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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倒是爹老倌见她不住眼地看糖人,终于难得大方一回:“春儿可要吃?阿爹给你买一个罢。”说着不容她拒绝就掏出八文钱买了一个小仙桃的,那糖师傅有双巧手,每一个都捏得惟妙惟肖,拿到手里倒令人舍不得下口了。

    倒是爹老倌,走了两步又折回去,指了师傅要那火凤凰的,等见他毫不犹豫付了十二文钱,又用油纸小心地包了,江春才反应过来,这该是买给高氏的。

    江老大虽不爱言语,人也长得其貌不扬,但他对高氏的心,却是难得的。若他能再有几分本事与头脑,可护得住妻子儿女,不要像上次那般被人薅羊毛的话,与他这样的汉子终老山林,亦是不错的选择。

    但随即,江春又摇了摇头,这般的乡野汉子也不是谁都能遇得着的,绝大多数能遇着的皆是粗鲁莽夫,常年劳作将泥土沉淀在他们的指甲缝里,数日不漱口洗浴的汗味也不是谁都受得了的……若要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性何其难,不论女子话语无人听,就是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又有几个女性能保证自己使唤得动老公去勤快洗漱?反正江春是没有这个信心的。

    她在现代有同事就是这般,出于医生的职业本能,自己在单位自是爱洁的,从来都将自个儿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回家里去,看着那被老公丢了一地的脏衣服臭袜子,以及睡前夜宵一顿,完了牙不刷脸不洗就上床的生活习惯,她们商量过,吵过闹过,但最终仍是无可奈何,也没听谁说是因为这个而离婚的……江春想着就能打了个冷颤来。

    更何况,也不是谁都有高氏的魅力,能够将汉子收得服服帖帖的。

    唉!还是要读书哪!只有自己站得更高了,才能看到那高度该有的风景来,一辈子窝山里种田养猪,那她看到的也就只有那些山野村夫……

    二十这一日,一大早地,江家众人就起了。

    外头天色青黑,山村静悄悄的,只闻后头小团山上时有时无的“咕咕”声,这是当地独有的“咕咕头”,江春一点儿也不陌生。可以说,她整个小学的冬日清晨都是在这种咕咕头叫声里度过的。

    冬日天冷了,万鸟皆冬眠,就连猫头鹰都少了,只这种咕咕头,黑乎乎一团,孤零零地栖在枯枝头,突然间“咕咕”一声,与人声颇有两分相似,初闻会将人吓一跳。刚开始上学那两年却是觉得渗人,走路上若闻得“咕咕”一声,吓得脚步都要加快几分。到了后头,渐渐长大了,也就不那般害怕了,甚至最后两年,那“咕咕”的叫声已成了她孤寂山路上的唯一陪伴。

    今日是文哥儿与江夏上学的第一日,屋里头,王氏给文哥儿和江夏各煮了两个红糖蛋,唤来两个睡眼朦胧的小娃娃,热乎乎几大口呼啸着灌下去,肚腹温热一片,人亦是全醒了。

    文哥儿还记着昨晚睡前收拾好的书兜,碗才将放下,就急忙道:“奶,我书兜,书兜别忘了!”

    王氏笑:“是嘞是嘞,你个憨娃子,都给你收拾好咯。刚才老半日唤不醒,现晓得着急了吧?快别啰嗦,来将这半碗糖水也喝了。”

    这边文哥儿着急忙慌地折回去喝糖水,那边江夏却是缠着杨氏快把她头发扎好。春夏两姐妹皆是头发稀少的,要扎甚花样也无法,只得给她扎了两个小羊角辫,用红色带朵小绢花的头绳扎紧了,虽细苗苗黄绒绒两小条,但胜在清爽干净的,倒是增了两分水灵。

    好容易将两个小主角收拾好了,让江老大与二叔送出门。王氏也无事了,只去烫了一锅米线出来,煎了两个鸡蛋捣碎,烧了一锅汤,搁几段鲜韭菜,余下众人每人一大海碗地吃了,就是小江春也饱饱地吃了一大碗下去。

