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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今日姚记的东家可是好大的排场,怕是把行会里头咱们这行当的都请过来了,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咱们这行当?他可没请那些开杂货铺子的。”

    不知是谁愤愤不平地说了这一句,但是并没有得到大家响应。他们这行当里头自然是从上到下金字塔形的,上头的人物看不上下头的也是常理,而且每个人都十分认同这份看不上,让他们为杂货铺子的店家鸣不平,那也是不能的。反而大家觉得姚员外做的对,要是邀那些人来谈生意,弄不好大家要觉得是针头线脑的小事了,没得兴趣到来。

    旁边有一个消息灵通的道:“听说是为了让各家帮忙分销‘甘味园’的点心糕饼之类。”

    “‘甘味园’是什么?新出来的糕饼铺子?还是苏杭那边的到这边开店了?姚青山做什么这样帮衬?”

    “嗐!你离得远,不晓得。最近这铺子的糕饼饴糖在咱们这一块儿卖得好!连我家平常也买一些。这姚青山这般帮忙自然是因为这是他自家产业,这铺子是他开的——他又不认得那些糕饼铺子的老板,难道请他们帮着卖?自然还是要麻烦咱们这些老兄弟。”

    “这也没道理啊!他自个儿开糕饼铺子就一间一间开着呗,让咱们帮着售卖,不是分薄他的利润?”

    “呵呵!老李,你的见识也就在这儿了,有你这想头,你家生意在你这一辈儿是别想做多大了,人家这是想的深远呢!一家一家开铺子多麻烦,成本也不了得了。而这时候找到咱们,虽说虽说大家共同分润,但好处也很明显不是,他就能把他家的糕饼最快卖到全湖州!且不说薄利多销,赚的不一定少,就说这名气也是值钱的吧?”

    听着这些议论,原本摸不着头脑的也晓得一些情势了,明白这是有生意要做,而且应该是能赚钱的生意,一个个便不再没所谓了,反而与身边的同行小声商议起来。

    其中有一个却是安静地坐在一边,这人是管着湖州日昌隆的人——正是上一回同姚家做过盐货买卖的太仓吴家的那一位少爷。他是少数本人亲自上门的南北货铺子的话事人,这未尝没有当年的情分。

    他早已想好,当年的人情没有还,这一回要是货好也就罢了,要是货不好,他也要帮着忙销掉姚家货物,就算是还了当年欠下的人情了。

    姚员外此时忙得团团转,往各处招呼,给各位或相熟或不熟的同行打招呼,作揖见礼。那些人有的也起身还礼,但有一些南北货铺子的话事人,自恃身份更高,往往也就是坐在座位上笑着点点头也就是了,没人觉得失礼,商场上自然也是上下的么,这些人能来已经是给姚员外面子了,也有这些年姚员外在行会里积累的好人缘的作用。

    这样的上下也影响到了大家的座位——这并不是姚员外和郑卓安排的,大家自发地就这样坐了。做生意的也讲究论资排辈,那些身家高的自然是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最靠近主位的位置,至于那些开着百货铺子的自然就很懂地往边上靠。

    差不多人到齐了,姚员外这才回了主位,先同各位客人敬了一杯酒,感谢给位给他面子赏光前来,然后就是一些四平八稳的官面话,说完这些才高声道:“诸位,姚某今天请大家来,目的大伙儿心里只怕早就有了一些影儿了,我也不卖关子,的确是想让大家看看我家‘甘味园’的货物。”

    在场来的这些人都算是体面人,该讲的礼仪还是有的,自姚员外回了主位要说话起,一个个便歇了议论声,只听姚员外如何说。这会儿姚员外把事情讲清,也没有一个意外的样子,毕竟他们都是生意人,聚在一起不是做生意,还能作甚?

