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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也是巨蛛……不,准确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巨蛛!每一根蛛毛都犹如长矛,甲壳油亮,脸上一排眼睛个个犹如月盘,山一样朝着羽鸿意压来。

    慎思终于握到了晴思的脚腕。

    羽鸿意被这庞然大物撞在了胸前,冒出一口酸水,一路被顶到重重树影之后,没了身影。

    慎思握紧那脚腕,连呼吸都屏住了,终于一把扯了出来。

    他以为终于可以再见到那阿姐,却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手中的脚腕只连着一截右腿,从腿根处断开了,全都是血,只是一截断肢而已。

    慎思一下子站在原地,只觉得万籁俱静,脑中的一切都是混沌。看不到了,听不到了,什么都没了,好像整个人被淹进了水里。

    等到声音终于又回到他的耳中,他终于听到了那庞然大物一路撞断树木的动静,终于回过头,发现羽鸿意不见了。

    “公子?”他茫然地呢喃了一句,没有回应。

    这一瞬间,慎思几乎疯了。

    他追在那蛛王身后,呼喊着,疯狂着,将剩余几只蜘蛛都狠狠切碎,终于看到那蛛王庞大的躯体。

    羽鸿意就被那巨大的口器压在下面。

    活着吗?活着吧?慎思连忙扑去,恐惧让他觉得自己的双足都变了形,像是在奇怪的液体里飘荡。

    “要命……”直到羽鸿意忽然呢喃出声,推开眼前口器,一脚将身上的硬壳踹开,趴在边上吐出了胸腔里的酸水。

    兽角深深捅进那口器的正下方,只露着一小节尾端出来。

    而那蛛王一动不动,已经是具尸体。

    慎思赶到羽鸿意身前,站在那里,半晌没说出话。

    羽鸿意现在也有点吃不消,两眼都是黑的,好不容易才模糊捕捉到了这小子站立的身影,“你小子说我命大,还真没说错……怎么样了?你呆站着干什么呢?”

    等到视野再清楚一点,他才看着慎思手中紧握着的断肢。

    羽鸿意顿时也安静了下来,好半晌之后叹了口气。并不意外,真的,早在发觉这断肢上的血迹,发现那只脚伸在那里完全没有动过开始,他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但慎思显然并没有想过,这个事实带给他的冲击很大。

    断肢从他的手中掉了下来。慎思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羽鸿意看着他的脸。

    这小子一路都崩得太紧,快断了。

    “已经没有希望了……不,我一开始以为有希望,已经十分可笑了。”慎思摇着头,喃喃低语,看似勉强保持冷静,实际已经绝望,“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一个人跑进来,我为什么还觉得能把她带回去?在看到这么多巨蛛,知道她已经入了它们的巢穴之后,我又为什么还是不愿相信?还奢望着可笑的奇迹?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了,她、她分明已经……”

    “慎思。”羽鸿意叹着气,废了好大的劲挪到他的身前,伸手摸上他的脸,“回答我一个问题。”

    慎思抬起双眼,无聚焦的目光迎上了羽鸿意的视线。

    下一刻,一个巴掌狠狠甩到了他的脸上。

    “你告诉我。”羽鸿意捏着他的下巴,看着他脸上发红的指印,挑起眉梢,“人没了一条腿,一定会死吗?”

    第18章

    羽鸿意狠狠掐住这小子的下颚,不让他移开视线,不让他有丝毫逃避的空间,步步紧逼地追问,“你凭什么认为她已经没救了?只是一条腿而已,你看到她的尸体了吗?凭什么就能说得好像她已经必死无疑?”

    这是羽鸿意第一次在慎思面前露出这么强硬的一面。

    慎思的喉结微微滑动,颤抖着,好半晌,终于苦笑一声,“是啊,你觉得我不该放弃……”

    “不,我认为你可以放弃。”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慎思睁大了眼,落在羽鸿意身上的目光写满惊讶。

    “站在我的角度,我不希望你继续冒险。但那是你的姐姐。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别人无权置喙。唯有一点——你的选择,不能基于错误的判断。”

    羽鸿意稍微缓和了语气,松开了手,在他的脸颊轻轻拍了两下。

    他在慎思怔愣的目光中侧过身,与这小子并肩坐着,指了指眼前的蛛王尸体,“其一,有蛛王,必有蛛后。蛛后总是比蛛王更厉害的,此时应该就守在巢穴之中。再加上她诞下的那堆子孙,你若闯去,九成九死在那里。”

    “其二,你姐姐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活下来的可能确实不大,但我并不认为完全没有。若她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必然就在那巢穴里面。”

    “其三……”羽鸿意指了指自己的腿。

    慎思低头看去,这才发现,羽鸿意一条腿已经微微变形,而且正渗出血迹。

    “我不可能陪你去了。”羽鸿意笑了笑,始终淡然自若,仿佛受伤的并不是他一样,“如果要救她,你只有一个人。”

    三个前提,被这么清清楚楚地理顺了,明明白白摆在了那里。

    大脑里的混沌褪去了,思路在这引导下变得更加清晰。慎思脸上的巴掌印子还火辣辣的,却越来越搞不懂为什么羽鸿意要打他这一下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不应该放弃?

    但是方才能轻易出口的决定,此时却像是堵在了喉咙管里,怎样也无法再度说出。

    “还不明白吗?为了救亲人而死,或者在放弃亲人的记忆中过一辈子,只是这样一个选择而已。”羽鸿意摇了摇头,“选哪都不为错,问题是你更能够承受哪一种的后果。”

    慎思心头一震,指尖开始颤抖。

    “小子,别太自傲。”羽鸿意拔高了声音,笑得有点讽刺,“在自责里过一辈子,并不是一件比死亡更容易的事情。”

    这句话下,慎思深吸了一口气。

    他静静地在那坐了片刻,而后站起了身。

    羽鸿意凝视着他,看着那双眼瞳中重回坚定的目光,“决定好了?”