    待天慢慢放亮了,江家两兄弟也家来了,众人眼见两姊妹终是顺利入学了,也就该下地的下地,江春依然是喂猪喂鸡的活。

    那十只大花公鸡和下蛋母鸡,早已食量大增,后园那点虫虫草草的,自是不够填肚子的了,只能每日里舀些猪食出来一起喂了。还好搬家时舅家送来那六只大公鸡被王氏提脚卖了,不然更是养不住了。

    更何况还多了一对红毛猪,圈里黑花的那两头也已不是当日的小矮子了,现今随便搭起来的猪圈早就关不住它们了,四脚落地都快有小军哥儿高,若是抬起前腿站起来,那都与江春一般高了……总之都是吃得多,光找一篮猪草是不够的了。

    江春内心是崩溃的:猪都长得有我高了,我的小矮人毒何日得解?!摔!

    闲事少叙,挨晚太阳落山后,二叔接了文哥儿兄妹两个家来了,自是少不了一番热闹玩笑。

    到得二十三这一日,高氏老早就催着江春先将自己要带去学馆的衣裳给收拾了,横竖也就那一套新的与一套短衫配裤子的,再拿上两件小姑娘家的里衣与亵裤也就罢了。床单铺盖与洗漱用具估摸着馆里会统一发放,自己能带的就更是寥寥无几了。

    王氏递了八两银子与江老大,再对着江春耳提面命一番,无非是“去了定要好好学,给村里这些狗眼看人的瞧瞧,我孙女以后定要考个女进士的”“银钱得省着花,学馆饭堂要多吃点儿,莫花钱买外头零嘴”“下学了莫往外头跑,轻易莫上街市”等要交代的话。

    倒是高氏,眼看着自己养了十年的姑娘就要出去了,万分不舍,忽而担心她以后可能吃饱,忽而又害怕可会被学里同窗欺负了……想着泪水就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欲掉不掉的,端是可怜……父女两个将她宽慰了半日。

    临要走了,她又悄悄塞了一两银钱给江春,让她若觉着饭堂饭菜不合胃口可上街买点零嘴吃,江春早就从自己私房里拿出了二两,自是不会要她的钱。最后实在无法,江春只得保证,自己若有甚事,定会去迎客楼寻舅舅的……高氏悬着的心才放下些。

    真是应了“儿行千里母担忧”!

    待父女两个到得学馆,门口已是排起长龙般的队伍了,对于经历过上万人开学场面的江春来说,这区区百来人,自是不觉着有甚的。只苦了爹老倌,见着那多人,均是这县里或下头乡镇里殷实人家子弟姑娘的,一个劲叮嘱江春不可招惹是非,好好读书与人为善……唉!真是老实人,很多时候不是你不去招惹别人就能相安无事的,麻烦它总会找上来。

    这不,两人好好排着队呢,前头两个穿着八宝福褂的少年已是嘻嘻哈哈打趣起来:“哎,胡老四你说这黄毛丫头能够得着书桌不?这么矮,怕是连饭堂桌子都够不着哩……啧啧啧,委实矮得可怜,怕不是来读书罢?莫不是这馆里新招的扫地丫头?哈哈哈……”

    “徐老二你去问问啊,看她可是扫地丫头?”那叫“胡老四”的唆使着。

    “嘿!黄毛丫头,叫你呢,就是你!喂!你东张西望个甚?就是叫你哩!”“徐老二”非常不满意她没听见自己喊她。

    “哦,黄毛丫头是叫谁哩?”江春恨不得当没听见。

    “黄毛丫头自是叫你啊!”

    “哈哈哈,原来黄毛丫头在叫我啊!”江春露出半排细细的小白牙。

    另一头胡四亦笑出声,只那徐二半日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骂道:“这丫头与你那堂妹一般,是个牙尖嘴利的,定是顿顿吃刀子长大的……小爷我不与她们一般见识!”

