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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长簪子慢慢被抽离了乌黑发亮的发髻,潘小桃一双眼睛牢牢盯在了王如宝的脖颈上,她的唇瓣紧紧抿着,两只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手指牢牢攥住了那长簪,屏气凝神,便要将那簪子举起,忽听得身后一声喊叫:“长生,这里!”

    潘小桃那里正是千钧一发,预备着一击而中,好叫那王如宝再无生还的机会,却不料背后一声高喊,立时惊得胆颤心跳,手一哆嗦,那簪子便掉落在了地上。

    好在是泥土地,那王如宝又被那声叫喊吸引去了目光,潘小桃迅速地抬脚将那簪子踢进了一旁的杂草丛里,回头望去,却是赵新林那坏坯子。不觉皱起了眉头,心道这厮怎的来了此处。

    崔长生本是要喊桃妹妹的,却被赵新林那么大声一叫,给引去了注意力,瞧见是赵新林来了,登时露着笑意,高喊一声:“新林。”

    赵新林几步便跃了过来,从潘小桃身侧走过时,水流一般的视线在潘小桃的面目上略一停顿,随后勾起唇角,翘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潘小桃心头一跳,立时明白了,只怕这厮是瞧见了她拔簪子的那一幕,并且猜到了她本要做下的事情。轻轻咬住唇瓣,潘小桃并不怕他会将这事说出口来,只是这男人故意盯了她一眼,还有那蕴含深意的笑,倒是讨厌得很。

    赵新林走过去一把揽住了崔长生的肩头,笑眯眯道:“等急了吧,走,咱们这就去。”

    崔长生不明所以,只是好不容易才见到的桃妹妹近在咫尺,崔长生哪里肯走,然而不知何故,他却是身不由己地被赵新林给强制性带走了。

    见着两人的背影愈行愈远,王如宝抬手揉了揉头,原来是场误会。

    见着崔长生走远了,潘小桃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心里盘算着下次若是能见着长生哥哥,定是要给他交代一番,只要不是她单独一个人,他便不能进上前来同她说话。心里想着,又转眼去看那赵新林的背影,倒是对着这人生出了淡淡的感激来。若非是他横插一杠,只怕此时此刻,她已然害了一条人命。

    而崔长生恍神间便被赵新林挟持着走了很远,勉强转过头,却发现桃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由得发起脾气来:“你快放开我,若不然,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赵新林回头瞟了一眼,见那二人往另一侧走去,已是走得很远,便松开了崔长生。崔长生揉了揉肩头,掉转头就要去寻潘小桃,被赵新林一把拉住。

    赵新林拧着眉问道:“你莫非没瞧见那丫头身边儿还跟着人吗?”

    崔长生使劲儿甩着赵新林钳住他手腕的那手掌,恨恨地道:“桃妹妹说人少的地方是可以说话的,只有两个人,人少,是可以说话的。”

    赵新林头疼至极:“那是王如宝,你那桃妹妹的未婚夫,你若是上前亲亲热热地叫上那么一句桃妹妹,你信不信,不出一两日,你那桃妹妹便要被王家人给装了猪笼推进那净水潭,便和那刘寡妇一般模样。”

    刘寡妇死的那一日,崔长生也是在场的。想着桃妹妹也要和那刘寡妇一样,被沉入那深不见底的净水潭,然后变作青白脸庞,没了热度的尸体,崔长生便被狠狠地惊住了。

    他是瞧见桃妹妹身边儿跟着一个人,可他自来见着桃妹妹,眼底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却也没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谁。要真是王如宝,瞅见桃妹妹和他好,肯定不会放过桃妹妹的。

    赵新林见他面色有些苍白,便温言劝道:“早说了你和那丫头没结果的,不叫你亲近她,你偏不听,如今怕了吧!”

    崔长生眉头紧蹙,翻起白眼瞪了赵新林,使劲儿甩开手腕上的手,执拗道:“我下次会小心的,你莫要多管闲事儿。”

    赵新林气得直乐:“嫌弃我多管闲事儿?若非是我多管闲事儿,此刻你和你那桃妹妹,只怕正忙乎着收拾那王家小子的尸体吧!”

