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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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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院很快就空了不少,林老夫人及其侍从,以及二房全体、三房全体,都回到了京中。天一书院却愈发热闹了,来的人分两类,一是真心向学的学子,二是想来蹭个关系的。不为别的,就为能偶尔请来几个当朝大员上个课,就有人肯花心思挤进山门。哪怕不进门,当成是偶遇,也是不错的。

    谢涟头顶上没了林老夫人看着,愈发诙谐了:“哎哟,这哪里读书呐!这都是来交际的!”将谢麟气得对他翻白眼,谢涟看着直乐:“科科,跟四叔生气了呀,你咬我呀!”

    为老不尊!谢麟别过脸去,他打不过四叔的。

    谢涟逗了一回侄子,凑近了盘膝坐着:“别太累啦,家里那几个小崽子,你阿翁在的时候都没能全出仕,你这还在孝中,很不必这样筹划的。”

    谢麟一口咬定:“只是凑巧。”

    “好好好,巧就巧。说正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呢?”

    谢麟冷笑道:“想来就来,沾了我的好处,难道是白沾的?他们不得给我吹法螺吗?”

    谢涟拍着膝盖大笑:“你真坏,坏透了!”

    谢麟抽抽嘴角:“四叔,你这么大年纪的男子,讲这话,一点也不娇嗔的。”

    谢涟跳起来要打他。

    话虽如此,谢麟还是严把了书院的质量关,要他与国子监、太学去争生源,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所以来的多半是去了这两处国家最高学府的,如果放开了收,那这书院就要成笑话了。

    规矩,还是要立起来了的。从学生没进门开始,就得心里产生敬畏。什么样的身份,谢麟不在乎,但是,学问必须得过关。不要求人人都是栋梁之材(虽然谢麟的心里应该是这样),也需要能通过谢麟的考试(他认为自己出卷子的时候很友好)。

    虽如此,还是有些人自知不能通过入学考,想走点私人关系。求谢麟是没用的,求到谢涟的,他一问三不知。便有人求到了老师头上。

    这一日,史垣又来授课,在山门外“巧遇”到了父子三人,当爹的是襄阳侯蔡端,两个儿子与史垣能扯得上一些关系——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向你们老师行礼?”襄阳侯双手一摆,行云流水如打太极,两个儿子被他推到了前面。

    蔡七、蔡八如今也二十来岁,本以为是到了可以授官的年纪,不想亲爹将他们拖出来上学!见了鬼了,他们才不要读书!字也识了,书也读过几本了,哪怕因为家里兄弟太多,国子监太学的他们名额不够,家学里混着不就行了吗?

    襄阳侯心里也是苦的,他儿子多啊,生的时候开心,人丁兴旺,养的时候也养得起,可是要养好就麻烦了。先放到李丞相家学里蹭了一回,没学会好风气,还欺负同学!收回自己家里来,狠打几回呢,面子上是行了,可本事是真的不行。

    襄阳侯到如今妻妾累计给他生了近二十个子女,活下来的儿子也有十个,要当爹的一个个给安排好了前程个个都富贵无忧,累死他也不能够。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找个好老师,顶好是有大背景的,以后能当靠山的,现在花再多的钱,也是划算的。自己的儿子,总不能等自己百年之后去给别的富贵人家当帮闲吧?

    天一书院就入了他的法眼。

    史垣表情怪异地:“啊?他们?”

    襄阳侯搓着手道:“这个,他们以前小不懂事儿,现在都发誓要学出个人样儿来了!要是不学好,您只管教训,我话撂在这里,打死无怨!”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们知道这书院是谁开的吗?

