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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节

      安朗犀勉强牵动嘴唇:“劳烦小郁大夫随我走一遭。”

    郁容点头,提着一应物事准备齐全的医药箱,不再废话。

    二人火速赶往了凌家。

    然而……

    “砰”地一声,大门当面关合,伴着守门小厮趾高气扬的嘲讽:“哪来的阿猫阿狗,多大的脸,居然敢乱闯凌郡府!”

    郁容摸了摸鼻子,觉着自个儿确实失礼,转头看向安朗犀——

    这家伙也真是,关心太乱,不走正规程序,他们如何能进得去凌府?

    真真是急死人了。

    第171章

    郁容仰头看了看凌府的门匾, 问:“郡公……是什么样的人?”

    旻朝乱七八糟的爵位多而庞杂,包括一大堆听着唬人实则没实权的虚衔。

    他没刻意去记, 一时搞不清楚凌府是干什么的。

    安朗犀道:“凌郡公是昌晛大长公主之后, 现为亲军都尉府左卫将军。”

    郁容恍然大悟,跟烛隐兄所在的赵家挺像?

    昌晛大长公主的身份逊于熙和大长公主,凌家大概比之赵家可能还是差了些, 但……总得来说,还是够牛叉的。

    所以,在他俩不报明身份的情况下,贸然请求登门拜访,吃闭门羹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郁容疑虑:“安校尉怎的没事先备好拜帖?”

    安朗犀声音微低:“两家久无往来。”

    郁容默了。

    约莫又是大家族之间的那些事。

    暗叹。

    这位郎卫一向行事妥帖, 怎么涉及到自家表姐,各种手忙脚乱, 如今连凌府的门都不得入, 如何是好?

    “去敲门。”

    熟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郁容不由得一愣,转头一眼便看到丈余外,悄无声息出现的男人。

    “兄长这是……”

    聂昕之正容亢色, 道:“我有要事欲与凌郡公商议。”

    郁容静了,少刻, 轻笑:“那可真是巧了。”

    聂昕之“嗯”了一声。

    两人交流了没几句, 凌府大门豁然打开,没多久,一群人拥簇着一四五十岁的“山羊胡”迎了出来。

    “山羊胡”即是凌郡公, 满脸堆笑,不要太热情。

    聂昕之简短地寒暄了几句,是一贯肃严的做派。

    郁容悄悄打量着互动的两方人,再一次深刻体会到皇室的尊荣。

    按理说,凌郡公算是兄长的表叔,作为长辈,反倒是对晚辈有些……阿谀逢迎,他这一现代人看在眼里,难免感觉几许新奇与微妙。

    “这位便是,连陛下都交口称赞的妙手保宜郎小大夫吧?”凌郡公笑容可掬,捋了把山羊胡子,忽而将话头转向装作花瓶的年轻大夫,赞道,“果真是俊杰少年。”

    人家好言好语,郁容自也不能冷面相对,连忙客气地表示谬赞不敢当,顺道说了一通仰慕郡公美名的套话。

    “容儿。”聂昕之忽问,“你来此作甚?”

    不等郁容回答,凌郡公率先开了口:“是老夫驭下不严。

    “保宜郎小大夫特来看望我那可怜的小孙儿,不承想下人没眼色,误认了贵客,竟出言不逊,真是慢待唐突了。”

    郁容顿时囧了囧。

    怎么感觉,自个儿像是“恶客”,仗着兄长的势狐假虎威。

    虽然,大概,聂昕之走这一趟确实是……为给他撑场子罢!

    莫名觉得理亏而心虚。

    凌郡公道:“管家,快快有请保宜郎小大夫去临风苑。”转而对郁容拱了拱手,“老夫的小孙儿便拜托了。”

    这郡公爷倒不像预想的那样盛气凌人。郁容心道,其实也知晓这是得益于他家兄长在场。

    不管。

    “恶客”就“恶客”吧,无论如何,救人重要。

    郁容回了一礼,想了想,干脆“仗势”到底,清着嗓子直接言明:“郡公爷,容晚辈多嘴一句,蛇胎者虽罕见之至,其中多有先天之证,却是因病而起,绝非鬼气结胎。”

    “老夫确实孤陋寡闻,一时难免慌了手脚。”凌郡公应和着,不知心里如何作想,面上叹息,“老夫那不肖子是个混不吝的,许是作孽太多,得罪了天老爷,才累得小孙儿遭此劫难。”

    说罢,其又是言辞切切,恳请“保宜郎小大夫”千万医治好孩子。

    郁容实诚地表示他尽全力而为,结果如何不敢保证。

    当然后半句他没直说,言下之意在场的都听得懂。

    客套的话说尽了,凌府管家引着年轻大夫与跟随其后的安朗犀,去了新生儿所在的临风苑。

    至于聂昕之……

    他不是要与郡公“商议公务”嘛!