    倒是那胡四颇为意外,本以为只是个村里丫头捉弄逗乐一下呢,谁晓得也是个嘴巴厉害的,嘶,现今的女娃当真是惹不起哇!

    江老大见那子弟二人自转过身去了,方才松一口气,劝姑娘道:“春儿你也是牙尖嘴利,以后少些理会他们,自己好好读书……”

    江春见他这老实人翻来覆去也只会这几句,自是忙不迭应下了。

    好容易排了个把时辰才轮到二人,先与那负责誊录造册的夫子,报上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三代存殁、已仕未仕、有无犯罪记录等履历,方能另排一队办理入学手续。

    待交了五两的束脩,并第一个月的食宿费三百文后,得知须花四百文采买床单铺盖与洗漱用品,江春|心想,早晓得就家带来了,还能省一笔钱呢。不像前头那两个有家下人帮着跑腿,父女两个提溜着大堆杂物,又去旁边桌子领了“冬青馆东甲二”的学寝钥匙,才照着钥匙编号去找学寝。

    离那日所见的红瓦房不远,有三栋与众不同的青砖瓦房就是学寝了,依次寻过去,第一栋叫“远志居”,见进出的皆是些少年,该是男学寝。第二栋就是“冬青馆”了,正是二人要找的女学寝。江春伸头往后看了一眼,还有栋叫“崇文院”的,也是男学寝,看来学馆里还是男多女少啊。

    倒是那冬青馆前,自有专司学寝的女夫子接过二人钥匙查验,无误后方可允江春独自进去,而江老大则只能在外头等着。

    想着自己进去半日也不晓得何时才能收拾妥当,也不忍心爹老倌在烈日下手足无措煎熬的,江春又折出去与江老大说了声,让他放心家去吧,待二十七那日下了学自己会家去的。

    江老大忙将剩下的二两银角子并三百文制钱全塞给了姑娘,二人忙了半日早就空心饿肚了,江春自是不肯让爹老倌生无分文家去的,她又给塞回去,只道王氏那日给的钱还有呢。江老大也不听,只一股脑塞给她,还低声嘱她定要贴身藏好了……

    二人为着一把钱推来塞去的,恰被身旁过路的几个女学子听见,发出阵阵笑声,直将个农村汉子笑得更不自在了,逃也似的离了馆门前。

    唉!江春又叹了一口气,只能自己拖着行李,艰难地找房间去。好在这“甲”指的是一楼,不消爬楼梯,“东”就是以中间木头楼梯划分,她往左转,走到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就是了。

    打开学寝木门,屋子是早就打扫干净的,只两张床铺,那室友倒是还未来。她就自选了靠外头窗户那张,打扫净床板,将自己的铺盖给整理好,又将床旁木柜给收拾了,拿出自己带来的衣裳放好,将木盆帕子等洗漱用具放好,也就无事了。

    在两张床的对面,靠墙放了一张光秃秃的长木桌并两条凳子,就是书桌了,反正她也无事,找了块旧帕子来,将那书桌里里外外全仔细擦净了。

    正擦着呢,就有钥匙开门的声音,进来了一对男女,却是她认识的。

    “春妹妹,你也在馆里念书哇?你学寝也是这间哇?”原来是胡沁雪与刚门口有过“过节”的胡四。

    “呀,若是春妹妹也住这儿,那我就不家去了,四哥你快去与我爹说一声,我今后就住学寝了!让祖母也别给我送丫头来了,馆里不给下人进的……”她身后的胡四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原来两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都是一伙儿的。

