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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兰惜浓刚刚出了回文联,现在黎三姑娘又要出顶针联,今天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有难度,真是精彩又刺激,要赶上馥山社首次开社的盛况了。

    只可惜,社长见不到了。

    不少女孩子心中蓦地闪过这个念头,忙又压了下去。

    “大家听好。”乔昭清了清喉咙,声音甜糯,气质却偏了清冷,让这个十三岁的少女格外引人瞩目。

    她吐字清晰,缓缓道:“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

    此联一出,便是长久的沉默。

    这姑娘是来砸场子的吧?这样的上联几乎可以算是绝对了,这让她们怎么对?

    这个时候两队的姑娘也不分是敌是友了,都绞尽脑汁琢磨起来。

    乔姑娘悄悄弯了弯唇角。

    世界总算是清净了,她要找梓墨表妹套近乎去。

    寇梓墨既然喜欢对对子,这些人若都对不出的话,说不定就要找机会问她的,一二来去,慢慢也就混熟了。

    所以说,只要能来,机会总是千方百计创造出来的,说不定还会出现更好的机会呢。

    乔昭这上联难度太高,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冥思苦想起来,一时间长亭内静静的,只闻蝉鸣雀语声。

    不,平日里那恼人午憩的蝉鸣声此刻都入不了姑娘们的耳里了,有的下意识咬着唇,有的轻轻扯着帕子,还有的死死攥着茶杯,来来回回摩挲着。

    满亭子的姑娘们,反而只剩了乔昭一个局外人。

    哦,应该还有一人一直冷眼旁观,与这轻松又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说紧张,是因为好胜心与虚荣心一起,在场的贵女们都想对出下联来;说轻松,自是因为再怎么激烈紧张,不过是姑娘们打发时间展示自己的游戏罢了,无关生计,无关生死,又能如何紧张呢?

    只有一个人,是不同的。

    乔昭垂眸,眼尾余光去寻觅欧阳微雨的身影,这么一扫却吃了一惊:欧阳微雨竟没在原处了!

    乔昭忙环顾一圈,心中不由一沉:果不其然,欧阳微雨不知何时站到兰惜浓身后去了。

    所有贵女注意力都放在了想下联上,乔昭悄悄走到欧阳微雨身边时,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乔昭由此越发笃定,欧阳微雨若想对兰惜浓做什么,此时无疑是最佳时机、

    她站在欧阳微雨身后,欧阳微雨或许是太过于专注将要做的事,竟也没注意到乔昭的靠近。

    时间对于沉浸在想下联的姑娘们来说过得飞快,对于乔昭来说却慢极了,她眼珠不错一下,冷眼盯着欧阳微雨的一举一动。

    欧阳微雨显然是紧张的,身体紧绷,面无表情,脸色却隐隐发白,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亦无心擦拭。

    乔昭默默看着,终于看到欧阳微雨从衣袖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夹在指尖快速一抖,白色的粉末落入了放在欧阳微雨身侧的茶盏中。

    乔昭眼神猛然一缩。

    欧阳微雨做完了这件事,汗已经湿透了后背,迅速左右看看,见无人察觉,悄悄松了口气,正要往后一退,忽然就见一只素手伸到她面前,紧接着,把兰惜浓身侧的茶盏拿了起来。

    那只手纤细柔美,没有一点瑕疵,当得起冰肌玉肤,可落在欧阳微雨的眼中,却好似见了恶鬼一般。

    她猛然回头看过去,就见刚刚还出尽了风头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中拿着那杯要命的茶面色平静转了身,往亭子外走去。

    欧阳微雨脸色大变,抬脚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去了园子里。

    日头不知何时爬到了头顶,一走出阴凉的长亭热浪就扑面而来。

    欧阳微雨却觉得浑身都是冷的,走在平坦的路面上好似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仿佛所有力气都随着那只手的出现而被抽空了。

    乔昭在海棠树下停下来,回过身,看着欧阳微雨。

    “黎三姑娘,你把茶杯给我!”

    乔昭晃了晃茶杯里的水,举起来问:“欧阳姑娘,这里面是什么?”

    欧阳微雨眼中闪过慌乱,飞快道:“茶水啊,黎三姑娘,你拿这个干什么?”

    “我有些渴了。”

    欧阳微雨脸色一变:“这不是你的茶杯吧,怎么胡乱拿别人的?”

    乔昭笑笑:“侍女们新换上来的茶水,反正又没人喝过。”

    她说着以袖挡口,举起茶杯往唇边凑去。

    “别喝!”欧阳微雨扑上去,劈手把乔昭手中茶杯打落。

    第166章 多管闲事

    茶水洒在地上,泛起一股白烟。

    乔昭看着欧阳微雨,吐出两个字:“砒霜?”

    欧阳微雨勃然变色:“你——”

    乔昭低头捡起茶杯,扬手扔进了不远处的人工湖里。

    落水的声音惊醒了打盹的水鸟,忙展开双翅飞走了,掉下的几根羽毛飘飘荡荡在湖面划开一串串涟漪。

    “欧阳姑娘,这茶水,是给兰姑娘准备的吧?”

    “你看到了?”被乔昭毁灭了下毒的证据,欧阳微雨没有生出感激之情,反而神情冰冷,“黎三姑娘,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乔昭眨了眨眼睛。

    欧阳微雨上前一步质问:“莫非你见兰惜浓是兰山的孙女,兰松泉的女儿,就想讨她欢心?”

