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但因为如此一来胃口倒也被引开了,三人都用了不少。
见母亲的生活确实被照顾得上心,改观不少,贾敏便有些奇怪得问,“怎么这次回家,我觉得二嫂子,变了?”
元春在外边跟着丫头们翻花绳玩,贾母对着女儿,轻叹口气摇头道,“还不是屋里人闹的,我也是打那时候过来的,这男人不到一定年龄,都跟那馋嘴猫似的,你看看你大哥哥,都这个年龄了,屋里还左一个右一个的呢。你二哥哥,也一样。那个赵姨娘,性子不好,模样妖媚,一时把他缠了去,正日子也不在她屋里歇。她心灰意冷地,病了一场,渐渐不把心里往你哥哥身上放了。”
贾敏吃惊得微张开嘴,“她不喜欢二哥了?”
“那可不是,这女人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她如今反正有着孩子,家世在那里,嫁妆也多,讨好了我这个老婆子,她管你二哥哥呢。这么一想通,她心胸也宽了,也不再心里醋得,要跟别人拿酸掐尖了,对着那些个女人也就宽容,心思更是移到别的上头去了。”贾母早看明白过来了,她能说什么呢?人有时候就是特别犯贱,什么东西有了就不知道珍惜了,眼看着媳妇移开了,他倒又粘上去,该!
推己度人,若是有天林海他跟别的女人在一块儿……
贾敏长长叹一口气,“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隔着道珠帘子,王太医先给王桂枝瞧了脉,点头称赞,只道太太保养的好,脉息健壮。可一看李夫人的脸色,又给她问脉,面上便渐渐凝重起来,甚至还不好意思得请李夫人伸出左手让他按了好长时间。
见王太医这样,李夫人越发心灰,她低下头良久不语,一等王太医出去开方,泪也落了下来,她一把抓住王桂枝的手,双膝往下,就要跪下央求,“好妹妹,你就答应了我吧,我是将死之人,唯有膝下这一个,你就帮帮我,照顾他长大成人!我下辈子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定当厚报!”
第51章 谁狠
李夫人要跪,她身边两个体己人早已跪了下来,头都紧紧得磕在地上,与那青石地板一撞,嗡嗡作响。
她们这样,王桂枝却转过身硬声道,“嫂子这是干什么?好好的为人父母,倒要把孩子托付给别人!我是绝对不会应的,你要是真有一片怜子之心,就该好好寻医问药,自己将养起来才是!”
“妹妹你,好狠的心!”李夫人见她竟然这样说,顿时瘫在这地上,只觉得如入深潭,有如灭顶。
王桂枝听她这话,怒极反笑,“我心狠?怎么及你心狠,你还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要吃什么药,到底要如何治,就开始想着如何把你肚子里怀胎十月,好不容易孕育下来的孩儿托付给别人,你还是不是亲娘亲妈?”
她气得发晕,指着地上的李夫人呵责着,“你还觉得是我心狠?我如何心狠,也不及你心狠十分之一!万不说你托了我,你就是不托了我,他那样的孩子,叫我一声婶娘,我总会照顾他吃穿,可我就是对他再好,能比得上你这个亲生的娘尽心心力?再说,我若是对你的孩子好,要把我的孩子们又放在何地?本来就应有自己的亲妈来疼,他竟是没有,要与别人来争,他何其可怜?你只想着托了我,就万事可休了吗?大哥哥跟老太太他们又会如何看我,我看倒不是我的心狠,倒是你不想担这个责任,尽想着一死了之!你才是个最狠心薄性的人!”
被她言语一激,李夫人由着奶娘扶将起来,“你说这样的话,我不求你便是。”她只想着她的品性可托,没料想她竟是半点也不想应,一句话都没有。
王桂枝早坐下冷哼道,“这话原就不该说!”她看着此时的李夫人,就想到她自己上辈子的娘,如同硬生生割肺挖心,她娘要是有一点为她着想的心,再怎么由那姐弟俩摆弄,怎么也要拖到自己见着女儿最后一面,可惜她没有,让她一个人孤伶伶死在病床上。
心潮起伏之下,竟怄得她立时将方才饮的茶水都吐了出来,彩霞拿帕接挡不止,慌张叫道,“太太,太太!”
