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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虽然是夸奖的话,但语气平平,却听不出来喜怒。周敏低头道,“东西本不值什么,按理说我不该开这个口。五爷有所不知,我弟弟正跟着隔壁一户人家学木匠和篾匠的手艺,这提篮就是他的头一个作品,因此意义不同。”

    “哦?”邱五爷冰雪一般的眸子在她身上微微一停,旋即垂下,语气淡淡道,“既如此,这篮子我也买下。”

    瑞声立刻又数出十个铜子递给周敏,却是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周敏看了石头一眼,只好道,“不值什么钱,五爷若是喜欢,就送给您了。”

    邱五爷这才道,“也罢。我在此长居,往后你家中若再有什么新鲜事物,可先送到这里来。就是我不在,也有人理会。”

    言毕便微微侧头,面上现出几分淡淡疲惫,却是话已说尽的模样。

    周敏想起他说是服用了灵芝之后,方才能出来走动,想来从前不过如齐老三那般卧床静养,坐了这么一会儿,恐怕精神不济,便主动开口告辞。

    邱五爷没说话,却是那个叫瑞声的命门房又把人送了出来。

    出了门,周敏还没来得及开口,石头兀自迈着大步往前走了。周敏叫了两声,他都仿佛没听见,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石头这是生气了?

    她连忙紧跟着上前两步,与石头并行,又叫了一声,见他嘴巴抿得紧紧的,头也不转的模样,心下不由一叹,“石头,你可是在怪阿姐将你做的提篮送人?”

    石头闻言眼神微微一动,但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松泛,周敏只得又道,“做生意从来都是顾客至上,客人想要,哪有不卖的道理?再说邱家与别人不同,咱们开罪不起。你别看那位邱五爷话说得客气,其实说起来,是我们有求于他。”

    周敏自己到不觉得处于弱势的时候暂时低头有什么问题,只要不越过了她的底线,适当的退步不是坏事。但石头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却是面色微变,差点儿赌气说出“那咱们就不求他”的话来,待得想起这一次是自己先提议到邱家来,那话便更说不出口了。

    但周敏却没有计较这个的意思,见石头低着头,她不由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下回不带你做的东西出来便是。”

    “带,为什么不带?”石头忽然开口道,“既然客人喜欢,自然要带来。万一他再看中了要买,阿姐记得收钱。”

    周敏闻言不由笑了出来,闹了半天竟然是为这个。她点头道,“好,下回一定收钱!”

    说起来,石头平常总是很懂事,这会儿赌气起来,才像是个孩子的模样。可惜现在这种条件,根本无法让他像普通人家的小孩那样成长。所以就连任性,也职能持续那么短短一瞬。

    一百文钱看似不算多,但在当下这种环境里,购买力还是比较强大的。周敏带着石头回到镇上,没一会儿就挑好了要买的东西。

    ——秋天时才做了新衣裳,过年就没有了,但周敏却买了不少做鞋的材料,准备让安氏做几双暖和的棉鞋出来。其实这些本该早些准备但谁让齐家日子过得局促呢?

    此外,又买了盐和糖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因为没有了背篓,周敏索性用一块粗布将所有的东西一包,打成了一个包裹抱着。

    因为回去的路途也远,而且多是上山的路,更难行走,所以他们来到镇口汇合时,已经有不少人等在这里了。

    见两人连背篓都丢了,却买了不少东西在手里,少不得有人开口询问他们的东西是怎么卖的。周敏自然不会说实话,胡乱搪塞了几句便过去了。

    这一次集市之后,村子里立刻热闹起来,开始操办每年一次的大祭。

    祠堂前几日就修好了,里里外外焕然一新,看起来就令人心情舒畅。门头上已经重新挂了红,要等着大祭当日揭开。

    大祭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五。

    祭祀和之后宴席会用到的东西,是族中出钱向各家买的,都是挑那侍弄得最好的,给的价钱也不低,又是祭祀用的,所以被选中的人家都是与有荣焉。齐老三家今年几乎完全荒废了,什么都没种,自然选不上,只能看着别人热闹。