    姚员外说完,外头就有洛园的伙计帮忙把装着甘味园面包、饼干、点心、糖果等的木箱子搬进来。姚员外亲自为众人开箱,然后让人给给位客人面前一个种类放上一样。大伙儿看着眼前香喷喷、好看的紧的各样甜点,明白今日是验货的意思。

    姚员外胸有成竹道:“大伙儿都说做惯了了生意的,该有的眼光都是不差,今日就来品评一番这些货可有没有赚头!”

    听完这话底下各位便没有犹豫了,一样甜点都拿出一些品尝,中间每吃一样还要用洛园准备的茶水漱口,这是为了不影响判断。宝茹他们准备的分量都是很足的,就是放开了吃,一个人也吃不完,但是各位客人都是浅尝辄止。

    只因大多数成年男子都不见得多嗜甜,不过正如姚员外所说,大家都是生意人,眼光自然是有的。就算大家不见得多爱这甜点,但是他们也能从经验里推测出那些老人孩子妇女会多爱这些,当即就把这当成了一桩好生意。

    底下就有老板问道:“东西是好东西,只是姚老板怎得和咱们做这些生意?咱们到底是做百货的,这些吃食也能贩卖,但是出货的量哪里和那些糕饼铺子比?”

    姚员外听了这话,脸上带着笑意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咱们做百货的哪里能长他人志气!说到出货量,各位也太谦虚了。况且去找那些糕饼铺子,他们认得我姚青山是谁呢?到头来还是咱们这些老兄弟才能倚靠。况且做生不如做熟,我哪里晓得他们糕饼行当里的门道,反倒是咱们百货里的规矩再明白也没有。真要有大家帮忙,就是一家出货少些,但众人拾柴火焰高,最后也不了得了。”

    姚员外的这些话说的格外动听,一下吹捧了在座的所有人,而且还套了一回近乎。有这些话打底,再加上‘甘味园’的东西确实很好,摆到自家铺子自然是有的赚的,所以一个个都踊跃起来,与姚员外商讨拿多少货,每一样的价钱如何。

    宝茹早就为姚员外做了万全的准备,姚员外听到这些问话,立刻就让郑卓与众人发了两张表格,道:“诸位请看,到了各位手上的,一张是过去两月我家铺子里的销售数量,大家也能做个参考。另一张则是根据各位要的货的多少和要货的时间长短有的不同折扣,我家对大家明码标价,绝对是童叟无欺!”

    大家都看那表格,这是宝茹做的,一样样都是清清楚楚的,大家一看心里就十分清楚了。接着就一个个与姚员外商议要拿货多少,什么价儿之类。有些十分果断,当场就与姚家签订文契,还有一些拿不定主意则是表示要回去考虑一番。

    总之这一回的‘看货会’就在一片和和气气中散场了。

    姚员外、郑卓和宝茹共乘马车回家,宝茹在楼上憋了一肚子话,这会儿立刻就道:“我还以为做生意都是刀光剑影的,没想到今日竟是这样和气,大家你我谦让,上下吹捧,竟然就谈完了生意。”

    姚员外哈哈一笑,才道:“你见识过多少?做生意确实大多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但是也有的时候是大家携手共进退,今日就差不多是这个光景,大家都来分润利润么。况且只是一些糕点饴糖之类,这些也不是咱们做百货的主业,至多是个添头。咱们各家能卖的有限,算一算利润其实不多——也不至于为了这一点儿争起来。”

    宝茹和郑卓,特别是宝茹都算是受教了,当时一想,确实也是这般。不过宝茹却燃起了一个雄心,她郑重地与另外两人道:“咱们如今是做湖州的分销,终有一日还要卖到外头去,那时候咱们一个地方只要一个商号代理咱们的‘甘味园’,那时候咱们已经做出来,一定会有好些人为咱们这‘代理权’争的你死我活——这才是咱们的本事!”

