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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哼,这些痴心妄想的人。故作早熟的小孩不满地想。

    稍微对时局敏锐点的人便会发现,近来沈阳、奉天等北六省重地的路上多了许多巡逻的大兵,还有一些行踪诡异的人,这是继暗杀事件后才多出来的。不过北六省的百姓们此刻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半点不慌,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他们的大帅在,那就绝对不会让战火蔓延这片领土。同三个月前,得知大帅遇袭的全城恐慌相比,今时今日的北六省百姓是完全不同的安然和自信。

    他们知道,在这片曾经的焦土上再无黑暗和动荡,是因为,有人用坦克大炮把战火挡在了看不见的地方。只要有叶鸿鹄在的一天,东北就乱不了。这便是暗杀的幕后之人无论如何也要除掉叶鸿鹄的原因。

    小轿车缓缓在大帅府门前停下,林蓁芃抖掉肩上围巾的雪花,朝守卫的兵哥点了点头,便往府内走,小孩打算换身衣裳就去看望大哥。但是他一走进府内,就敏锐地意识到,今日的大帅府笼罩着不寻常的气息,不仅刚才进来的时候,门前的车马多了许多不常见的,看守的士兵们脸上的神情也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先是疾步,最后干脆跑了起来,路上遇到了满脸喜色想要跟他报喜的阿福,也没有停下来。他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他跑得更快了。

    小红楼,主人家的卧室前挤满了人,不仅是管事爷爷,胡奶奶,连吴冕、江坤等这些亲信都来了,在场的人无不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和激动。能不激动嘛!时隔三月,三个月啊,就在所有人都快要绝望,大帅眼看着越来越可怕就要奔溃的时候,无数人企盼的夫人终于醒来了。

    刘管事朝跑来的小少爷笑道:“小少爷慢点,先生已经醒来了,道一天师还在里面诊断。”林蓁芃一颗心高高升起,听到这句话终于安全落地,小胖子咧着嘴,就要往房内冲,被刚好出来的道一拦住了,“诸位,稍安勿躁,林友确实醒来了,身体也无大碍,仔细调养个把月便能恢复。不过……”他说到这狡黠一笑,“这会还是先留点时间给屋内两位吧。”

    房内,林葳蕤靠在软枕上,觉得整个人骨头都松了,身子乏得很。他也是被叶鸿鹄吓到,一问才知道,自己都已经昏睡了三个月了,不仅错过了中元节,中秋节,还有重阳节,若再不醒,怕是要将冬至也睡过去了。

    门关上,屋内安静下来,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初雪纷纷扬扬,屋内却是温暖如春,烧着的地暖旺得很,林葳蕤都出汗了。

    旁边的男人盯着他的眼神跟饿了三个月似的,饶是淡定如林葳蕤都有些吃不消在,他伸出一双惨白羸弱的手,用手指拨了拨面前人的胡子,皱着好看的眉头:“叶鸿鹄,三个月不见,你怎么变这样了,丑死了。”林大少很不满,好歹是自己要看一辈子的人,丑了一点点大少爷都不能忍受。

    他的语气虽处处透着矜骄,按道理该遭人恶的,但美人大病初愈,面色苍白,这会是个人都不忍同他置气,何况是恨不得把全天下都送到他面前的叶鸿鹄,更是看不得他一点不顺心。

    叶鸿鹄盯着那双睁开后美不胜收的眼睛看,不舍得放过一秒,整个人由于巨大的惊喜冲击,绝处逢生,以致于感官都麻木了。但仍下意识道:“那……媳妇你先别看,等我去刮个胡子?”

    林葳蕤看他难得有些呆的样子,笑出了声。

    叶鸿鹄现在这形象确实挺……沧桑的,胡子渣拉好几个月没刮,眼珠子都是红血丝,青影沉沉,但这都不是重点,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是他这一身煞气,林大少看着烦心。

    林葳蕤继续道:“我睡了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小芃呢?”他见叶鸿鹄又没声了,就知道盯着他看,在他跟前挥了挥手,“叶鸿鹄?回神了,四哥?”

