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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通判娘子抹抹眼角:“谁说不是呢?谁个年轻时候不是个娇姑娘?出了门子,谁娇惯你?为了儿女,将那些个清雅事儿都放下了,儿女还当你生下来就是张老婆子的脸呐!”

    她儿媳妇忙劝她:“咱们都不这样想,官人前儿还说您不容易,记得小时候您还爱画两笔兰花儿,如今好些年没见着啦。”

    珍姐讨了老大没意思,犹觉得程素素这是伶牙俐齿找借口。她与几个手帕交相会,不免就提到谢麟夫妇,手帕交里有直爽有斯文,哪个不是觉得这知府娘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使劲儿作、拖谢麟状元的后腿的?

    若不是场面气氛不对,她还想要再说两句:那您也别太过份了!谢状元不容易。

    通判娘子被儿媳妇劝住了,趁势道:“娘子是个明白人儿啊,咱们在一块儿想说雅致的也说不来了,索性说点儿俗气的?”

    程素素笑道:“成啊。”

    赵娘子便说了放贷的事儿,程素素笑道:“这个我就不弄了罢,人手也不够,如今的事儿,够富贵忙的啦。”

    通判娘子道:“不用人盯着,他们哪敢不按时交利钱?真个不交,就使衙门差役去拿人。不费什么事儿,就当多些脂粉钱啦。”

    程素素道:“我懒得操这个心呐!利多利少的,犯了律,麻烦的。”

    二人一齐保证,不会犯律,利息合理,珍姐听得想掀桌。赵娘子犹劝:“补贴些家用嘛,您还年轻,不知道以后用钱的日子还多着呐!倚老卖老说一句,先时我看娘子四处游玩施舍,还真担心您往后日子怎么过呢。可得早作打算。儿女都是债呀!五儿二女不算多吧?算算他们的嫁娶,比着您的嫁妆看看,家里有这么多钱帛么?”

    程素素理所当然地道:“有啊,我们家又不只有靠着谢先生的俸禄好过活。我玩得起啊。”

    赵娘子与通判娘子仿佛兜头挨了一记棒喝,对啊!人家是相府嫡孙!缺个屁的钱?!虽说钱不嫌多,可人家要是嫌麻烦不肯挣,你能怎么办?人家确实玩得起!所以不是懒惫,是懒得玩这些小玩意?

    自己二人好比是劝皇帝“您斧头是金的也是砍柴,不然没得烧饭了”一样傻。

    二人默。

    程素素心里比了个手势,人设升级2.0更新完毕。

    作者有话要说:

    珍姐就是个普通正常向的小姑娘哈,没那么面面俱到的老成,也没啥特别的坏心眼。谁年轻时没几个男神不是?

    第97章 旧事重提

    照江先生给谢麟建议的规划, 需要有点灰色收入来补贴。这一切有一个大前提——比起所有的同龄人, 谢麟都称得上是十分有钱, 比所有同级的官僚生活更宽裕。

    谢麟并不需要像赵娘子好心建议的那样从现在就开始拼命攒钱,一不留神就要两袖清风喝白开水, 被一文钱给为难死。

    程素素说话做事的底气,正源于此。她可以在做不太喜欢的事情的时候, 还有一些挑选的余地。

    赵娘子与通判娘子肚里骂自己糊涂, 怎么日日说知府有来头,做事的时候就偏偏忘了他的来头了?!

    两个精明妇人虽然懊悔, 脑筋转得也不算慢, 通判娘子笑道:“是这个意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程素素道:“知道二位待我的心。”巴结利用是有的, 相处这些日子,真心也确有几分的。

    赵娘子尴尬且心虚,话便多了起来:“娘子明白我的一片心,我也就不枉做一回小人啦。我不过是想,再大的家业, 分个几房, 一分可就……咳咳,不说啦,不说啦。”

    程素素耐着性子含笑听她絮叨了一回, 直到赵娘子自觉说得过多,尴尬地收声,招呼大家:“摸牌, 摸牌,珍姐,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去厨下催茶果去。”将女儿赶了出去。

    好好儿陪客,轮到自家姐儿去厨房当监工?通判娘子心头微哂,看出来珍姐模样儿不大对,也不拦着,也说:“对,打牌,打牌。哎,那个王家的事儿,怎么样了?”

    程素素不知道王家是什么事儿,也看向赵娘子。赵娘子脸上的热度褪了些,拢拢鬓发:“还是那个样儿,总凑上来送东西,您说,这是什么事儿呢?”说着,瞥了程素素一眼。

    程素素听得津津有味:“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呢。”

    赵娘子哀叹着打出一张牌:“那可也得是能办的事儿呀!”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他们家那个事儿,孝敬多少,咱也不敢接呀。我……可真是眼都绿了,也不敢伸手。”

    程素素因问何事,赵娘子小声道:“这河东县里,有个富户,当家的叫王瑱的,不合有个讨债的侄子。他哥哥在世时对他极好,不幸早死,只留下这根独苗,王瑱看侄子比看儿子还要紧,这侄子不争气,吃酒时与人争执,失手杀了人——这也不算太大的事情。赔了烧埋银子,他又是独子,还是失手误杀,怎么能也逃过一死。”

    程素素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默默记下来,心道,这逃过一死,肯定还有送礼。既然如此,为何又不敢收礼了呢?