    第101章 置备嫁妆

    “话说那酸枣门外三二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 有两个为头的, 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 一个叫做青草蛇李四。这两个为头接将来,智深也却好去粪窖边, 看见这夥人都不走动, 只立在窖边, 齐道‘俺特来与和尚作庆。’智深道‘你们既是邻舍街坊,都来廨宇里坐地。’”

    湖州自古繁华, 到如今商业兴盛, 不只有各处街市贩卖各样物什, 还有那专门聚集在一处只发卖一样事物的大市。这样的大市比一般街面更见繁华,只因这地儿不做零碎小生意,只专门做那等大宗买卖, 往往一趟买卖就是一人在前,十几个小厮脚夫跟随, 讲定了后就齐齐搬运。在这儿自然就是人流如织, 车马如龙。

    郑卓就是来到了湖州最大的砖石木料市场, 这一处市场又叫安乐巷。说是个巷子,但其实街道宽阔,大气的很。郑卓一人来到,每人多看他,只以为他是一个替主家先看看行市的伙计小厮。

    实际上郑卓已经在这安乐巷徘徊了几日了,全为了姚家在石狮子街的那一处五进大宅。那宅子样样都好,一直也住着人, 姚家接手后也让人看着,倒不用大修,但是姚员外姚太太却不同意。

    想到女儿和郑卓已经定下今岁年底定下了成亲,便有了干脆把这宅子用作新房的念头。这也不是宝茹家多事,这和这时候入赘的婚俗有关。只有那等泼皮破落户才在自家成亲,体面些的都要提前把女儿送到外祖家去,等到成亲那日女婿便从自家出门迎亲,一切场面和那些正常出嫁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但是宝茹哪里还有外祖家,且不说姚太太老家不再湖州,去哪儿迎亲忒费事。就说那边的老家已经没有嫡亲的外祖父母了,这一去又能如何?

    所以这石狮子街的宅子让姚员外眼前一亮——夫妻两个想着那边装点起来做新房,到时候从纸札巷子发嫁不就成了。等到两人成亲后,姚员外姚太太再从纸札巷子搬到石狮子街,一切都合情合理嘛!

    因有了这个想头,原先看着哪里都好的宅子便多出了许多不足来。再看不过眼,姚员外便找了一个造作师傅帮着筹划,不只是老宅翻新,且在宅子原来的基础上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

    造作师傅画出图来,姚员外看着竟没有一处不好的了,这才点头答应。只是图样依旧只是个图样罢了,也要真落到实处去才行。算一算账,要花费四五百两——这宅子才花了一千二百两呢!

    不过这是女儿一辈子的事儿,姚员外倒不觉得多——而且这还包含本就要添置的帘栊帐幔之类,也是一笔开支呢!再加上姚家不缺钱,所以银钱上倒是没什么饥荒可打。只是一样,要有人多多费心才是。

    这毕竟是给自家整饬房屋,没有个只得托付的家里人看着,是无论如何也不成的。只是姚家是什么情况?姚太太宝茹是女流,怎样也不能日日同一帮工匠来回商讨。至于姚员外一则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二则铺子里也是一大摊事儿——最终这事儿就只能落在郑卓身上。

    郑卓原本应该是外出跑商来着,不过今岁出去一回后就没再出门。缘故也简单,正是今岁他要同宝茹成亲了。出门归期不定,要是那时候回来时赶不及迟了成亲日子了怎么办?再有就是为了筹备这亲事下半年家里一定忙乱,多一个顶立门户的男子帮着打理一应事务,这才凑手。

    宅子那边各样修缮,还有添加山子卷棚、花亭、赏花楼等,都要用到材料。仔细算一算倒比小门小户造房子还费材料了,要量也算大,还是到安乐巷采买划得来,于是郑卓这几日就在安乐巷里看情况,质量、价格、样式,一样样比着来,上心的很。

    上午才最后看中了一批木料,郑卓总算满意了一些,便想随意拣了一家客店应付午饭。这时候正是午间,郑卓在大厅吃饭,走堂的给他拿了一双筷子,两个小菜碟,又是一碟腊猪头肉,一碟子芦蒿炒豆腐干,一碗汤,一大碗饭。

