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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曹坤乾知他误会,瞧着平日里爱打扮的他这会子头发都有些凌乱,也没拦他,兀自端着最后一点酒水浅酌陶醉,等他下来才同他说明了真意。

    “不是我爱吃,而是另有其人。”

    “谁这么大面子,让你为他找厨子?又看上了哪个美人上赶着讨好?”

    曹坤乾原本还拿着酒杯,听到这句浑身打了个激灵,酒水都差点洒了,“这还真不是个美人,是个活阎王。”

    沈清雀思索片刻,需要曹爷上赶着拉拢,喜爱美食美酒甚至为癖,作风狠辣,此人……沈清雀突然睁大眼睛,望向他:“不会是那个人吧?”要是那个人,那还真是需要上赶着讨好,也的确是活阎王,鬼见都愁。

    曹坤乾把最后一滴酒干了,坐在沙发上,“老子一生没佩服过谁,不过这叶志之我还是很瞧得上的。等老子搭上他这条路,嘿嘿,一省都督算什么!”

    沈清雀心道,那也要爷您搭的上呀。那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口腹之欲的小癖好就正眼看人,没看革命党人和元大总统撕得厉害,但是双方人马都想拉拢他吗?

    “那可不一定。这人府中高薪请了几十个厨子,虽然在外没传他喜欢吃的是什么,但无疑这是一条好路子。”

    “前些年他刚发迹的时候不是也有人送过几个御厨吗?夸得天花乱坠的,还不是没成功?”

    “那是普通的吃食,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可是你在襄城找到的这个人做的东西,呵呵,我担保绝对入得了他的眼。尤其是这酒!”

    沈清雀其实也有点动心了,听起来好像行得通,毕竟这有凤来居大厨的本事他是领教过的,绝非寻常手艺。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都得试试,毕竟能够和那位爷搭上,那还真的海阔鱼跃入得了龙门。

    “那我再走一趟襄城?就是不知那有凤来居的老板放不放人,那也是个厉害角色。”

    “嘿,一个开酒楼的,能有多厉害,连雀儿都搞不定?”沈清雀知道他又在小瞧人了,只得又细细给他说了林葳蕤的来处。

    “啧,是个读过国子监留过洋的先生啊,倒是稀奇,你说他这样的背景,参政也好做官也罢,干啥不是个人人捧着的,反倒开起了酒楼。”

    “听说读的是科学学位和农学学位的,兴许对这些感兴趣吧。”反正看着不是个好相处的,那双眼睛厉害着呢。

    这头沈清雀琢磨着挖了林葳蕤的墙角,那头林葳蕤也不闲着。

    “这是你做的东西?”后厨里挤满了人,正中间的是张师傅的徒弟们中唯一的一个小姑娘张姑苏,从前林葳蕤曾说过她基本功无,但胜在心思比别人灵活。这会子她正同红着脸点了点头。

    林葳蕤随意抹了点眼前的小蛋糕,放入嘴中细细咀嚼。他动作随意,众人随着他手的视线,一直往上,盯着他沾了奶油的淡色唇瓣。

    “都盯着我看干嘛?”

    阿福咳了咳,示意大家正经点,所有人齐刷刷低下头。为什么大少爷吃个东西动作都这么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是西式的做法,你从哪学来的?”这小蛋糕瞧着虽然有些不伦不类,比如他还从未见过有人在蛋糕上用奶油涂了个双喜纹样的,但是确实是西点没错。那奶油据说还是买烤箱的时候洋人送的赠品。

    张师傅催促:“姑苏快回答大少爷的话呀!你这弄了多久的小玩意了,快跟大少爷说说!”又对林葳蕤说:“姑苏她脸皮薄,但是她一直记着您夸她的话,基本功一直在练,没事也时常自己做点讨巧的小东西让大家尝尝给她出主意,就盼着能给大少爷帮上忙。”

    张姑苏磕磕绊绊地说道:“前、前些日子大少爷您给后厨添、添了台洋人的机子,咳,我就琢磨着用它弄点洋人的小点心。”第一句话说出口了,后头就顺畅多了,“之前有位夫人带了些糕点上我们这,说是西人的东西,一个卖的老贵了,跟同桌的夫人炫耀,还说肯定比我们店的百果子好吃,虽然最后肯定是我们的百果子好吃,那个妇人最后还想要买一份带回家去。但是我想着我们酒楼的东西怎么可能输给洋人的,就算是洋人的东西也肯定做的比他们厉害!”