    林葳蕤的手晃荡着,被人在半空中就抓在了手上。不等他说话,一吻封唇。

    “唔!我……”话还没说完呢……

    墙边的西洋落地钟到了准点,发出悠扬的音乐,但是打断不了床边相拥的两人。仿佛要将人融进骨子里的拥抱,激烈的拥吻,叶鸿鹄甚至是用了力道啃咬着怀里这个人,这一刻,唯有唇舌交缠,互换津液带来的快感和悸动,才能让他真正感受到,这个人是真的醒了过来。

    很多年后,每每回想起这一日,叶鸿鹄都会用劫后余生的救赎这一句话来形容,他那时的如获重生的心情。

    他的劫,他的生,都在这人一念之间。

    林葳蕤躺的久了,浑身仿若无骨,哪能敌得过他的力气,被人压在榻上肆意欺负了一番,气都喘不匀,才数月便长得奇快的长发凌乱地铺在白色的锦被上,美的惊人。压在身上的男人动作凶猛得很,若不是顾及着身下的人儿大病初愈,可能当场就能将人办了。

    林葳蕤被他的胡渣弄得痒,轻笑出声,看着眼圈红红的男人,轻声道:“既然大难不死,那么,余生就请多指教了,叶大帅。”

    男人顿了半饷,消化了今日的第二个好消息,他点了点头,重新开口的时候,疑似哽咽的声音出卖了他,“余生请多指教,媳妇。”

    “叫我林先生!”不过没等他嫌弃完,某个终于被盖上印,定下一生的男人又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好说歹说,才算安抚住了这头饿极了的猛兽把人放开了。他们在屋内缠绵悱恻,屋外的人却是焦急地来回转,终于忍不住的林蓁芃扒着门,小声往里头喊道:“四哥,大哥,我可以进去吗?”

    林葳蕤抬抬下巴,示意他将人放进来。

    叶鸿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起身帮他整理好衣裳,抚好了凌乱的长发,又给他盖上一层被子,才去开了门让人进来。

    林蓁芃第一个扑到床前,他还没有长成大男孩时候需要的男人包袱,见到醒着的大哥,顿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要往大哥身上扑。被叶鸿鹄直接像拎小鸡一样丢开了。摔在地上也不怕疼,他赶紧爬起来,这下子不敢扑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大哥。林葳蕤一根手指头抵着他凑上来的大脑袋,左右上下瞧了瞧他,点点头满意道:“终于瘦了点,顺眼多了,以后也要保持住,知道吗?”

    小胖子林蓁芃:……

    屋内众人看着这两兄弟,都笑了。许久未见识到林少爷的毒舌,众人都有些不习惯了。

    三天后,被准许出屋晒太阳的林葳蕤在小花厅里摆了个小宴,接待了几位一直担忧他的友人。

    原小岚当日听到林葳蕤和叶大帅专列遇难的消息时,从北平城连夜赶了回来,却只得到一个友人重伤昏迷的消息,担心不已,就连不知从哪找到他新住处的陈景游来找他复合,都没有心思应付。

    “万幸葳蕤你终于醒来了,当日我同你编排的那一出新戏就等着你呢。”原小岚见好友气色不错,终于放下心来。

    “多谢。”奉天对于自己的这位友人来说是伤心多事之地,原小岚本来是打算在自己的故乡北平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没想到仅仅是因为担心自己,又回了奉天。两人的情谊自不必说,相视一笑,自在心间。

    一旁的飞扬李比他叽叽喳喳多了,“林我跟你说!我每回来看你,都被叶鸿鹄那厮拦住不让见,我都怀疑你是被他藏起来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情了!更可气的是,我后来来得勤了,他还会给费恩布置更多的工作拖住我不让我来,忒是气人!”

    林葳蕤仰头晒了会冬日的暖阳,慢条斯理喝了口热茶,懒洋洋道:“你怎么又不怕他了?长进了啊。”从前飞扬李怕叶大帅怕的要死,见到人都是绕着走的。这会都敢直呼其名了,可不是长进嘛。

    “他累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还怕他作甚!”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狐假虎威了,这脑海里奇葩到原小岚都有些忍俊不禁。

    “既然这样,那你现在怎么有空四处转了?”林葳蕤问。

    “费恩和奉天研究院弄的药剂已经研发成功,如今就差投产了,我现在可是带薪休假。”飞扬李得意洋洋。是的,在林葳蕤昏睡的这段时间,费恩已经正式成为奉天研究室的一员,也不知道叶鸿鹄怎么拉拢的人。

    “你的奶茶店开的怎么样了?”说到这里,飞扬李就有些心虚,他因为叶鸿鹄不放人,所以这段时间在千金茶这块产业上算是半个摊手掌柜,生意一直大部分都是招来的小白脸经理和姑苏在做的,人家小姑娘比他小,但是管起店来就比他厉害多了。他最多就是算算账,再出些小主意,难怪他这会被顶头头老板问起的时候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第117章 癸丑年霜降·喂药记

