到如此迷辛,皆变了颜色。良久,庭芜勉力冷静下来,扯出一个笑脸道:“姨娘可是惊的糊涂了?”

    周姨娘抓着庭芜的手越发用力:“你同大姑娘说,我凭她处置!别记恨你哥!小七,小七,你哥哥就靠你了!你要好好求她,你只有一个哥哥,将来还指着他替你出头呢!”

    庭芜不关心那乱七八糟的,直问:“你说你害了小八,是怎生动的手?我们怎地不知道?四姐姐那般搜查,甚都没有!”庭芳头一个怀疑的便是周姨娘,有人被害时,且看受益者是哪个,通常八九不离十。小八亡故,于庭树还在两可之间,不说外头,哪怕叶家三房争家当,多个兄弟就是多个臂膀。唯有周姨娘,最是得利。唯一有儿子的姨娘,非陈氏娘家实力雄厚,早被踩到泥地里了。可周姨娘房里没有毒药,小八身上也没有伤痕。庭芜强调,“姨娘,此事非同小可,你万不可乱说。”

    周姨娘满面泪痕:“四姑娘聪慧,可她年纪小,不知世事。害人的不止毒药,还有盐。”

    “盐?”

    周遭有懂的仆妇一个激灵,惊恐的看着周姨娘,小八竟真的是她所杀!婴儿沾了重盐即刻就会死,罗刚家的后退了一步,好狠毒的妇人!叶家大房人丁那样单薄,还杀了男丁!怪不得要遭报应!小八死前也是不住抽搐,还有孙姨娘,那是人家的冤魂来寻仇。怪道好端端的,庭树就抽起羊癫疯来!众人看周姨娘的眼神饱含了复杂,有惧的、有厌的、还有佩服的。

    周姨娘不肯再提小八,无助的问庭芜:“七丫头,你哥哥只是生病吧?太医能救他的对吧?”

    庭芜还能说什么?她心乱如麻,她的亲娘害死了她的弟弟!把自己生下来的人,在杀了人后欢欣鼓舞,毫无愧意,直到庭树出事,才想起举头三尺有神明!庭芜失魂落魄的站起身,往外头走去。一个仆妇拉住她问:“姑娘哪里去?”

    庭芜游魂一般:“去找大姐姐。”不管周姨娘做过什么,庭树总是无辜。

    仆妇生怕庭芜点了自己陪同,悄悄的放开手,溜的不见人影。庭芜飘到门口,门房忙道:“姑娘……”

    庭芜有气无力的道:“你能带我去福王府么?”从未独自出过门,外头的路都不认得。庭芜忽然觉得自己比起庭芳,简直一无是处。

    家里此般乱象,门房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他很不想出门,但眼瞅着庭树咽气,待庭瑶腾出手来,他九条命都不够赔的。做人家奴还有什么选的呢?叶家家底还在,后头养了匹马,并有一辆小车。日常不出门,都没收拾,积了极厚的灰尘,乃当日旧物。庭芜对着污糟视而不见,径直上了马车,出得门去。

    车里的灰尘呛人,放下帘子后更是呼吸困难。庭芜在一个隐蔽的空间里,终于哭出声来。她已不记得什么时候与周姨娘生分的,只记得周姨娘不止一次的在背地里骂她傻,骂她被庭芳骗了。她以为周姨娘不过嘴碎,不过小心眼,万没想到她还有如此瞒天过海的手段!庭芜想起周姨娘当时的得意,不寒而栗。七月酷暑,闷热的马车里,庭芜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我怎会有如此恶毒的亲娘!?庭芜闭上眼,看见了小八只长了两颗门牙的笑脸。痛苦的捂着脸,小八……小八……陈氏的绝望,叶阁老的痛哭,庭瑶与庭芳的难过历历在目。庭芜抑制不住的想,庭树知道么?庭树有参与么?或者,就如孙姨娘被撵时那样,就算知道,也只有冷漠?

    巷子口遇到一个街坊,好心劝了句:“外头正打,你们出门作甚?还不快回去!”

    门房苦笑着解释:“我们大爷不大好,去请大夫。”

    街坊道:“是看了刘二哥唬着了?”