    说到这事,有凤来居的人还挺气的,这事说小也小,不过就是美食之争,说大也大,这有凤来居的名头如今不仅是在襄城,连周边的城镇都传遍了,现在稍微有点身份讲点排场的人,请客不上有凤来居,还会被人以为是怠慢客人。襄城人都说了,这哪天一块巨石砸有凤来居里,这伤着的人十个里头九个是有钱老爷,剩下的那个,是有权的!所以拿着洋人的点心上有凤来居说人家的点心比不上它,真不是故意挑事吗?

    小姑娘还挺有志气的。林葳蕤想了想,动手给他们做了一个修女泡芙。

    价格贵死人的黄油、砂糖、水、盐加热,没有搅拌器不碍事,找个力气大点的伙计手动搅拌十五分钟,加入鸡蛋,注意控制每一步应有的火候,全部搅拌均匀后装入自制的裱花袋,挤出一个个带尖状的圆球,喷上一层水雾送入烤箱。林大少看不上那带着奶油香精的奶油,反正有的是抢着帮忙搅拌,将出烤箱的泡芙壳在面上切个小十字,注入现做的奶油,再拿一个稍微大些的注入杨梅酱,两个泡芙中间刷一层薄薄的奶油合在一起,撒上一层细细的糖粉,修女泡芙就成了。因为一大一小两个圆泡芙叠在一起,瞧着就像是修道院修女的罩袍所以得名。

    林葳蕤听过一个好笑的说法,说是奶油和蛋糕相爱,便有了汉密哈顿奶油蛋糕,从此面包失恋了,它把对奶油的爱深藏进心底,于是有了泡芙。象征着幸福的泡芙被众人哄抢,咬下去,泡芙壳是极酥脆的,一口咬下去还能听到咔嚓的轻微响声,小麦粉做成的外壳有着浓郁的麦香,里头的奶油和杨梅酱结合,中西碰撞,交错出口感的层次感,完全不腻。

    刚出炉的泡芙不能放超过两个小时,因为很快表皮就会松软不再酥脆,不过显然在林葳蕤这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出烤箱不到五分钟全部消灭完,众人还意犹未尽。他瞧着还剩下点材料,又做了一烤箱,“我刚才看见于左棠又来了,给他送一份去吧,还有几个老客户也送一份。”

    “至于姑苏,刚才看清楚了没,现在现做一次,有天分我就教你做西点。”

    第24章 壬子年芒种·大吃家

    刚才林葳蕤示范的时候,小姑苏看得最认真,还用所学不多的字做了笔记。这会子虽然做出来的东西远远不能跟大少爷相提并论,但是众人尝了还是觉得味道可行,至少她没有烤焦了泡芙。而且说实话,只要不是天生炸厨房的人,只要用林家田庄的食材做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不能下口的。这也是外头那些酒楼完全不能跟有凤来居相提并论的重要原因。

    林葳蕤也抹了点尝尝,虽然只是点了下头,可是小姑娘立马两眼泪汪汪,抓着大辫子不知所措,激动地脸颊都红了。原本她只是一个被亲人互相推脱不愿背上的累赘,有幸被张叔收了当徒弟。到了襄城,其他师兄都在大少爷的指导下,在酒楼有了一席之地,撑起了如今远近闻名的有凤来居。

    同时招进来的女工,像湘姑娘、潇姑娘这些年纪大些的姐姐们则是巧舌如簧,言笑晏晏间就能把贵客们伺候地服服帖帖。只有她,因为太小,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了,她看在眼里也是急得很,就怕哪天大家觉得她是吃白饭要赶她走。因为大少爷的一句话,她平日里除了在后厨打下手外,空闲时候就费劲脑筋琢磨这些小点心。

    林葳蕤说要教她,除了一开始的泡芙算是第一次教学,其余的先是给她留了一本从国外带回来的书让她照着里头说的练习,下次再来考校她。不过完全可以把英文书当中文书看的林大少想必是完全忘了,这书除了图画外,满满都是英文。小姑苏一没上过学堂,二没学过英语,如何能看懂?