    江春对着他得意地露出小白牙,上前接过胡沁雪的行李,招呼着她坐擦干净的凳子上。

    那胡沁雪却不好意思起来:“春妹妹,我与表哥对你不住,本来初八那日我们是要前去恭贺乔迁之喜的,只我爹非让我俩来书院见馆长,道早就与那陈夫子约好了的,我们亦是无法……还想着若哪日赶集见着你了要好生赔罪一番呢,哪想到今日就遇着你啦!原来你也来进学了啊,那我们姐妹俩以后就可日日在一处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果然是奇妙的。

    江春亦道:“能见着胡姐姐,妹妹我亦是欢喜的,以后妹妹还有许多不懂之事要请教姐姐哩,还望姐姐莫嫌弃我愚笨不堪。”

    “怎会,妹妹小小年纪已是如此聪慧了,我也就是早认字两年罢了……不过说到聪慧,我表哥,就你见过的,那可才是聪慧呢,连我爹那老古董都常夸他呢……”

    “咳咳”,胡四在后头刻了一声,打断胡沁雪的长篇大论。她才反应过来,与江春介绍道,那是她大伯家堂兄,叫胡英豪的,比自己大一岁,亦是丙级“黄”字班刚入学的。

    江春暗道:看来包括自己在内的这几个“关系户”,都被分在了“黄”字班。

    她自是跟着胡沁雪打了声招呼,口称“胡公子”,又露出细细的小白牙来。

    互相见了礼,帮着胡沁雪将床铺打整了,当然,全程皆是江春在忙里忙外,胡家兄妹俩自是不会做这活的,只在旁面有赧色地干杵着。

    待她那满满一箱子衣裳也整理完毕,日头更辣了,早过了饭堂供饭时间,三人洗过手,约着上街吃午食去。

    第43章 鸡汤

    三人找了间馆子,每人叫了碗米线就吃开来,还未吃完呢,胡英豪已主动付了三人的账。虽才五文钱,但江春还是觉着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是兄妹,自不在意这点小钱,但自己一个外人……无法只得道了声谢,自己留心记下,以后定当回请。

    食后,胡英豪带上胡沁雪要留给父亲与祖母的话,就家去了。因胡家是金江一大望族,宽门大宅的,仆从众多,他自是不用住学寝的。

    江胡二人挽着手,将金江县城逛了一圈。这是江春第一次不用背着背篓来去匆匆,又有胡沁雪在旁介绍,时光慢慢,二人将那卖杂货的,开客栈的,做酒楼的,打首饰的,裁衣裳的,卖书作画的,全都转悠了一番,这“大宋朝”商品经济的的繁荣,着实令她开了眼界。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历史上真正的宋朝亦是不遑多让的,后世有学者将其称为人类第二个千年的“领头羊”。

    待逛得差不多了,二人又转回成衣铺子去,胡沁雪挑了两个书兜,自己拿了鹅黄色绣蜻蜓的,非要将那烟青色绣梅花的塞给江春。

    江春想想自家唯一一身能穿出去的衣裳,就是烟青色绣梅花的,再背个同色同花的书兜……既是花了钱,就不能再买同样的,她只得选了个柳绿素色的,还找小二拿了大号的。因她想着,自己往后家去了,书兜大点儿,买些东西带回去倒也方便,归馆也可从家带点儿咸菜果子甚的,也倒是能省下几文开销。

    想到自己也不会针线,家里也无多余的布料裁剪了,她干脆自己买了一件换洗的小衣与亵裤。待付账时,她又言明了二人往后是当常来常往的,不可再占胡沁雪的便宜,坚持定要各付各的。

    二人还往杂货铺子去买了洗漱用的青盐与简易牙刷,以及用饭的碗筷调羹等物,方才归馆。

    到了酉时初刻(下午五点),学馆中央的大钟被敲响,表示晚食时辰到了。众学子带了碗筷,到学馆东北角的“珍馐堂”打了饭食。

    江春感慨,这县学的伙食就是不错,可能是有上头的财政补贴?或是当地世家大族、乡绅豪富资助的干系,每人可得三两的白米饭加两味素菜,一味荤菜,且都是分量足足的……这在没吃过几顿饱饭的小江春看来,委实对得起“珍馐”二字了。