这动静更是让婆子丫头都俱围了上去侍候。
彩云心疼自家太太,对着李夫人一干人再没有好脸,碍于做下人的不好朝着主子叫嚷,只把小丫头抓住训斥,“好个没眼力的东西,平日里都白对你们好了,你也不看看你一体一身是谁给予的,太太好性了,你眼里就全没了人,你是哪个家里的,竟敢这样对太太……”
如此情状,李夫人倒也不好走,赶巧王太医让人送了药方进来,彩霞忙又收拾了东西,去请他进来给王桂枝再看脉。
王太医摸了脉,额上又现了汗,方才太太还是好好的,可眼下怎么乱成这样,他忙道,“太太本就怀孕,脉息混乱,敢请见太太金容一面。”
此时哪里还顾得其它,再说屋里这么些人呢,两个丫头忙把珠帘给搂了起来,让王太医仔细瞧王桂枝的脸色,这才长叹一口气道,“不妨事,不妨事的,让太太好生窝一会儿,若是哭出来就更好了。”脾主运化,把脾激起来便就好了。
彩云已经少见太太流泪,“要是哭不出来可怎么好?”哪里有叫人哭的。
“这……”王太医想了想,对着彩云悄声道,“太太要是不想哭,就让她发一回火,或者是大笑一场也行。眼下她怀有身孕,到底不好用药。”
彩云连连点头,才将王太医送了出去。
李夫人的奶娘倒觉得王夫人虽然话说的不好听,却也是正理,话糙礼不糙,再说好容易病也瞧了,那药方也得拿到手才好。
“太太,您是长嫂,不能跟弟妹置气,再说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在世上,谁的孩子谁心疼不是。”又是一番话好哄。
看着王夫人被她气成这样,李夫人心里也有愧,听了奶娘的话,便上前对着王桂枝赔不是,“都是我糊涂,还请妹妹原谅。”
彩云急得要说什么,被彩霞一把给拉住了,大家都各自退得稍远些,由两人再分说。
王桂枝胃里都吐空了,全身软绵绵地,本来受了委屈的人就最怕有人哄,听见李夫人说的话,偏过头去,眼神迷离以为见着了亲娘,她便痛哭起来,“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我哪里还做的不足,大家都是一样的,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对,你也不应该这样由着我躺在床上去死,我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了吗?大家都是同胞同母,为什么就单不疼爱她一人?
这哭问得李夫人好生惭愧,是了,她又不欠自己什么,拿帕子给她擦着泪哄着,“都是我的不是,不会说话,你别哭了。”
李夫人正柔肠百折得哄着王桂枝,李纨却急急匆忙赶到。
老太太跟出嫁的姑奶奶说话,小姑子元春陪着。太太便派了她差事让她一会儿来自己屋里吃饭(正好跟王太医来错开来),正盯着他们摆围帘取桌凳验册呢,就有小丫头脚下溜风似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得让她赶紧去,“不知道大太太说了什么,把咱们家太太气得直吐,大家都慌得不行,大奶奶快去看看吧。”
李纨不知道是什么事,被唬得厉害,太太对她的好处说都说不完,顾不得什么,小跑着过来,见太太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差点儿就瘫在了地上,莫不是——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这可怎么得了!就是太太会有多伤心,就是他,也不知道要跟着多难过。
第52章 诸事
“太太, 您这是怎么了?”
王桂枝正哭得痛快,忽然听闻这样带着哭音的一问, 又见着李纨清丽贞雅的面容, 方回转过来, 明白自己已经不是那世被委屈至死的人了,才拭泪撑着笑着说,“方才多立了一会儿, 今日日头又大,怕是晒得猛了暑气未下,有些中了热气不舒坦, 你婶娘在这里, 我正朝着她撒娇呢。”
李夫人干笑着,李纨将信将疑,“原是如此, 都这个时辰了,太太怎不摆饭。”必是有别的事,只是有外人在,太太不方便说。
“是了,你饿了吧。快让她们摆饭!”
