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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节

      这个难题,令两位内阁首辅同时陷入了沉默。

    郑老尚书原想着第二日早朝时看一看陛下的意思,清流那里,陛下想是要受些非议,可在郑老尚书看来,清流非议无甚要嘴,不过是人的话头,要紧的是,这秦凤仪到底是不是柳王妃所生啊!

    但,第二日,景安帝因病免朝。

    秦凤仪也在早膳后被放了出来,秦凤仪谁也没见到,并没有见到景安帝,也没有见到其他人,就是马公公奉口谕放他出了暖阁,然后,命一队侍卫送他回王府了。

    秦凤仪到了王府,王府门房见他回来,立刻跑出来迎接,秦凤仪指了指送他回来的御前侍卫,对门房道,“这几位侍卫大哥送我回来的。”又对那个侍卫头领道,“喝杯茶再走。”

    宫里,别个传的都不快,唯独流言最快。

    有关秦凤仪身世的流言,眼下不论自王府还是自宫里,怕只有秦凤仪自己不晓得了。此时,那侍卫头领哪里还敢吃茶,一拱手道,“殿下平安回府,下官等就要回去复命了。”说完再行一礼,就带着手下离开了。

    秦凤仪也没多想,他原想着还要给些银两打赏呢,结果,侍卫竟然清廉起来啦。秦凤仪心里记挂着家里,连忙就往府里去了。

    秦凤仪先去了王妃的正院,这会儿愉王妃、愉王爷、还有李镜、大阳、秦老爷秦太太都在,愉王妃看孩子,李镜愉王爷在商量事情。这几人(不包括大阳)显然已得到家里小厮跑进来传的信儿,知道秦凤仪回来了,见到秦凤仪还挺欢实,几人心中忧愁更胜了。

    “怎么啦?见着我还不高兴啦?陛下放我回来了,想是昨晚的事已是清楚了。”秦凤仪挺高兴,他还十分诚恳的对李镜道,“媳妇,昨儿我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个女人,没你聪明没我好看,我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呢,真的!”秦凤仪的神色,称得上信誓旦旦。

    李镜叹口气,继而正色道,“不要再说昨天的事了,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媳妇,你说!”秦凤仪拉张椅子坐下了,伸手接了侍女捧上的香茗。

    李镜直接就说了,“关于你身世的事,愉王爷,并不是你的父亲,母亲,也并不是你的生母。你还记不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陛下原配王妃柳王妃的事?”

    “自然记得。”秦凤仪说着,心中已似灵犀般的浮现一丝隐忧,就听他媳妇道,“你的生母,便是柳王妃娘娘,你的父亲,便是当今陛下。你昨日之所以会被人隐害,很大原因可能在于你的出身,你是陛下的原配嫡子。”

    李镜三言两语就把这件在外人看来天一样大的事情说完了,秦凤仪怔怔的,好半晌才问,“不是说,柳王妃在陛下登基前就过逝了吗?我可是在扬州长大的。”

    秦太太忍不住道,“陛下登基时,娘娘根本没有死,娘娘十五岁便被指婚给了今上,那时,今上根本不受先帝宠爱,只是先帝十位皇子中的一位普通的庶出皇子罢了。我们老爷,却是先帝最看重的工部侍郎大人,我家老爷三十五岁就是正三品高官了,当初,就是因老爷为先帝重视,裴贤妃费尽心思为今上求娶了娘娘为正妃。裴贤妃就是现在的太后了。娘娘在宫里,日子过的也不错。但后来,娘娘进门四年未曾有孕,裴贤妃便要为陛下纳一侧室。别人家纳侧,没哪个会给儿子纳比正室出身还高的姑娘的。偏生裴贤妃就有这样的本事,听说,陛下先对着平家姑娘弹什么《凤求凰》,后来,平侧妃终是进了门。先帝带着先太子与重臣北巡,听说陕甘之乱,先帝、先太子,去的人都死了,我家老爷,也就是殿下的外公也在随驾当中。一时之间,京城也乱成了一团,当时,今上并未随驾,宫里也乱,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自平侧妃进门,裴贤妃对平侧妃极是喜爱,对娘娘也还不错。后来,平侧妃诊出身孕,裴贤妃就格外照顾她些,娘娘也不至于为这个吃醋。但,先帝在陕甘崩逝,裴贤妃命身边内侍送了一匹大红的凤凰织锦给平侧妃,宫里人,谁不势利。我们老爷死在了陕甘,平国公却是正经公府,一时间,宫里人都去平侧妃那里奉承,后来,都说今上要登基为帝。论理,娘娘才是先帝为陛下娶的原配王妃,可那时,柳家已经败落,平公府却是如日中天,何况,娘娘嫁给陛下五年没有身孕,平侧妃却是入府两月便诊出孕事,陛下要先为储君,再登基为帝。当时,便有人上折要立平侧妃为太子妃。娘娘想着,再不能受此辱,娘娘当时就说想去庙里住一段时间。陛下与裴贤妃简直是巴不得,裴贤妃还说她梦中常梦到先帝,让娘娘多念两日经。呸!她梦到先帝,她怎么不去地下服侍先帝,反是让娘娘去念经!”