    门房颓然的摇头:“不知道。”

    街坊同情的看着门房,又扫了眼马车,叹了口气道:“仔细些看着吧,有事儿别想着马车,赶紧撒丫子跑。”

    门房都快哭了,吸着鼻子点头道谢。告别街坊,门房抖着声音问:“姑娘……”

    庭芜没答话,她知道前方有危险,或许此一去便再也不得回,或许就似那间壁的刘二哥,做了歹人的刀下亡魂。可是庭树的景况不由人,他有个三长两短,大房就真的绝了后。庭树再无用,他总能生孩子,总能替叶家延续血脉。庭芜垂下眼,或许需要庭树的只有她们母女,对陈氏而言,都不是亲生,庶出与过继又有什么区别?面对至亲,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她不是叶庭树,凭天大的事,躲在壳子里不出来。她问过庭芳,为什么待她好?庭芳理直气壮的答道:“因为我们骨肉相连。”

    隔了肚皮的庭芳待她尚且如此,她与庭树一母同胞,又怎能见死不救?

    走出巷子,嘈杂铺天盖地的袭来。有妇孺的哭声,有男人的喊声,有伤者的呻吟,有不知什么的撞击。门房尽量靠边赶车,一群群的人在街上乱窜,不知是追人的,还是被追的。街边的人家店铺都关门闭户,比起往日的热闹,街上的人算不得多,却是乱的叫人心焦!京城那么大,叶家离福王府那么远!

    一队骑兵从他们身边掠过,再一队步兵跑过。门房咬咬牙,回头对庭芜喊:“姑娘抓好了,咱们用跑的!”话毕,不待庭芜答应,驾着马小跑着朝目的地而去。

    庭芜被颠的五脏翻滚,身体的难受加重了情绪上的恶心,她很想吐。真不想见庭瑶,见了面她该说甚?告诉庭瑶让她杀了自己亲娘?还是隐瞒真相,让该偿命的周姨娘逍遥法外?庭芜从未混乱至此,世间果真有报应,她先逼迫仆妇出门,立刻就被事态逼出了家门。周姨娘昔日的得意,今日的泪水,搅的她头痛欲裂。方才极力压制的恨意喷薄而出。想大声质问亲娘:你为什么杀我弟弟!为什么?为什么!?娘纵不爱我们,也从未苛责过,你怎么就狠的下心去杀了她的命根子!

    看着腕上的虾须镯,是春日里庭芳送过来的生日礼物。庭芜痛苦的抓紧镯子,四姐姐,你知道了一切龌龊时,会不会像丢下大哥一样毫不留情的丢下我?四姐姐……四姐姐……你能原谅我么?

    马车突然停住,门房掀开帘子拉起沉浸在思绪中的庭芜狂奔。庭芜才听见后头的肆意的狂笑与追赶的脚步,不敢回头。门房带着庭芜飞快的转弯进入胡同,七拐八弯后街面的声音渐渐远去,被隔绝在重重房屋之外,寂静如同雪洞。无声,比喧闹更可怕。庭芜跟着门房,在胡同里钻来钻去,追兵却好似能闻见气味一般,怎么都甩不脱。

    门房满心愤懑,妈的他都赶上些什么主子!有谋反的,还有送死的!叶家人能消停一日吗?庭芜是个娇小姐,门房牵的尤其吃力。又拐进条小路,暂不见了追兵的踪影。门房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对庭芜道:“姑娘,我看见他们腰间的黄绳了,是勇王的人,同前夜杀了刘二哥的是一伙的。”

    庭芜勉强定神问:“我们离福王府还有多远?”不管朝哪方走,都是危险,不如去福王府,至少有亲卫。

    门房看着庭芜,跪下,磕了个头:“姑娘,我带着你跑不动。”

    庭芜瞪大眼。

    门房起身把庭芜往草丛里一推,头也不回的跑了!庭芜根本来不及呼喊,方才张狂的笑声越过土墙在庭芜耳边炸响。庭芜无助的缩在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恐惧,比前日晚上更甚!庭芜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屏息凝神的看着一群人从眼前呼啸而过。眼泪如决堤的江水滑落,她家的门房是用自己引开了追兵么?是救了自己一命么?脚软的摔倒在泥土上,庭芜都不敢想自己落入叛军手里的下场。不管门房是何目的,都应谢他。

    从草丛中艰难的爬出来,庭芜立时呆住了。陌生的巷子,陌生的房屋,她不认得在哪里,不知道家在何方。紧闭的门户敲不开,她连问路都做不到。茫然的沿着巷子走着,出门太急,她穿的是软底的绣花鞋,石头膈的她脚底生疼。胡同纵横交错,庭芜在里头彻底迷失了方向,她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又好像走了好远。见不到大街,更见不到人。各色的土墙阻挡了视线,她知道皇城在北方,福王府离皇城很近,可是怎么都无法直线向北。明晃晃的日头照着她,京城的白日,也有鬼打墙么?

