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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我说认真的。”苏承芳正色。

    谁想到阮直的脸色更是严肃:“我也是认真的,这件事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我听你说来挺有意思,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带上几个人同令堂好好谈一谈。要不,就今年春节吧,年初一,等到你们亲戚齐聚一堂,我是该同令堂好好谈一谈了,还有你,苏大人。”

    苏承芳没想到过来一问,他的火药味那么重,由不得厉声道:“阮直,我母亲多大的年纪了,你不要去刺激她!你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阮直挑眉:“什么好处?你今天既然来问,我就要问你了,苏大人,难道我妹妹不配做你的妻子吗?我不管什么刺不刺激,那是你的母亲,但妹妹是我的妹妹!”

    多少年了,她为自己受了这种苦,好好的姑娘给苏承芳做妾,他怎么看得下去?阮珍那么贤惠朴实,老夫人难道不应该去认她做儿媳妇,苏承芳难道不应该让她做妻子吗?

    好像眸中突然燃了火一样,呼之欲出。

    苏承芳眸色一沉:“阮直,你真以为你进国子监是那么容易的吗?要不是卢大人欠了我人情,从中走了关系,你以为你真能进去?你又以为那些学士真有那么大的耐心,独个儿的一个个教你?”

    那都是他打点的,就为了阮直能中举。

    谁料阮直却一点儿没有触动,他把腰倚在书案上道:“有劳苏大人了,可没有我的刻苦,又能轻而易举的中举吗?”

    “你知道?”苏承芳一怔,随即又极为的生气,“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如何还能说出这种话?”

    阮直面无表情:“你以为有这份人情就能叫我闭嘴了吗?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扶了我妹妹为正妻,就别怪我出招,这些年你也许没有错待她,可老夫人,还有你那宝贝二女儿,没少欺负我妹妹。而今我已经半只脚踏入仕途,你还指望我忍耐?”

    这个男人一直都对自己怀有怨恨,苏承芳心里清楚,他淡淡道:“你以为珍儿会愿意你这么做吗?她也许是委屈了,可你真要这般替她出面,她只会对你失望。”

    阮直大怒:“你这是自欺欺人,你自己没有勇气,却推在我妹妹身上!我今日不妨与你讲个清楚,如果你不立刻娶了我妹妹,我明日就去府上把我妹妹接回来,从此你们二人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不要再妨碍我妹妹嫁个良人。”

    苏承芳不知道阮直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会这样激动,他挑眉道:“你可知道珍儿的想法?你这样一厢情愿,珍儿她会高兴吗?会愿意同你回去?我告诉你,她是不会离开我,离开沅沅的。”

    “到时候,难道你要绑着她回去吗?”

    “阮直,你或许以为你是在帮珍儿,以为你是在替她出气,以为你是做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事情,可珍儿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越是这样,她越是愧疚。”

    “我也许是辜负了珍儿,也许是不够果决,可我也知道假使我为她与母亲闹翻,珍儿一辈子都不会过得开怀,她见到母亲便会怀着歉疚,这样做儿媳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不过是想要个两全其美,你就不能再忍耐一阵?何必要让母亲因你生了仇?”

    他一口气说完,停顿了半响,突然道:“阮直,你是真的心疼珍儿吗,还是你只是,完全是为了还那份债!”

    这句话叫阮直心头一震。

    也好似一把尖利的刀戳向了他的心口。

    他一时竟是动弹不了。

    苏承芳瞧着他,轻声道:“你好好想一想罢!”

    他转身离去。

    许久,阮直重重叹了一口气出来。

    老夫人睡了会儿起来,心情已经平息了。

    刚才因那些夫人的话怒火攻心,而今思忖起来,她为何恼怒,不止是因为那些人管得太宽,还因为这些话,刺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一直以来的担忧。

    想到这里,老夫人忍不住的惆怅。

    刚才做了一个梦……苏承芳在梦里变成了三岁的孩子,拉着她的袖子,奶声奶气的叫着娘亲,要她抱。她弯下腰抱起儿子,他摇晃着两只小手,比什么都欢喜。

    一天天看着他长大,一转眼,三十几年了!

    她又怎么不了解这儿子?

    从床头矮柜里翻出信,她与李嬷嬷说:“只怕我也不用回信了。”

    李嬷嬷惊讶道:“怎么,您已经想好选哪家的姑娘了吗?”