    史垣抹不过面子,只得说:“谢芳臣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他自家亲戚也不知道拒了多少,姓谢的也不知有多少投不进这门里的。我给你带进去考上一考,旁的是不敢保证的。”

    襄阳侯老鬼,对史垣道:“您不是还有个学生么?”吹吹枕头风啊!我宁愿现在花点钱,送点礼。

    史垣犹犹豫豫地:“先随我进去吧。”

    襄阳侯笑道:“那就有劳了。”十分无赖地将儿子塞给了史垣,自己跑掉了!他若在,儿子不通过,就得他领回去了。他走了,这活计成了史垣的,看史垣的面子,谢麟得略委婉一些。只要委婉了,就是有接受的可能了。

    于是,史垣一脸诡异地带着两个纨绔,进了书院的大门。蔡七郎一脸苦相:“先生,我们兄弟知道读书好,可就是……不是那个料子呀……”真不是不明白,天生没那根筋,有啥办法哦。读不好书而做官的也不少嘛,他们也不要名垂青史,就是混个富贵日子,这要求不过份吧?他们的爹好歹是襄阳侯啊!

    他们一提谢麟就容易想起来他老婆姓程,就容易想起来“程肃”,就容易反射性的浑身发疼。并不想进这家书院。

    史垣语调有些奇怪地道:“说不定,你们进去之后,就想读书了。”时至今日,要史垣相信程素素当年没整到这俩,他也是不信的,回想一下,处处没有破绽,但程素素本人就是最大的破绽了。

    不出意外的,蔡七、蔡八被考得一脸菜色,是肯定不能通过的。谢麟只看了他们答的第一道题,就想请他们滚球。看史垣的面子上,才没有让他们立时就圆润。哪怕是帮闲,他也看不上这俩货,想用勋贵世家的关系网,他也能挖到几位有能力的世家子弟,而不是两个二逼。

    史垣咳嗽一声:“好啦,你们先出去等着,我捎带你们回去。”

    二蔡被考得晕头转向,连争取自己回去的话都忘了说,有鬼追着似的退了出去。才走几步,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气:“问过门上了,是史先生来的,听说还带了两个学生来考咱们书院。”

    另一个好听的声音问:“是什么人呢?”

    “这个婢子就没打听到了。”

    “咦?”

    二蔡一点也不想跟书院的人打交道,本是避到一边。被这一声疑问一撩,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两处都站住了。蔡七捅捅蔡八:“怎么有点眼熟呢?是见过吗?谢家有这样的一个郎君?”

    二人正在努力搜索记忆的时候,只见廊下青衣俊美的书生,扇骨打着手心,微微一笑:“大蔡兄、小蔡兄。”

    md!

    想起来了!他长得像那个死鬼程肃啊啊啊啊啊!

    这笑的模式太特么有特点了!多少次噩梦里出现,一笑之后自己就会被打!

    尼玛!就说了,跟书院犯冲的!

    第187章 随手布子

    程素素看起来镇定自若颇有boss风范, 心里还是有一丝无奈的,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以这样的一种形象与昔年同学打招呼。

    老夫人一回城, 程素素就甩开了小辫子, 足迹不再只局限于后宅,很有点外放在邬州的意思。平素也作书生打扮,谢麟不管她,没人敢管她。作为一位已婚、已育,长兄正在当年,丈夫也纵容的女士,简直是开了无敌buff。

    她也知道分寸,毕竟是在守孝, 绝不会跑到城里去逛街,也不会真玩得发疯。换上书生的衣服, 在书院里走走,偶尔去藏书楼那里转转, 回味一下上辈子去图书馆的感觉。史垣来的时候, 她常变装去听史垣的课,坐在大厅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也是很开心的。

    “程肃”如果没有下葬,身份还能捡起来, 不幸人都已经埋了, 就只好装作是偷偷溜进来听讲的。

    今天史垣又来了, 还带了两个年轻人过来, 程素素好奇心起,就要过去看看。

    万万没想到啊,遇到了蔡七、蔡八这一对兄弟。这对兄弟当年给她添了许多麻烦,差点弄得她读不下去书,然而回味起来(主要是自己成功反杀了)又充满了对学堂生活的怀念了。

    蔡七蔡八若是一闪而过,程素素也就只当不知道,毕竟被翻出旧账来也是不太好的。但是蔡七蔡八站住了,看神色已有了怀疑,这两人再傻,也不能完全就当他们认不出来。程素素站住了,跟他俩打了个招呼。

    蔡七蔡八读书上头不灵光,十年过去了,圈子里混着,为人处事实不算太傻。反射性地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呆了片刻,猛然醒悟——哥儿俩已经明白了,合着当年是个被个丫头给打成狗的!