    天渐渐黑了,庭芜没有回家,门房也没有。罗刚家的怕的发抖,她根本就没去福王府,她一直躲在巷子口,故意弄的满身狼狈装作从福王府回来。街坊告诉她,外头在杀人,她不敢出去。庭瑶的人三五不时的会来查看,她害的姑娘丢了,庭瑶会杀了她,会杀了她……她不想死!不能等死!罗刚家的伸脚慢慢挪向大门。没人注意她,庭树一直高烧不退,所有人都在看着那颗宝贝蛋。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口,依旧没人。罗刚家的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袖中藏着的碎银,朝着黑暗中绝尘而去。外头再可怕,至少此刻逃得一线生机。

    京城足足乱了五日,皇宫的大门堆的尸山血海。所谓人海战术,便是用人命填出一条生路,确保皇家的安全。朱色的宫墙染上了焦黑,显的异常颓废。皇宫附近的王府烧的七零八落,不复往日光鲜。一直被夜袭火攻的福王疲惫不堪,听得叛军终于扑杀干净,瘫在水榭的地板上无法动弹。总共五六百壮丁,得护着福王府,并护着隔壁两处省的被连累。亲卫加仆从累的脱力,没人来得及考虑做饭,庭瑶叫厨下只做馒头与众人果腹。熬到第四日,福王再无食欲,至此刻已是粒米未进。什么都不想吃,只想睡,太累了!原来打仗是这般滋味!原来小舅舅遭受了十几年的荼毒!

    庭瑶趴在竹床上,床下就是呼呼大睡的福王。五天五夜,筋疲力竭。早顾不得男女大防,最安全的水榭里睡的横七竖八,往日的规矩纯是闲的蛋疼!庭瑶的眼皮重如千钧,她想睡,又不安。叛军打退了,可她好似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好困,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眼睛慢慢的合上,劫后余生的福王府彻底陷入了安静。

    第383章 汪汪汪

    京城遇袭,天下震动。上一回的小打小闹已让各地都生出了花花肠子,今次整整打了五日,有那动了心思的,即刻散播谣言,说了好些甚紫微星暗淡,李家气数已尽的话来。也确实是气数已尽,京城的城墙最为坚固,驻守亦是大同调回的精锐,还非得等到蓟镇总兵带人来助才把叛贼打败,简直奇耻大辱!蓟镇总兵也是想不明白,这起子流民组成的叛军如此孱弱,竟打的京城落花流水,连他心里都犯嘀咕,难免动了动心思。不过一瞬,便想起了驻守大同的赵总兵,打了个寒颤。那可是能把蒙古大军撵回草原的狠角色,倘或不是福王舅舅,尚可一搏。既是宫中养大,旁人谁都能反,就他不能忘恩负义,还得比寻常人更为忠勇,必是不容人谋夺李家江山。蓟镇总兵赶紧敛了神,进宫陛见。

    圣上祖孙三人憔悴不堪,勉强接见了有功的蓟镇总兵,随手扔了个国公出去,因是打了“勇王”的人,偏就封了个勇国公。新出炉的勇国公抽抽嘴角,这小心眼的毛病!见圣上实在精力难济,赶紧退出宫廷,又往福王府去。

    福王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刘达死命摇醒。艰难的爬起来见人。蓟镇总兵名唤武远,家中世代武勋,原世袭的千户,一步步爬到总兵,亦是有为之人。五十来岁的年纪,恰是武将最好的时光。经验足够丰富,身体尚未垂垂。除了赵总兵,边疆最高指挥多是差不多的年纪。

    福王的景况比圣上还糟糕,至少大火不曾烧进皇城,而几个王府则与火舌奋斗了好几个日夜。勉强整肃衣冠,遮盖不住的双眼浮肿,面色潮红。勇国公顿时觉得自己来拜见福王是个愚蠢的决定,可人都来了,礼便要走上全套。

    福王十分客气的将人扶起,抓住勇国公的胳膊激动的道:“此番当真多谢总兵,圣上可有封赏?”

