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串门子

    柳弘瑞近日不安分极了，大概是有话想对柳相思说。可他是什么样的品性，柳相思再清楚不过。说地再好听，也是包着糖衣的炮弹。

    他们二人脑回路不同，柳相思怕自己听了之后气得背过去。因此在府中总是躲着柳弘瑞，除了给杨氏请安时能碰上一面，出了松涛苑，要么是去上课，要么是回妙蕊居，紧闭大门不出。

    柳弘瑞来了就让丫鬟告诉他自己正在睡回笼觉——就算柳弘瑞是她哥哥，但好歹也是个成年男子，总不能冲进妹妹的房间去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吧？

    若是想进院子来等，那自是可以的。看门的丫鬟也不拦他，任他进来。只是妙蕊居的丫鬟个个拉着一张晚娘脸，没一个肯给这位爷好脸色看的。点心必会挑最硬的上，茶水要么就是太烫，要么就是苦涩得难以下咽。

    柳弘瑞有心发作，但又有求于五妹妹。哪个小丫头的事被三妹妹搅了局，人最后被周靖康带走了，他半点好处都没捞到。

    若是再发作五妹妹的人，拿妙蕊居的人开刀，只会招惹她的反感。到时候任他舌灿莲花，五妹妹怕也是不会听。

    忍气吞声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回回在妙蕊居坐不上盏茶的功夫，就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要是没有这位大少爷推波助澜，敏敏怎么会被迫离开知州府？小丫头平日里人缘好，这些姐姐们极是疼她。不能给敏敏报仇，却能给大少爷找些不痛快受。

    反正她们妙蕊居都是五小姐的人，便是巴结大少爷也无用——难道大少爷还会将妹妹屋里的人收做通房不成？

    那也太荒淫无道了……传出去只会丢光老爷的脸面，不论是老爷还是夫人，都不会允许此事发生的。

    既是巴结大少爷无用，她们为何不能顺从自己的心意？

    前几日他还在笑话周靖康被五妹妹拿捏的死死的，如今就轮到他自己了。柳相思的面见不到不说，在丫鬟处气就吞下不少。偏偏还只能忍着，急得嘴上也起了燎泡。

    为了躲着柳弘瑞，柳相思也不好受。她得天天窝在自己屋子里，生怕出门走到哪里再遇到那个不着调的大哥。

    起初还好，练练字、绣绣花儿。可时间长了，到底有些闷得难受。

    正在此时，妙蕊居外面有人敲门。看门丫头打开院门，见是管事妈妈带着一位中年妇人，那妇人穿的是绸子，虽然不是上好的，但也比她们小丫头穿的粗布好多了。

    应该也是管事妈妈级别的，可却面生的很。

    小丫鬟恭敬的给二人请安，那位面生的妇人说道：“老奴奉我家小姐的令，来给五小姐送请帖。小姐现在可方便，老奴去给小姐请个安叩个头？”

    柳相思很少在外走动，除了识得自家这个把人之外，外面也没有相熟的大家小姐。所以妙蕊居从来没接过帖子，丫鬟乍一听有五小姐的帖子送来时，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不过那位管事妈妈言之凿凿的说就是五小姐的帖子，小丫鬟不敢怠慢，忙将人带到柳相思面前。

    管事连忙给柳相思请了个安，将帖子递到柳相思面前，笑着说道：“自打上次赏花宴后，我们小姐回去后一直记挂着五小姐，只是前些时间贵府事忙，过了这许多时日，我家小姐这才能将帖子给五小姐送进来。”

    柳相思还是第一次接到帖子，封面红艳艳的，很明丽，有点像现代的喜帖。不过打开一看就知道不是，上书：庭月可中，壶冰入座。敢告前驺，布席扫室以俟。落款：友罗琴。

    这是请帖，邀请柳相思到罗家做客的意思。字迹很豪放，不像是女子所写。可想到那个恣意张扬的女子，又不由得露出会心的微笑来。

    她不会写帖子，就索性直接托这位管事妈妈带信儿：“妈妈回去和罗姐姐说，相思不胜欣喜，明日定去府上拜访。”

    经过赏花宴之后，杨氏自觉成了云州城内的笑柄，柳大人每日要去衙门办公没有法子，她却不愿意出去给别人当茶余饭后的话题。就闭门谢客，旁人的帖子一概不受。

    等过了这许多时日，话题差不多冷淡下来，杨氏才重新开始对外的交际，该送礼的送礼，该串门的串门。

    云州城内想巴结知州府的人家大有人在，门房那边一开始松动，想请杨氏过府的帖子就蜂拥而至。看戏的、成亲的、洗三的，足足装了两篓子。

    杨氏自己的都看不过来，还有许多柳香雪的、柳陵容的，她就吩咐下去，小姐们收到的帖子就送到小姐的院子里去，她们自己做主。只是没想到，罗琴会在此时给柳相思送来了帖子。

    一个小姐出门要准备的东西还是挺多的，虽然柳相思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小姐，起码是需要府里安排车马的。这些都瞒不过杨氏，听人汇报，说罗家小姐请五小姐过府做客，杨氏默了一下。

