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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一拜天地话音方落,堂没拜成,霍千钧弯腰的同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直直往前倒去,砰的着地,挺在地上不动。

    喜堂内高声惊呼,死人啦!

    喜堂霎时间变成灵堂,淌在地板的血红得煞眼。

    方才吵吵哄哄的村民争先恐后往外头跑,人死了谁都怕,更怕沾上晦气,喜婆看势头不对,急忙中抓起内堂里值钱的东西也麻溜的跑了。

    人群推搡,白细被撞得身子趔趄,一屁股坐在霍千钧的尸体身旁。

    霍千钧已经没了气,一些未渗透进地里的血让白细的手指头沾到了,黏稠带腥,他忙缩回手指,眼睛定定看向霍千钧。

    霍家屋院还算宽敞,所有村民跑开后,堂内空寂,仅剩坐在地上发愣的白细和死去的霍千钧。

    “你起来……”白细试着叫霍千钧,然后他迟缓地意识到,趴在地上的人,死了。

    同一时刻,赶回来的霍铮惊觉霍家发生的变故,他疾步进门,一眼就看到他大哥霍千钧趴在地上。

    霍铮迅速上前小心将他大哥翻转过来,手指探到对方的颈脉处,已是无力回天。

    霍铮目色沉沉,绷紧的面庞微微抽动。

    突然跑进来一个人,白细害怕,屁股挪动到一边挨着凳子脚靠好。只见这人什么都没说,把刚死的人抱起来放好,对他磕了一脑袋。

    霍千钧一死,霍铮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人葬起来。

    霍家衰势多年,霍千钧为了冲喜一事近乎豁光全部的家当,他不认命不愿死,棺材都没提前准备。霍铮把霍千钧的遗体置在屋内放好,随即出门问路,按照村民指的方向马不停蹄赶去城里。

    当天夜里霍铮运回新置的棺材,霍千钧的遗体入棺,堂上红色之物褪去,换上一屋的白。

    料理完霍千钧的后事已经入夜,四下黑沉沉的,周围晃动的树木影子映在院里,像一个个回来索命的鬼影。阴冷的风灌进屋内吹得烛火摇曳,白细从昏睡中清醒,靠在凳子腿下,四肢无力,呜咽一声。

    他的呜咽把霍铮失神的魂惊醒,霍铮从外地赶回起就急着准备他大哥的后事,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想起今天是他大哥成婚的大喜之日,而这屋内还留有另外一个人,他大哥要迎娶的新娘,他的嫂子。

    霍铮朝凳子腿下的红影走近,白细看到陌生人影靠近他,恨不得融进凳子腿,唇瓣紧合,牙齿发抖。

    鸳鸯红盖头一直未曾从白细头上取下,盖头随风飘摇,他手指抓紧衣裳,慌乱不已,想起身跑开,四肢却灌了铅似的。霍铮不动,他舌头抵在嘴里,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

    霍铮半曲下身体,他看着对方的红盖头,沉声道:“嫂子。”

    白细扯了扯盖头,跟霍铮重复念了一遍,“嫂子?”

    嫂子是什么?

    霍铮别开眼睛,“你先起来,地上凉。”

    白细虚抬起手,“我没力气……”

    霍铮低声说了一句冒犯,隔着衣裳把手搭在白细手臂下,稍一用力,把人撑起来。

    他力道没控制好,白细身形不稳,晃动时,稳稳盖在头上的鸳鸯红盖头从头顶滑落。

    霍铮低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清透灵动的眼睛,那双眼睛对他眨了一下。

    “……”一声嫂子,突然哽在喉咙。

    白细最美的新娘打扮,霍千钧无缘看到,却让霍铮一眼印在心底。

    这就是他的嫂子……

    第4章 小小‘嫂子’(捉虫)

    白细比霍铮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好看,年纪小,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看就知是个单纯的人。

    他一身细皮嫩肉的,火红色的嫁衣衬得他肤色雪白,不似真人。白家那婆子敷衍着给他涂抹的脂粉也并未令他的“姿色”减少半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把人瞧着,含有怯意与好奇,唇瓣微张,吐出的气息带有丝丝香甜的味道。

    白细一身新娘子嫁衣的打扮,让霍铮将他误认成女子。面前的小嫂子让他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似乎多看一眼,对他嫂子都是一份亵渎。