    “娘娘在庙里一月,忽然发现似有身孕的迹象。当时我想着,娘娘既有身孕,合该回宫才好,论身份,平家再显赫,平侧妃也是自偏门进的门,她如何能比得过娘娘去。可娘娘说,她有了小殿下你,便再不能回宫的。平家对正宫之位虎视眈眈,娘娘便是回宫,只怕命不能久,便是诞下殿下您,没有娘娘的庇护,您可怎么长大呢?何况,倘娘娘回宫,仍被平氏夺了正宫之位,非但失正嫡之位,便是将来,娘娘与殿下仍是平氏眼钉肉刺。与其在宫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还不如搏一搏。娘娘就带着我与阿淮哥逃出了庙里,我们原想着就在民间好生过日子,可自庙里逃出,再加上一路的担惊受怕,娘娘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娘娘生下小殿下你,没多久便过逝了。”秦太太忆及往日,说着便滚下泪来,“我与阿淮哥就带着小殿下一路辗转到了扬州,后来在扬州安了家。原也没想着殿下您来京城认这无情无义的亲,可殿下慢慢长大,一日较一日的出众。到您长大,要说亲的时候,想给你说商贾家的女孩子,就觉着,对不住您的身份。”说着,秦太太擦一把泪,道,“您的眼光,是比世人都强的,一眼就相中了阿镜。我与阿淮哥想着,殿下这样的身份,可不就得般配侯府贵女么。后来,您中了探花,咱们一家子搬来京城。看您越来越好,我与阿淮哥,既欣慰又担心,殿下您一向心善,哪里知道君王的无情无义呢。”

    “就是!”秦老爷也开口了,“自殿下做官,表面上待殿下好,实际上,让殿下做的差使,都是得罪人的事。他怎么不让他家大儿子做啊,因为那是他的心肝儿,却是拿殿下您当苦力使。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把殿下炮灰了,殿下你想人向来往好里想,哪里知道人心歹毒哩。”

    “陛下对阿凤,也是真心的欣赏疼爱。”愉亲王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轻咳两声,道,“我虽与柳王妃的事所知不多,但,陛下登基之后,仍是着人去外头寻找过柳王妃。”

    秦老爷并不领情,道,“不就是景川侯么,他还到扬州去了,我都见着了,我还抱着小殿下在他跟前走过去,他都没认出我来。”说到这件事,哪怕与景川侯做了亲家,秦老爷也是有些得意的。

    秦太太不似丈夫这种粗线条,她是女人,女人心思细腻,远胜男人,见秦凤仪呆呆的不说不动,秦太太登时吓得不轻,过去拍着秦凤仪的背急的眼圈儿都红了,秦太太直唤,“殿下!小殿下!阿凤啊!你这是怎么了——”

    秦凤仪两只眼睛都红了,不是那等要哭泣的红,而一种仇恨的淡淡的红色,他猛的起身,手中的茶盏什么时候的倾翻的都不晓得,身上最上等的丝缎绣花长袍已是被茶渍翻污,秦凤仪转身就往外走去。秦太太连忙追上,只是,她一个中年妇人,哪里有秦凤仪的脚程,秦凤仪几步就走远了。秦太太只来得及喊一声,“殿下,小殿下,你别急呀!”