    什么时候开始，小五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呢？

    从前她有些清高，最看不上小四陵容那般对自己逢迎的样子，从不肯低头。却又事事要强，府里旁的管事看不上妙蕊居，一应吃穿用度都按最低的来，她忍不下气，总将府里闹得天翻地覆。

    那时候的她很好拿捏，给条漂亮裙子都能叫她欢天喜地的，还自以为占了上风呢！

    可现在，不仅得了郑老王妃的青眼，还能将院子里的丫鬟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最重要的是，她胆子大了，敢做自己的主了！

    现在连给她送帖子邀她去玩的手帕交也有了！

    杨氏感觉柳相思已经一步步开始脱离她的掌控，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只是既然已经答应了罗府，不好反悔，便吩咐下去命人给柳相思准备车马。

    柳香雪的耳目不似杨氏那么灵，第二日早晨晨昏定省时，杨氏嘱咐柳相思去罗府做客一定要谨守礼节，不可任性妄为给知州府丢脸时，柳香雪才知道五妹妹要出去罗家玩了！

    这些时日她心情不好，在府里也是憋坏了。柳相思能出门去玩，她有些羡慕。可她竟然要去罗家做客！

    出于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柳香雪和罗琴的关系只能维持个面子情，其实私底下二人势同水火。

    柳相思此举，在她看来就是勾结外人，吃里扒外了！因此看向她的目光格外不善。

    可柳相思心理素质极好，和她这种过家家不是一个级别的，因此根本不把她的斜眼当一回事儿，该说说该笑笑，该走的时候起身就走，根本不搭理她，把柳香雪气得气息都不稳了……

    不同于第一次出府时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的心情，那时她把自己当做一个外来者，看什么都新鲜。

    这时柳相思已经能接受自己的新身份，融入到了新环境中来。时而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热闹的场景，时而就倚在车壁上，跟杏仁、核桃说笑。

    罗家也是云州城有名有姓的人家，距离知州府并不很远，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门口早有人在那等着，柳相思也认识，就是那日上门送帖子的管事妈妈。

    亲手将柳相思扶下马车，满脸是笑，“五小姐可来了，我家小姐都等不急了，催着我出来迎迎您呢。”

    柳相思微笑，她吃过早饭就出门了，现在是巳时，也就是上午九点钟左右，这个时间去别人家做客可不算晚，再早，就要赶上别人家吃早饭了。

    可罗琴那样恣意的性子，耐性是少之又少的，用过早饭就在等柳相思，正无聊着呢！他哥哥也要出门会友，却被她缠住，说是自己一个人等太无聊，非要他陪着，把柳相思等来了才许走人。

    罗锦辉知道这位五小姐，外面都传闻她是个狐媚子托生的，脑袋还有些糊涂，不讨嫡母喜欢。他疼爱妹妹，不愿她和这样的人有接触，觉得会带累妹妹的名声。

    可罗琴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儿，被人宝贝惯了，从来都是自己做主，她想邀请谁来家中玩，当大哥的也拦不住。

    下人进屋跟她通报柳家五小姐来了，把她激动的欢快的叫了一声，下榻就往门外跑去接人。

    院子里的丫鬟们被小姐跳脱的性子给下了一大跳，后面呼呼啦啦的跟着一堆人。

    罗锦辉无语扶额，自家这妹妹哟！可如何是好喂！

    罢了！担心也没有用，反正妹妹过几年就出门子了，到时候就留给她未来的夫君发愁就是！他只要保证自己的拳头够硬，能给妹妹撑腰，让妹夫不敢欺负她就行了。

    也起身跟着出去，既然琴儿等的人到了，他也该出门会友了，朋友们怕是都等急了。

    罗琴见到柳相思就高兴的一把抓住她的手，“妹妹！可是把你盼来了！”

    正欲拉着好姐妹进屋去，身后却堵了一堵肉墙，罗琴不悦推推罗锦辉的胸口，“大哥！你发什么愣呢？不是要出门会友吗？不耽误你时间了，快走快走吧！”

    好像没听见妹妹过河拆桥，要赶他走似的，罗锦辉看着柳相思有些出神。

    第81章 偶遇狗腿子

    “五妹妹长得漂亮，谁都想多看几眼。嘻嘻，方才你瞧见没？刚才我哥哥不错眼的看着你，我若是不催他，只怕还不想走呢！”罗琴笑嘻嘻的说道。

    好像她口中那个没出息的罗锦辉不是她大哥似的！

    不过看得出来，罗琴和她大哥关系很好，敢拿兄长开那样的玩笑。若是这话从柳香雪口中说出来，柳相思会觉得她不安好心，是在给自己挖坑下套，想往她身上泼脏水，诬陷她与外男有染。

    可这话从罗琴嘴里说出来，她心思单纯，说话时完全是出于夸赞柳相思貌美，没有别的意思，柳相思就没有半点不高兴。

    相反，她觉得很荣幸。女人都有虚荣心，最爱惜皮相，没谁会烦恼自己长得太漂亮！

    “罗姐姐真有眼光！”