    二楼的群英阁,一大堆西装革履的先生们吃饱喝足,或站或坐,姿态不一,但神态却都是出奇一致,一脸餍足。

    “唉,老伍你们给我留点酒,这酒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同前头订到的!今儿个才只沾了点呢!”

    那头被唤作老伍的人笑骂道:“好你个于右礼(于左棠表字右礼)!请人喝酒竟然还不让客人喝足,这是何待客之道?”

    于左棠也骂:“我只以为是遇着了好东西与友分享,却没想到是找了一群饿了三天的狼,抢菜便算了,连我的酒也不放过!”

    另外的邴乐白道:“好了好了,这不是这酒楼厨艺高绝嘛,今日遇着了,当浮一大白!来,舜虞,把酒瓶子放开。”

    抱着酒不放的伍舜虞不情不愿地放开了酒瓶子。

    几个哥俩继续扫清桌面上的菜色,一边喝着小酒商量事情。

    伍舜虞:“我以为右礼你这是败走华容道了,没想到倒是阴差阳错误入武陵桃花源。”

    “是啊,这日子过得我都快乐不思蜀了,都不想管上海那些事了啧。”

    “你可别介啊!《民立报》被封又如何,如今民国初立,约法规定言论自由,那元大头难不成敢冒天下之不韪将你们通通抓了下大牢?只要人还在,换个名字照样开,上海一帮人还在等着你呢,宋先生和孙先生见我来探望你,给带话说希望你早日回去参与革命大计,你躲在这小小的襄城有什么作为?”

    于左棠抹了一把脸,仰头喝了一杯酒,“孙先生和宋先生内讧,党内意见不合,各执一见,一团子乱麻,回去又得站队,若是一言不合我便是党贼,偏偏我于某人最恨这种事。”

    “好了好了,今日不谈此事,回上海一事右礼你再好好考虑。你不说推荐我们来邀请林先生为我们的杂志《新生活》执笔吗?如果说之前还怀疑你说的话,如今绝对心悦诚服啊!你快为我们引荐引荐。”

    这会子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离酒楼的午饭点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有凤来居里头只有大堂里零零散散的几位客人。林葳蕤往外头走的时候,就见到一个鼻子上挂着副西洋眼镜,身上穿着西服,脚下瞪着乌黑发亮的皮鞋,手里还拄着文明仗的于左棠笑着迎上来。

    林葳蕤瞥了阿福一眼,阿福一张脸恨不得皱成苦瓜,连连摆手示意不是自己说的。这于先生自从第一次来之后就把他们这当第二个家了,呼朋唤友在酒楼谈事不说,每到饭店还准时准点的来报到。

    “于先生。”

    “林先生!于某人几次三番地托你们家掌柜的想要再见上先生一面,奈何先生忙,每次都凑巧不在,今日总算是又见到了先生了!”阿福撇了撇嘴,心想还不是我家大少被先生您烦的,日后便吩咐了众人但凡您找他,不论在不在一概称不在嘛。

    “谢谢酒楼送的糕点了,内子非常喜欢。我一尝就知道是先生自己的手笔了,有凤来居的厨子虽然也是顶尖,但先生是‘天界仙厨,鸾脯凤脂,殆恐不及’啊!”