    慎思点了点头,看向山林更深处。他却没有马上就离开,目光又落在羽鸿意受伤的腿上。

    “你莫不是在担心我?”羽鸿意眯起了双眼,“小子,我比你强大得太多了。”

    若是往常,慎思必然会对这句话嗤之以鼻。此时此刻,他却起不了任何反驳的心思,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他最后对羽鸿意道,“我很可能回不来了。”

    “哦,我知道。”羽鸿意笑了笑,“我不指望你。”

    慎思终于离去了,朝着那些巨蛛冒出来的方向而去。

    他比来时更加绝望,却又比来时更加坚定。他知道自己如此拼命得到的结果很可能只是看到一具尸体,但他必须这么做。不是因为他多么伟大,不是为了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为了在未来那么长的一辈子中,偶尔午夜梦回,叩问自己“假若那时她真的还活着”时,他能承受得住。

    羽鸿意看着慎思的背影,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虽然他刚才是那样子说的,但实际上,他并不觉得慎思已经必死无疑。

    羽鸿意比慎思更加相信奇迹。因为他曾亲眼见过,不止一次。他很清楚,一个人往往会在自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爆发出最可怕的潜力。

    曾经的曾经,他自己便是在无数次这样的经历下变强的。

    待到慎思的背影彻底从他视线里消失,羽鸿意却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用手拢住自己的肚子。

    已经忍不住了,也终于可以不用再忍了。

    疼,好疼。

    羽鸿意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开始不停从额头往下掉。之前他被那蛛王压在底下一路拖过来,虽然只伤了一条腿,肚子里面却不知为何闹腾了起来,越来越痛。

    这是一种陌生的体验,羽鸿意从来没有过。

    但他揉着肚子,冥冥中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孩子……”他呢喃着,“别闹……孩子,别这样……真的很疼……”

    肚子里这个孩子,他一直没太放在心上过,甚至一直故意忽视,拒绝接受自己这身体有着身孕的事实。此时此刻,他终于迎来了反噬。

    哪怕曾经被开膛破肚,羽鸿意也没这么疼过。

    此时他却还有一种比疼痛更强烈的感觉,仿佛一种将要失去什么的惊惶。

    “孩子啊……”羽鸿意冷冷笑道,“你要离我而去了吗……是啊,你觉得我没有资格孕育你……”

    汗水滴落在地上,浸得四周的泥土都是一圈深色。

    若是失去了这个孩子,他会如何?这是原主离去前最深的牵挂,是原主最大的遗愿,也是原主之所以允许他占据这个身体的最大条件。若是这个孩子离开了,哪怕他连同这具身体也一起失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羽鸿意没有祈求这个孩子的留下。

    没有向这个孩子祈求,没有向神明祈求,没有向他曾有过的任何一个信仰祈求。

    他按住肚子,齿门紧咬,浑身颤抖,目光却冷冽。

    羽鸿意冷笑着问,“你又是否有资格……成为我的孩子呢?”

    他的另一只手扣在地上,扣得指节都成了白色,泥土都被扣进了指甲缝里。

    “不是什么东西都有资格成为我的孩子的。”羽鸿意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是洛兰阿修米亚……赫贝尔大陆唯一的王……我的身边不留弱者。”

    就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只巨蛛正在朝他这边靠近,是之前没有被慎思杀尽的漏网之鱼。它发现了落单的羽鸿意,伸出狰狞的口器,猛地朝地上这蜷缩成一团的身影袭来。

    犹如电光石火,前一刻还插在那蛛王体内的兽角,这一刻已经被抽了出来,又狠狠从此蛛口器正下方捅入。

    巨蛛停下了动作,时间宛如静止了。直到羽鸿意再度将兽角抽出,握在手中,这巨蛛才一下子塌了下来,砸在边上,害羽鸿意被泥土溅了一身。

    羽鸿意所谓的弱者,不是武力上逊色之人。人都有潜力,只有很容易就死掉的,才叫弱者。弱者总会离他而去,他也曾为此痛彻心扉,现如今却已经麻木。唯有能在困境中挣扎留存之人,才是他所需要的。

    晴思如是,慎思如是,这个孩子亦如是。

    “孩子啊……若你离我而去,不是我的损失……是你我无缘。”

    第19章

    慎思不知道自己在奔跑中过了多久。

    他沿着那些巨蛛袭来的方向一路而去,被一堆又一堆新冒出的巨蛛围堵袭击,身上的伤口拉了一道又一道,不多时就变成了一个血人。但他的脚步从未停过。

    他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东西,不知道身上这种黏糊糊的感觉有多少是自己的血又有多少是那些东西浇到他身上的汁液。他还曾不慎被蛛网粘上,于是将那整块皮都切了下去。

    到了后来他是麻木的,只依靠本能行动。

    思考因为失血变得困难,他便干脆放弃了思考。反正,在他的心里,他会死在这个地方。

    死亡是可怕的,但和一辈子的自责相比,也就不那么可怕了,不是吗?

    不……不是的啊……

    明明已经决定赴死,却不停有东西在慎思耳中细语,告诉他,他是应该活下去的,无论如何也应该活下去。哪怕一无是处,哪怕一事无成,哪怕躲躲藏藏,哪怕一辈子是个懦夫,他也应该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