    勇国公有些得意的道:“赏了个国公。”

    福王登时满面笑容:“圣上英明,恭喜、恭喜!”

    勇国公说了句套话:“皇恩浩荡!”

    福王携了勇国公的手坐下,吩咐左右:“去整治一桌酒菜来,我与国公喝两杯。”又对勇国公道,“实情你也瞧见了,不是我慢待,恐难有珍馐,借点国公的喜气。待来日天下太平,我再设一桌好酒好菜,通饮至天明!”

    勇国公心中纳罕,福王不熊啊!挺会来事的!以往是藏拙?或是长大了?想想福王的年纪又释然,才二十几岁,先前且是孩子,又是幼子,不任性作甚?勇国公既来拜见福王,便是公然站了队,主上和气再好不过。忙道:“殿下赏饭已是天恩,岂敢挑剔。”

    福王:“……”天恩……他要造反终于人尽皆知了么?打着哈哈道,“无需客气!我最喜武将,爽快!咱们今日不醉不休!”

    要接待勇国公,厨房又乱糟糟的,长史拿不定主意,只得报到了庭瑶跟前。庭瑶困的想抓狂,对着手背狠咬了一口,才彻底清醒。定了定神,知道关键时刻,每一个总兵都轻忽不得,亲去了厨房捡了些许能用的叫细细做好。菜是不能出彩了,幸而库里藏了许多好酒,起出两坛子,又收拾出二十坛好酒,两百坛粗酒,吩咐道:“二十坛金华酒装箱,回头给武总兵带回去。两百坛粗酒亦交给他,是犒劳兵士们的。使人去左近几个王府说一声儿,叫他们醒着的点一点菜蔬,做了往营里送去。”

    分派好活计,庭瑶稍松了口气,唤来夏波光道:“福王妃身上不好,恐惊着了,你把她们都一一安顿,按着排位年纪请太医瞧过去。唔,先瞧孩子们吧。内宅琐事你且接过手,我不得闲儿,别拿那些烦我。”

    夏波光应了,外头又来报:“严掌院来了。”

    庭瑶急急出去,福王在正殿接待勇国公,庭瑶便引严掌院往后头来。严鸿信急急的来了福王府,一面往里,一面问引路的太监:“殿下呢?”

    太监答道:“殿下在同蓟镇武总兵说话,王妃惊着些,无甚大碍。郡主与五爷都好。”

    严鸿信又问:“秦王妃可好?”

    太监道:“亦是累着些许。”

    严鸿信松了口气,跟着进了花园子见庭瑶。见了礼,庭瑶疲倦的道:“家中可好?”

    严鸿信道:“劳王妃惦记,都好。挂心殿下,消息不通,赶来瞧瞧。”

    庭瑶吁了口气:“我实抽不开人手,还劳掌院大人带人去我家看上一眼。”

    严鸿信知道事情紧急,也不废话,点了几个人就往外跑了。庭瑶心中不安,家里没有顶用的人,可能护得孩子们周全?想到此处,就恨不能打死庭树。凭谁家二十岁的男丁不是家主?不当家理事?偏他们家的长子竟拿自己当孩童,什么都要人照看。庭瑶此刻方才想起,京城动乱之时,她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福王身上,全顾不上弟妹,不知此刻情形如何。一时心乱,睡意全飞,在园子里打着转儿等消息。

    严鸿信不算很老,如今大家绑在一处,叶家自是要紧。骑着马小跑一路,三房离的近些,先到了三房瞧了瞧,只受了惊吓,不足为奇。又忙忙去大房看。这一看就出了大事!

    大房一团乱,仆妇溜的不剩几个,三五个人稀稀拉拉的在周姨娘屋里哭。严鸿信咯噔一下,他是知道叶家情形的,最是阴盛阳衰,张嘴第一句话便是:“你们姑娘呢?”