    崔长生听不明白:“甚个尸体?”

    赵新林瞥了他一眼,嫌弃地勾勾唇,没搭理他,转身走了。一面走,一面想着方才看到的情形,不由得愈发认定了自己的看法,那丫头就是条毒蛇,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当真是叫人不寒而栗。那呆小子如今是鬼迷心窍,一门儿心思的要和那丫头好,也不知以后可会有个好下场。

    没了崔长生,王如宝自然抓不到潘小桃的小辫子,跟了一日,走了许多的路,回了王家,王如宝便叫喊着脚疼。

    潘小桃暗地里撇嘴,她一个小姑娘都不曾叫苦,他一个大男人,竟如此娇弱。也不等周氏叫她,潘小桃去灶间打了一盆热水,端了来给王如宝泡脚。

    见着潘小桃离开了屋子,周氏便问那王如宝:“可有发现?”

    王如宝翻着白眼,少气无力地回道:“没,在林子里走了大半日,脚都要走烂了。”

    周氏“嗯”了声,嘱咐那王如宝:“许是今个儿不曾约见,你明日里再去跟踪半日,不定就有发现了。”

    王如宝紧着眉嚷嚷道:“我才不去,累死了,要去你去。”

    周氏哪里会去,便一直唠唠叨叨的,非要王如宝去。王如宝被周氏逼得急了,怒道:“管她偷不偷人,便是偷人,我也不在乎。”

    周氏气得要死,拿食指狠狠戳在王如宝的额头上:“你这呆子,瞎胡说什么呢?”又叹气道:“那丫头生得着实不叫人省心,可生得叫人省心的,娘又不乐意说了来做你的齐头娘子。”

    王如宝对此不以为然,垂着头去瞧自己的脚丫子,心里头却惦记着城里头春柳楚馆里,那个老鸨新买来的丫头。想着便嘿嘿笑了起来,那丫头今年才刚刚七岁,正是个娇嫩嫩的雏儿,只可惜他手里头有点紧,实在是腾不出银子来,不过,等着过些日子他攒够了钱,再去销魂也是一样的。

    又想起那潘小桃,心道,那死丫头才来王家的时候刚满九岁,虽是大了些,可长得也是娇娇嫩嫩的,瞧着就像一把可口的小青菜儿。王如宝一面泡脚,一面拿手去摸自己的下巴,要不是娘再三叮嘱他,新婚夜新娘子不是雏儿不吉利,他早就把她给办了。可惜如今年岁大了,身子骨也渐渐长开了,可真真儿白瞎了那张俏脸儿啊……

    ☆、第012章

    潘老头隔三差五的便要在王家庄村口处去堵潘小桃,自然是开口要铜板的,可潘小桃又哪里有钱给他,于是又是哭闹又是咒骂,直将潘小桃说成了狠心没心肝的不孝之人。

    这年头儿,孝道可是大于天的,潘小桃再是不理会,被人截在半路上指着鼻子唾骂,起先自然也是发怒的。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对着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爷爷,她既不能回骂,亦不能动手,却也没有银子打发了这人,便只能立在那里,看那潘老头嬉笑怒骂开锣唱戏。

    自然是耽误了干活,周氏那里很是不满,然而她心里头也是清楚,只怕那潘小桃,比她还要不乐意看见那些潘家的人。可是明白归明白,那潘老头儿在村子口闹腾,周氏一家人自是面上无光,心里头藏了怒气,自是要冲着潘小桃撒火的。于是潘小桃每日里都要挨打,掀开那破旧的,打了补丁的单薄袄子,满是青痕紫印。

    潘小桃摸了摸胳膊上才刚添上的新伤,想到那如跗骨之蛆的潘老头,心里又是恨又是厌。她没有银子可给,便是有,也不会给。说是亲人,可这些亲人从未把自己搁在心上,他们那般自私无情,她得想个法子,解了当前的困境才是。

