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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有人说裴英娘酷似晋阳公主。晋阳公主小名兕子,字明达,和李治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亲厚。可惜天生病弱,十二岁时不幸病逝。

    裴英娘起初也怀疑自己长得像晋阳公主,不过她很快推翻这个猜测。因为李治曾多次在她面前提起晋阳公主擅写飞白书,如果她真的是晋阳公主的替身,李治说起晋阳公主的名字时,不会那么自然。

    裴英娘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常乐大长公主对她的厌恶嫌恶。

    她确信,常乐大长公主肯定知道她长得像谁。

    如果不是常乐大长公主凶悍跋扈的恶名在外,裴英娘还真想旁敲侧击打探一下,她到底是谁的替身啊?

    知道答案,她才好为李治解忧不是!

    可惜常乐大长公主是个炮仗,碰上火星子就会炸起来,她没有开口探问的机会。

    等常乐大长公主走远,李旦拉着裴英娘从廊柱背后走出来,“在这里等着我。”

    不一会儿,他转身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绛红袍的英武男子。

    裴英娘发现,李旦好像又长高了。执失云渐的祖父是突厥人,天生高大,李旦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竟然差不多高。

    她低头看看自己脚下的木屐,嵌了木齿,有增高效果,然而她刚才站在李旦身边时,还是只到他的腰间。

    执失云渐裹幞头,穿绛红圆领袍,脚蹬皂靴,腰佩长刀,英姿飒爽,乍眼看去,和长安儿郎并没有什么不同。

    仔细看,才能看出他的眉眼五官格外深邃。

    他和李旦交谈几句,俯视着裴英娘,冷冷道:“薛三后日进宫。”

    声音沙哑,口音很纯正。

    裴英娘半天没反应过来:原来执失云渐说话的嗓音是这样的啊!

    李旦目送执失云渐离开,看一眼裴英娘,语带戏谑,“小十七很喜欢执失大郎?”

    裴英娘抬起头,一脸茫然,李旦从哪里看出来她喜欢执失云渐的?

    她喜欢欣赏生得漂亮的人,但绝不会因为相貌而影响自己的好恶。

    李旦扭过脸,“回去吧。”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母亲为武承嗣和武三思挑选的联姻对象,是河东豪强之女。母亲重用寒门士子,笼络河东豪强,送出两个侄子,不费吹灰之力,成功换来两个豪强门阀的效忠。

    小十七逃过一劫。

    可阿父的举动,又让他心生警惕。执失云渐是执失思力和九江公主的长孙,阿父很器重他,不会随随便便给他安排差事。

    前有宗室远支文成公主远嫁吐蕃,裴英娘和她身份类似,由不得李旦不多想。

    裴英娘唤他阿兄,信任他,依赖他。

    他得看好裴英娘,不能让阿父或者阿娘随随便便把她嫁了。

    虽然那一天还很遥远,但早点提防着,总比事到临头再慌手慌脚要强。

    裴英娘回到东阁,把薛绍后天进宫的好消息讲给李令月听。

    李令月果然收了眼泪,“三表兄要进宫?”

    她脸色仍然不好,但至少开始分心想其他事了。

    李旦没有跟进东阁,送裴英娘回去后,径直回到含凉殿,求见武皇后。

    羊仙姿似乎已经等他多时了,“殿下今早才说,大王这几日肯定要来。”

    偏殿轩朗,帐帘半卷,武皇后头梳垂髻,坐在案前批改奏章。

    小几上摆满各种书卷账簿,几个着男袍的女官跪在她下首,低头抄录书卷上的内容。

    “阿娘。”

    李旦行礼毕,跪坐在武皇后身侧。

    武皇后打发走女官们,“旦儿,你长大了。”

    从前,李旦是几兄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他永远游离彷徨,置身事外,不像李贤那样四处结交名士才子,也不像李显那样和长安的五陵少年郎来往密切。

    武皇后曾以为,李旦会是几个儿子中,最让她省心的那一个。

    那天,他竟然闯进刺史府,直接带走李令月和裴英娘,委实出乎武皇后的意料。

    如果闯进府的是李弘或者李显,武皇后不会吃惊,李弘正直,李显莽撞,听说刺史府出了命案,冲动之下一头闯进去不稀奇。

    可李旦不一样,私底下的他如何且不论,在她面前时,他始终柔顺听话,从不多嘴说一个字,不多走一步路,完全不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武皇后不会把李旦的异常行为当做是心血来潮,她敏锐意识到,小儿子已经悄悄变了。

    李旦迎着武皇后审视的目光,挺直脊背,“阿娘,你预备拿小十七换什么?”

    武皇后愣了一下,合上奏本,“怎么,你这是要替小十七讨公道?”