    走在通往临风苑的路上,郁容默默观察着凌府的景观布局,暗觉比嗣王府奢华多了。

    碧瓦朱甍,雕梁画栋,奇花异草点缀,间或有莺歌燕语,若再来几个穿红戴绿的华服丫头,真真好似林妹妹进荣国府的场景了。

    气氛倒是挺祥和的,没之前安朗犀所说的“鸡犬不宁”的样子。

    敛起杂念,郁容将注意力放回“蛇胎”之证上,想着安朗犀的描述,默默在意识里打开储物格里的医书。

    如真是蛇鳞病,老实说,他现实中其实没见识过。

    不过他现在的行医经验积攒得也不少了,加上这个时代的医疗卫生条件糟糕,遇到过各种皮肤疾病患者,因而针对蛇鳞病的医治,绝非束手无策,心理上做好了万全准备。

    ……才怪!

    乍然见到“蛇胎”婴儿,郁容不好承认他被吓得心跳慢了一拍。

    哪怕是大部分人觉得极恶心的梅疮啊湿疣等,他见了也是面不改色,心情平静,只想着该怎么治才好。

    陡然看到这“蛇胎”,他后知后觉地发觉,自个儿竟有轻微的密集恐惧症。

    皱巴巴的皮肤,红通通的一片,密布着一层一层的“鳞屑”。

    “鳞屑”遍布面部、四肢,乃至躯干,其大小、形态不完全一样,片屑透着亮色,中央粘着肤表,边缘微翘。

    安朗犀所说的,如同蛇皮铠甲,一点儿没虚夸。

    密集的鳞屑不过是让郁容生理性地恶心了一下下。

    真正“惊吓”到他的是,小病人的双眼闭合不全,眼睑往外翻……猝不及防,便对上了这样一双眼,难免就失了淡定,咳。

    好在,他深谙装哔——之道。

    旁人观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儿的姿态,只当其在认真思索。

    这新生儿的病情属于严重者,故而,除却皮肤与眼睑的病变,手足发生了畸形,便呈现了“爪形”。

    “我的孩子——”

    忽是一声悲痛的嘶喊,由远及近,便是一阵躁动,间或响起安朗犀失声喊叫的一声“灵表姐”。

    郁容倏而回过神,下意识地深呼吸,静心凝气,平缓着浮躁的心绪,安神定志。

    《大医精诚》篇曰:“人所恶见者,但发惭愧、凄怜、忧恤之意,不得起一念蒂芥之心。”

    对小病人心生了些许悚怯的他,真的是修养不到家,精诚不足,距离“大医”者着实路漫漫而修远。

    念头一闪而过,郁容的注意力集中在新生儿身上,暂且顾不上女人的哭啊闹的,翼翼小心地给小病人辩诊。

    仅仅从肤表的病变,即有七成把握,认定其为蛇鳞病。

    再细观鳞屑,分析表皮角质化的特点,结合显著的“红皮病”表征,经脉诊,终是断诊这小孩儿患得先天性鱼鳞病样红皮病。

    郁容不自觉地蹙起眉。

    尽管说着没见识过这类病人,实则他研读过一些相关的病例报告,并非真的对这种病不了解。

    蛇鳞病者,为胎生遗传性疾病。

    但透过安朗犀的口风,无论是其表姐或凌郡公之子,二人皆没有相关的病症,溯回男女双方家族,也未有前例。

    郁容推断这小孩可能是基因突变的先证者。

    以现代医学分析,这类病也有一部分病例发病原因不明。

    患病新生儿包裹着羊水,离开母体后一般在第二日,甚至更晚一段时间,才逐渐出现红斑,进而生起细小鳞屑。

    许是如此,凌晨这小孩儿落地时,接生婆没立时发现异常。

    因而出现了喜信转噩耗的“反转”。

    郁容轻轻地叹了口气。

    “大、大夫……”压抑着泣声的女音,颤巍巍地响起,小心而战兢。

    郁容怔了怔,骤然转过身。

    这才意识到孩子的母亲,也即安朗犀的表姐——按理说该在床上休养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由着几名女使隔挡,勉强维持着一点体面,总算没彻底失了仪态。

    “他不会有事的……”或许她也无法说服自己,语气悲恸,充满了不确定,“是……有救的吧?”

    年轻大夫微撇开眼,轻声道:“蛇鳞病者无法根治。”

    事实难听,但他不愿说虚言,让家属自我逃避。

    “但长久调理,用药外敷内服,能使皮损消退到一定程度,幸运的能好转九成,不幸的可能消退不足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