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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孟重光定定望着徐行之,星光飘落在他双眼里,烁光萦萦,美到令人哑然失声:“师兄不是想要看星星吗。”

    徐行之:“……”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在九枝灯手下偷窥他们被发现前,他曾和孟重光抱怨过蛮荒天空无日无月,太过单调。

    ……自己不过是信口一提,就得到了一片星空。

    徐行之心知肚明,这片星空并不属于自己,这份心意自己受之有愧,但眼见此等壮观的星河,他仍是难掩喜爱之情。

    再者说,一想到竭尽心血、四处收集灵石的孟重光,徐行之便联想到攒食攒得很开心的小松鼠。

    他不禁轻笑出声:“何必这样呢?我只是提了一句而已。”

    “师兄的所有话我都记在心里。”孟重光拍一拍自己的心口,仿佛将徐行之的上一句话也顺手收录了进去,“每一句我都没有忘掉。”

    徐行之无言,只能学着记忆中的原主,抚了抚他的头发:“我不值得你这般用心的。”

    “值得。”

    孟重光没有细想徐行之话中的弦外之音,他认真地望着徐行之,说:“师兄,我真想和你交换身体,让师兄到我身体里走一遭。这样你便能看到在我眼里的你有多好了。”

    徐行之心弦微动,仰头望天,心中不禁为这样的父兄之情感慨万千,同时亦对当年之事疑虑更多。

    孟重光见徐行之专心赏星,不理会自己,原先邀功讨赏的小奶狗表情便渐渐收敛,笑容也渐渐消失:“……师兄,星星好看吗?”

    徐行之:“好看。”

    孟重光委屈了起来:“……师兄,你以前教过我,赏景乐事,景并不重要,陪同观景的人才更重要。”

    徐行之在现世也没见过如此浩瀚的星海拾遗,随口接道:“哦,是吗?”

    孟重光:“……”

    不过孟重光这一提,徐行之还真想起来了一件事:“周北南他们呢?还有周望,叫他们都出来看看吧。”

    “他们刚才已经赏够了。”孟重光的声音非常不高兴,“我叫他们回房间自行欣赏。”

    徐行之嗯一声:“那便好。阿望自幼长在蛮荒,应该是没看过这么好的星光的。”

    孟重光暗暗咬牙,仰头又看了一会儿这穹海星辰,再度开口时,声音里竟带上了几分邪异之气:“……师兄,想看更好的星光吗?”

    徐行之:“……嗯?”

    不等他回过神来,他便觉得耳畔一阵轰鸣,异响不绝,似有山鬼暗啼,继而,徐行之眼睁睁地看着原先在河汉之上澹澹流淌的灵石星空喷出了火山熔岩似的红光来。

    星空炸裂,众星陨落,灵石在半空间化为无数片闪烁的碎石尘屑,纷纷下落,在天幕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乳白色的流星尾弧。

    直到第一波尘屑飘落至徐行之掌心,他才意识到孟重光干了什么事。

    “……孟重光?”徐行之不可思议道,“你把灵石炸了?那是灵石啊!”

    孟重光却是一脸的天真无邪:“我知道啊。”

    即便不是原主,徐行之也有了敲他脑门教他做人的冲动:“败家子么你!”

    孟重光不为所动,反倒更加张狂,指尖轻勾之下,又有一片星空像烟花似的碎裂开来,星雨纷纷而下,在即将落地时,稍大的灵石碎片就在下坠中烧成了灼人的石榴红,最后落在青溪白石之上,咝的一声消湮了影踪。

    孟重光转头看着徐行之,认真道:“我不喜欢师兄盯着一样东西看太久。”

    徐行之:“……”

    孟重光的目光真诚又可爱,使得他哪怕说了再荒谬的话也有一种诡异的可信感:“……师兄只需要长长久久地看着我就好。”

    徐行之无言半晌,只得感叹道:“……真是浪费。”

    ……在现世,这相当于把数以万计的黄金打水漂玩儿。

    孟重光笑了:“师兄要是还想看星星,我再上去布一次。”

    徐行之立刻劝阻:“得得得,别了。万一你再炸一次呢。”

    “师兄不用担心这个。”孟重光说,“师兄想看几次炸烟花,我就能让师兄看几次。只要是师兄想要的东西,重光无论如何都会寻来。”

    ……这话的确不假。

    徐行之房内的那些摆设自然不可能是蛮荒里现成能找到的,尤其是那张宽大的雕花木床,周侧的纹路雕饰必然是有人一刀一刀亲自刻出来的。

    在原主的回忆中,除了原主,睡过那张床的人便只有孟重光。

    而那样的还原度只能证明,孟重光在原主不知道的时候,将那张床研究了千千万万遍,就连雕饰荷花花蕊倾斜的方向都与原物相差无多。

    ……徐行之突然有些羡慕这具躯壳原先的主人。

    为了分散这种奇怪的情绪,他再度看向天空。

    价值连城的灵石仍在一颗颗下坠,弥散开的极纯灵力流泻下来,将高塔彻底覆盖,徐行之四肢百骸无一不被这灵气浸染,就连左手所持的折扇都透出一层温润的薄光来。

    不知过了多久,灵石的残辉才在空中消失,只剩下了那朦胧的鲛珠冷月在发光发热。

    徐行之待星光散尽才稍稍缓过肉疼的感觉。

    他对孟重光提起了正事:“我们何时动身?”

