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
老君冷笑:“你不想干了?”
阎王爷摇头道:“说不上来,我快记不起来我做人的时候,做过些什么,当初没能好好珍惜人生,一门心思想得道成仙,如今想来真是太傻太傻。
老君道:“要不要也像嘲风那般,不小心犯什么错,被贬下凡走一遭?”
阎王老爷苦笑:“谁来干我的活儿?谁来?他们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绝不愿意把我支开,没人愿意去那里天天听鬼哭。”
他惬意地在云朵上翻个身,碎碎念叨:“我和你好,他们嫉妒,不过也有巴结我的,你看我现在可以随意带着这些东西,出入南天门。”
太上老君轻轻拂袖,拨开云雾,指着凡间正缓缓凝聚的阴气,对他说:“得逍遥时且逍遥,不知几时,又要天下大乱。”
阎王老爷趴在云端,眯着眼睛看:“那是什么东西作祟?”
太上老君道:“欲望。”
阎王爷返回地府时,在人间转了一圈,在天上能看见的阴气,回到凡间反而模糊了。他轻轻一叹,既是神仙,就知道什么是命,世间任何事,有因有果,总要有个了结。
度过热闹的正月,寒风渐渐退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整个春天凌朝风几乎不在家,朝廷的水师已初具规模,眼下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小晚很体谅丈夫,叮嘱他不必惦记着家,若是往来遥远辛苦,不如踏踏实实在外头待着,可凌朝风却说,不论如何,都要回家看一眼妻儿。
与此同时,朝廷敦促开办的女学,也在阳春天顺利建成,凌朝风不在家里,县太爷邀请小晚去参观,毕竟凌霄客栈的捐资,是此次的最大头。
白沙县虽然算得上是富庶之乡,但如大庆那般曾经只够吃饱饭的人家也不少,裹腹尚不满足,男孩儿念书都供不起,哪里还有闲钱送女孩儿读书。
于是这样的人家,只要到衙门登记造册,就能把自家女儿送进学堂。
小晚带着霈儿来,在那里见到好多可爱的女孩子,因皇后敦促户部落实各地户籍,这些女孩子们都有了自己的名字,进学堂的第一天,先生便教导她们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因学堂里都是女娃,为了避嫌,也为了孩子们的安全考量,这里的先生和管家等等,皆是县太爷亲自筛选的有学问且自愿而来的女子。她们在此教学的报酬,一部分来自朝廷供给,一部分则由地方乡绅资助。
学堂不大,但也精致,是将一座失了香火荒废的小庙改建而成,曾是佛家之地,想来也是清净安宁的所在,小晚带着霈儿转了一圈,儿子却是说:“娘,霈儿也想来这里念书。”
小晚乐不可支:“你是男娃娃,这里只收女娃娃。”
霈儿撅着嘴,一副怪可惜的模样,念叨着:“姐姐们真好看。”
小晚哭笑不得,心想这小胖子将来会不会是颗花心大萝卜,见着漂亮姑娘就迈不动腿,看来一定要给他娶一房厉害的媳妇,将来让儿媳妇自己去调教。
他们在学堂里听了一堂课后,小晚顺便带着儿子,去了附近不远处的私塾。刚进门就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站在院子里摊着双手挨打,被磨得油光锃亮的木板子,一下下重重地打在手心上,疼得那孩子直哆嗦,还不敢缩手。
如此吓得霈儿抱住了小晚的裙摆,他如今没有法力,完完全全回归了孩子的本性,虽然具有智慧,可背书抄字这些要下死功夫的事,他现在和凡人一模一样。
回家的马车上,霈儿窝在小晚怀里一动不动,小晚问他是不是害怕了,霈儿红着眼睛说:“娘,我不要去私塾。”
小晚笑道:“这要等你爹回来商量,去哪儿上学可由不得你,霈儿,咱们明年春天就要上学,是大孩子了。”
“我不想上学……”霈儿呜咽了一声,抓着小晚的衣襟,“我要天天和娘在一起。”
小晚拍拍他的屁股,哄道:“还早呢,咱们明年再说,今年继续好好玩儿,娘娘天天陪着你。”
话虽如此,可小晚不得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数日后等来凌朝风回家,夜里一番颠鸾倒凤后,凌朝风将要睡着时,小晚把他叫醒了。
听说儿子害怕挨打而不肯去私塾,凌朝风淡淡地说:“由不得他。”
小晚担心地问:“可若他很反感呢,相公,你没看见,霈儿真的害怕。”
凌朝风狠着心说:“你不能由着他,将来他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你要围着他团团转吗?”
小晚哦了一声,伏在相公胸膛上,抚摸着温暖的肌肤,一个激灵闪过,问道:“相公,你小时候,是在京城念书的?”