    嗯,她决定,以后坚决不去外头费钱,每餐都在饭堂吃,一定要将自己的营养补起来!前世各种嫌弃食堂饭菜难吃的江春,深觉自己这种“占饭堂便宜”的做法有点儿可耻。

    胡沁雪虽家境殷实,却也毫无怨言地陪着她吃过了晚食。

    晚间,二人躺床上,聊些“家中几口人丁”“父母兄弟姊妹如何”的话题,想起前世高中、大学住校生涯的第一天,江春估计每一段集体生活的开端均是从此类话题伊始的吧!

    对胡沁雪,江春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原来,她父亲在家里排第二,老大是胡英豪的父亲,老三在汴京为官,具体官职不祥,老四即徐绍的母亲。胡父虽大了小妹子八九岁,但因着夫妻二人子嗣不顺,直到中年才得女沁雪,倒是比妹子家的外甥还小了两岁。不过很不幸的,还没来得及见着女儿睁开眼睛,爱妻就亡于产后血崩。

    始终是才十一岁的女孩儿,聊到母亲去世的话题,仍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此后江春就尽量避开慈母话题,只捡了些几姊妹的趣事出来讲,倒又把小丫头逗笑了。直到她眼皮渐渐撑不住了,才依依不舍地止了话题。江春再次感慨,这般天真浪漫的小女孩,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第二日,天色将将破晓,学馆正中央的大钟被敲响,发出雄浑的“当当”响声。学寝走廊上逐渐有了洗漱的人声,江春将睡得正香的胡沁雪喊醒,二人起来就着冰凉的井水洗漱过,换上石青色的曲裾长裙,因着初春天寒,女学生外头还多了件同色褙子,即后世的披风。男学生虽只一套简单的石青色直裾深衣,中有一腰封,但也清爽素净的。

    二人先饭堂去吃了一碗小粥,方往丙黄班而去,三层小楼最高层的右首第一间便是。待入了学舍,见学子到得还不多,舍里桌椅分三大竖列摆了,倒与后世不差,江春想着自家小矮人一枚,就主动拉着胡沁雪,选了中间竖列的第一排就坐……嗯,那就是传说中的学霸专区了。

    不到七八分钟,学子们陆陆续续来得多了,江春还未反应过来呢,胡沁雪已是叫住了进来的三人,嚷嚷着要他们坐二人后头,待坐定了,江春回首一望,都是见过的,第二排坐了胡英豪与那徐二,第三排坐的则是徐绍一人。

    待舍里已基本坐满了,又响起“当当当”的急促钟声,方有一学子踏着钟声慢慢进了学舍,众学子“呼”地起了一声惊呼。

    江春忙抬首望去,见是一名着了同样曲裾的女学生,生得秀眉粉面,双眼如一弯秋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江春第一反应——林黛玉,当是曹老人家笔下“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的真实写照。

    只见那黛玉式的美人莲步轻移,坐到了徐绍旁的空位上,坐定后的她又有“娴静时如姣花照水”的美感。

    江春感慨:这大概就是班花了罢!

    不料身旁的胡沁雪却是轻哼了声,眼见着江春也“依依不舍”目光追随着她,气哼哼地道:“看你那呆样!你可莫被她这副样子哄了去,整天一副病西施样,饭不好生吃,夜了临窗泣泪的能不病嘛!”