    郑卓一面吃饭,一面听堂上有说书先生在说水浒,说的仿佛是‘花和尚倒拔垂杨柳’一回。虽然这处小店,做的是市井生意,品味不算高贵,也请不来那些头一等价儿的先生,但是郑卓也听的颇有滋味。还一心二用在心里盘算,待会儿如何与那木料卖家还价。

    午间正是这客店生意繁忙时,等到郑卓会账完毕,门口依旧可以看见红尘滚滚,车马纷纷。许多商贩客人把货物车马安置在外,只让老成的看着,然后就挨一顶五的进店安歇。小伙计自在迎接,然后就是众客人寻行逐队,各据桌椅,别的不提,先问店家要酒解渴,直把几个走堂的伙计忙的走马灯一般。

    郑卓径直撇下这满店的热闹,只往外头市场里去。

    既有郑卓的用心和老成,买些材料的事儿前头虽然进展慢些,等到他对整个市场了如指掌后就迅速起来。一样样条理分明,物美价廉,就是那些老工匠看了也是赞不绝口。大约到了九月间,石狮子街的宅子就整理得很好了,门户上大大的‘姚府’两个字也早就换掉了‘魏宅’。

    姚员外就带着姚太太并宝茹郑卓两个先来验看了一回,逛过后道:“这银子使着了!现在看这宅子与原先大大不同,竟好了一倍不止!原先只像是住个老员外的,如今看着住个大官也使得。”

    宝茹也举得颇为值得,虽然这加上这四五百两银子,花在这座五进宅院上的钱快能买一座七进的了,但是哪怕是同样大小的宅院也是全然不同的。宅院造的好,哪怕没有那样大的形制也自然能显得阔气,改造后的这座宅子就是这样。

    宝茹心里满意,但还是道:“好是好,只是这些屋子里还空落落的——这儿光是院子就有好几个,屋子也有大几十间。咱们纸札巷子那边的家里虽存着一些家具摆设,但是在这儿是完全不够的,恐怕还要采买定做。”

    宝茹没说的是只怕这还要花一大笔钱,这钱不会比之前整饬宅子来得少。所谓破家值万贯,一个家里七七八八的东西盘算起来那就多了,更何况是一座这样大的宅院。

    姚员外听了宝茹的话是浑然不在意的,家里在钱庄上有白花花银子躺着,哪里都用不着。而如今是唯一的女儿一辈子只有一回的大事,他这会儿只想漫天地花钱,这积极的样子,比之前拿钱让宝茹做生意还踊跃。

    宝茹就只听姚员外喜气洋洋道:“那是应该的花费!可不许省着。这事儿是个细致活儿,我和卓哥儿两个大老爷们都是做不来的,你如今又忙着‘甘味园’的一摊子事儿,也是脱不开身,这就只能托付你娘了。只是你也要常常在旁参详,这是你以后和卓哥儿住的屋子,也要紧着你们的喜好不是。”

    一般闺中少女听到这‘这是你以后和卓哥儿住的屋子’只怕就要羞的不行,但宝茹自然不会,她反而抱着旁边姚太太的手臂撒娇道:“哪里要看我和郑卓的意思?爹爹娘亲也要一同住进来啊,你们住着正院,我郑卓就只要一个小小的院子就可以了。”

    看着宝茹比出一个小小的手势,姚员外姚太太都忍不住笑起来,姚员外还道:“这丫头!你自己就这样说了,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以后你就和卓哥儿是夫妻一体了,什么事儿难道只照你想的说。”

    其实姚员外这话也是白说,郑卓是入赘,姚员外姚太太理所当然地跟着他们住。家里既然有父母,正房自然也是由父母居住,所以刚刚宝茹的话一点问题也没有。反而是姚员外的话古怪的很——可怜天下父母心,他这是怕郑卓心里芥蒂宝茹快口直言,在替她描补。

    宝茹却不‘领情’,直接对郑卓道:“刚刚爹爹那般说话,你来评判,是爹说的对,还是我说的对?”