    秦老爷已是快速的跟了上去,秦凤仪出了二门,要了匹也就往宫里去了。秦老爷也不拦他,只是同样骑马带着侍卫缀在他身畔,秦凤仪直接就往宫里去了,秦老爷进不得宫,便与侍卫在宫外等。今日进宫的人不少,有过来相劝景安帝的,还有的是过来禀事的。见到秦凤仪杀气腾腾的进宫,真的是杀气腾腾,秦凤仪虽则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但他顶多就是与人打打架而已,这样露出杀人模样,还是头一遭。

    秦凤仪直接就去了景安帝理事的御书房,根本不等内侍通传,秦凤仪推开内侍,一脚踹开御书房的门。景安帝看向双目通红的秦凤仪,秦凤仪死死的盯着这个自己以前多么仰慕、祟敬的男人,秦凤仪的目光几乎是仇视与愤怒了,景安帝却是多年帝王生涯涵养出的高深莫测,不露声色。

    秦凤仪与景安帝,自相貌而论,当真是不大像的。

    如果二人相貌相似,不可能至此时,秦凤仪的身份方被揭露出来。相貌最肖似景安帝的人,是大皇子,而秦凤仪,是独有一种天人之姿,故而,他少时至京城便有神仙公子之名。但此时,秦凤仪这种仇视与怒火,对上景安帝的深沉如渊,却令郑老尚书与平郡王有一种再相似不过的感觉。不论是秦凤仪的年轻,还是景安帝的老辣,这二人此时此刻,就是给人一种骨子里的肖似之感。

    秦凤仪开口,声音却是嘶哑的,秦凤仪道,“马公公,拿一碗水来!”

    马公公看向景安帝,景安帝淡淡地,“不必了!那日,与你滴血验亲的,并非愉王,而是朕!你的确是朕的子嗣!”

    景安帝这话音甫落,饶是以平郡王积年武功,多年征战,都未能拦住秦凤仪这一拳。秦凤仪直接脚上一蹬,身子猛然蹿出,大概是人愤慨到极致时会有惊人的暴发力,秦凤仪几乎是一道残影,直接越过郑老尚书与平郡王,跳上景安帝面前的紫檀大桌,然后,纵身扑下,一拳便落到了景安帝脸上!

    第260章 吵架

    秦凤仪几乎是跳上紫檀大书案后便对着景安帝当头扑了下来, 接着, 便是无数拳头对着景安帝的脸招呼了上去。

    秦凤仪行为鲁莽,在朝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说来, 还挨过御史台好几回参。头一回是秦凤仪与北蛮三王子打架, 秦凤仪叫人家打个烂羊头, 北蛮三王子也没好到哪儿去,叫秦凤仪挠的险破相。当时御史台上本,便有御史参奏秦凤仪行为不谨,其时,景安帝心下还觉着小探花这事办得有血性呢。第二次便是因宗室改制, 秦凤仪与顺王掐了起来,御史台再一次参秦凤仪对上无礼, 景安帝彼时忙着宗室改制, 心下暗觉小探花干得好。而今,秦凤仪这拳头落到自己脸上,景安帝很有些悔不当初,好在, 景安帝自己也学过武功, 尤其, 被秦凤仪惊的一时忘了反应的平郡王和郑老尚书先后反应了下来, 俩人便是当朝一等一的权贵,也未料到秦凤仪直接就上手了啊!

    郑老尚书是文官,人也上也年纪, 行动就缓慢。平郡王略年轻些,且,多年武功,平郡王连忙上前,秦凤仪与景安帝两个一个攻一个防,正打得不可开交,平郡王颇为果决,当下一记手刀就把秦凤仪劈晕了过去。秦凤仪身子一软便栽了下去,景安帝脸上疼的很,已闻到了血腥气,还是不忘扶了秦凤仪一把,马公公此时也哆哩哆嗦的跑过来,帮着景安帝扶住秦凤仪,把秦凤仪架到隔间儿去了,景安帝起身,立刻流了满襟的血,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景安帝气的,“这混账东西!”鼻子都打破了!

    郑老尚书实在不想看帝王如此狼狈时,只是,如今看都看了,郑老尚书硬着头皮道,“陛下,还是宣太医吧。”

    景安帝这幅形容,也只有宣太医过来了。

    给景安帝诊治的,一向是太医院院使大人,安院使一见陛下脸伤成这样了,当下心里一哆嗦,却是不敢多问,先看过伤,再诊脉,景安帝摆手,“诊什么脉,不过是些皮外伤。”

    安院使连忙称“是”,手脚轻快的给陛下清洗过伤口,而后,为陛下上好药,就识趣的告退了。景安帝淡淡道,“今日之事,谁外传一字,便不要怪朕不讲多年情分了。”

    不论是安院使,还是平郡王、郑老尚书皆是微一躬身,这三人皆是御前得用之人,自然明白景安帝的意思。景安帝不希望秦凤仪动手的事传出去,这事,对秦凤仪现在的形势自然是雪上添霜,但对于景安帝,做父亲的被儿子揍了,这难道是什么体面事不成?