    又想起长生哥哥如今不得空闲,潘小桃很是叹了口气,不然先托他买了泻药回来,在那周氏的吃食里面稍稍放一些,周氏肠胃弱,定会泻肚,到时候拉的没了力气,看她还如何动手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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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潘老头如今便是那光脚丫的。

    唯一的儿子死了,家里头的桃园也早就被卖了,田地也没了,如今的他,只剩下空落落的一座旧宅子,甚至里头的家什,值钱的也都早早儿的便被典当了。

    而他的年纪也大了,没力气,又生着病,哪里又能赚得到半枚铜板来。然而他们不能不吃饭啊!他不是没想过卖房子,可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卖了房子,又要去哪里落脚呢?又是祖上传下来的宅子,不到山穷水尽,绝对是不能卖的。

    如此,潘老头便没辙了。

    鲁氏倒是放下了身段儿,在村里头揽了些针线活。可她眼睛不好使,做的活计不好又慢,渐渐地,就没人愿意和她做那针线的生意了。

    她便又去揽了些涮涮洗洗的活儿来,大冬天儿的,又没钱买柴,自己去捡柴,年纪大身子骨又不好,捡来的柴火,也紧紧够烧火做饭的。只得用那井里头打出来的水。便是井水并不是沁骨的凉,甚至还暖暖的有些温度,可寒冬腊月天儿的,洗了几盆子衣服,那十根手指头,也都冻得通红,没几日的功夫,便生出了冻疮来。

    这时节,才开始惦记起前头那个媳妇儿的好处了。有她在时,家里头还使唤了一两个仆役,哪里用得上她去做这些活计。吃得好穿得好,当真过得舒心如意。

    然而再去想想那活泼可爱的孙子,鲁氏使劲儿揉了揉盆里的衣服,便又觉得,那前头的儿媳妇儿再是好,可她生不出孙子来,也是万万要不得的。

    而那潘老头,原先也是个讲究脸面的人,可这世间上,最大的事儿便是肚子饿,为了不忍饥不挨饿,如今也只能将那老脸丢到了地上,眼儿一闭,便做了撒泼的妇人,没完没了的闹事。

    他心里也晓得潘小桃没钱,如此闹腾,不过是为了逼迫潘小桃身后的王家。既是要了他家的闺女,就该替她养活这没钱没粮食的老两口,还有那没了爹,跑了娘的小孙孙。

    若不然,便把那丫头还了回来,有那丫头在,不管是再卖一次,或是嫁了人得了一笔丰厚的聘礼,还是留在家里头纺纱刺绣,总能得来点儿银子花花。有了这般打算,潘老头越发闹得起劲儿了。

    潘小桃只看了两次,便瞧出了这老头子的打算,心里冰寒寒的发颤,这也算是自己个儿的亲爷爷。不过想想这老头儿伙同她那亲爹,逼迫娘亲时候的狠心,潘小桃便也释然了。

    娘亲待他那般好,比他亲儿子还要孝顺,可结果呢,那老头儿可曾对她心软过半刻?更别提她这个赔钱货了,她长了这么大,就不曾从那张老脸上,见到过半缕温情的笑意。

    身上到处都是伤痕,有些地方还破了口儿,渗出了血来。若非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天气冰冷冷的寒,只怕那伤口还要发炎。潘小桃咬着牙,强忍着周身上下的痛意,眼睛望着又是跳,又是骂的潘老头,心里头,慢慢浮出了一个主意来。

    抿抿唇,潘小桃眼中掠过一丝冰寒的冷意。害了她娘,又将她置于这般境地,如此亲人,她又何必去在意他们的生死呢?

    这一日,周氏打从外头回来,脸上便带着腾腾的怒意。真真儿是气死人,那潘家要死要活和他们王家有何干系,当初可是立了契约的,三两银子,从此生死各不相干。怎的那潘家如今倒了霉,他们王家也要跟着沾了霉气呢?