    宝茹此时笑得鲜妍明媚,少女之美不可逼视,更何况是在郑卓这个有情人眼里——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觉得宝茹说的都对,但是又想到姚员外是长辈,这样驳了是不是不好,一时犹豫起来。

    不过最后还是抵不住宝茹瞪着他的眼睛,只得道:“宝姐儿说的都对!”

    宝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立刻得意地望向父亲,姚员外难道会因为郑卓驳了他生气么?他只怕高兴还来不及,这说明了郑卓已经被宝茹管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了,这才是他最欣慰的。

    旁边的姚太太如今是越看郑卓越喜爱,忍不住对女儿笑着教训道:“你是怎么说话的?嘴里一点礼数都没有,早几年还知称呼卓哥儿‘郑哥哥’,如今不是‘你’啊‘你’的,就是直呼‘郑卓’,没有一点规矩!”

    宝茹想反驳来着,但是按着这时候的礼数规矩她确实不对,甚至她都不确定作为古人的郑卓介不介意——或者他是介意的,只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一直在忍让?宝茹惴惴不安地想着。

    宝茹没法子解释自己不习惯叫别人‘郑哥哥’之类的称呼,觉得肉麻。但是旁边的郑卓却开口了,只道:“伯母不要责备,宝姐儿一惯这样,对着别人才客客气气的,真和你亲才这般随意。她这样才是不与我见外,我高兴还来不及。”

    宝茹听着郑卓的话眼睛立刻就亮了——不是为了他替自己说话,而是为了他懂她。他明白她的心情习惯,知道她随便的样子不是失礼,而正是示好,是亲密。

    姚太太看着两个小的竟是这样,心里高兴,嘴上却道:“我可不管了,不管了,你们两个小儿女正是欢喜的时候。卓哥儿眼里你是没一处不好的,咱们说出来竟是做了坏人了!”

    这话说完。郑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宝茹依旧是笑嘻嘻的,不言语,只冲着郑卓眨了眨眼睛——她完全没有半分害羞的意思,这完全就是坐实了姚太太的话么!

    姚家人一同看新宅子,如何欢声笑语,和和睦睦暂且不提。只说这姚家以看新房为开始,正式开始加紧筹备起宝茹和郑卓的婚事来——其实他们的婚事早就从方方面面开始准备了,但是这是到了各项功夫都收尾的时候。要是做得好自然样样都好,要是做的不好,自然就十分难看了。

    宝茹和郑卓的婚事分作两块儿,一个是当日婚礼的宴席仪式,另一个则是宝茹的嫁妆。说来一般人家嫁女儿后一条是重中之重,前者只是虽然也有,但是是小头。若是招赘的人家呢,大抵只在前者上做脸,嫁妆什么的就随意了。

    毕竟若是与赘婿和离,对方也拿不走一两银子,这家业到底还是女家的,那么嫁妆还有什么意义?这就是个左手换右手的游戏罢了。若是真认真准备嫁妆的人家,那大抵就是图好看,就如同明明是招赘,却偏偏让女儿从外祖家出门,做得一应和普通成亲一样。

    宝茹家是招赘,但是确实很重视给宝茹准备嫁妆。有一点是姚家多年没有喜事了,正想要越好看越体面约好。但更深的一层是,姚员外姚太太膝下只有宝茹一个,特别是姚员外,对着宝茹就是百般疼爱——从小为她准备嫁妆,只想着一日让她风光大嫁。

    这嫁妆从宝茹小时候开始积攒、计划,虽然如今宝茹是招赘了,但是姚员外还是决定要给宝茹拿出一份好嫁妆来。这既是不想让宝茹比起别的女孩子少些什么,让她的人生大事更加完满,也是对自己这些年花的心思的一个交待。