    景安帝这样的积年帝王,是绝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既然发生了,也不会希望此事传扬出去。

    三人自然明白景安帝的意思,齐声道,“遵陛下谕!”

    几人见陛下再无所吩咐,连忙退下了。

    便是以平郡王对秦凤仪的了解,也没想到秦凤仪竟能干出挥拳揍亲爹的事来。这完全不是一般的血性啊,这简直是——

    哎,平郡王一声叹,四平八稳的出得宫去。

    便是郑老尚书,也觉着,不必再考虑秦凤仪之事了。这位殿下可真是……别个人遇到这等情势,怕想得最多应该是如何利用情势利用陛下的内疚多为己谋些利益好处,凤殿下别个不说,为人当真是,世间有一无二的,想来,什么嫡皇子啥的,根本没在这位殿下心里啊。

    这一顿老拳下去,还用考虑什么吗?

    什么都不必考虑了。

    便是如今在宫里同母亲哭诉的平皇后,怕也不知,她心下所担忧之事,眼下已完全无需再担忧了。平皇后还与母亲说呢,“我真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当初柳妃之事,我如何清楚?她说去庙里念经,然后便说过逝了。谁又与她争过什么,如今倒好,这个秦凤仪,到底如何谁知道呢?可天下人会如何说我?”

    “现下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平郡王妃道,“莫说这些没用的,我说的话,你记得才是。”

    “哪里还用母亲嘱咐,我早问过陛下,要不要给那位些个赏赐补偿?”

    “陛下怎么说?”平郡王妃不由有些紧张。

    “陛下也没说什么。”平皇后道,“我已命人列了单子,什么东西都是上上好了,这会儿也不要瞅哪位皇子的例了。若是陛下骨血,这些年终是亏待了的……东西多少我都不心疼,只是,母亲,陛下要认儿子,这谁都没有拦的理。只是,若认他为柳妃之子,叫我与大郎如何在这宫中立足?”

    “这个你不必操心,有家里呢。你这会儿是要拿出一国之母的气派来,就是大殿下那里,也勿必嘱咐大殿下,必要对凤殿下兄友弟恭才是。”平郡王妃苦口婆心的叮嘱。

    “母亲放心,我都晓得的,我已是嘱咐大郎了,哪怕那位凤殿下有什么难听的话,他说,就叫大郎听着便是。”平皇后说着就气闷,只是这股子气闷却又不知该如何排谴,好在,她毕竟也是为人母为人祖母的年岁了,此时,孰重孰轻,平皇后还是分得清的。平皇后已经决定了,不论陛下如何封赏,只要不认为嫡皇子,都随陛下封赏去!

    母子俩在凤仪宫商议着,秦凤仪此时已自昏迷中醒来,醒来后,他便见到了正在批阅奏章的景安帝。秦凤仪觉着后脖子有些疼,却不影响他灵活的自榻上跳起来,景安帝看他一眼,“怎么,还要与朕再打一架?”

    秦凤仪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踢门离去,再未回头!

    景安帝握住笔的手微微一顿,看那虚掩的半扇门一眼,直待秦凤仪的决绝的背影消失不见,此方继而低头继续批阅起奏章来。

    秦凤仪出宫,见他爹正带着侍卫等在宫门口,秦老爷一见儿子出来,连忙上前,上下打量儿子一眼,见儿子完好,仍是忍不住问一句,“儿啊,没事吧?”

    秦凤仪摇头,上马后发现也无处可去,只得回了王府。

    秦凤仪回王府后未再去愉王妃的院子,他径自回了春华院,不一时,李镜也抱着阿阳回来了。秦凤仪坐在榻中不发一言,李镜命丫环端来温茶给他吃,问,“没事吧?”

    秦凤仪不接茶,反是问李镜,“你什么时候晓得的?”