    说他们王家冷酷无情,对着落魄了的亲家无情无义。周氏恨恨地笑,那丫头可是卖进来的,签字画押,同那潘家再没了干系的。他们潘家,又哪里是他们王家的亲家。

    潘小桃正端着一盆子衣物,预备着往绳子上晾晒,周氏一眼瞧见她,登时便是双眼充血,怒火盈头。随手拿起一边墙上靠着的一根细竹子,便朝着潘小桃,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疼痛袭来,盆子“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刚刚洗好的衣物散了一地,沾上了雪水污渍,瞬时就脏了。潘小桃抱着头蹲在地上,那竹竿打在了胳膊上,背上,腰上……疼,真疼!

    潘小桃恨恨地瞪着脚下的墨绿色绸缎外衫,腔内里的愤怒好似烧沸了的热水,蒸腾出的滚烫热气儿直奔着脑子里去了。凭甚?凭甚?都把她卖了,不是说以后生死两不相关吗?她已是活得如此艰难,为何还要将她推进更深的深渊?

    是,是她设了计谋,叫长生哥哥的爹爹引诱了那没廉耻的女人染上了赌瘾。可是,他们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很绝情吗?可为何为了那个女人,又是卖果园,又是卖田地。一纸休书拿给那个女人,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吗?

    当初娘亲做了那么多,都没换来他们的半丝怜悯,为何面对着那个女人,他们的胸怀就变得如此之大?任凭她将潘家变卖了个干净,也不做声。如今家境败落,没了生路,却来寻她这个,已经被卖出去三年,被他们抛弃了三年的可怜少女。

    真真儿是可笑!

    潘小桃咬牙切齿地想了一回,心里的恨好似疯长的蔓藤,将一颗心死死缠绕,勒得潘小桃对那潘家,再没了半点儿的情分。眼儿一眯,潘小桃忽的张开口,尖叫出声来。

    周氏正打得解气,被那一声歇斯底里的凄惨叫声惊了一跳,呆了一呆,便恼羞成怒地再要继续打,不曾想,那挨了三年打,从不高声嚎啕的少女竟是突然转了性,嚎哭了起来。

    “做甚要打我,做甚要打我,又不是我叫他来的,我也想他呆在家里不能来,可我又能有甚个办法?”哭了一阵儿,潘小桃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周氏道:“不是我叫他来的,若能叫他待在家里头出不得家门,不能来咱们王家庄,我也是求之不得的。可是他偏不呆在潘家庄,就不呆在潘家庄……”

    潘小桃从来都是个犟脾气,便是这几日被打得遍体鳞伤,也只是偶尔忍耐不住了,才会短促地叫出一声儿。周氏这还是头一次听见她悲悲切切的哭诉。到底是被惊住了,然而呆了一阵,周氏仍旧转回了神儿来,举起那细竹竿,照旧下了死手,把潘小桃直接抽晕了过去。

    等着再次醒来的时候,窗格外已是漆黑一片。潘小桃只觉得浑身上下疼痛难忍,叫她冷汗恰如雨落,唇瓣直打哆嗦。挣扎着起身,潘小桃哼哼唧唧地坐在床沿,套上鞋,往茅房里去了。

    正屋里头,周氏叫了王如春,正在商量着潘家的事儿。

    “那死老头子闹了这么些日子,可是把咱们的脸面给踩到了地上。你是不晓得,我出门去,村里头的人,暗地里都在戳我的脊梁骨。说甚难听的都有,可把我气得恨不得把耳朵都给摘了去。”周氏说着,气哼哼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恶狠狠道:“再不把那死老头子解决了,我这连门儿都没法子出了。”

    王如春听罢翻了翻眼皮子,哼道:“娘不过是一介女流,便是不出门也是无妨,我可是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这些日子你当我的日子好过?走哪都被人嬉笑。你不愿意出门儿,我还不愿意呢!”