    从二十三这一日开始,每家每户的妇人便轮流到祠堂门口去帮忙,将那些耐放的菜先收拾出来,到时候可以直接下锅。二十四这一日,更是在祠堂门口杀了一整头猪,由经验最丰富的屠户们收拾了,用来做大菜。

    大人们忙活,小孩子也不闲着,也聚在祠堂附近玩闹。这般热闹,就连除尘祭灶的规矩都被掩下去了。

    等到二十五日这一天,更是阖村皆动。因为族中拿不出那么多的桌椅凳子餐具,所以先由族中派人从各家取了桌子和餐具去用,而去祠堂门口吃饭的人则需要要自带凳子和碗筷。

    周敏一手拎着凳子一手拿着碗筷跟在齐老三身后往祠堂走时,眼看着路上遇到的人都跟自己一般,而且脸上还带着洋洋喜气,心下不免生出许多莫名的感慨来。

    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吃酒席都是带着一张嘴去就可以了。至于宴席,主人家通常也不需要太过操心,只要付了钱,一切委托给酒店即可。若不是来到这里,她怎么能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神奇的经历?

    见每个人拿在手里的碗都不小,周敏不由会心一笑。之前她本来打算拿平常吃饭用的小碗,但被齐老三拦住了,言说等吃完之后,必然会有剩菜可以打包,到时候直接用碗装回来便是。若碗带得小了,能装的东西自然少。

    周敏被这种豪迈的打包方式镇住,简直言语不能。

    齐老三见状,低声道,“那是祠堂里供奉过的菜,有祖宗保佑的,吃了自然有好处。”顿了顿,又道,“何况用料十分舍得,带回来可以吃好几顿。”

    但周敏发现,自己还是小看所谓的“打包”了。

    她本来以为,必定是菜上了桌,大家吃完之后发现剩下的很多,这才会去打包。但事实上,等众人团团围着桌子坐下之后,竟然没人去添饭,而是眼巴巴等着每一碗菜端上来,便立时有好几双筷子一同伸进去,等筷子纷纷收回,那碗里已经几乎空了。

    一张桌子能坐八个人,有时候为了争一夹菜,筷子甚至直接在碗里打起架来。

    这根本不是来吃席,而是来打包的!

    周敏本来还在感叹这一年一次的菜的确十分丰富,肉块切得又大又厚,满满的堆在碗里,放足了调料,油汪汪香喷喷,对于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荤腥的村民来说,却是最为相宜。

    结果光顾着感慨,一时不查,端上来的三四个菜就已经瞬息间被夹空了。她记得齐老三说过,一桌上最多十一二个菜,这就去了三分之一。

    见齐老三身为大人还矜持的坐着,另一边的安氏则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根本下不去筷子,反倒是石头早已娴熟的站起来抢菜,周敏再也顾不得矜持和诧异,也跟着站起来,抓紧筷子虎视眈眈。

    再不抢就没了!

    这一加入,周敏立刻发挥出了自己眼疾手快的优势。菜端过来时她就瞄准,挑好了自己要下筷的地方,也不贪多,务求出手迅捷准确,一筷子放进碗里之后,若发现还有,那就再次下筷。

    如此有她加入之后,效率更快,不一时一家四口人的碗便都满满当当,冒出个小小的尖了。

    当然,席上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她和石头夹在其中,却也不显眼。

    上完最后一个菜时,周敏面对着一桌子空荡荡的碗,陡然生出一种非常荒谬的感觉。

    要是她那位从小教导她各种餐桌礼仪,对这方面有着严苛要求的母亲看到这一幕,恐怕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非得从坟墓里蹦出来打折了她的腿不可!

    人堕落起来可真快,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不是那个吃菜专门把肉挑出来不吃的周敏了。居然能够面不改色的混在人群之中为一片肉跟人用筷子打架。

    但是周敏想了想,却又觉得这种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世界上,毕竟许多东西是再精细的衣食也换不来的,但她现在却抓住了。

    周敏原以为到这里,这一场“席面”就结束了。毕竟桌上都空了,也没得吃,不走等什么?