凌朝风颔首:“你知道的,我十二三岁才来这里。”
小晚坐起来,好奇地问:“京城里的先生,是不是温和一些,会不会更有耐心一些?相公,京城里有没有男孩儿女孩儿能在一起念书的学堂?”
凌朝风搂过小晚,把她按在怀里:“你啊,为了儿子,上天摘星星都成是不是?”
小晚却欢喜地说:“初夏我们上京时,带着霈儿去转转。”
“你是预备在京城长住?”
“不是有他二叔在吗,连忆会帮我们照顾霈儿的。”小晚说,“留他在京城念书,我跟你回来。”
凌朝风惊讶地看着小晚:“这你倒是舍得?”
小晚愣了愣:“我是想让霈儿念最好的学堂。”
凌朝风轻轻叹:“到时候再说,现在想得再好也不管用。”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娇妻,见她满目憧憬,不觉隐隐心疼。
小晚还很年轻,可因为早早做了母亲,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往后放,什么都先想着孩子们。
他该怎么做,默默守护着,还是帮小晚把她自己“找回来”?
正文 264 母子之间
转眼已是夏日,凌霄客栈的双胞胎满了周岁,生辰这天,家人张罗着给两个小娃娃抓周,满地金灿灿的珠宝之间,霁儿拿了一把小刀,霏儿则抓着笔乐呵呵地爬向小晚递给她。
霈儿哪里记得自己曾经抓过什么,偏偏问了几个大人,他们都回答得很模糊,连凌朝风也不大记得了。
小哥哥撅着嘴坐在一边,小晚哄两个弟弟妹妹去逗哥哥,霈儿撒娇说他要重新抓一遍,然后爬过去,把珠宝装兜里,拿了一张小弓,再拽了一把算盘,叫大人们哭笑不得。
他这一闹,弟弟妹妹也乐了,爬过来把东西一通搅和,小晚只能强行把值钱的东西收走,剩下的由着他们玩。
孩子们的生辰一过,一家人将客栈交付给大庆和素素,便立刻动身上京,紧赶慢赶地来了京城,连忆已是大腹便便,随时要生了。
张婶唏嘘道:“总算赶上了,叫我说春天就该来的,可惜春天你哥哥和你嫂嫂都忙,实在走不开。”
孕中的女子愈发温柔,连忆欢喜地笑着:“我一点儿不着急,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
但家里人一多,宅子就显得局促,老夫人在这里住着最宽敞的屋子,便主动说去振业府里住几天。
小晚抱歉说她们来了,却把老夫人赶走。老夫人一直听连忆和郡主念叨小晚,心中本就喜欢,如今见了更是觉得娇美可爱,连声说不妨碍,还请她去郡主府玩几天。
二山初见小晚,仿若故人一般毫不陌生,待家人安置后,凌朝风叫他继续忙自己的事不必管他们,自然凌朝风也有事要去应对。
兄弟俩都闲下来时,凌朝风便带着弟弟去京中看了几座宅子,过几年他们孩子若是多起来,家里就真的住不下了。
休息了两天后,小晚和孩子们都缓过了精神,这日她起得早,与相公说说笑笑吃了早饭,便送他出门去办事。
相公走后,站在门前,小晚望着连忆告诉她的皇宫的方向,这里能看见皇城门一角,越过那高高的墙,据说里面是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美丽的皇后娘娘,就住在哪里。
有件事小晚一直放在心里,还没对凌朝风提起,便是他们踏进京城的那一瞬,在她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从没来过京城,但为什么眼前见到的一切,都似曾相识。
刚成亲那会儿,见什么都觉得熟悉的感觉有过一阵特别强烈,后来奶着孩子们日夜不歇,也就没工夫去瞎想,这样的感觉真是久违了,果然如今稍稍有些空闲,又开始乱想了。
“我怎么可能来过京城嘛。”小晚兀自喃喃,笑了起来。
“娘……”只听得霈儿的声音,小家伙穿着寝衣就慌慌张张地跑来,“姥姥说婶婶要生了,找你呢。”
小晚一惊,赶紧带着儿子往回跑。
连忆要生了,可二山上朝去了,虽说一时半会儿还生不下来,可丈夫不在身边,心里该多害怕。
张婶对这个家熟悉,于是做主命人去郡主府告知老夫人,并恳请郡主想法子,往宫里送消息。
奈何朝堂上的事,谁也不能去打扰,但朝会一散,二山才走出门,就被小太监急匆匆地请走,说他家中夫人即将临盆。
当他赶回家中,眼前的一切井然有序,果然家人来了就有了依靠,他的心一定,大步流星地进了产房。