王桂枝跟李夫人都有人捧着盆巾伏侍洗漱。
漱毕, 王桂枝也不让李纨站着布菜立规矩,三人一起安静用了饭, 听闻爷儿们还在饮宴, 便让她自回去歇息, 醒了也不用过来, 自去照管她安排下去的事儿。
“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有心要改动的,便记下,回头我们娘俩细细商量慢慢办啊?”嘱咐了李纨些话,又拉着李夫人一同歪着,让彩云彩霞们搬了饭桌出去吃饭,人都散出。
王桂枝握住李夫人的手,指着药方上的药材分说着,“身子都让你给熬空虚了,不光要吃药,还得按时吃饭才对。你自己更要有保养之心,什么事都急不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想着孩子,首先得先保住你自己,不然谁都是白托的。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若不在,大哥哥再娶一个,就不生孩子了?你自己细想想,总归我是不会帮你的,嫂子你比我更老成,难道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哪里不知道,只是我这心,真像是油煎火烧似的,一刻都静不下来。”李夫人回悟过来,与她已是无话不谈,“我家里的事,你是知道的,若真要说,又怎么敢说出去,难保他们不会随意乱撞,倒真是一点儿星火也留不下来。可我劝家里人的话,没一个人听的,我白为他们操心,他们还觉得着我不闻不问,没了良心……”
这些心里的话,也只有说给她听了,李夫人续道,“我何尝不知道自己要将养,我那行经日子,早没个准,一时沥沥淅淅,一时又一两月都不见来。要不是有了这事儿,我本也想着怎么也得请个大夫回来,好好看看,将息起来。可谁知道又出了这样……的事。”她将废太子三个字含在嘴边说了。
王桂枝一看她这样说,心中大愧,她竟不知道贾家人竟把她所说的话都当了真,她还以为那话早被支了过去,她都混忘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着急道,“能有什么事?你尽可想开些吧,到时候若是没事,你岂不是白担了心,费了这样的神。”不过她说的一句话,贾政怎么连大嫂也告诉了!这个坏蛋!
李夫人奇道,“妹妹你还有什么不曾告诉我的,不若细说了告诉我知道,我举手立誓,绝不告诉第二人。若再传他人,让我立时肠穿肚烂,死后拔舌下十八层地狱。”
“唉呀,嫂子你别拿话堵我。”王桂枝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哪里知道现在朝廷局势是什么,她知道自己在红楼梦这本书里,其它都是王夫人给予她的记忆。她苦苦思索,只好现编些话来,让她先好生看病吃药,安生续命,有李夫人在,贾赦也不至于过于胡来,再说贾府千头万绪,她也多个臂膀不是?
但也不敢说得仔细,含糊着,“我说的你可真听吗?你要是真听,就好好照顾好自己。”
“那自是真听!”好不容易有人应下,有了句实话,李夫人本来也信她,哪里有不听从之理。再来跟她说了些心里话,心里痛快了许多。
“你既是真听,可我就直言了。平素里那些个男人不许我们抛头露面,只拘我们在家里这一亩三分田不说,还有别的弯七拐八的摧折。你怎么此时就要起比那些男人还厉害的强来?那上天的事,谁能管,真要抄家灭族,咱们都直接一根绳子吊死了岂不干净。既然他们不让你管,你就要丢开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你就是要管,你能管得了谁?不若先把自家男人管起来,自己自得其乐才好。”王桂枝劝着,贾赦只有老太太能管,可老太太一向是个慈祥人,不管儿子们屋里的事。
李夫人一时愣住,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怎么管得了爷们?三从四德也不是顽的。”
“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再三从四德也有法子。我看嫂子你也有这个能耐。你想着琏哥儿,也不能再继续放纵大老爷不是。别的我不知道,光知道大老爷总是喜欢新鲜颜色,每年买那色艺双绝的小戏,添新哪里淘换来的贴身丫环都有好几个,虽说不是强占,可就是老太太不说,族人里都知道,也觉得大老爷不尊重,你脸上没有光彩。这些个姑娘,大老爷好一阵不过也就罢了,放在你家里,每年多少银子不是事,却你掐我攘的,要首饰要这要那,大老爷给的也是琏哥儿的钱,再且成日里给你自己添了多少麻烦。你看着她们心里难受,她们自己也可怜,这么老些人要争一个男人,小小一间屋子拘着,过于寂寞,日子长久了心思怎么会不歪?不若你跟你家老爷商量妥了,那些买来的,有心去的让她们自去,想留下的,你也归拢到自己手上。安排上日子,再越性像皇上似的做个绿头牌,由着大老爷去点,也不吵嚷了,你也就清净了。”
“你这个狡黠鬼!你怎么不给你家老爷做这个呢?”李夫人听了直乐,拿手去呵她的痒。