    李镜打发丫环下去,默然半晌,终是如实告知了丈夫,李镜道,“你与我说了滴血验亲时的事,我就有些怀疑,若是你与愉王爷验亲,何故要取了你的血去隔间验?我起了疑心后,越思量越觉着可疑,出了月子回娘家,问了祖母。”

    “合着,你们个个儿都知道了,就瞒着我!”秦凤信低喝。

    李镜道,“这要怎么同你说?你的身世,便是不说,有人猜到都要害你至此。我要与你说,柳娘娘这样可怜,你哪里耐得住性子?何况,陛下已做出选择,他把你过继到愉王这里,这事要怎么说?”

    秦凤仪大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不做这什么亲王什么皇子,也不能叫我娘这么冤死!”秦凤仪还想再吼两嗓子,大阳先吓坏了,张嘴哭了起来,李镜瞪他一眼,怒道,“你给我闭嘴!”

    “明明是你吓着儿子了!看那凶样儿!”秦凤仪倒打一耙,过去接儿子,李镜还不给他,秦凤仪气道,“我儿子,我还不能看了!”

    李镜拍拍大阳的小身子,细心哄着他,说秦凤仪,“你就知道想着你自己,你也想想儿子,我提心吊胆多少天,就是怕儿子有个好歹。你别忘了,咱们儿子与大皇子家的小皇孙一样,也是有青龙胎记的。”

    “以前什么事都瞒着我,现在也不要跟我说,你自己想法子好了!你不是法子多吗?”秦凤仪也生了李镜的气,他有什么事,从来不瞒着李镜。而今,他这样的大事,李镜竟然瞒着他,在秦凤仪眼里心里,这便是大大的不对。

    秦凤仪刚揍了景安帝,怒火未消,再想到李镜欺瞒他之事,心下难免起了芥蒂。于是,他也不理李镜,自己径自往书房去了,李镜给秦凤仪气的,脸都青了!

    于是,很奇异的,李镜在此时此刻,竟与景安帝心有灵犀了,李镜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这个混账东西!”

    第261章 名正言顺

    秦凤仪不仅生李镜的气, 连他爹娘, 愉王爷愉王妃,还有他岳父一家, 他都很生气。这些人拿他当什么, 平日里跟他好的不得了, 结果, 这么要紧的事竟然都瞒着他,不跟他说。秦凤仪想到自己亲娘死得那么憋屈,就忍不住哭了一场,再想一回,再哭一场……于是, 柳郎中过来的时候,秦凤仪眼睛都哭成了个烂桃一般。

    柳郎中的神色很是激动, 上前两步, 结实的双臂一下子抱紧了秦凤仪,然后,一双虎目滚出热泪。此情此景,莫说柳郎中, 便是李镜见了亦是泪湿双目。

    李镜并没有进书房, 只是让舅甥二人在书房说话。

    柳郎中哭了一时, 望着秦凤仪的眼睛里满是激动与伤感, 良久,柳郎中方哽咽道,“当初看你脸型就跟姐姐很像, 只是觉着你有眼缘,没想到,阿凤你竟是姐姐的孩子。”

    秦凤仪也忍不住又哭了一场,自己拭泪道,“我跟我娘长得像么?”

    “长得不像,可我第一次见你,就觉着你脸上骨头与姐姐极似了。”柳郎中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秦凤仪的脸,又一阵泪意涌出。

    柳郎中在书房与外甥说了很多事,包括许多秦老爷秦太太都不知道的事,柳郎中道,“当时,陛下刚刚被立为储君,姐姐忽然就要去庙里小住,我就心里觉着不大对劲,可那时,父亲和大哥都死在陕甘,连先帝都死了,京城里乱,各家也都乱。我过去看望姐姐时,姐姐与我说了不少话,我那时也粗心,竟然没察觉出姐姐那天与我说的话格外多。后来,人人都说姐姐在庙里染病过逝,别人都信,我是不信的。什么染病,分明就是宫里那些人下的毒手!彼时我不大明白当年宫中情势,如今见着你,才觉着,当初姐姐去了民间也好。你不过是身世被人知晓,就受这样的陷害,你若在宫里,如何能平安长大呢。”

    柳郎中很是心疼自己姐姐自己外甥,便是说着当年事,亦是虎目含泪,只是强自忍着,方能不哭出来罢了。

    柳郎中问秦凤仪,“如何你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秦凤仪道,“京城我是再也不想呆了,我一想到跟那个恶心家伙在同一个地方,就恶心的想吐!我想着,带着我爹娘还有媳妇儿子回扬州过日子!”