    老夫人微讽的笑了笑:“你真的以为我能摆布承芳的婚事?上次堂弟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为承芳还能像以前,但这些年来,他一个人支撑着苏家,早已是羽翼丰满,我不过自欺欺人,操心这操心那,甚至写信去给大哥……其实承芳哪里会看他舅父的面子?不然上次当着杨太夫人的面就不会这样说话了,他便是要借着这件事儿,堵了别人当媒人的心。”

    也确实没有人再来说媒。

    杨太夫人都不行,谁愿意来碰一鼻子灰?

    李嬷嬷没想到老夫人会这样想,未免心酸,曾经掌管着一个府邸的主母,到底是力不从心了,这大概就是老来从子。

    也怪老爷子在苏州不回来,苏承芳大事都抓在手里,早就是府里的主人,她安慰道:“老爷子在官场沉浮几十年都比不上老爷的政绩,您也许确实是不用担心了,老爷心里都有主意。再说了,阮公子虽然耿直孟浪了些,但阮姨娘是个心善懂事的,经常都会规劝阮公子。”

    看来李嬷嬷也早就猜出来了,知道苏承芳的心思,老夫人苦笑了下:“阮姨娘是可惜,当年这样一个小姑娘要不是为了阮家,也不至于要与承芳为妾的。”

    做妾的都是什么人?要么是奴婢,要么是家里不看重送去讨好人的,但阮珍是阮家的独女,长辈们都很喜欢。

    只是虽然这样想,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甘心。

    就算阮直真的通过会试,阮家与苏家仍是门不当户不对,苏承芳原是可以娶个名门世家的姑娘为妻,好比甄佩那样的家世。

    可惜儿子早就有主张了,老夫人伸手捏了捏眉心,觉得头有点涨,叫李嬷嬷给她揉揉,正如此说着,外面照雪进来道:“老夫人,好似阮姨娘那里有什么事情,老爷叫六安去请丁大夫了,还有三姑娘那里,蝉衣也去告知……”

    老夫人一怔。

    既然是去请丁大夫,那必是与肚中胎儿有关的,虽然丁大夫此前说是个女儿,可怎么也是苏承芳的骨肉,她的孙女,老夫人还是很关心,连忙道:“是吗,你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回来禀告与我!”

    照雪疾步走了出去。

    第29章

    今日老夫人小生辰,苏沅与苏锦一起帮着招待姑娘们,一个上午没有停过,已经是有些疲累了,正当要躺着歇一歇,蝉衣却过来了。

    等不及她说完话,苏沅径直从床上跳起来,披上件狐裘就往外走。

    她已经是非常的小心了,可母亲怎么还会不舒服?难道不经意间还是着了什么道吗?她越想越是害怕,走在路上竟然摔了一跤。

    吓得宝绿连忙扶她起来,却见苏沅脸上已经挂了泪,那张脸看起来十分的苍白,好像在恐惧着什么,这种神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时慌得结巴:“姑娘,您,您怎么了,蝉衣也没有说什么……阮姨娘只是有点头晕,奴婢听说,有身孕是常有的,应该不会……”

    苏沅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她不能再失去母亲,也不能再次承受这种打击!

    忍着痛,很快就走到了阮珍的院子。

    瞧见她头发都有些散乱了,阮珍吃了一惊:“沅沅,你摔了吗?疼不疼?”又看到蝉衣,非常的不满,“你们怎么总是去打搅她!”

    “您到底哪里不舒服?”苏沅扑到她身边,“您快给我说说,蕙娘呢?快些叫她去请回春堂的丁大夫,好好看一看。”

    阮珍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以前怀着苏沅,也会有这种莫名的头晕,哪里想到屋里两个奴婢发疯,一点风吹草动就好像是遇到惊天巨浪一样,反倒把她弄得有点生气,她正当要劝苏沅回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竟然苏承芳也来了。

    “老爷……”阮珍目瞪口呆。

    等会儿她真的要好好训斥这两个奴婢了!

    瞧见女儿也在,还是这种狼狈样,苏承芳由不得怔了怔。

    “爹爹,快请丁大夫!”

    “已经去请了,倒是你。”苏承芳伸手拢一拢她的头发,“你怎么这种样子?”

    “我摔到了。”苏沅哪里顾得了自己,只要阮珍没有事情,她付出什么都可以,何况只是摔一跤,她拍拍裙衫,碰到了伤口也不皱眉,“没什么,走路快了没有注意。”一边拉着阮珍的手,仔细的问,“还有别处不舒服吗?是今儿才这样,还是什么时候这样的?”