王桂枝躲着笑道,“人家给你出主意,你倒挠我?”贾政那个人,要是像这样,早被他呵斥着“叉出去”了。他就是头犟牛,只有他自己愿意,不然别想着能逼他就范。
见她怀着身孕,只玩乐一会子就停了手,“既然这样,以后我就不从家生子里选,他们虽然知根知底,到底府里连络有亲,反倒不好辖制。不若从外面买些贫苦吃不上饭的齐整丫头,终身也不过十来两银子,不比去那些地方的干净,且花销不了几千两。”李夫人被她一说,思路明阔不少,立时来了主意。
王桂枝叹息,不知道这样怎么算,买的清白女孩子倒又成了姨娘,只是到底能先吃饭活下来,“这也倒罢了,每年只许两个,免得把老爷的身子掏空了,琏哥儿可还小呢。不论是你这个娘,还是大老爷,都得自己先给孩子打下许些基业不是。大老爷跟我们家老爷都是受得祖宗的恩才有个官做,可咱们能给孩子们留下什么呢?”她半带讥笑道,“你可别告诉我,只等着大老爷死了,就让琏哥儿再袭个末等三等将军的职就罢了。”
李夫人被说的满脸通红,“我日后好生教导他读书进学。”
“书是应该读的,学史让人通智,品诗让人懂情。可咱们贾家一门两公,如今圣上还在倒还好,若是新帝……只怕要算旧帐,我们可有好大一笔亏空等着算呢。”王桂枝想到红学里分析的贾府失势倒榻之原由,虽说红楼梦未曾实指,但曹家迎驾,欠下多少亏空,康熙在位时多有照顾,让他们在富饶织造处安了肥差,只为填补,到了雍正时候,他眼里容不得这些。那户部欠银,在天灾面前,他是真抄家来填……若按此情推论,说不定抄家的债,就是在元妃省亲那上头,不过她没想着送元春进宫,倒不是很怕了。
李夫人只以为受了教,太子再次被废,定然是不成的。看来王家已经知道下一位真主是哪个,便越发虚心问道,“那些银子一时怎么还得上?”
原来还真有欠银!
王桂枝心里一惊,脸上没显,“咱家又不曾接驾,哪里有欠?”
“咱家荣国公去的时候,才问户部借的两万两。我接中馈的时候,曾看过这一注,再以前的,就不知道了。”李夫人盘算着,“我估摸着,总也得有个十万两。”她却不是很在意,“没事的,大家都借,咱家还算是借的少呢,像是江南的甄家,那才借的多。”
“……十万两!”王桂枝心里叹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到底家里还是要出个做官的,才能把这窟隆给填上。脸上又发热,那她岂不是跟贾雨村没什么区别了,还是做生意的好。
“别人家我们又管不着,理好自己家就行了。”
十万两也不算多,总归还有十来年,一年节俭个一万两也就行了,复道,“以后嫂子只把家里好好主理起来,能俭省的就俭省些,还有一些弊端,你可不能躲懒,该改的也要改了,要蠲了的,就蠲了吧,你不管着,琏哥儿怎么指望你呢。”
李夫人一一听了,一会儿茶房里熬的药也得了,她一口口喝尽了才回去。
王桂枝站在门口送她,李夫人止步动容道,“妹妹这般用心为我着想,我永不会忘的。”
“快别再说这样的话,我只托言我要服安胎药,你每日给老太太请了安,就在我这里吃了药再回去,干净稳妥,那边再没人知道。”
奶娘跪在地上,恭敬给王桂枝磕了三个头才追着李夫人的轿子离开。
“我的天,总算是走了。”彩霞扶着王桂枝回到屋里,见她脸色还好,心里也松开了些,“太太一天天的,尽给自己找事,大太太那边的事,您也往身上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管家奶奶呢。”
王桂枝却觉得,“顺手相助,就当给自己积福积德了,这比起抄写什么经书化些纸钱更好呢。”若真能救她一命,那就更好了。贾赦有她在,也不会想娶鸳鸯,想弄个什么扇子,也不会打贾琏了,人家亲娘在呢,保证李夫人跟书里王夫人救宝玉一样过之不及。
“哎,太太心真好。”彩云此句可是真心,又一想到大太太竟在不知不觉落了个孩子,她都为她一哭,若不是太太请了太医来瞧,只怕大太太被带累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们都不许说破,谁要是敢偷偷告诉大太太,我真撕你们的嘴。”王桂枝提醒道,王太医那里见惯了的,不会口舌多言,李夫人那里,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身边那些也不曾瞧见,自然就不怕。只要她屋里的人都守住秘密,就无人知道了。以后就是知道李夫人在她这里吃药,也可以推说是补药,不然好好一个孩子没了,老太太那里也不好说,她自己心里肯定也难受,毕竟眼下可是多子多孙多福寿的时候。
连续几日,李夫人给贾母请了安,自找机会来王桂枝处吃了药,两人说说笑笑,家里的事都商量如何办才回去,两人情谊日增越发亲密。
李夫人吃了药心病去了大半,精神好多了。头一件就借着贾母做寿,把一些不安份总要挑事的姨娘丫头配得配人,送的送人,还有一些要走的,全不相留,另给二十两银子让她们自去找门路过活。给贾赦屋里,一下子给清得干干净净,更难得是贾赦竟好似半点不在乎,由着李夫人如此。
暂住在贾赦院里的林海不免奇怪,“大嫂子把您的人都撵了,怎么大哥哥要改性儿,要跟我入得书山学海,修身养性了?”