    “好!”柳郎中道,“官儿我早不想做了,待舅舅收拾一二,与你一道回扬州!以前舅舅没能照顾你,以后咱们都在一处,再不分开了。”

    其实,听柳郎中与秦凤仪说话,就能听出来,这甥舅二人虽则相貌完全不像,但,性子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只看柳郎中这说辞官就辞官的架式,这也完全是秦凤仪他亲舅啊。

    当然,秦凤仪不只柳郎中这一个舅,甥舅俩说了半日的话,连肚子饿都没察觉出来,直待天晚,秦凤仪才想来要请舅舅吃饭的,立刻令人去厨下备饭。柳郎中起身道,“饭就不吃了,我这就回家收拾行礼,你这里吃过饭,明儿一早也收拾吧,待收拾妥当,咱们便一道往扬州过清静日子去。”

    秦凤仪也不与舅舅客气,起身送舅舅出去,然后,送三舅出门的时候,就遇着了二舅。不待秦凤仪有何所应,二舅嚎啕一声就扑了过去,抱着秦凤仪放声大哭,“我可怜的甥儿啊——我可怜的甥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凤仪怎么着了呢。

    二舅就是前恭侯、今恭伯了,当初派些市井混混杀秦凤仪的柳大郎,如今看来,算是秦凤仪的舅家表兄了。秦凤仪现在心情很差,见到三舅才稍稍好了些,觉着世间还是有真情的,结果,一见二舅,秦凤仪那心情,立刻又跌入了谷底。秦凤仪对付这主动上门认亲的恭伯很有法子,他正色高声道,“先告诉伯爵一声,我绝不会认那无情无义的东西做父亲的,更不会去做什么皇子!我已经决定回扬州了,三舅要辞官与我一道回扬州,你看,你是不是也辞个官,与我一道去扬州,过平民百姓的日子!”

    恭伯的嚎哭一下子就止住了,他仿佛一只突然被掐断脖子的鸭子一般,大张着嘴,脸上还有两颗要掉未掉的泪珠,然后,便被秦凤仪这话深深的震惊住了,恭伯急的一把抓住秦凤仪的胳膊,道,“外甥岂可这般意气用事!还有老三,你当劝劝外甥,外甥可是陛下元配嫡出皇子,论尊贵,更在大殿下之上!何况,陛下现在尚未立储!凭外甥出身之尊贵,储位必是外甥莫属啊!”

    秦凤仪心里的火腾腾的往外冒,他一把甩开恭伯的手,冷笑道,“什么狗屁储位!现在就是他嘎嘣死了,叫我去做皇帝,我都不会去!我一想到我娘,我只恨不能直接放把火把那个狗屁皇宫给烧了!”

    恭伯觉着秦凤仪现在的情绪实在不大稳定,他连忙道,“我知道外甥正在气头上,那舅舅就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

    然后,说明儿个再来的恭伯,却是再未来过。

    秦凤仪已是拿定主意,再不往京城呆了,回老家过日子去。秦老爷秦太太向来是听儿子的,见儿子这么说,夫妻俩已经打发下人收拾行礼了。

    李镜私下与秦凤仪商量,“回扬州好吗?”

    秦凤仪虽然还没原谅媳妇对他的欺瞒,现下也会心平气和的说话了,道,“扬州是咱的老家,不在京城,自然要回扬州。”

    李镜道,“我知道你深为婆婆抱不平,我说这话你别恼,眼下陛下在位,自然还有两分香火情,咱们在扬州,起码平安是能够的。倘陛下百年,大殿下登基,家里日子要如何过?”

    秦凤仪正在气头上,还真没想太多,此时,李镜一问,他竟不知要如何应答。这一急,心下又生出恼意,于是,就犯了犟头病,恶狠狠道,“难道我怕他!”

    “介时人家为君王,咱们是平民,你纵不怕,人家要拿捏你也是一拿捏一个准,端看人家心情罢!心情好,兴许留你一命,心情不好,阖家赴死也不是什么稀罕。”李镜道,“你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嫡庶之分,难道仅仅是尊卑之别?便是寻常人家,庶子承继家业,嫡子的日子都不能好过?到了皇室江山,血流成河之事更不稀罕。我不是让你去争皇位,只是,眼下不计较明白,咱们是不怕,阿阳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