    嫁妆里头最大的一批是家具,这可不是小门小户的,陪嫁家具就只有几样家伙,而且体制还不大。姚员外弄出的是高门大户嫁女儿的架势——说来姚家给宝茹准备的这一份嫁妆比起那些高门大户也不差什么了。

    那些高门大户,大抵有这几类——有世袭传承的爵位的亲贵人家是一类,族中有高级官员支撑家族的是一类,地方豪强又是一类。至于顶级大商人,也能归于地方豪强了。不说有些人家就是在这高门大户里也不见得有钱,这年头空有架子的亲贵和穷的底掉的官儿还少么?

    就是那等真有钱的人家,女儿嫁人又能准备多少钱——家里难道就只有一个要出嫁的女孩子了,她一个就抵得过全家?家里有钱如何,权势滔天如何,这样的人家往往是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荣。还有那日用排场,又不能将就省俭。

    所以外头看上去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但实在说能拿出多少银子为一个女孩子置办嫁妆就不好说了——这些人家的嫁妆往往由家族官中出一份,其余就看亲身母亲的补贴了。官中出多少,一般下头的人家不能得知,但在这些人家内部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大抵就是一两万。或者有那大商人之家嫁女儿进权贵之门提高门第,拿出一笔令人咋舌的嫁妆来,这也是有的,但是不能算在一般情况里。

    一般就是这一两万,若是庶出的女儿,没得别的补贴,也就是这些钱置备了,若是嫡出的女儿还能得母亲的一些补贴。多少也不好说,这也要看母亲本身的身家,以及女儿别的嫡亲兄弟姐妹多不多。但是一般而论,能有个三四万就十分了不得了。

    至于宝茹有多少,不能比那些头一等的贵女,但是由于她家的全部家财都算是嫁妆,这样算下来,也能有个两三万了——所以才说她也不比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孩子差了。

    不说别的,就说这家具宝茹就有两套。这时候一套家具一般粗略分为内房家伙和外房家伙,千工床、房前桌、红橱、床前橱、衣架、春凳、马桶、子孙桶、梳妆台之类放在内室的,都属内房家伙,画桌、琴桌、八仙桌、圈椅等是外房家伙。这些还算是是大件,若往小了说,纺锤板儿这样的小东西也算!

    这两套家具一套是之前就攒下的黄花梨的木头打的,自从宝茹和郑卓订亲后,姚员外就在湖州寻好了匠人,精工细作,好几年才做成。

    姚员外指着外头上了第三遍漆,正在石狮子街宅子里晾着的家具道:“这才叫慢工出细活呢!为什么体面人家都要早早给女儿准备嫁妆?不说好木头可遇不可求,就说这工时也是急不得的,不然哪有这样的好东西!”

    说到好木头可遇不可求,姚员外还有一件格外扼腕的事儿。他本来打算在打一套檀木的家具的,这样配着黄花梨,可以说南北两边最得人看重的家具木料,女儿就都有了。只是到头来也没得着——就算檀木再贵,想着女儿一辈子一回的事儿姚员外也拿得出来,但是关键根本摸不着足够一套家具的木材。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南京打了一套酸枝木的,这现在还没运到湖州。

    置办两套家具这样铺张,宝茹倒是没阻了姚员外。只因考虑到新宅子那边院子多,就算下人房用不着顶尖的木料家具,但是几个正经院子要放上齐整家具罢——这两套家具,再算上家里本来就在使用的和西厢房里还存着的,依旧不够新宅子摆呢!