    霍铮不知道白细让白家一番坑蒙拐骗后误打误撞给白家小姐代嫁,不知道他是个男儿身,更不知他与霍千钧连堂都没拜。

    此刻起在他心底,白细就是白家小姐白惜儿,是他大哥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新娘,是他的嫂子。

    霍铮松开手,目光落在屋外黑漆漆的地方,说话时虽只一个调,对白细,却是抱有关怀的心意。

    “嫂子,夜深了,你回房歇息,大哥这边我来守。”

    白细低声念了一句。

    霍铮想起对方至今不认识他,继而解释,“我叫霍铮,是大哥唯一的亲人,如今大哥走了,我会替他照顾好你。”

    霍铮和容貌与霍千钧大为不同,兄弟两个遗传了霍父高大的体格身形,霍千钧面相偏于凶恶,看上去不像善茬,脑子却只有一根筋,做事做人经常单方面听信其他人的话。霍铮面容冷毅,看着像是个薄情的人,他寡言少语,偏偏心思沉稳,很珍惜亲情。

    两兄弟间的感情算不上亲近,霍千钧受到外人挑拨把霍铮当成小人提防着与他争夺家产,霍铮为了让霍千钧安心,自十七岁起孤身离开长月村独自在外闯荡,若非这次收到霍千钧的来信,霍铮都不曾想过他还会再踏足长月村一步。

    “嫂子?”

    霍铮看白细不动,两只嫩白纤细的手还揪紧自己的衣袖。

    男女有别,何况白细目前的‘新身份’,霍铮压低声音隐晦提示白细松手,白细大概看出眼前的人不想自己碰他,便把两只手收回,扁了扁嘴。

    烛火微微跳跃,霍铮的目光也随之动了动,两人突然没了对话,僵持不下时,白细一把扯住霍铮的手臂,这个时候他也困倦了,眼皮没精神地耷拉,细声问他,“要去哪里睡觉?”

    没有对方的允许,白细不敢胡乱走动,他摸了摸肚子,今天在轿子里将所有糕食吃完,这会儿倒是不饿。

    霍铮却误会了白细的举动,他心想一天下来,嫂子也该饿了,便转身朝外走。白细见人出去,扭头看看屋内的棺材,灵堂阴森恐怖,他不敢多留一刻,亦步亦趋跟在霍铮身后出去了。

    灯火如豆,霍铮在灶屋内找到一些填肚子的,只是食物都凉了,他重新生火热饭菜。

    白细绕在他身侧好奇地跟他动作,拾起柴火迷茫打量,瞧见霍铮用木柴升起火,看着对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仰慕。

    火苗温暖,木柴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白细想靠近些,又惧怕火星烧到他的毛,只能蹲在后边一角落,跳跃的火光映在眸子上,霍铮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稍等,很快出去拎回一张小凳子,稳稳放在白细面前。

    白细坐在凳子上,神态乖巧,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动,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会对他好。

    他眯起一双漂亮眸子,霍铮忙着热菜顾不上他,便自己玩乐,柔软的嫁衣搅在手上,时不时往霍铮后背甩来甩去,霍铮看他一眼,他才不玩了。

    趁霍铮低头拨弄柴火的时候,白细忽然开口,嘴巴动了几下,试着唤他名字,“铮铮?”

    说话同时手指揪住衣裳,紧紧盯着霍铮侧脸,看他露出什么反应。

    霍铮被这一声又软又亮的呼唤扰乱平静的心神,侧过头看着白细,古井无波的眼神浮起一丝轻微的复杂,“嫂子,我叫霍铮。”

    “……”白细轻拧眉头,眼神中带有疑惑。

    沉默持续半晌,他似乎想明白了,懵懂的眼神透出几分坚定,像是认准了他没弄错,对霍铮点点脑袋,依旧是刚才的一声叫唤,“铮铮。”

    拨着柴火的手一抖,霍铮突然无话。热在锅内的饭菜好了,他将饭菜一一端出来摆放,招呼白细上桌,“嫂子,可以吃了。”

    白细轻咽口水,霍铮个头高大,他坐在小矮凳上跟对方说话时不得不把整个脑袋抬起来,像只蹲坐起来的小动物,不确定地问对方,“给我吃的?”