    周氏听了愈发的生气,瞥了一眼王如春,气鼓鼓道:“你是家里头的顶梁柱子,就不能想个法子?”

    王如春立时恼了:“我是堂堂男子汉,干的是大事业,那老头子不过是装疯卖傻倚老卖老罢了,叫我去解决他,不是大材小用吗?”

    周氏望着自家大儿子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一时竟是无话可说。顿了顿,忽的想起了今个儿下午的时候,那死丫头哭叫时喊的那几句话,心头猛地一跳,有一个想法,慢慢在脑中变得清晰起来。

    ☆、第013章

    不知哪里溜进的风将案几上的烛焰吹得东倒西歪,周氏望着那烛火,慢慢地眯起眼睛来:“不如你去寻个人,在半道儿上,将那老头子打上一顿,最好把那双腿给打断了,没了腿,就会老实地呆在潘家庄,再不会跑出来惹是生非了。”

    说到最后,竟是咬牙切齿起来。她真是太恨了,嫁进王家庄几十年了,还不曾这般丢人现眼,叫人欺负到头上来的时候。

    映着昏黄暗沉的烛火,王如春也缓缓地勾起唇,露出一个奸笑来:“还是娘见多识广,想出的法子着实妙哉!”说着,母子俩相视一笑,俱是洋洋得意的模样。

    隔了一扇窗子,潘小桃抚摸着胳膊上,下午时分才添上的新伤,干裂的,泛着苍白的唇瓣悄然勾起一抹冷漠的讥笑来。他们本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却为何陷入了今日这般境地。

    昏沉沉的夜色没有半点星光,刺啦啦的痛意犹在周身四处游走,潘小桃立在窗台下,眼睛凝视着前方的黑色虚空,只觉得彷如潮汐般的悲戚,在心底来回地流转。

    她悄然抬起手来,将那不知何时凝结在眼睫的泪珠缓缓擦去。她不哭,这冷淡浅薄的亲情,哪里又值得她去落下半滴眼泪呢?

    没了潘老头在村口处的咒骂,周氏的心情明显好转,自然而然的,潘小桃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最起码,这几日她都没有再挨打。潘小桃觉得很轻松,很惬意。

    至于潘老头他们如今日子如何,这不是她要去考虑的。就像他们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过,身处在王家的,身为童养媳的她,将会面临着怎样的境遇。既是你不仁,便不要怪我无义。

    潘小桃蹲在地上慢慢摘着手里的菜,唇角缓缓扬起,冷漠的,讥讽的笑再次出现。她的心肠当真是愈发的冷硬了呢,潘小桃心想,若是娘亲知晓她变作了如今的模样,该是如何痛心疾首的一副模样呢?

    冰冷的泪珠慢慢滑落,潘小桃抽抽鼻子,一抬手,那泪珠儿,便都不见了。

    再次听说潘家的消息,是在半个月之后的一个清晨。

    沉静如一方水晶的净水潭边,潘小桃正在慢慢敲打着石板上的衣衫。

    身旁蹲着的崔长生,不时地往她脸上瞅,默了片刻,伸手扯了扯潘小桃的衣袖,软声道:“桃妹妹,你莫要难过。”

    潘小桃愣了愣,然后扯唇轻笑:“我才不难过呢,那些人……”她的眼睛幽幽地看向了轻漾着水纹的潭面,缓缓道:“那些人,早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崔长生心思单纯,见着潘小桃说不难过,便当真以为她不难过,欢欢乐乐道:“不难过便好,那些都是坏人,对你也不好,死了便死了。”

    说完,双颊突地红了红,半垂下头,两只手交缠在一处使劲儿地摩挲着,羞涩地笑:“桃妹妹,昨个儿赵叔夸我呢,夸我学得快,是学做木匠的好胚子呢。”嘿嘿笑了两声:“桃妹妹,你说的,要是我学有所成,便嫁给我的。”

    潘小桃本因着潘家的事儿,心里头很是纷乱难受,忽听得崔长生扭扭捏捏的一番话,不由得偏过头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