    善解人意的原小岚替他解围, “葳蕤睡得久了, 可能还不知道, 现在放眼乾元街, 唯有两间店面最是吸金, 有凤来居自不必说,难得的是, 这半年来异军突起的千金茶如今可是小姐夫人们最爱去的一处地方, 一时引为风尚, 就连上海的《新生活》这月都进行了报道。听闻还有上海天津的夫人专程到了奉天来尝尝这新奇的糕点和茶水。”

    飞扬李朝他露出一个多谢的眼神,被人一通夸,他这会小胸脯挺得贼直,刚才还心虚的人现在便得意道:“就是就是,这店好着呢, 你呀就别操心了, 好好把身体养好, 北平那店还等着你好了去揭幕开张哩!”北平的有凤来居分店早已装修一新就等开业, 不过因为大少爷一日不醒,这店的开张也就一日耽搁下来。

    原小岚听到这, 想起了一事, 看着林葳蕤的眼神奇怪, “说到北平,我听到一个传闻, 是从你赢了比试的汇贤堂走漏的风声, 也不知是真是假, 有人说有凤来居要承办宫里那位的成人典,虽然没几个人信,但空穴不来风。”

    “我怎么琢磨着有点苗头呢?毕竟是无所不能的林啊!而且听说林你还被皇帝召进宫了,这事靠谱啊!你快与我说说,林,这事是真的吗?”飞扬李催促他。

    林葳蕤有些懊恼地抚额,一睡睡太久,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好在这醒的刚好是时候了,还有十天便是宫里的宴会,抓紧时间准备还是能赶得上的。也不知宫里那边是怎么个章程。

    原小岚和飞扬李见他这神情,微张大了嘴,同时发问:“这事还是真的?!”“林!你也太厉害了吧!那可是皇帝啊!”就算是位退位没了实权的,不过在飞扬李看来也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大人物了。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普通老百姓来着。

    林葳蕤瞥了一眼两人这傻不愣登的样子,淡淡嘲道:“出息!”

    非常没有出息的两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少,该喝药了。”这时,神出鬼没的刘管事端着一个端盘出现在林葳蕤身后。

    林葳蕤皱眉,瞪了一眼那碗黑漆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汤,“我都说我身体无恙了。”

    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刘管事倒是语气温和,不过还是不假辞色:“大少,你不要为难老奴了,大帅回来后若是看到大少您没有喝药,要责怪的。”

    林葳蕤不耐烦,摆摆手,“先放着吧。”

    刘管事好说话地放下了,不过没有走开,就在一旁守着,大有不看着人喝下去不走的架势。

    “你有事就去忙吧。”林葳蕤非常体贴道。

    一旁见到这个长得很可怕的管事飞扬李就情不自禁一脸怂样,他闻言也附和道:“对啊对啊,我们会看着他把药喝了,您就放心吧!”他非常自信地打着包票,在他看来,林可不是那种会因为药苦就不喝药的人,怎么可能?!林可是能面无表情踹趴几个洋鬼子的可怕生物!

    刘管事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直盯得飞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从善如流地退了下去。

    谁知,他走没多久,飞扬李就眼睁睁看着他心目中可怕级别的好友端起那碗药,全都倒在了花坛上。

    原小岚和飞扬李:……

    林葳蕤:“是药三分毒,身体无事喝什么药。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对吧?”他后面两个字说的很重,眼睛眯起,颇有些威胁的意味在。

    两只小绵羊瑟瑟发抖,他们可劝不动大少爷这个我行我素的大魔王,被“威胁”装作没看见后,三人再次友好地谈起宴会的事情。

    解决了药汤心情不错的林葳蕤对原小岚道:“这场宴会到时候恐怕还需要小岚你的帮忙。”

    原小岚虽然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但自然当仁不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大剧院那边他已经辞了演出的工作,目前在家专心准备自己的作品。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还是因为陈景游容易找到那处去,为了避免给大剧院带来麻烦和不必要的风言风语,他索性辞了。

    令他感到暖心的是,大剧院那位传闻中只看钱不看人的老板,不仅没有责怪他上次不告而别的事情,反而还热心地表示,如果他还回来,当家台柱子的位置还给他留着。

    林葳蕤此刻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便道:“同我们编的那一出新戏有关,我同皇家那边的人敲定之后再同你细细说。”

    原小岚点头,心头还有些期待,毕竟是皇家宴会啊。

    一旁的飞扬见状,立马兴致勃勃毛遂自荐:“那我呢那我呢,林!我能帮你什么?”