    “于先生,林某向来信奉君子不党,先生美意林某心领了。”林葳蕤说这话是有缘故的。此二人第一次相见时,这位于先生便极力游说林葳蕤加入一个叫西用学社的组织。这西用学社有一百多人,里头都是留洋归来的学子,他们一起讨论学术外,还联合办了《泰西报》来介绍国外的风土人情、学说技术等,更重要的是他们西学学社极力宣扬泰西的民主政体,是君主立宪的绝对反对者。不过林葳蕤不知道的是,这西用学社还是华夏同盟会的下级组织,若是相处之后觉得社员人品信得过,且有担保人,还会被引荐入同盟会。

    这于左棠是这《泰西报》的主编,这次在襄城见到林葳蕤便忍不住起了惜才之心,想要拉他一起入社。可惜被拒绝不说,还被避之如蛇蝎。

    “林先生误会了,我这次来呀,不是说西用学社的事情。而是我有一好友想邀请先生为其主编的《新生活》执笔。”

    林葳蕤摇头:“没……”

    “咳咳!”一直在旁边的阿福突然重重地咳了一声,大着胆子打断了大少爷的话。

    林葳蕤面无表情看他,阿福一颗狗胆顿时惴惴不安,还是硬着头皮道:“大少,于先生也是一番美意,要不咱坐下来喝杯茶,好好商量。”于左棠看出了这个小厮是在帮自己,也点点头说:“是啊,这事一句话说不清楚,今日我那位朋友也来了,不如林先生赏脸同我们喝杯茶?”

    林葳蕤算是瞧出来了这《新生活》不是个什么不知名的小报,转眼一想也应了下来,不过说是要换身衣裳再来。

    二楼。

    “大少爷,小的刚才打断您是有原因的。这《新生活》虽然才创刊不到五年,但是可以说是一炮打响,在上海创刊,如今影响力不断扩大,销量大,买的人也多,就连咱们襄城的夫人小姐们每月都要订来看哩!”

    林葳蕤站在穿衣镜前低头扣着袖子,一边问:“杂志的内容是什么?”

    “回大少爷,《新生活》不同于《大公报》、《民报》等报纸,它里边讲的都是咱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市井的趣闻和名人的花边新闻。咱要是上了《新生活》的吃食栏目,那可就把名气打出省外去了呢大少爷!以后那是在上海都能听到咱酒楼的名字啊!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

    阿福跟在大少爷身边久了,自然也摸着了那么点做生意的规律,你东西好吃跟神仙吃的还不行,酒香也怕巷子深啊,你还得会宣传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依靠报纸杂志这些广为流传销量大的媒体。像上次两省的都督夫人一顿洛神飨登上了周围几个市的报纸,不就把还未开张的有凤来居的名头也打响了?

    林葳蕤叫他拿一份《新生活》来翻翻,酒楼里的潇、湘两位姑娘就凑份子钱订了一份,平日里就爱瞧里头的衣裳和妆容栏目看,阿福说了几句好话给借了来,林葳蕤翻了几页就去见了于左棠的那些朋友。

    伍舜虞是个新式人物,见着了一身西服的林葳蕤也是亲切非常,况且眼前此人姿容既好,神情亦佳,谈吐非凡,真可谓龙章凤姿。他可算是晓得人称大才子的于左棠为何对其颇高赞誉,直言不如了。好看的皮囊总是让人轻易获得好感。

    邴乐白是个有名的吃家,也是《新生活》吃食栏目的负责人,他爱吃,也会吃,周遭的朋友也是受了他的影响,对吃食也颇有心得和爱好。方才有凤来居一席菜肴已然征服了他,他一见林葳蕤便极力邀请他为《新生活》写稿,并且还提出可否将那菜单上的水彩画授权于他们一二,也印在杂志上,这样一来,肯定能引起更大的反响。国人总是对洋人的东西更加好奇。

    众人一番劝说,好歹让他松了口。

    林葳蕤被众人拥,懒懒地靠坐在中间的沙发上,说道:“不过,这自己写稿难免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不如换做专访的形式吧。”

    伍舜虞好奇道:“专访?这是何意?”林葳蕤瞥了他一眼,简单解释了一番。

    众人都觉得这形式妙,纷纷赞同,只有伍舜虞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犹疑道:总感觉方才自己被鄙视了……是我的错觉了吗?