    周姨娘登时嚎啕大哭,严鸿信脸色一变,一个仆妇回道:“姑娘出门去福王府请大夫,不曾回来!”

    福王府根本没有庭芜,严鸿信气不打一处来,外头打仗叫个姑娘出门办事,岂不是羊入虎口?年轻貌美的姑娘比金银财宝还招人些!暗骂了句死了的叶俊文,找个姨娘当家,你真能耐。再想起往日叶俊文宠妾灭妻,更是替他羞耻。然事已至此,只得问明细节,得知三日前已不见,就知道为何只剩眼前两三个了!不跑等着庭瑶砍死她们吗?

    周姨娘哭道:“严老爷,还请舍个大夫,我们大爷烧的好几日,人事不知,看着只怕是……只怕是……哇!”

    严鸿信才往床上看去,只见庭树脸色灰白,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忙对跟来的人道:“快!快去福王府报信!把太医请来!”

    护送严鸿信来的兵丁知道躺床上的乃秦王妃亲弟,惊的不要命似的上马狂奔。严鸿信又问周姨娘:“他是怎么了?着凉了?还是唬着了?”

    周姨娘哭的说不出话,仆妇带着哭腔回道:“那日晚上有人杀了进来,叫街坊杀退了。偏倒在咱们家门口,街坊受了伤,找咱们讨药。姑娘送了出去,大爷也跟着出去瞧。哪知姑娘没唬着,大爷唬着了,夜里就发起了烧,又磕了破了头,姑娘才急着去找大夫,就再没回来了。”

    严鸿信怒道:“送药叫姑娘去?”

    仆妇瑟缩了一下,不敢言语。当时众人都怕的要死,哪里敢动弹。严鸿信又瞪着庭树,叶家的阴盛阳衰名不虚传,庭芜都没给吓着,他倒吓着了。倒不是他多关心叶家,就是觉得叶家风水未免诡异。纷纷乱世,女孩儿一个比一个狠,男的一个比一个怂。女孩儿狠些没什么,可男的怂了,是灭门之祸!

    等待总是漫长,好容易等来了外头的动静,竟是庭瑶带着太医亲至。进了门先扔太医瞧庭树,自己先审周姨娘:“小七呢?”

    周姨娘抱着腿坐在地上哭,庭瑶怒不可遏,揪起周姨娘的头发往上拖:“庭树不好了,你不知道自己出门?你一个老妇值几个钱?人稀罕的要你?”说着眼睛发酸,强忍着泪道,“你知道七妹妹生的多好吗?除了庭芳,家中姐妹通不及她。你把她送出门去,跟要她去死有什么区别!!有你这样的亲娘!?”

    周姨娘只是哭。庭瑶气的连推了她几把,骂道:“糊涂油蒙了心!你自家来也罢,使人来也罢,没人搭理你们才能走得到福王府!你用指甲盖也能想得到庭芜走不到地界儿!一命换不来一命!你个蠢货!蠢货!”

    太医从不曾见过秦王妃如此发怒,如同市井泼妇一般,吓的一个激灵,再探一回脉,又连抖了好几下,求救的望向严鸿信。

    严鸿信看太医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医蠕动着嘴唇道:“耽搁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庭瑶更怒!耽搁了?病了四五日,能不耽搁么?庭芜都已失踪,周姨娘竟能干看着儿子病榻上挣扎求生,亲娘!?呵呵!若是陈氏,爬都要爬去福王府求救!周姨娘就知道哭,哭有个屁用!

    庭瑶气的眼前阵阵发晕,几年来殚精竭虑,此番又连熬了五日,身体已到极限,摇晃着站立不住。随来的丫头忙扶她坐在椅子上,低声劝道:“王妃,您别慌!太医在施针,大爷必无事的。”

    庭瑶瘫在椅子上,双手捂脸。连丢了两个妹妹,老太爷,孙女儿再没脸见你了。庭芳被算计,她还能安慰自己,那货死不了,果就大大咧咧的回来了,搅的满城风雨。庭苗与庭芜皆是弱质女流,她如何能昧得下心来说她们一定会回来?庭瑶终是痛哭出声,为两个妹妹,也为被时局裹挟着无可奈何的家族。