    然而下一瞬,她却见桌上每个人都娴熟的将自己带来的碗往旁边一推,从桌上呈菜的碗里挑出一只来,然后一窝蜂的走去添饭。

    毕竟没经历过,周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边石头已经手脚麻利的抢了两只碗,拿着去添饭了。等周敏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来,将满满一碗白米饭摆在了周敏面前。

    论起身体力行,自家弟弟在村子里的小朋友之中,可以说是头一份了!

    石头这边放下手里盛满饭的碗,那边又拿起安氏和齐老三面前的,继续去抢。

    等众人差不多都坐定之后,便又有人端上一盆菜,却是将各种菜色都混在一只陶盆里,分量也比不得之前的席面。

    众人便就着这一盆菜,往肚子里塞下几碗白花花的米饭。等吃饱之后,居然还上了一道汤,里头捞了几根粉丝菜叶,同样被众人分食。

    直到此刻,大伙儿才心满意足的端着装得满满当当的碗,呼朋引伴提着凳子各自回家。

    回家的路上周敏想起自己之前在齐老三跟前提议过的那个在宴席上测试吴氏的想法,不免生出几分无地自容之感。——这种乱七八糟的场面上,她甚至都没怎么注意到同桌的人是谁,哪有余裕去观察吴氏对谁的态度特殊?

    这样想着,她不由微微皱眉,头一回因为齐老三这位长辈过分靠谱而生出了一点担忧来。

    她跟原身之间的差别,不用问周敏都知道必定很大,别人或许不了解,齐老三当真就一点都没看出来?

    比如今日这种场面,原身必定是见惯了的,在提议的时候,也应该不会忽略。就更不必提自己做出来的那些原身不可能会做的事了。

    然而……周敏不着痕迹的扫了齐老三一眼,便见他脚步轻缓,意态悠闲,似乎半分都没有因此而产生过疑虑。

    心思难猜啊!

    不过管他的,既然齐老三都不提,她也就跟着装傻就是了。

    这么一想,周敏便将这般心事丢开了。她从小所受到的教育,大节不亏,小事上尽可自在些,只要不失礼、不犯旁人即可。

    齐老三的话说得没错,这满满当当四大碗菜,带回家之后再添上些别的,足够他们一家人吃上几日。幸好如今天寒,这又大都是肉菜,放在外头搁一会儿,便冻得硬邦邦的,也不虞会放坏了。

    自从进入腊月之后,村子里便陆续有人家杀猪宰羊,都是为年货预备的。但更多人家,则留着等临近年关的日子,这样过年时还能吃上新鲜的猪肉。不过前几日要大祭,众人都腾不出空,所以便都挤在了接下来的几日之中。

    村中杀猪,须得请上几个年轻有力气的小伙子帮忙将猪按在凳子上,再请经验老道的屠户出手宰杀,而后烧水剃毛,开腔破肚,切块腌渍等事,也许要人帮衬。而请了人帮忙,自然少不得留饭,因此习俗通常会顺便将平日里亲近的人家请来吃一顿热闹的杀猪饭。

    齐老三如今的身体,自然帮不上什么忙,然而来请他的人却着实不少,可见他在村中人缘。虽然其中大部分被辞去,但还是有人送了切成条的肉来,与他们家过年。

    如此过了两日,到了腊月二十八,隔壁冬婶要做豆腐,周敏和安氏不免又过去帮忙。

    这会儿可没有机器,推豆腐全靠石磨,极其繁琐。须得先用碾子将黄豆碾成碎块,而后再提前一日用水浸泡,等到黄豆泡软抛开,便要用小磨一点点打磨成浆。而后将这豆浆烧开过滤出豆渣,剩下的浆水才是寻常所喝的豆浆,用火熬煮过之后,再加入卤水点清,沉淀出来的便是白嫩嫩的豆花了。将这豆花放在模具之中,以巨石压制数个时辰,便成了一整块的豆腐。