    “你你你你你……你没死……”蔡七虚弱地开口。

    程素素点点头:“不好意思,又活了。”

    “女女女女……又又又又装男人读书了?”蔡八也跟着结巴了。

    “没有,”程素素很遗憾地说,语气颇为惆怅,“现在不比当年了,没那么多的时间安静读书啦。”

    蔡七蔡八升起了诡异的感觉,却提不起劲去恨或者报负,童年阴影的缔造者,教训太深刻了。蔡七蔡八小心翼翼地问她的现状,程素素还未回答,后面史垣已与谢麟说完了话,两人并肩走了出来。在蔡七蔡八目瞪口呆之中,程素素笑盈盈地对谢麟道:“官人。”

    当年的魔头,如今依旧是他们惹不起的。蔡七心道,我tm算是知道史尚书干嘛会收谢状元的老婆当学生了!蔡八两腿已经在打颤儿了,老子想起来了,谢麟的老婆是会杀人的!她把一整个驿站的江洋大盗一锅端了。

    史垣并不承认蔡七蔡八算他的学生,记名弟子都算不上,毕竟也是教过的,看他们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两个那是什么样子?!”

    昔日魔头复活归来,旧日师长严厉如初,蔡七蔡八仿佛又回到了被恐惧支配的日子。那一段时间,他们欺负人,被反踩,被欺负了去告状,没人信,无论是学堂还是家里,水深火热。

    如今又被亲爹给扔了过来。这还是亲生的吗?!

    两人战战兢兢,程素素已对谢麟再次介绍了二蔡。谢麟道:“我说怎么眼熟的呢?以前见过的,那一次在酒楼那里,对吧?”

    “你这记性可真是好。”

    史垣道:“好啦好啦,这两个我带走了。”

    谢麟却改了主意,一看这三位老同学之间的气场,谢麟就断定了谁在食物链的顶端。他本不欲管蔡七蔡八的,太蠢,襄阳侯的心思一望即明,谢麟也不想扶两个没用的东西。就算是老同学又怎么样?就算知道了程素素女扮男装读书又怎么样?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殡都出了。就算揭出来,十年过去了,结婚生子,日子太平,也不过是一段佳话罢了。蔡七蔡八敢叫出去,不用谢麟出手,程素素就能再次教他们做人。一如当年学堂告状。

    看到二蔡畏程素素如虎,谢麟心思一转——害怕好呀,害怕了,就能用。扶植起来麻烦,利用起来就不麻烦了嘛。随便找个地方一扔,谢麟敢保证,不管他们做到什么样的官,只要程素素笑一声,甭管笑得多么和气,他们马上就得吓得跪倒。

    那就方便多了。谢麟道:“这二位贤弟虽是旧识却与笔墨无缘,留下来不过是耽误青春。”

    蔡七蔡八感激地看着他,若非另一位的威慑太强,他们真想上去握着谢麟的手道谢。谢麟又说:“然而丈夫在世,不可以不立业,这么闲逛着,还要担心家里老大人教训,也易被人瞧为不起,这样也不是个样。”

    蔡八一推蔡七,让做哥哥的去交涉。蔡七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您有什么指教呢?”

    谢麟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谋一官职?”

    魔头的威压之下,蔡七苦哈哈地说了实话:“家里兄弟多……”老头子哪能个个都给安排好了呢?能扔过来给条路,已经是很负责任的亲爹了。

    谢麟想了想,道:“我给你们找新差遣吧。娘子,他们一定会用心做的,对不对?”

    程素素笑道:“两位蔡兄读书的时候就很有毅力。”有毅力地找我的麻烦,要多被收拾几回才老实。

    亲娘哎!她还要管我们做官是不是称职吗?

    蔡七、蔡八饱含感激的泪水,答道:“是。”

    史垣以袖遮面,简直不忍心看了!