    敲定了一个日期,又舔着脸依靠新建立的交情走后门一人买了两瓶神仙酒才走。

    到约好的日子,在有凤来居里头,几个《新生活》的人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做了一回专访。林葳蕤前世既然混成了人生赢家,这种专访自然接的多,顶尖时尚杂志他都上过,自然驾轻就熟,采访的是伍舜虞,反倒比他还生疏。

    不过等到要拍照的时候,林葳蕤却是拒绝了,直言脸皮薄不上相。众人虽然觉得他这张脸不出面,实在可惜,至于不上相是没人信的。不过又不是戏子明星,读书人不爱露脸出风头也是可以理解的。最后来襄城访友的几人吃了几顿神仙佳酿,还拿了篇有图有话的报道,学了个新形式,满载而归回了上海。印刷厂机子一开,哗啦啦,新的一期《新生活》出炉了。

    第25章 壬子年芒种·叶鸿鹄

    沈清雀心知有凤来居的林老板不是个好相处的,所以他到了襄城也没直接就到人跟前要人,而是在酒楼里呆了两日,顿顿在那好吃好喝被人伺候着,心眼却极坏,心里头大致摸清了每个厨房师傅的秉性和本事,让手下许以锦绣前程利诱。

    没成想这本来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到头来还是碰了很多个软钉子,这让向来精于算计人心的沈清雀颇觉不可思议。毕竟他派去游说的人开出的条件完全足够让这些终日和厨房油烟打交道的厨子从此一飞冲天。上大帅府当家厨,也就只比御厨低个等级了。这些人一开始并不是没有犹疑的,但是后来几乎所有人都拒绝了他的邀请。而那些愿者上钩的又都是一些帮厨打杂的,不堪一用。

    不过重赏之下,好歹还是有那憋不住气的人。这林家酒楼有三宝——大宝小宝二宝。林葳蕤目前没有收徒的打算,为了维持酒楼菜色的美味度,他按照菜单单独分工,每人传授几道看家菜色,一些重要的菜品真正的核心比如酱料的配方还是在他自己手中,连张师傅都不知道。

    大宝是张师傅的得意门生,同时也是学到林葳蕤本事最多的人。而小宝机灵会变动,不像张师傅和大宝师兄一样古板,通常大少爷指点他一句便能举一反三,所以在酒楼也算颇受重视。

    而这二宝,却是有些平平无奇了。二宝年纪三十左右,长着一幅老实人面孔,低眉耷眼,面由心生,人确实也木讷寡言,天分一般,不过张师傅和林葳蕤看在他还算努力老实的份上,也教了一些菜色予他,不盼他出头,就盼他有口饭吃。沈清雀派去的人游说不动林家酒楼的大厨——大宝小宝,反倒是看着最老实忠心的二宝踌躇了半天就主动找上门来投诚。

    沈清雀是个没原则的,他见着这人确实有几分本事,还是张师傅的大徒弟便将人带走了。这里其实一直有一个误区,那便是不太了解酒楼的人,都以为张师傅才是有凤来居极品佳肴的缔造者,几乎很少人知道,其实真正厨艺最高绝的,掌握所有菜方子的,是有凤来居的老板林葳蕤!

    他这边将人带走,因为急着回北平去,也没让人有个准备的时间,这有凤来居原本连轴转不停的后厨转眼就出了差错。

    有凤来居今日依旧客满为盈,食客们怀揣着十二分的专注投身于美食中,突然就听大堂里响起一身怒喝:“怎么回事?这粥怎么尝着味道不对?原本是慕名而来,没想到有凤来居也不过如此,竟然标价这么高还端着味道不对的菜色来糊弄客人?”说话的人是一个手摇着扇子的白面青年,身边跟着的小厮也跟着嚷嚷:“哎,我看这里头怎么还有只苍蝇呢!”,然后起身踹倒了身边那一桌的椅子,掀翻了一桌的菜。瞬间安静的大堂开始有了骚乱。

    庄老三也就是这摇着扇子的青年面上一片怒容,但心上却是欣喜若狂!终于!不枉他在这有凤来居蹲了三天,花了大把银子点菜,总算是抓住了这有凤来居的把柄!这下子总算可以给那瘪犊子喜得来交差了。不好意思了,那人钱财**,虽然这有凤来居的饭菜确实好吃。

