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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这时,仇韶朝他拱拱手:“毕楼主,本尊有一……心腹,中了毒,劳烦你想想办法。”

    “中毒?什么毒?”毕胜唐有些忐忑的看着他,心中惶惶:“该不是出自我们毒楼吧?”

    “应该不是。”仇韶:“若是当然最好,直接就能解毒,当然,治好后本尊自会重酬。”

    毕胜唐没傻到去问若是没治好会如何。

    不过,看白教教主那副心急火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内人中毒了呢。

    毕胜唐心中对仇韶当然有怨念,但又清楚自己在白教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不堪一击,唯有打破牙齿连血吞,其实话说回来,毕胜唐觉得仇韶干什么都是明着来,打得你无话可说,拿实力说话,比唐门那阴损玩意德行要磊落,真论恨,仇韶还远在唐门之后。

    而且,这或许是个翻身的好机会,毕胜唐心中有了想法。

    白教的重酬,那定是重于万金。

    仇韶的心腹肯定不是虾兵蟹将,说不定也是江湖里排的上号的人物,赚一份人情不亏,毕胜唐心里一盘算,腰也不酸胃也不疼了,全身抖擞,准备去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不过——”仇韶想起了什么,多交代了句:“若有人问,本尊为何会见过你,你就说是本尊走错路上错山头,知道吗?”

    毕胜唐一头雾水,看仇韶神情难以揣摩,点头说行。

    “还有,本尊中过合欢散的事,不准告诉旁人。”

    毕胜唐大惊失色,差点从楼顶摔下:“什么!你中过!?”

    仇韶:“……”

    是了,仇韶这才想起他去毒楼踢馆时,并没提到过自己也曾中毒的事。

    两人俱是一滞,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

    毕胜唐内心惊涛骇浪,总算明白过来当时仇韶为何怒意滔天,要烧掉所有合欢散了。

    他生怕仇韶一下翻脸杀人灭口,抓抓脑袋,用拙劣的方式掩人耳目:“……刚刚风真大,您,您说啥来着?”

    仇韶:“……本尊刚刚说,时候不早,救人要紧。”

    他把毕胜唐推进房里,接过吴凌准备的热茶,一点点喝下,在外等着。

    如果是以前,他不会允许有旁人知道他中过毒的事。

    谁会容忍自己的把柄被别人攥住呢?这个事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嘲弄。

    人的心是一杆秤,骗得了别人,却永远骗不了自己。

    尊严在这边,人在那边,秤一点点倾斜过去,直到失去所有砝码。

    “阿凌,如果对一个人……每每见面,还未开口,却总有种即将行差踏错的预感,这是为何。”

    这也不算个问句,两人并肩站在门外,吴凌仰头,合眼未答。

    长空寂寥,偶有星光。

    有些事,本就不需要答案。

    第59章 五十五计

    吴凌递来的茶里加了安神养心的玩意。

    “……现已确定,相思堂与鬼谷没有直接联系过,怕是他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被人当了刀使,沙雁行疯疯癫癫每念在嘴里的那个人究竟是哪来的……护法,鬼谷的事要在道上先把消息放出去么?”

    那声音略一沉凝:“……放,找几个弟子装成江湖人把消息透出去,你们再查一下鬼谷近年树了哪些敌,几百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总有蛛丝马迹在,别忘了去调查住在鬼谷周围的人,一个都不能错过。”

    几个堂主与吴凌围坐商量着从何处调查鬼谷的事。

    仇韶坐主位听了一盏茶时间,大约是在座的都是心腹,仇韶又实在疲惫,本打算闭眼小憩片刻,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吴凌在仇韶身上盖了条毯子也没察觉,朦朦胧胧就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很仓促的梦,梦里居然是当年第一次见牧谨之的情景。

    白教弟子分两种,一种是土生土长,父母是教徒,生的子子孙孙自然就是家养的弟子,吴家就是这种情况;还有一种是招贤纳士过来的,江湖里想入白教的人如过江之鲫,但成功入教的却寥寥无几,门槛高关卡多,不仅看实力,还要重人品,过五关斩六将后,最后还得由四堂主、长老会一致首肯才算过关。

    所以很多人说入教难,难于上青天,就是这个道理。

    仇韶没关心,但也知道有这个人,教内为迎接这位传说中难得一见的人才办了酒宴,开场后仇韶赏脸来了一下,宴上传杯递盏好不热闹,不过临走也没见到那人。

    回去的廊道缦回蜿蜒,两侧垂挂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庭内花影重重,垂丝海棠开的正盛,瑰粉花簇压得细枝不堪重负,蔓蔓垂向一侧的小河边,落英随风飘摇向水面,红光辉映着彤云,万枝竞秀,如满天明霞齐聚在此,锦簇非凡,却也静谧非常。

    月在河中,粉黛在月,仇韶站在石桥中央赏景,忽的发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谁在那。”

    仇韶中指微曲,弹出一记劲风。

    风摇枝散,夜空里顿时花飞满天,纷纷扬扬中,有人从一侧树边信步而出。

    “牧谨之见过尊主。”

    人面生得很,个子高挑,幸好还算识趣,站在拱桥下端,否则以仇韶当时的个头还得仰头。

    “你是哪个堂的。”仇韶停在拱桥最高处,俯看下去。

    月色太好,对方身上镀着层淡淡的月华清色,仇韶觉得这名字有那么一点印象,对方专注仰看他的神色也有几分熟悉,但不知在哪见过,他想了想,确实记不清。

    姓牧的未语先笑,声音清朗,“哪个堂的都不算,属下是新来的。”

    哦,仇韶恍然大悟,这就是今天酒宴的主角。

    “那你怎不去那边饮酒。”

    牧谨之举步上前,离得近,仇韶鼻息里都是对方身上的冷香气。

    也不知在花中驻足了多久,才能染上一身的味。

    这人莫不是迷路了,仇韶以己度人了。

    “本是要去的,走到这就不行了。”牧谨之解释:“酒时常能喝到,美景却不是,良辰加美景更是难上加难,怎能贪杯误事呢?”