    四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姐姐已经快撑不住了……

    第384章 汪汪汪

    太医仔细诊治了一番,细细问过仆妇。原是庭树惊着些,众人想着外头,便没仔细照管他。他打生下来起就锦衣玉食,次后叶家败落,条件不如以往,对唯一的男丁却是异常精心,生怕有不妥之处。如此养大的孩儿休说与寻常人家比,单论叶家,也比姐妹们娇贵。渴了有人添茶,冷了有人加衣。时日长了,自家身体如何反倒不清楚。受惊发烧乃常事,发烧便热,迷迷糊糊退了衣裳,夜里又着了凉,立刻变作了高烧。待到高温惊厥,众人又不懂,只顾着着急。本是小毛病,几个人每隔一两个时辰与他用温水洗个澡,再吃上两贴安神的药,妥妥儿没事了。

    然打周姨娘起就无人懂医,庭芜出门后杳无音讯,仆妇畏罪潜逃,硬生生的把个小毛病拖成了重症,如今脏腑受损,又如何救得?太医看着在一旁流泪的庭瑶,不知如何劝说。叶家大房通只有一根独苗,二房远在海南不知状况,三房的父亲那个样子,大房想过继都艰难。

    周姨娘本十分难过,见了庭瑶更添了害怕。庭瑶哭了一阵,迫使自己冷静。深吸了几口气,再问太医:“怎生能救他?”

    太医沉默不言,庭瑶心寸寸下沉。她与庭树感情不好,但再不好那也是自己弟弟。怨他不争气,说到底还是想让他有出息顶门立户。他们大房统共姊妹六个,竟是零落了一半儿。起身坐到炕边,伸手摸摸庭树凹下去的脸,又颓然放下。太医不是神仙,有些事强求不得。

    严鸿信自家一堆老小,不欲在叶家耽误,指了个借口道:“我且去五城兵马指挥司走一趟,使人寻七姑娘。”

    庭瑶朝严鸿信点点头:“有劳掌院。”

    严鸿信对庭瑶行了个礼,躬身退下。回家之前,先绕了一段路去了五城兵马指挥司。才打了仗,司里死伤惨重,指挥使见了严鸿信,忙问:“严掌院有何吩咐?”

    严鸿信把事儿说了一遍,指挥使郁闷的道:“怎地叶家总丢女孩儿!?”

    严鸿信不好答言,只笑了笑。

    指挥使却又叹道:“也不稀奇,丢孩子的多了。不独掌院您来,打今早上起就不知多少人来寻孩儿。那起子反贼,见了姑娘就掳,竟是强抢。我们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此事我权且记下,待日后捣毁了贼窝,再替叶家寻孩儿吧。”说来正儿八经丢了的也就庭芜,庭芳是太子算计,庭苗是亲父谋害。年成不好时,一年不知多少把亲女儿卖入烟花柳巷的父亲,庭苗的结果不稀奇。指挥使不想得罪太子,亦想巴结福王,讨两面的好儿,客客气气的送走严鸿信,到底使人探寻。找不找的着另说,上头问起来才好回话。

    庭瑶守着庭树,心里盘算着到底要把弟妹安顿在何处才保得住他们全须全尾。福王府是不能住的,谁都盯着那处,太子发个疯许就一锅端了。最好依附镇国公府,有点子本事,又不至于日日被人惦记。夹在众多族人里头,有事大可相互照应。偏偏庭兰是个有气的死人,再指望不得她。

    时间一点点过,庭树毫无好转迹象。庭瑶心中烦闷,福王打发人来接她,她不肯回去,福王又只得派了几十个人保护。庭瑶直直坐着,思绪繁杂。京城被搅和,分明是里应外合,圣上必要严查,京城又将血洗。福王的爪子不大伸的进朝堂,他在朝堂的耳目多是先太子旧部。因此要倒霉的不是圣上自己人,便是太子的人了。此次是福王极好的机会,代价却是如此惨重。皇权的威压一点点削弱,诸侯纷争来临。庭瑶开始质疑最初的决定,辅助福王真的对么?如果不寻福王,又该找哪一个呢?群雄逐鹿,庭芳亦无十足把握。眼前雾气环绕,使得人没有一条道走到黑的勇气。庭瑶眯了眯眼,两个儿子之间,圣上还要犹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