    看到霍铮点头,他一摸肚子,急哄哄把手伸进碗中盛放的热菜,嗷呜一口全部放进嘴巴里咀嚼。

    霍铮制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白细舔开舌头把菜全吐到地上,眼眶迅速红了一圈,眼睛圆溜溜睁着,泪水汪汪。

    “烫、好烫……”

    霍铮眼疾手快地给他倒茶,茶是冷的,白细接过喝了一口,又凉又苦,可这是霍铮给他倒的,霍铮是个好人,他得喝。

    白细两条眉毛拧紧,硬是将一杯凉茶全灌进肚里,瞥见茶杯底下沾有的茶叶,伸手把它们扣出来要往嘴巴里送。

    霍铮眼角抽搐,横过手拉住他,摇头,“不可。”

    “?”白细低头看扣在手指头上的茶叶,开口时一嘴巴苦凉的味道,“不用吃?”

    白细异于常人的反应,让霍铮隐隐生出些猜测。

    他有些无力,白细扔了茶叶重新用手去抓菜,这会儿他明白菜太烫不能立即塞进肚子,放在嘴边吹会儿等凉了才吃。霍铮持续沉默,白细抓了半手的油,他拿起一双竹筷,递到白细面前,“……嫂子,用竹筷夹菜。”

    在白家吃东西时白细可没用过竹筷,他疑惑不解,竹筷横着抓在掌心,左右看了一遍,摇头说:“我不会。”

    霍铮拿起另一双竹筷夹了一遍给他做示范,白细有样学样,却怎么都夹不起来。

    “铮铮,我不会。”

    霍铮菜夹歪了,纠正道:“……霍铮。”

    白细坚决,“铮铮。”对于最初的印象,他态度难得坚定。

    “……”霍铮无奈,只能默默不语的进行筷子加菜教学。

    一顿饭下来,白细吃得艰难也满足,他在吃的方面并不挑剔,只要能入口,于他而言都是好吃的,比起从前啃草,人类的食物让他充满好奇。

    饭后白细跟在霍铮身后回到主屋,屋内的蜡烛将要燃尽,霍铮找了新蜡点燃,霍千钧走的第一天,他得守夜,人死后当晚蜡烛是不能灭的,外头天黑夜冷,稍不注意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蜡烛一支接一支点燃,白细趁霍铮点蜡烛时,看到地上躺着刚才滑落的红盖头,就捡起来把盖头重新盖回头上。

    白细不明白这盖头有何用,可今天它在头上盖了一天,那他就只好继续让它在脑袋上盖了。

    霍铮换好蜡烛,回头,差点撞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白细。当他看清楚白细把鸳鸯红盖头重新盖回头顶,他一闭眼,再睁眼,很好,脾气没了。

    霍铮沉吟,“嫂子,你可以把盖头取下了。”

    “噢!”白细听话扯下盖头,露出一张精致的笑脸。

    霍铮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白细顺着看过去,霍铮说:“从这里进去,左拐,在内屋休息。”

    白细听明白了,依照霍铮的指示,进屋,左拐,拐……

    腿跨进门,却没留意门下的槛,村里人家的门槛设得比较高,霍铮转个身,就听里头传来摔倒的声音。他疾步往里赶,白细趴在地上,被门槛绊倒摔跤了嘴里也没发出任何怪叫,只闷闷地趴着不动。

    “嫂子!”

    霍铮赶到白细身边,犹豫一瞬,很快把人扶起来。

    白细这一跤绊得狠,普通屋舍里的泥土地面可比草地硬实多了,一跤下来脑袋对准地板一磕,脑门疼,鼻子疼,嘴巴疼,哪都疼。

    白细红着眼睛和鼻头,牙齿磕在唇上咬紧。被霍铮扶进内屋后,他扯了扯对方,倒吸一口冷气才小声说:“,铮铮,我好疼啊……”

    “哪里摔伤了。”霍铮不方便检查他的身子,白细手指虚虚点在鼻子上方,面颊一鼓,那模样是想哭了。

    “这里……”随他话音刚落,两道温热鲜红的液体从鼻子流出。

    白细是一只健康兔子,做兔子时鼻子可从来没出过血,当即吓得六魂无主,手指头抓紧霍铮的衣摆,悲痛欲绝问,“我要死了吗……”

    第5章 男女之别

    白细一副随时哭崩的可怜模样,霍铮从未与这样柔弱的人相处,不得不沉声安慰他,再三保证,“不会死。”

    床上的人还在嘤嘤嘤,霍铮头疼不已,“嫂子,你在这等我片刻。”他一个男人身上没带有干净的手帕,他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