    仇韶端详了一下这位嘴皮子很利索的新人。

    “你为何来白教?”

    仇韶这会年纪不大,还略有些少年人好奇的本能,人人都有目的,他忽然很想知道这人是为了什么,为了财宝?秘籍?还是令人艳羡的江湖地位?

    那人定定看着自己,没有迟疑。

    “因为尊主。”

    “因为您在这。”

    梦很短,但很清晰。

    清晰得仇韶心如擂鼓,他忽的想明白了一件事。

    所谓良辰美景,其实都是假的。

    只有心中所念的时刻,时时都是良辰,处处都为美景。

    天刚刚破晓,残星将褪,仇韶在一声惊呼中醒过来。

    “尊主——!”

    在外正当值的药童欣喜得忘了敲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直接撞了进门,

    声音大得破了音,一嗓子传遍整座小院,不亚于天降惊雷:“尊主!牧护法醒了——”

    仇韶倏地起身,力气大得掀翻了身后座椅,童子再一眨眼,教主早就春风一样刮得不见踪影了。

    药童一路小跑跟上,别说他没想到,一开始他师傅都以为那穷鬼是来招摇撞骗的,谁让毕胜唐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还又瘦又馋,治病前要求先吃一盆肉压压惊,药童气的跺脚,恨不得把肉一盆子砸那人脸上,谷神医却说,人是教主不远千里抓来的,必然有几分本事,他们姑且看看,若真不行,尊主自会收拾的。

    啃完肉,舔完汁,穷鬼打了几个饱嗝,这才从怀里掏出几颗药。

    “这东西是我们毒楼最新研制的,能解百毒的丹药……虽然目前还没人尝试过,但是嘛,我有八成把握能救人。”

    童子嗤之以鼻,解百毒?口未免开得太大,世上若真有这种药,那不早被抢翻天,还会落魄成连肉都吃不起的地步?

    可谁也没想到,周盟主接过丹药,说既然这样,那他来做试药的第一人。

    众人大惊,吴凌不赞成,谷神医连说使不得,周野贵为正道魁首,武林盟当仁不让的领袖,若在他们这里出了差池,谁也交代不了。

    周野道:“谷大夫,找个你有把握能解的毒,若真不行,也出不了大事。”

    “毒入体内,总会伤到身体,怎么能……对,找个弟子来不就好了。”谷神医劝阻道:“根本不用您亲自试药。”

    周野却没同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是自愿,旁人未必是,况且,如果真不行,我还有把握抑制住毒,下面的弟子未必可以做到。”

    谷大夫叹了声气,让童子去拿来一枚腊丸,捏开后,里头赫然是一粒裂骨丹。

    此毒由十八种稀有毒草炼制而成,服下半柱香后,周身骨头会如被万千虫蚁啃噬,痛楚难当,只是并不会立刻致命,而是会折磨人至大半年后再夺人性命。

    周野咽下毒后盘腿而坐,眼帘轻合,面色不改,唯有额头不断沁出的冷汗显示了他正承受着剧痛的煎熬。

    毕胜唐没料到周野会来试药,艰难咽下口水,不知想到什么,捧着茶盏的手不自禁抖了抖。

    周野服下解药,开始运转周身真气。

    谷神医屏气凝神守着,一旦解药无效就会立刻出手。

    一炷香后,周野缓缓喷出一口污血,涔涔而下的汗水也带着些许黑,在几双目光灼灼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有用。”

    “没想到毒楼的人还有两把刷子,牧护法服了药,师傅再引针去毒,再养几日护法肯定就能复原了,外头的人老说周盟主侠肝义胆,我还当是骗人的,昨晚一看,当真的是名不虚传……咦,尊主,您现在不进去吗?”

    药童止住絮叨,他见仇韶明明是急着要进门看人的样子,却又突然止步,仇韶目光望向那两扇打开的门,抬手抚了抚衣领,正好衣冠。

    破天荒的,药童听尊主问了句:“本尊现在如何?”

    药童从未见仇韶笑过,只觉一阵恍惚,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了:“……好,好,尊主哪里都好得很!”

    尽管心里的喜色泡沫一般不断浮起,仇韶已压下那点笑意,显得沉着又冷静,在绕过屏风时,忽听里头飘来一句谷神医的叹息。

    “你们说,这可怎么给尊主交代哟……”

    仇韶已先一步进了内屋,接腔道:“交代什么,人呢?”

    床榻前围着好几人,见他进来,目光一下全望向了仇韶身上。

    除了一人,就是已经清醒,如今支靠在床头的牧谨之。

    牧谨之像没注意到仇韶,一手拽着吴凌的手,眼神温柔,轻言细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仇韶莫名觉得不太对劲,不,应该说是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