    到现在为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房中睡了多久。

    距离九枝灯的探子被揪住应该也过了不少时辰了,他们要是再不走,恐怕会和九枝灯派来的追兵短兵相接。

    孟重光晓得徐行之的担忧,主动牵住了他的手:“没事的,师兄只要睡足了就好。有人敢来,我就……”

    话到一半,孟重光骤然收声,面露讶色。

    他的手指恰好抵在徐行之腕部的一处大穴上,再也挪不开了。

    片刻后,孟重光惊愕地抬眼:“……师兄?”

    “怎么?”徐行之听出孟重光的声音有些古怪,“出什么事儿了?”

    孟重光掐紧了他的手腕,用劲之大让徐行之倒抽一口冷气:“师兄,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重光:为师兄炸灵石,感觉美滋滋哒。

    第23章 意外落水

    ……瞒了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

    比方说原主已死,比方说他就是个冒牌货,比方说他到现在还盘算着要和孟重光做交易、回到现世与他的父亲与妹妹相会。

    任何一件事情交代出来,都有可能让孟重光一巴掌把徐行之拍进地里去抠不出来。

    现如今这问题被孟重光直接砸到了徐行之脸上,徐行之的心脏响亮地咯噔一声,随即沉沉地坠了下去。

    他强笑道:“怎么这么问?”

    孟重光在把徐行之盯到头皮发麻后,赌气地将徐行之手腕甩开,言语中也多了几分疏离:“师兄既然不愿说,重光不问就是。回塔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出发。”

    徐行之:“……”

    依孟重光所言返回房中后,徐行之坐在榻上发呆。

    他没什么东西好收拾,左右那高塔里的哪一样东西都不属于他,他只象征地拿了那柄被原主起名叫“闲笔”的折扇,来回把玩。

    孟重光方才那副气怒不已的样子着实叫人心惊肉跳,但单看孟重光的态度,又不像是发现了那几个徐行之极力想要掩藏的大秘密,倒更像是在赌气。

    想想看,孟重光是在何时态度改变的?

    徐行之记得他是在搭上了自己的脉搏之后才变了颜色,因此他也学着孟重光的动作,用左手搭上右手脉搏,想找出哪里出了问题。

    诊了半天,徐行之总算诊出了个结果。

    ——自己近来因为忧思过度,肝火旺盛,应该食药双补、注重养生。

    他什么也没号出来,只觉郁闷,悻悻甩了甩左手,顺手去拿被他放置在一旁的折扇,想到桌边喝口水冷静冷静。

    下一个瞬间,徐行之握扇的左手突兀地往下一沉。

    他低头一看,发现原先手中的扇柄竟变成了一只精致描花瓷壶的把手。

    除了一只圆壶外,还有一大两小三只杯子齐齐整整地排列在床榻上。

    徐行之:……哦豁。

    他只在回忆里见过这把扇子移形换状,但亲眼看见还是头一回。

    徐行之晃一晃壶,发现里面的水还是满的。他试着倒了一杯水,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这水味道清甜得很,只抿了一线下去便叫人神清气爽。

    徐行之很乐观地想,好了,就算以后孟重光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将自己弃至蛮荒之中,自己起码还能把自己灌个水饱。

    他将这把水壶捧起,仔细研究起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刚才不过是在脑中转过了个“要喝水”的念头,折扇便摇身化为了水壶。

    徐行之屏气凝神,遥想起回忆中原主在战斗时使用过的劈山巨镰。

    折扇一动未动,安静得如同死了。

    徐行之退而求其次,在脑中构想起那柄鱼肠剑来。

    折扇照样冷漠异常,不为所动。

    经过一通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徐行之可以确定,除去这套茶具,他只能将折扇变幻成一捆绳索,一卷锦绸,一壶老酒,以及一只鸡毛掸子。

    鸡毛掸子能打扫卫生,而绳索和锦绸,除了在关键时刻方便上吊自行了断外,徐行之暂时想不到什么其他功用。

    ……哪怕给我一把能护体防身的小刀也好啊。

    这样想着,满腹愁绪的徐行之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聊以解忧。

    一饮而尽后,徐行之打量起手头的杯子来。

    他本是凡人,不懂修道之人那套调脉运气的复杂法门,但他至少清楚,一个被拔了根骨、灵力全销的人,绝不可能像这样使折扇幻形变化。

    他还记得初入蛮荒时,周北南怀疑自己是醒尸,并信誓旦旦道,被拔除根骨之人断无一个能活。

    当时徐行之在言语间含糊其辞,勉强搪塞了过去,孟重光也替自己作保,说自己体内已无分毫灵力流动的痕迹,因此徐行之根本没再深想。

    但就现在的情形而言,在孟重光下过一场灵石雨、致使灵力四处逸散后,这具身体受到影响,居然歪打正着地恢复了一些力量?

    这的确是一桩美事,但也叫徐行之心中疑云渐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