    赵娘子啜了口茶,叹道:“千不该万不该的,这小子吃不得苦,他叔叔又心疼他,出钱找人顶替他。顶替也就罢了,哎,娘子是好人家长大的,没见过这些事儿。顶替他的人,也还巴不得呢——王家出的钱多,那等穷极了快要饿死了的人,叫他收了钱去顶替死囚,都是愿意的。”

    程素素道:“那是被揭穿了?”

    “真个是我家官人揭穿的就好啦!这王家上下打点了,人也替出来了。替他的也是个年轻人,亲爹是个无赖烂赌鬼,钱输了个干净。什么都没落着,就想再讹一笔。王家给了一次,转头就又输光了,这头还没起解,就讹了不少钱。叫王瑱侄子知道了,将烂赌鬼打了一顿。烂赌鬼只有烂命一条,什么做不出来?宣扬开来,上下都知道了。您说,这得什么样的人才能给他们收拾善后?我家官人只好将人再关起来了。王家倒想再换一次,咱们可不想再趟这浑水了。”

    程素素摇头叹息:“这也太胡闹了。这下连王瑱都得问个罪了吧?”

    通判娘子道:“他有保人,且有管家顶着,倒不曾收押。”

    几人叹一回,珍姐便领人将茶果送了来,放完茶果,觉得与这些妇人无话可讲,对赵娘小声说一句:“娘,我去礼佛。”说话时拿眼角瞄了程素素一下。

    礼佛是件寻常事,赵娘子因女儿屡次闹别扭格外敏感,母女俩心有灵犀了一回。珍姐的意思,程素素不是崇道的么?她偏要礼个佛,给这知府娘子一个不痛快,好叫她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要顺着她的意思的。赵娘子恰恰也是这么猜的女儿的心思。

    珍姐的请求,理所当然地不被批准:“去理秃子做什么?如今天子都崇道,天子不如你?明儿跟我去盘龙观!”

    珍姐面色不愉:“那天子也没有说佛不好!”

    赵娘子此时恨不得没有生过这个女儿,这不是给客人难堪么?这里哪个都比她品级高,闺女还要挑最大只的挑衅。

    程素素不与小姑娘计较,笑道:“想去就去,带上人,别挤散了就是了。”

    赵娘子见她没有不开心,讪讪地道:“这就是个犟种,不晓得我怎么生出来的她!还不到后面去?”

    珍姐不知道为什么犯了拧,就是抹不脸来不肯让步:“娘以前都答应的,我知道,是因为她……”使右手的食指尖儿微伸出一点儿轻轻遥点一下程素素的方向。赵娘子与通判娘子都搭下了脸来!这也太不礼貌了!尤其今日察觉知府娘子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憨厚无知。

    赵娘子骂道:“你个小东西懂什么?别放屁!仔细你爹去锁了秃子吃几天牢饭,就都是脸造的孽!”

    珍姐道:“爹是县令,得按律办事儿……”

    “那也治得!书上杀和尚关庙的事儿多了!”

    程素素看够了戏,才说:“您说三武灭佛?那是因为闹出格了。它要不出格,谁个与它计较?它老老实实劝导向善,朝廷当然许他分些好处,好处拿多了,自以为了不起,伤了国本,生出辖制朝廷的妄念来,不收拾它,收拾谁?”语气全不似平日里礼貌轻快,说得极缓,听得人心惊肉跳的。

    珍姐忽觉得背上一冷,勇气全消,突然闭上嘴巴,倒退着走了。

    牌打不下去了。

    通判娘子勉强打一圆场:“这个年纪的孩子,可真是不知道他们想些什么呢。早些说了婆家,才能安心。”

    赵娘子含糊着应了。

    一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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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得门来,通判娘子力邀程素素同车,好为赵娘子开脱一二。她也瞧出珍姐不妥,却不以为然,女孩儿家的嫉妒之心,不是太常见了么?通判娘子以此着眼,含蓄地劝着程素素:“那小丫头,也就自己气她自己罢了,谁也不会许她胡闹的。”

    这是真的,珍姐再如何,也贴不上谢麟,她的父母也不会允许她这样做。

    程素素道:“那可得管得住才行呐!您忘了王瑱侄儿的事儿了?”

    通判娘子不大舍得失去赵娘子这个合作对象,暗道,怎么也要劝劝她,将女儿管教得好了!关个黑屋子,清清净净饿上两天,再不行罚个跪、打一顿,弄个老实的婆家一塞完事儿。

    两人各自加家,赵娘子已经在家里管教女儿了不提。

    因珍姐搅局,程素素回到府衙的时候天色还早,谢麟却因无所事事已到书房与江先生议事了。两人说的是挖沟渠的事情,冬天是个挖沟渠的季节。这年头的水道,尤其是小的灌溉沟渠,经过一年的水流冲刷,容易淤积变窄变浅,得趁冬天挖一挖,来年好用。冬天是这些沟渠的枯水期,挖起来也方便。

    这是惯例,谢麟不来,各县也要管的,每年的徭役就有不少花在这件事情上头。

    见到程素素,两人停下手来。谢麟问道:“回来得这么早?”