    这是说罗琴认为她好看是极有眼光的意思，罗琴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震惊的看着柳相思，见她得意的模样，忽然爆笑出声，几乎直不起来腰，“你、你的脸皮怎么、怎么这样厚！”

    柳相思不管她肚皮都快要笑破了，自顾自的理了理鬓角的头发，毫不客气的说道：“事实如此嘛！”

    罗琴又是一阵爆笑，再也控制不住，歪倒在床上。

    把她身边的小丫鬟急坏了，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还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帮忙顺气，偏偏罗琴就是停不下来，笑得花枝乱颤，连茶杯也端不住，里面斟满的茶水溢出来撒了一身。

    平日里柳香雪和四姐姐柳陵容她们都只是轻笑，笑时用手帕遮住嘴，真正是笑不露齿。她从来没见她们如此放肆的笑过，个个都要极规矩和形象。

    只有罗琴，不同于那些木呆呆的大家闺秀，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活地十分潇洒。也正是因为如此，柳相思特别喜欢她。

    过了好一会儿，罗琴才渐渐缓过来，就着丫鬟的手喝了口茶，将笑意给压下去。抬头瞧见柳相思，又忍不住想乐，偏偏早就笑的肚子疼了，再笑下去可不得了，生生的把笑给憋了回去。

    “妹妹你可是太坏了，害得人家笑的肚皮都疼……”

    柳相思不同意，反驳道：“夸人家长得漂亮的是你，我赞成你的眼光吧，你又说我脸皮厚，没羞没臊，现在笑破肚皮也要怨我？哎呦！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罗琴又想笑，可肚皮实在是疼，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努力的憋着笑抽搐着嘴角求饶：“好妹妹！姐姐实在是受不住了！你就饶了我吧！”

    “姐姐真是霸道，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好好好！我不说话了，不说话了便是！”

    说完，就捧着茶杯抿了一口水，安静的坐在凳子上看罗琴揉肚皮。

    罗琴笑起来，屋外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守在门外的小丫鬟不由得在心里给这位客人竖起大拇指，小姐平日最不喜欢和别的大家闺秀交往了，嫌她们被规矩教坏了，烦闷的要命。这位知州府的五小姐真不简单，能让小姐如此开怀大笑。

    平复了好一会儿，罗琴才算是把笑意给忍了下去。再看柳相思时，已将她当做脾气相投的好姐妹，目光就亲密了许多。

    “妹妹可真是个开心果儿，以后可得常常来我家玩！若是不来，我可是要打上知州府找你！”

    这就是那个腰间随时挂着鞭子，性格泼辣的罗琴。若是换了一般闺秀，此时的语气该是：人家可是不依的哦~

    和罗琴相处，柳相思也觉得很放松，自然是千肯万肯的答应了。“那是自然，只是怕姐姐烦了我。”

    柳相思此时客气谦虚起来，却被罗琴翻了个白眼，笑嘻嘻的说道：“姐姐，怎么没看见别家的小姐？可是我来的太早了？”

    “没有旁人，我就只邀请了妹妹。”罗琴说道。

    柳相思一愣，就只邀请了她一个？这是为何？她与罗琴虽然相处融洽，却只是见过一次面，怎会特地给自己下了帖子？

    罗琴忽然变得表情凝重，握住柳相思的手，歉疚的说道：“妹妹，那日都是姐姐不好。我若不是非拉着你上船，还一直催着杨大哥划船，你也不会落水……”

    “姐姐说什么胡话呢！这哪里能怪得到姐姐头上？只怪我自己没站稳才落了水罢了。”

    其实事实如何，柳相思和罗琴两人都很清楚。今日邀请自己过府，居然是特地想要跟她道歉的。

    柳相思莞尔，相比罗琴的真挚，柳香雪那个罪魁祸首却还在装无辜什么最面目丑陋了！

    “可若不是因为那个意外，也不会害得你……”

    罗琴欲言又止，柳相思却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想提她的婚事，又怕在她伤口上撒盐，才缄口不语。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姐姐不必替我担忧，你或许觉得他的身份配不上我，可说不定他就是我的良缘呢？让我再选多少遍，我也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不是娇生惯养、贪图富贵之人，哪怕是粗布麻衣，只要二人感情和睦，我也甘之如饴。更何况，我相信他肯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罗琴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见她脸色毫无勉强之意，知道她所说正是心中所想。一时间又是佩服她拿得起放得下，如此豁达。

    等柳相思辞别罗琴坐着马车从罗府出来，她的心思活络起来。

    她在府中的根基浅，除了妙蕊居的人听她的，根本使唤不动院子外面的人。因此想知道敏敏和小石头的消息，难如登天。

    几天来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虽然她对周靖康有几分信任，可听不到敏敏的消息到底让她有些没底。今天难得有机会正大光明的出府，自然是得打听打听这兄妹二人的消息。

    “停车。”杏仁探出头，对车夫说道：“听说这《食客来》的饭菜做的极好，小姐饿了，正想去尝尝。喏，这是小姐赏你的，你把车子停好，自己去弄完热汤面吃吃，晚些咱们再回府。”

    杏仁掏出一把铜钱，塞到车把式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