    压制的时间不同,豆腐鲜嫩程度亦不同。此外,石灰水所点的豆腐,与泡菜酸汤所点出的豆腐,滋味又大不同。

    这般复杂的工序,即便是安氏跟冬婶两个人忙碌,又有周敏和齐慧在一旁帮衬,也是从早忙到晚,等到终于将豆花盛出来放进磨具之中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农家做的豆腐都压得很实,如此才经得住放,所以这豆腐会在外头压一夜的时间,将卤水全部压出来。

    而周敏忙了这一日,收到的报酬是一大碗嫩嫩的豆花,调上油盐,再加上安氏所作的各色咸菜一拌,便是一碗滋味极佳的豆腐花了。

    冬婶做得多,除了齐老三这一家之外,还往其他要好的几户人家送了豆花,令人尝鲜。

    第二日便是腊月二十九,这一日安氏没让人出门,而是烧了许多的水,家中四个人轮番沐浴,把自己给洗了个干干净净。之前已经洒扫除尘,又将被褥都拆开濯洗过,这会儿净了身,这个年也就能过得清清爽爽了。

    要说,周敏对时下村中的妇人们,着实佩服得很。你看他们又要操持家务,煮饭收拾,又要下地干活,照顾孩子,竟然还抽得出空来做点自己的小活儿。

    比如安氏,之前周敏刚穿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她明明身为长辈却不知所谓,惹人厌烦。然而自从齐老三的身体有了起色之后,安氏却是再也没有犯过浑。而且回到了她熟悉的领域,居然也能家里家外一把罩。

    就说这几日功夫,她明明也是忙出忙进,居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抽空把四个人的新鞋子都做好了!

    虽然鞋底是旧时纳了存下的,只需裁剪布料,絮好棉花,但那也不是个小工程了。

    脱去了从前对安氏的那些偏见,周敏也有些明白为什么齐老三能跟她把日子过好了。安氏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挺好打发的,而且,一个家里,也必定要有她这样的人,不好不坏,却默默的承受了一部分的担子和重量,一同前行。

    这一日沐浴之后,换上干净衣裳,踩着新鞋子,周敏也陡然有了几分辞旧迎新的意思。

    对于齐家来说,过去的一年虽然有各种碍难,但总算过来了,接下来的一年,必然只会更好!

    这种节日所带来的使命感和迫切感,以及那种前路敞亮的期盼,周敏却是好久都没有体会过了。

    在现代时,春节对她而言,最大的意义在于能放假七天,还要附带父母和家中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不厌其烦的催婚。

    这让她不由感慨,现在的日子也挺好的。

    只不过想到从前的亲人,心下又不免伤感。

    周敏不是独生女,家中还有兄长能够承欢父母膝下,而且平时一年也未必能回家一次,但毕竟人在那里,知道随时都能见得着,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一朝穿越,在那边她应是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其情可知。

    这天晚上,周敏被勾起旧情,几乎彻夜未眠,直到天将明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再睁开眼睛,却已经是天光大量,快至午时了!

    期间石头跑了她的房间好几次,但最终却没有把人叫醒,任由她睡着。

    这会儿见周敏醒了,便殷切的跟在她前后。周敏见状,麻利的洗漱好,这才笑道,“好了,现在就拿出来,别跟着了!”

    “拿什么?”安氏闻言,不由问。

    周敏回自己的房间里,却是取出了一张大红纸,并笔墨等物,摆在石头搬出来的桌子上,然后对齐老三道,“爹既然读书识字,不如给咱们家写点儿春联来贴,如何?”

    齐老三没想到她居然还准备了这些,过来看了看,见那纸细看却是粗纸,笔和墨也不见得太好,至于砚台,索性是从河里捡了石头回来自己弄的。然而对于万山村里生活的这些人而言,要弄到这些东西,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不由也被带出了几分意气风发之情,笑着点头道,“既然东西都准备好了,那我就写几个字。”说着不又免感叹道,“都好多年不碰,只怕手生了!”

    他也没有急着研磨书写,而是先用毛笔蘸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稍作练习。

    趁着这个时间,周敏带着石头将一大张纸裁成长条。这纸看着大,却只裁出了三幅对联。正好一副贴在堂屋正门,另外两幅相对贴在进出的门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