    李旦双手握拳,“阿娘,阿父很喜欢小十七,令月和我把她当成亲妹妹,她才八岁,且让她过几年安生日子吧。”

    他向武皇后叩首,“阿父今年的笑容越来越多,还要亲自参加春狩,阿娘,您带小十七进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武皇后看着李旦漆黑的发顶,眉心紧皱,她的儿子们离她越来越远,如今,连最小的李旦,也开始疏远防备她了。

    李旦等着她的回答。

    武皇后叹口气:“罢了,我好歹是几个孩子的母亲,怎么会为难一个八岁的小娃娃。”

    李旦亲耳听到武皇后的保证,轻轻舒口气。

    他不会忘记赶到刺史府时,裴英娘躲在窗户后面的那道眼神。

    她脸上不该露出那样的神情。

    蓬莱宫外,一抬轿辇自北向南,经过四座里坊,忽然被一群商人挡住去路。

    常乐大长公主的公主府建在宣阳坊,东边是商贸集中的东市,北边紧邻销金窟平康坊,西北面是皇城,交通便利,繁华热闹。

    热闹过头,就是烦扰了。

    轿辇几乎是一点点往前挪,走得很慢。

    常乐大长公主心里正烦躁,急着回公主府,看到奴仆脚步迟缓,不耐道:“怎么回事?”

    户奴回道:“回禀贵主,东市开张,那些商人一窝蜂堵在市署门口,排队领牌子。来往的商队要把牛马牲畜送去安置。两边混在一起,仆不敢快走,免得伤了贵主。”

    商人虽然富裕,但地位低下,不能在城中乘车,不能穿丝绸衣裳。户奴虽然是奴婢,提起商人的语气,却有些高高在上的意思。

    常乐大公主冷笑一声:“不长眼的狗鼠辈!”

    她拿武媚没办法,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平头老百姓?

    她一声令下,公主府的豪奴们举着棍棒,一拥而上,一顿打砸,把商人们和商队的牛车赶走。

    常乐大长公主在路上行人的哀痛呼叫声中放下帐帘。

    回到公主府,常乐大长公主立刻命人去寻赵观音,“二娘呢?唤她来见我。”

    侍女小心翼翼道:“女郎出门访友去了。”

    “去哪儿了?”

    侍女们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常乐大长公主气得面色铁青,“去六王府,告诉女郎,她老子死了,我等着她回来哭孝!”

    侍女知道大长公主这回真的气狠了,不敢支支吾吾,飞奔去二门外传话。

    “好好的,怎么咒我死?”驸马赵瑰笑着进房,“今天怎么这么大的气性?”

    常乐大长公主冷笑一声,“我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别惹我。”

    赵瑰连忙作揖,不敢多话。

    奴仆们把赖在李贤王府内院不肯走的赵观音劝回公主府:“女郎,公主真生气了,您快回去吧。”

    赵观音也存了一肚子火,回到家中,先拉下脸,“阿娘,六王这几天心情不好,我没闲心和您斗嘴。”

    常乐大长公主额前青筋暴跳,“孽障!李贤生得再俊秀,也不是你的归宿!我已经向圣人求来旨意,你早点收回心思,等着嫁给李显吧!”

    赵观音脸色大变,“为什么是七王?我爱慕的是六王!”

    常乐大长公主冷声道:“李贤已经娶妃,六王府哪有你的位置。”

    赵观音眼圈一红,“只要能长久待在六王身边,我不介意向房氏低头。”

    赵瑰听到这句,心道不好,霍然站起,挡在赵观音面前。

    常乐大长公主的动作比他更快,涂了鲜红蔻丹的指尖已经弹到赵观音脸上:“我乃堂堂公主,你是我的女儿,怎能与人为妾?你只能做正妃!”

    赵观音捂着脸颊,泪水潸然而下,“我不管,我不要嫁给李显!他蠢笨自大,哪里比得上俊逸出尘的六王!”

    常乐大长公主清喝一声,“李贤再好,也不是你的。敕旨已经拟定好,你趁早死心吧。”

    赵观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娘好狠的心!我这就去宫中面见圣人,让他收回成命!”

    “你敢!”常乐大长公主横眉怒目,“你以为圣人会因为你的几滴眼泪就改变主意吗?现在圣人还不知道你真心爱慕李贤,以为只是少年人间的玩笑而已,才会挑中你做李显的正妃。如果圣人确定你喜欢李贤,你这辈子就算完了!”

    赵观音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圣人大度宽和,一定能体谅我的真心!”

    常乐大长公主气极反笑。

    赵瑰轻咳一声,把女儿拉到一边,“二娘,你阿娘不是哄你玩的。现在宫里的人只当你年纪小,把你和六王之间的事当成笑话说。如果你跑到圣人面前自剖心迹,别说六王,李显你也嫁不了!”

    看赵观音还一脸倔强,不肯服气,赵瑰叹口气,打发走侍女仆从,“你听说过昔日那个名动长安的才子王勃的事迹吗?”

    赵观音擦干眼泪,小声嘟囔:“一个不得志的才子,关我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李治是个心机boy。

    另外武皇后是狠毒,可是她真的很有才干,作为一个傻白甜,作者真的很佩服她。

    好多人以讹传讹,说新城公主死于家暴,这种说法其实蛮不负责任的。

    从出土的墓葬和各种史料来看,新城公主并没有受到家暴。她的婚姻有些波折,但是过得很幸福,偏偏不能长久,驸马长孙诠因为家族覆灭而被流放,客死异乡。新城极度悲痛,身体一直不好。她的第二个丈夫韦正矩因为尚主一路高升,肯定不会傻到虐待公主。初唐、盛唐的公主地位很高的,不会发生醉打金枝那样的事。那时候的王孙公子都不敢娶公主,一是怕公主彪悍,二就是怕和韦正矩一样,没把公主伺候好,自己丢脑袋不说,全家老小跟着倒霉。

    阿家:对婆婆,婆母的称呼。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