    这厮口中的喜得来是原本襄城最大的酒楼振兴楼的少东家,前不久喜老爹回天津探亲,便将酒楼暂时交给了儿子。这喜得来刚接手振兴楼,可谓是春风得意,正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让老爹瞧瞧,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有凤来居异军突起,振兴楼的生意受到了极大影响。同行相轻,面对面杠上,他们的菜色无法同有凤来居比,这喜得来就想来阴的。这后台很硬的老江湖庄老三便是他雇来找茬碰瓷的。

    前边已经说过,这有凤来居的菜肴不是后厨人人都会做的,而是每个人手底下专攻几道。目前有凤来居的招牌菜主要有掌翼煲、翠盖鱼翅、青粉蟹羹、荟萃时蔬。这前两者都是费工夫、食材珍贵的菜肴,每日都有一定分量限制,如今这有凤来居的的食客们能订到这两道菜,都是件可以拿出来吹嘘的事情!

    青粉蟹羹则是一道特色主食,有凤来居的厨子是做蟹的好手,这是所有人的共识,无论是清蒸还是红炒,都各有千秋。其中这青青嫩嫩的蟹羹便是翘楚,蟹肉完全融化在粥里,你能尝到一种水产特有的极鲜和粥米的浓厚,舀起一勺,满满都是料。来有凤来居吃饭,不点一份这个当主食,肯定不是老吃客。

    至于这最后的荟萃时蔬,看似简单,也就是当季的时蔬素炒上锅。可现在谁不知道啊,林家酒楼用的自家田庄产的蔬菜,甭管是最不喜爱吃青菜的小孩,还是无肉不欢之人,就没有不爱下嘴的。还有人振振有词,说是吃多了有凤来居的青菜,感觉身体都舒坦了很多。一道荟萃时蔬在酒楼能卖到像肉一样贵的价钱还没有人抗议,就只有在林家酒楼了。

    这些菜色平日里都是专人负责的,这一日赶巧一大早就有客人点了二宝负责的青粉蟹羹。哎哟,这可急坏了后厨的人,二宝是昨日走的,而且估计是心下有愧,只敢给张师傅留了封信。有客人点菜,后厨自然要做,大家都还没有功夫去讨论二宝了。大宝从前也是看过二宝做菜的,众人便决定今日二宝负责的菜色暂时由大宝来做,大宝的厨艺可是众人中最高的。哪想菜端上桌没一会前头大堂便闹了起来,一旁的跑堂一脸慌张无措。

    不是吧,这人是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再说了,大宝师傅做的就算味道不同,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去啊!因为这跑堂的脸色有些古怪,这庄老三是个人精,立马就将炮火集火在身上,连连质问是不是这饭菜有问题。这跑堂也是新来的,没有什么经验,被众人追问着,惊慌之下就结结巴巴地把掌勺的人换了这事给兜了出去。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庄老三是故意找事的,不闹场大的怎会罢休。他带来的一群人闹哄哄地吵着要赔钱道歉,这还不算,一堆人还开始砸起了东西,旁边的食客都纷纷退让,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不过庄老三精得很,他闹得都是一些寻常人,那些在厢房里或者订不到厢房的贵客他是不敢惹的。

    僮掌柜也是个老江湖了,这种碰瓷砸场子的事情他从前自然也是遇见过的,何况这庄老三的名声他也听说过,知道是个惹不起的赖皮狗。开门做生意,拦得住没钱的,拦不住故意耍流的,对付这种情况,没有背景的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他一时间在心里骂了句娘,又命人将不懂事的跑堂拉扯到后边去,安抚赔偿其他的客人,然后伏低做小地想要将庄老三他们打商量,想要用钱解决。

    这头焦头烂额,另一头的奉天,紧赶慢赶,二宝来到了新东家。奉天的都督府是完全不同于曹府的威严肃穆,可以说,二者不在一个等级上。李二宝几乎是颤颤巍巍地低着头,走过两排浑身煞气的持枪士兵,然后经过重重排查,拐过几个弯,又走了有两刻钟才停了下来。

    吴冕瞧着眼前低头搓着手的中年男人,“你就是曹府送来的厨子?”

    李二宝忐忑地点了点头:“是、是,奴才是曹将军推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