    见乔昭不语,欧阳微雨更是激动,咬唇道:“你知不知道她的祖父与父亲做了多少恶事?兰山残害忠良贪赃枉法毫不手软,兰松泉更是阴险狡诈,我父亲曾说过,兰山陷害忠良的那些馊主意,几乎都是兰松泉出的!我今天要毒死兰惜浓,你为何要从中阻挠?”

    “大概,多管闲事是学了我父亲吧。”乔昭丝毫不在意欧阳微雨的激动,淡淡道。

    欧阳微雨一窒,咄咄逼人的气势忽然泄了下去。

    黎三姑娘的父亲为了让她父亲留一点体面与锦鳞卫据理力争,落在旁人眼里,何尝不是多管闲事呢?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今天决定毒死兰惜浓,早就存了必死之心,黎三姑娘把毒茶拿走其实是救了她,而后用这句话回她,她真的无言以对。

    欧阳微雨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把泪意逼回去。

    她不能哭,早在父亲被锦鳞卫抓走那一天,她就已经哭够了。

    “黎三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今天这事我希望你不要掺合进来。我已经下了决心,今天一定不会让兰惜浓活着回去,你若是再阻拦,就是助纣为虐!”

    乔昭依然面色平静,冲欧阳微雨笑笑:“欧阳姑娘,其实我不大明白,想请教一下。”

    “你说。”对待乔昭,欧阳微雨的心理很微妙。

    因为黎光文对她父亲的援手,还有刚刚乔昭惊才绝艳的表现,以及拿走毒茶的行为,欧阳微雨潜意识中就对乔昭多了一丝信任,这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

    “欧阳姑娘刚刚说了首辅兰山与其子兰松泉的种种恶事,可这些与兰惜浓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兰惜浓若不是首辅的孙女,凭什么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她享受了祖、父辈带来的风光,就不该承受祖、父辈带来的代价吗?原来黎三姑娘是这样的烂好心!”

    “并不是烂好心的问题,我就是觉得欧阳姑娘重点错了。即便你今日毒死兰惜浓,于令尊的事,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欧阳微雨被问得一怔,咬着唇道:“至少也让兰山父子体会一下什么是丧亲之痛!”

    乔昭轻笑出声。

    “这有什么好笑的?”

    乔姑娘懒洋洋靠着海棠树,淡淡道:“我听闻首辅兰山与夫人伉俪情深,没有姬妾,只生了兰松泉一子。而兰松泉却与其父大相径庭,姬妾无数,子女众多。兰惜浓虽然是唯一的嫡女,对兰松泉来说,恐怕真没有欧阳姑娘想的那么重要,最起码,与令尊在你心中的地位是远不能比的。欧阳姑娘是聪明人,想一想,这样的买卖划不划算?”

    欧阳微雨彻底怔住了。

    “更何况,令尊的事情还没有定论,欧阳姑娘对兰惜浓下手,焉知兰首辅父子不会以此为借口,对令尊进一步下狠手呢?”

    欧阳微雨浑身一震。

    乔昭目光投向长亭,眸光深深:“欧阳姑娘说我多管闲事,这话说的不错,我确实不忍看到一个青春正艾的女孩子就这样丢了性命,那个人不只是兰惜浓,更是欧阳姑娘你!”

    她死过,又活过来,才更知道生命的宝贵。

    人不是不可以死,但至少要有价值,欧阳微雨即便毒杀了兰惜浓,又有什么意义呢?

    兰山父子顶多感伤一下,转头该陷害忠良的接着陷害忠良,该出馊主意的继续出馊主意,为此付出代价的,只有两个女孩子的性命,外加一群女孩子的麻烦。

    “那,那要是他们害死了我父亲呢?我宁愿死,也无法容忍害我父亲的人依然逍遥自在!”欧阳微雨喃喃道。

    她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毒杀兰惜浓,听了乔昭一番话,忽然茫然起来。

    她以命换命,真如黎三姑娘所说,没有一点意义吗?

    乔昭深深看了欧阳微雨一眼,叹道:“如果连死都不怕,那更要好好的活着,想好到底该如何做才有价值,而不是头脑一热,把性命搭在这满团锦绣的园子里。”

    欧阳微雨沉默了。

    “每个人要做的事,旁人劝住一时,却劝不住一世,欧阳姑娘仔细想想吧,我先回了。”

    乔昭撂下这句花,抬脚向长亭走去,走出数步后回眸:“对了,稍后要考教我的那位江姑娘,欧阳姑娘熟悉么?”

    欧阳微雨一愣,再回神,那管闲事的少女已经飘然走远了。

    乔昭才走到长亭里,杜飞雪就皱着眉道:“黎三姑娘,你去哪了啊?刚刚没找到你人,我还喊人去寻你了。”

    “去了一趟净房,然后随意走了走。”

    “哦,那怎么不说一声呀?”杜飞雪抱怨道。

    乔昭一本正经问:“去净房也要报告吗?”

    “你——”杜飞雪被噎得尴尬不已。

    兰惜浓出声打断:“行了,黎三姑娘,你既然回来了,就把下联说出来吧。”

    “嗯?”

    杜飞雪咳嗽一声道:“是这样的,两队都没想出下联来,算是打平了,就等着你说出下联呢。”

    见众女都眼巴巴看过来,乔昭开口道:“这对子,我是有一个下联,但算不上好——”

    “啰嗦,让你说你就说好了。”兰惜浓冷冷道。

    乔姑娘抽抽嘴角,心想:这姑娘真是遭人恨啊,再这样她可就放欧阳姑娘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