贾赦脸上微红,被这样不伤大雅得打趣一下,他也没恼。在弟弟妹夫面前倒不瞒着,捻了下胡须道,“我年纪大了,屋里十几个,前日她突然说要都见见,结果站都站不下。她说实在是不像样,问我有没有心爱的,有就留下,没有她就处置了,再换了好的给我的,我就应了。”
“没想到竟一个也没给大哥哥留!哈哈哈!”林海拿扇子击了下手,“看来嫂子这招瞒天过海使的好,竟让大哥哥您大意失荆州。”
贾政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虽然忙,可偶尔回王夫人屋里,也闻得见一丝燃香都压不住的药味,夫人说自己在吃十三太保,可嘴里也没个药味儿……
“哎,不妨事,她虽清理干净了,也请了好些人牙子领了些女孩子回来让我挑,我瞧中了两个,已经买下来等她调教一番,养活的白嫩些就给我开脸。”贾赦坦言道,那些个莺莺燕燕,不过是些玩意儿,夫人不喜欢她们,定是闹得过分让她不高兴了。既然她又换了新鲜的给他,就是以前那些一下子清的一个都没有,也是事先与他商量过的,再去计较,但真显得他这个大男人小气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这与林海、贾政的想法都不相同,两人便差开了这话头。
“老太太的寿宴一过,二哥哥就要去金陵了?恕我不能相陪。”林海歉意道,他要等着秋下入闱。
贾政忙道,“科举秋试才是大道,我不过与家人们去置办些祭田,到时候东府的珍哥儿也去,我那不成器的珠儿也随我去见识一番罢了。”他又对着贾赦道,“说到这事儿,不知道大哥跟敬大哥商量出今年明年由谁来领不曾?”
“家学共推太爷贾代儒,他辈份高学问不差,儿子文弱,无人有异。只是这些祭祀祭田之事,老太太也没个准话,若是随便安排了人,怕又弹压不住,正有些犯愁呢。”
实来这银子是宁荣两府里的人出的,若真是全便宜了其它房头的贾氏族人,贾赦心里不大自在,他与贾敬私下商量,不若把贾珍先放在老家统筹打理一年半载,升米恩,斗米仇,只分一两成出来才是正理。贾珍正好服丧,也可以避开都中的事务,再有大事,后路也不怕了,他为着妻子守了一番,再议亲也便宜。
贾政皱眉微一细想,回想起贾珍突然颇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心里有了六分肯定,便笑道,“我不过白问问,反正我听着,哥哥们直管吩咐就是。”
林海自吃茶不出声,这与他并不相关,不便多言。事他倒知道,内兄没瞒他。倒觉得贾家这般会规划是不错,难为他们在此时还有着为后代子孙的打算。以后他若能耐,也自当为他的孩子们留下这份基业。
一提到孩子,他心里也不免一痛,他何尝不知道妻子的心病,他也不是没想过孩子承欢膝下,但林家一向子脉不丰,他都是父亲四十岁才得的。说不定他也是如此,就是敏儿对此事有些魔怔了,若不是如此,每逢三年进京赶考,她渐渐不爱往自家走动,还不是见着外甥外甥女见人伤怀。可子女均为天赐,若真是不能,只要她喜欢,从那些旁支里挑一个过继收养也就是了。
回过神来,贾赦已经提到寿辰上的唱戏曲目,“前几日那个唱戏的小生不错,唱的那曲双离燕……”
贾政却道不好,“曲不错,可寓意不好,老太太过寿,还是要唱些热闹圆满的才好。”
“也是。”贾赦点头,又问,“除开咱们贾家人,送了贴子来的你嫂子跟弟妹都安排妥当了,还得防着有些不请自来的,已多排了两桌席,到时候男客你们俩个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