    但是另一件事儿她就很有意见了,那就是珠宝首饰,这一项想也知道十分耗费钱财。实际上懂行的都知道,大户人家嫁女儿,嫁妆的大头就只在珠宝首饰、书画古董和压箱银子上了,就连田宅店铺都要靠后,更不必说那些绸缎布匹、脂粉头油了。

    姚员外直接叫了银楼的人来自家商议,他只负责出钱,让姚太太带着宝茹挑选样式。宝茹看见这架势就知道阵仗小不了,但她还是低估了姚太太的力度。

    姚太太看了一遍银楼的人带来的图样册子,道:“我勾出了十套头面样式,你再自个儿拣十套好看精巧的。咱家自拿出二百两金子,另外还有这些年在泉州收来积攒的上等宝石也都拿出来,再买些上好的翡翠珠玉,就足够你打二十套头面首饰了。”

    宝茹这一下如何震惊也是难以形容的,她无论如何姚太太开口就是要与她打二十套头面首饰,而且旁边姚员外一点阻止这‘败家娘们’的意思都没有!要知道一套头面,少则七八件,多则十几二十件,二百两金子倒是够用,甚至把银楼的加工费算进去也足够,但是所需要的珠玉宝石价值多少?

    二百两金子,如今黄金白银是一兑六,也就是一千二百两,这就拿出了姚家存银中的好大一笔了。至于那些宝石,更是这几年跑商赚的钱中的一部分,本来宝茹还以为姚员外是留着保值增值,如今却是要全砸在她身上的样子。

    宝茹深吸一口气,赶紧道:“这是做什么?家里底子还算厚实,但也不算这样花费的罢!不说我自己房里这些东西已经有了多少了,只要把那些拿出去炸一炸就能做嫁妆——从小爹就爱给我买那些,攒了不知多少了!就这已经和我那些同学的差不多了。您就是想要再体面一些,添上四套、六套,也就尽够了!”

    然后宝茹又避着银楼的人小声凑在姚员外耳边道:“您也不拦着一些!我晓得您和娘的看着家里多少年没有热闹了,着力体面气派,又想着这是我一辈子的事儿,怎样也不嫌过。但您也该想想咱家的生意啊!虽然都是赚钱的,但是跑商是个有风险的,总该防着一些,至于我‘甘味园’如今才开了一个头,将来办作坊、开店铺哪一样不要钱?你全给我换成了这些穿戴,以后银钱不凑手,难道还让我去当铺不成?”

    宝茹这几句话在情在理,姚员外再是一时欢喜过了,到底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如他常说的,银钱这物最是喜动不喜静,留着是生不出崽来的。如今都给宝茹打首饰、办嫁妆,难道不也是白放着了。还不如给她做压箱银子,也有体面,将来做大生意也便宜!

    最后还是宝茹先让那银楼的人回去,后才与姚员外姚太太细论嫁妆详情。

    第102章 不须烦忧

    “咱们家是做商贾的, 从来不兴置地, 如今也不用临时巴巴地去寻摸。说实在的, 咱们江南地贵,真是佃出去, 又能有多少出息?同样的银子用在生意上可就不同了——可别说田地更加稳妥, 真遇到个天灾人祸, 一样要倒霉!前几年鲁南遭灾,地儿是何等便宜, 可是白送都没人要。田地在名下都是有税金的, 一点收成都没有, 可不是倒贴钱?”

    宝茹拿着纸笔,一样样给姚员外姚太太掰扯道:“另外就是房宅店铺,这不必说了, 纸札巷子三进院子一套、石狮子街五进大院一套、天王庙百货铺子一家、天后娘娘街‘甘味园’一家、鼓楼南街铺子一间、城北‘甘味园’大作坊一间,还有秀水街的产业。这些难道还不够体面, 自然也不用再添——除非遇上鼓楼南街那样的好事儿, 反正买进来自家不用租出去也是个长久不断的进项。”

    然后宝茹又让管着自己首饰的木樨把自己的首饰单子拿来, 给姚员外姚太太指着道:“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头面一副、宝蓝点翠头面一副、烧蓝镶金头面一副、赤金嵌翡翠滴珠头面一副、累丝赤金凤尾玛瑙头面一副、素银镶珍珠花鸟闹春头面一副,光是头面就有六副了,咱家再打四副凑个十副,或者六副凑出十二副,就十分响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