深宫中,郡主进宫向太皇太后和皇后请安,听晴儿说起凌出的夫人即将分娩,皇后命宫人准备了一些赏赐,托晴儿带出去。
晴儿笑道:“待孟连忆身体好些了,再带她进宫谢恩。”
似烟道:“不必谢恩,只说她辛苦了。”想了想又问,“凌掌柜一家在京城待多久,我倒是很想见一见小晚,还有她的孩子们。”
晴儿立刻答应:“我来张罗,娘娘您且等几天,这会子家里正忙呢。”
连忆初产,十分辛苦,在家人焦急的等待中,一个女娃娃顺利来到人世,嘹亮的哭声给她的长辈们带来欢喜,二山还没见到妻儿,就在门外落泪了。
老夫人早就来了,扶着婢女们的手进门来,到床边见连忆昏睡,这才从接生婆怀里接过重孙女,老人家热泪盈眶,禁不住对二山说,他娘若还活着,做了奶奶该多高兴。
但又见客栈来的家人围绕着二山和连忆,老夫人心中便明白,小孙子的福气注定不再毕家,她原本希望连忆若是生了女儿,小重孙女能跟着毕姓,但此刻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
但让她惊喜的是,孙儿孙媳妇说,孩子虽然要姓凌,但名字里,就从了毕府族谱的这一辈,请祖母给孩子赐名,她也算是毕家嫡系重孙辈里的大姐姐。
如此皆大欢喜,人人都高兴。
连忆母女平安,家里度过了最忙乱的一天,接下来的日子待照顾她出月子后,小晚也要回家了。
于是这几日闲下来,她便等着凌朝风回家,而后相公就会带着她和霈儿去京城的几间学堂看看。
小家伙起初还觉得好玩,兴冲冲地跟着出来玩,谁知听说娘亲要把他留在京城念书,顿时哭得跟什么似的。
凌朝风用凶的,小晚用哄的,都不管用,回到家张婶也知道了,虎着脸将他们训了一顿,说孩子怎么能离开爹娘,叫他们死了这条心。
给霈儿找学堂的事如此不顺利,小晚很灰心,没与家人多说什么,这日早早回到房间,哄着霏儿霁儿睡去。
而霈儿因为太伤心了,今天跟着张婶不肯理她,小晚觉得自己,好像对儿子犯了很大的错。
家里熄灯入寝前,凌朝风来张婶的屋子看了看霈儿,小家伙在睡梦里还一抽一抽,今天真是伤心坏了,张婶在门前问凌朝风:“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小晚的主意?”
凌朝风应道:“都是。”
张婶叹道:“叫我看,八成是小晚,她就怕自己对霈儿不够好,什么好的都想给孩子。京城的学堂,是要比咱们镇上的强些,可二山不也出息了吗,他那亲哥哥在京城里学的,没比他强啊。朝风,你好好劝劝小晚,她有三个孩子呢,个个儿都这么操心拼命的话,且不说别的,她的身体就先吃不住了。”
凌朝风应下,辛苦婶子帮忙照看霈儿,回房时走过廊下,二山才刚刚忙完回到家中。他淡淡一笑:“凌大人辛苦了。”
二山傻笑,在哥哥面前,他算什么大人。
兄弟俩在廊下坐,仆人送来一壶酒,二山给哥哥斟酒,冰凉的梅子酒下肚,顿时暑气全消。
二山说:“换宅子的事,现下不着急,哥,我不能总用你的钱,我自己的俸禄攒一攒,过几年也有钱了。”
凌朝风道:“你不用毕家的钱是骨气,不用客栈的钱就是傻气,你娶媳妇成家的钱,娘去世前就给你安排好了,既然收养你,自然是要照顾到底的,我不过是替她把钱交给你。将来孩子多了,官做得大了,家里有门客往来,孩子们要有读书嬉戏的地方,这么小的宅子,如何施展得开?”
“是。”二山应了,在哥哥面前,就不必逞强,他再给凌朝风斟酒,感觉兄长有心事,便问,“哥哥的差事,不好办吗?”
“那些事很简单,我在想你嫂嫂和霈儿……”凌朝风淡淡一笑,晃了晃杯中酒,“其实也是小事,可为什么小事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要,竟然叫我愁了半天。”
二山笑道:“哥,这种感觉我懂。”
凌朝风嗔道:“你懂什么?”
此时,听见对面屋子的门开了,家宅不大,一眼就能看全。是小晚担心相公怎么还不回来,才出门来看一眼,见哥儿俩在廊下坐着喝酒,她笑了笑就回房了。
但没多久,相公就回来了,小晚道:“你和二山继续喝呗,我这儿没事,就是看你一眼。”
她拿团扇来,解开丈夫的衣襟轻轻为他扇风,凌朝风惬意地靠在榻上,但是从小晚手里接过扇子,反过来为她驱热。
“我不热。”小晚说,“今天霈儿不在身边腻歪,我身上都没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