    完全像个大夫。

    听得苏承芳都笑起来:“沅沅,你这样,珍儿都要被你吓到了,你不要担心,我已经叫六安去请丁大夫,自有丁大夫来看。”

    可苏沅因为罗氏的话,对丁大夫突然没有那么信任了,低着头想事情。

    丁大夫很快就来了,见苏承芳也在,连忙弯腰行礼。

    苏承芳免礼道:“你快给她看一看罢。”

    丁大夫应声,坐下来。

    苏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屋里突然间一片寂静,虽然听蕙娘的意思,阮珍的头晕很轻,苏承芳没有那么紧张,可他却因为丁大夫的到来,想到了苏沅曾经说过的话,阮珍她到底有没有怀了双胞胎呢?这一次,丁大夫可会有不一样的说法?

    摸得片刻,丁大夫的眉心略略的拧了拧,询问道:“最近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有没有出过门?”

    苏沅心头咯噔一声,喝道:“怎么,是不是不好?”

    “沅沅!”苏承芳见苏沅今日好像太过激动了,不太正常,由不得语气严厉了几分,“你安静些,丁大夫自有主张的。”

    不是大夫,确实不懂,苏沅被父亲训斥,也知晓自己有点过分,她只能压抑住心底的担忧,毕竟不是前世了,也许是自己小题大做。

    阮珍道:“都是依着您叮嘱的,没什么变化,也没有出门。”

    丁大夫就奇怪了,喃喃道:“胎相竟是有些不稳,且……”

    这句话叫苏承芳也由不得警觉起来:“不稳是什么意思?丁大夫,危险吗?”

    丁大夫闭眼又把脉了会儿,徐徐道:“幸好姨娘底子不错,我开一副保胎药应是无事,不过你们应该要多注意些了,万事小心。”

    苏承芳眉头挑了下:“早先前也是你把得脉,不是说她的胎相很稳吗?”

    “是,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丁大夫摇摇头,“饮食起居是很重要的……”

    照雪得知此事,忙禀去老夫人那里,听说阮珍肚子不稳当了,老夫人未免着急,他们苏家本来嗣子就单薄,便算是苏承芳宠爱阮珍,到现在也才怀上第二胎,她就有些坐不住,过来问问。瞧见里外奴婢好似闲散之状,心想阮珍这个人太过软和了,纵坏了奴婢,以至于服侍不周,便是质问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伺候的?往后要再出个差错,一律发卖出去!”

    蕙娘跟蝉衣吓得跪下来。

    “老夫人,不关她们的事儿,”阮珍连忙道,“许是我这几日没有睡好。”

    没睡好会影响到胎儿吗?苏沅不太相信,何况最近又有那么多的喜事,舅父中举了,老太太搬到京都,母亲心里定是欢喜,且父亲还对她那么好,母亲不会多忧,她这定是在为两个奴婢开脱。可要不是因少睡,无端端的为何会突然不好呢?

    趁老夫人问丁大夫的时候,她走到外间询问蝉衣:“母亲是什么时候觉得头晕的?”

    蝉衣道:“就刚才,姨娘原是想做件小衣衫,叫奴婢去拿针线,后来又挑花样,翻来翻去觉得好像没有苏夫人上次送来的好看……”

    罗氏吗?

    “后来呢?”苏沅追问。

    “姨娘叫奴婢把她送得小衫儿拿来瞧,姨娘看了会儿就头晕了。”

    “给我看看!”

    蝉衣怔了怔,只见苏沅十分严肃,连忙就把罗氏送来的东西找出来,都是放在一个匣子里的,总共有四件,还有一个虎头帽,两个孩儿耍的小玩意儿。

    摸着衣料非常的柔软,苏沅翻来翻去,没发现异常,当初罗氏送东西过来她就警惕过,但没有吃食也就罢了,平日里的东西能有什么?难道是自己疑神疑鬼,她手指摩挲着小衫儿,百思不得其解,疑惑间,鼻尖忽地闻到一阵香味。

    “哪儿的香味?”她一愣。

    “是这个鲤鱼戏水。”蝉衣笑道,“崖柏木雕刻的。”

    那是一种极其稀少的木材,寻常不会拿来雕成小玩意儿,不过堂祖父家与他们来往甚多,好物不会吝啬,只是,为何非得选有味道的?苏沅此时疑心非常的重,已经是有些偏执,越想越不对头,竟是叫蝉衣寻了把斧头来,在地上用力一劈,木雕应声而碎,里面又飘出一阵香。苏沅连忙拿起来给丁大夫看:“丁大夫,这东西您看有什么不对吗?您凑近了闻闻看!”

    能在回春堂当上名医的,就算不如李时珍尝遍百草,对世间药材也是了如指掌,丁大夫低下头,细细闻了闻,突然脸色一变,脱口道:“这是哪里来的,竟然藏着毒物……”

    众人都大吃一惊。

    苏承芳也没想到会有人害阮珍,肃容道:“毒物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