    林葳蕤给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让他找块泥巴自己待着玩去。

    飞扬李不服:“林!我不仅能充当翻译,还能帮你拍照!你想想,这是一件多么值得纪念的事情,唯有我能把这盛况拍下来,等到以后给我的子孙看,他的爷爷可是曾经参加过皇帝宴会的人呐!我还会拉小提琴奏乐呢!”

    “行吧,到时看。”

    飞扬李也不嫌弃他的语气,他老早就想去皇宫里头看看了,这次有凤来居承办宴会,他趁着这趟溜进宫里,到时定要拿着他新买的相机将神秘莫测的紫禁城拍个遍,岂不美滋滋?

    两人道别的时候,林葳蕤突然出声拦住了原小岚,朝阿福招了招手,末了对原小岚道:“你住的地方比较偏,让陆小六送你。”

    原小岚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几乎是即刻摆摆手,脸立马就红了,“不,不用了,不敢麻烦陆六爷了,我自己叫一辆黄包车就行。”

    林葳蕤恶趣味满满,捏了捏原小兔的脸,“他来了,你跟他说吧。”

    原小岚欲哭无泪,这让他怎么说啊。陆予夺倒是个端得住,他见心上人被大嫂捏了捏脸,眼底闪过一丝幽光,然后面不改色道:“走吧。”

    原小岚还是有点怕陆六爷的,完全没有当日喝醉酒调戏人家的胆量,所以最后还是受宠若惊地被陆六爷亲自开车送了回去。

    这中间还有一个插曲,两人出去的时候,遇见刘管事,陆予夺意料之外地将人叫住了,“大嫂把药倒在了花坛里,记得再煎一碗过去。”

    没想到你是这种六爷的原小岚:……为葳蕤默哀。

    刘管事像是早知道会有这一出,非常淡定地点头,然后道:“厨房在煎了,相信大帅回来的时候,夫人刚好可以喝上药。”

    车在青石板路上慢慢开着,车内两人无话,气氛十分微妙。

    原小岚悄悄瞥了眼身边开车的人,这般近的距离,他突然发觉陆六爷和叶大帅一样,都是生的极好的人,平日里之所以很少有人说他们的长相,大抵是因为这二人久居高位,都是气势太过强势盖过了容貌的人,普通人到了他们跟前都是唯唯诺诺不敢直视,当然便忽略了长相。

    “是这条路吗?”陆六爷冷不丁出声,吓了暗暗打量的原小岚一跳,他恍然地朝周围看了看,然后才笃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有人开了口,原小岚也顺势道:“当日多谢六爷的收留。”他说的是他从陈府出去后,被陆予夺带了回去的事情。

    “小事。”陆予夺这个时候,突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原小岚莫名其妙,就听他说:“你怎么不在大剧院了?”

    原小岚以为他想听自己的戏,便非常知恩图报道:“因为一些私事,不过若是六爷想听,我可以为你单独唱上一段。”

    陆予夺:“嗯。”

    原小岚:“六爷想听什么?”

    “不用叫我六爷,叫我六哥就可以。”

    “啊……”原小岚被他这一句惊地,像某种受惊的小动物,微微张了嘴惊讶地看着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比你大几岁,叫我六哥就行。”陆予夺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这一次,原小岚看的分明,他有些恍惚地想到,六爷刚才是笑了?还是看着自己笑了?不得不说,平日里不笑的人,一笑起来的杀伤力非常大,起码,原小岚就霎时觉得陆六爷没有往日那般可怕了,虽然他好像是看自己好笑才笑的。

    陆予夺迟迟未等到那一声心心念念的六哥,又回过头盯着人看,原小岚愣了一会才会意,试探着叫了一声:“六哥?”

    “嗯。这是改口的礼物。”陆予夺若有其事地将一个怀表放到他手中。

    那是一块十分精致的金色怀表,外壳雕刻着仿佛的花纹,打开来针面是珐琅制成的,还有悠扬的音乐声,看着就价值不菲,原小岚赶紧推辞:“这太贵重了……”

    陆予夺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递过来的手,“给你就是你的。”

    原小岚还想再说,就听陆予夺说:“给我唱一段《穆桂英挂帅》吧。”

    “现在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