    谢麟给蔡七、蔡八,一个扔到了兵部做主事,一个踹去做城门郎。这两个官职,一个正六品,一个从六品,比一般的县令还要高些,而多数的进士授官,一般也就是个六、七品。并非谢麟的能量大到这个地步,可以让两个纨绔出仕就与进士在同一起跑线上,而是因为纨绔们有个侯爷爹。

    让襄阳侯自己个儿把所有儿子都安排得好,他力有所不逮,但是当有人给他的儿子提供机会的时候,襄阳侯的存在就是个加分项了。

    很巧的,叶宁做了丞相,中枢的官员又作了一次微调,经太子的建议,将原枢密使也补进了政事堂,丞相的人数又充盈了起来。谢涟的岳父米副枢密使,因长官升迁,便也跟着进了一级,接了枢密使。又有襄阳侯的面子在内,安排他两个儿子给个六品官儿,也不算很过份的事情。

    唯一不甚赞同的是李丞相:“我还记得蔡家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在我家的家学里读过几天书的?”就那死样子,他们能做好官吗?谁选的官,日后出了问题,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史垣道:“是,还是学生教过的。”

    “你也是,就是心太软了!”

    “老师放心,这一回,他们这官儿,必会做得认真的。”

    李丞相懒得搭理两个六品官的是是非非:“不要让他们闯祸就好!你要小心些的。”

    史垣老老实实答应了下来。

    说来也怪,二蔡自从做了官,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家依旧纨绔,朋友依旧不着调,然而做起本职工作来却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十分勤勉,仿佛背后有恶鬼盯着一样。襄阳侯老怀大慰:“居然懂事了!你们怎么想的?”

    蔡七推了弟弟一把,蔡八一脸苦样:“我们去了书院,被谢学士开导了一回,学士说,可以不读书,但是不能不做人,就……那样了。”哦嗐,不老实的话,会有人教做人的。

    襄阳侯拍案喝彩:“说得好!是有学问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你们平时要是争气,哪怕不读书,又有什么关系?叫你们读书,就是叫你们学做人的道理。你们俩,既得了学士的青眼,以后就常去请教,不请教书本上的学问,请教请教做人的道理也是一样的!”

    又嘱咐了许多,且点明谢麟前途无量,现在靠上去比他以后发达了再靠上去,以后更可靠。

    二蔡心中一片苦涩,亲爹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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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蔡只是谢麟随手下的一步棋,既没有想他们立时见效,也没有认为他们能建大功。日后能发挥多少作用,得看情势,也要看怎么用。安排完了之后,谢麟便又将他们放到一边,开始研究手上的布局图。

    这是一张京城谢府的结构图,谢麟研究它有些日子了。林老夫人还京,提了谢麟——他能继续呆在城外办书院的时间并不长,搏一个孝义的名声是够了,但是用来开书院,以一、二十年治学养天下之望,是绝对不够的。

    如果书院荒废了未免太过可惜了,一座书院,最重要的不是房子而是人。谢麟便想出了另一个办法——搬迁。由于招收标准比较高,且年载比较短,书院的学生是不多的,他想择其中学业尚可者数人,带到京里去,起复后再忙,也要将这批学生教出来。

    原址也不算废弃,就先放在这里,安排人看院子打扫,他更愿意有个心腹能代他看管这里。林老夫人还有那一天呢,且官场上的风向谁也说不好,焉知没有需要避位蛰伏的一天?伏在书院比伏在草从里强多了。

    改造府邸却是需要与家里商议的,一是老夫人,二是两位叔叔,这都不难。谢府占地颇广,前面原是谢丞相理事的地方,地方也是有的,只将功能稍作修改即可。比较伤脑筋的是学生的住宿问题,学生跟着老师住,伺候起居是惯例,相认有许多人巴不得能搬进府里住。难的是管束,学生们不能进后宅,这是肯定的,而使仆役传递消息物件,是必须得禁止的。

    谢麟心里默算着,提起笔来,一条一条地写着。

    待计划成型,才请来孟章、赵骞等人商议。孟章道:“这工程就大了,不若放在那边的宅子里?”他说的是叶氏陪嫁的那座宅院,地方也广,还是谢麟自己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