    程素素神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听着了一件事儿,要不要听?”

    谢麟道:“什么事?”

    程素素将王家的事儿讲了,谢麟恍然:“原来是那个王瑱!来的路上递过帖子,咱没接的那个。”送美婢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吧。

    江先生大摇其头:“父母爱子女,当为之计长远,真看重侄子,该教导他做人的道理别去犯法被捉才是。等到犯了法再设法脱罪,下下策。”

    三人闲说一回,也就撂开了。江先生将地图一卷:“我再去仔细看看,理出头绪来给东翁。”走前还对谢麟使了个有点猥琐的眼色。

    他与谢麟、程素素将话说开,相处渐渐融洽。往书房来的时候越来越多,对后院的情况也略有些耳闻。推测着谢麟还跟媳妇儿分房睡着,忍不住要推谢麟一把。见着机会麻利地离开,将书房让给小两口。

    谢麟清清嗓子,正色道:“累了吧?先歇一歇再读书吧……怎么了?!”眼神很奇怪呐!

    程素素目光灼灼,将谢麟认真打量,忽然叹道:“谢先生真是个大美人啊!”

    “……什、什么?!”

    程素素笑眯眯地:“夸你呢。”真是个祸水!

    有这么夸的吗?谢麟狐疑地道:“遇到什么事了?所以回来得早了?”事儿还跟我有关系?不止遇到姓王的事情吧?

    程素素依旧笑眯眯的:“听了这个信儿,急着回来跟你说一声呢。”

    她心里不大痛快,笑容略有点狰狞。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出嫁之后她也没指望蜜里调油,谢麟也是公事公办。今天不痛快也不是为了这个,是珍姐刺激了她。

    回来的车上,抽出个小镜子照着自己的脸,水灵灵的小美人儿,噗啦噗啦眨眼?回想着珍姐那粉红的娇羞面容,虽有些中二叛逆,却是实打十的少女娇羞啊!自己呢?尽力笑得柔和一点,鬼个娇羞的影子都没有,看起来倒像个奸妃!

    老子的少女心不见了!程素素心里嚎啕了起来。这一刻,她确实对珍姐泛了一点点的酸意。可以不跟谢先生谈恋爱,心里不能没有粉红泡泡呀!

    谢麟再聪明,此时也难猜到老婆是因为“居然心情不粉红了”而生气。目瞪口呆地望着程素素留下的背影发呆——难道是听到别人说她“母大虫”而生气了?谁这么嘴贱?!

    作者有话要说:

    素素:我要少女心!

    围观群众:日天日地要什么少女心?

    第98章 又生波澜

    正房的丫头都都踮着脚尖儿进进出出, 轻软的绣鞋落在青砖地面上几近无声。小青端着果盘往内走了几步, 正看到程素素在镜前托着腮。一会儿皱眉, 一会儿嘟唇,鼓起双颊, 挤挤眼,先挤左边的, 再挤右边的, 一时又调整着笑容,一点一点些微地变化着面颊对着镜子的角度。小青背上一阵冷汗!

    打从昨天晚上起, 娘子就十分奇怪!

    小青敢拍胸脯保证, 她是这世上与娘子相处时间第二多的人,第一是她的母亲。母女俩与程素素呆在一起的时候, 甚至超过了程素素的任何一个血亲。可她从来没见过程素素有过这等模样!

    别是中邪了吧?

    小青心头一惊,左右看看,秀竹和采莲也是一脸惊悚,看来不是自己眼花!采莲和秀竹虽也不同于府里粗使的小丫头,却明白还是小青更明白程素素, 都无声地望向她, 等她拿主意。

    小青想了想,将果盘递给采莲,指了指外面, 三人踮着脚尖儿一道走了数步才停下。小青道:“我先去问问我娘。”此时问一问积年的老人家,十分明智,采莲、秀竹都点头, 二人悄悄地立地门边守着,以防有什么意外。

    万一真中了邪,她们也得帮忙瞒下来,可不能传得沸沸扬扬,谁都拿来说两句。

    小青飞快地找到了卢氏,如此这般一讲,卢氏大惊:“什么?走,去看看去!你没问娘子怎么回事儿?”小青道:“我哪儿敢呀?您老不是说,猛然叫人,会将人的魂人吓掉了吗?”

    母女俩做贼一样摸到门边儿,采莲和秀竹还立在那里,看到卢氏就像看到了救星。卢氏接过果盘,迈进房里。

    程素素对着镜子练习许久,脸都练僵了,眼睛酸得要命,抬手揉了揉脸,扶着颈后晃着脖子起身。站起来看到了卢氏,两人都吓了一跳。

    “三娘,怎么来了?”

    “娘子,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