    江春满眼疑惑,胡沁雪却早已赌气地扭过头去,正好夫子亦是进了学舍,她自是不好细问了的,只想着待散学了再问个详细。

    上头,夫子道自家姓古,职位学录,专司丙黄班教务管理,相当于后世的班主任、辅导员。只见他先对着东方拱手,说了些拜谢皇恩的套话,又道了些迎新之语,重头戏却是接下来的课业安排,因着自德芳殿下至当今官家俱是鼓励女子读书的,一时之间男女同学蔚然成风,故课业安排上就得男女兼顾。

    弘文馆是县学,往上还有府学,其课程参照京里太学而设,只相较太学这一最高学府而言,少了兵法、水利、农牧等治事之科,偏重于经义与六艺等基础学科。丙级属初级阶段,相当于后世的高一,只设经史、六艺、九章三门大类,其中六艺亦只着重教授诗画,剩下的射御与礼乐,则男女分习。

    故实际上江春就只消修习经义、诗画、九章、礼乐四门课程,每轮逢三与八之间皆为四日的“工作日”,将好每半日一门,四日可学两轮,休一日后再循环,逢月试则取消当日的九章与礼乐二门课程。可见,在课时安排上还是以为科举服务的经义诗画为主的。

    江春前世对古代科举制度的了解,只知所谓的“科举”还分为进士科、明法科、明经科、明字科等诸科,而对进士科的了解又仅停留于三甲上……故此,她是与胡沁雪请教了半日,才基本捋清楚的。

    首先,自德芳殿下以后,人才选拔方式逐渐公平起来,成才途径主要有四:从文、从武、从医、从法。四门专科皆以蒙学、私塾、县学为基础,相当于后世的“幼儿园+九年义务教育+高中”。县学结业考后开始出现分科,按自身能力、主观喜好等因素分考四学。

    欲从文者考太学,太学上不了的可进州学,专攻经义、策论、诗赋等科举考试内容,待三年后方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据学生学籍所在地,按省试、殿试之次序,依次择优入仕为官,不中者无年龄限制,可继续科考,这是后世大多数人熟知的科举取士模式,只省略了州试筛选,将按籍贯科考改为按学籍所在参考。

    欲从武者考武学,武学上不了的可进州府补武学(相当于预科),专攻兵法、方略、武艺、骑射、御车、甲械等专项,待三年后方有资格参加武举考试,以弓马为去留(即以骑射武艺之成绩决定是否录取),以策定高下(即以对策之成绩分高下),这又与后世熟知的“先策后武”模式不同了。枢密院按成绩授予武职,后世皆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这时代却是“武无第一”的,并没有后世影视剧中的“武状元”之称。当然,若连州府补武学亦考不上的,还可入行伍,行军打战立功亦是一条出路。

    而欲从医者则考太医局,采取“三舍升试法”分级教学,设方脉科、针科、疡科三个专业。每月一私试,每年一公试,成绩分优、平、否三等,公试优良者升为内舍,内舍生再每年一次会试,及格者升为上舍。还另外根据学生的品德和专业技术水平,将上舍分为上、中、下三等。学生在学期间为使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除基础理论学习外,还要参加临诊,轮流为太学、律学、武学的学生及各营将士看诊。上舍毕业考后,择优者进翰林医官局为医官,次者入校正医书局,再次者入熟药所,或行医坐堂,自是没有甘愿做那走方医的。

    欲从法者考律学,若上了京内律学,专攻刑罚、律状一类的,待三年结业后专考刑部、大理寺等司法衙门。当然,若上不了就没戏了,故律学是参考人数最少的,算是个冷门专业。

    是故,汴京的太学、武学、太医局、律学成了时下的四大高等专科学校,且是同行业内的最高学府,由国子监统一管辖。国子监祭酒相当于教育部长,掌管四大学,与《宋史》所载的“祭酒掌国子、太学、武学、律学、小学之政令”大同小异,只是在穿越者影响下有了太医局的出入。

    当然,这时代的科举制包含项目与后世为人熟知的差不多,皆是“重进士轻经生”的,学究科、明字科、明经科取士人数极少,而明法科已被律学所取代,又有各代官家的主观喜好在内,参试人数极少,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最主要最正统的科举成才之路还是得走进士科。

    而进士科又有重诗赋与经义的区别,全看上头官家的个人喜好,今时之官家却是个讲究经世致用的,登基十数年了,早已定下先经义、后策论、再诗赋的科举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