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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郁容默默拉起麻布,为阿鲁盖好。

    阿鲁患得之霍乱,有转筋之证,还有并发症。

    怕就怕……

    霍乱的病证极为复杂,郁容有点不敢确定,心情浮动之时,无意瞄到那具棺材,心中一凛,随即不再犹豫,果断用上系统鉴定。

    半掩的木门忽而嘎吱地响起。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去,郁容愣了愣,遂是脸色骤变,一时将周昉祯与死去的阿鲁抛在脑后,当即起身,朝着门口疾走而去,口中急声唤道:“快出去!!”

    聂昕之顿住步伐,一步往后,退至了门外。

    郁容跑到门口,一只脚正抬起即将跨过门槛,蓦然又退回了:“兄长,你尽快离开此地。”语气又急又快,“别忘了以雄黄、明矾以及蒲根和降香消毒。”

    “发生了何事?”

    郁容面上愈发冷静了:“霍乱。”

    是最坏的情况,霍乱弧菌引发的真霍乱,哪怕在天朝现代,仍为甲级传染病。

    聂昕之罕见地皱起了眉。

    见他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的样子,郁容连忙出声:“这回怕是比前次伤寒之疫更严重……兄长是为逆鸧郎卫,应当即调派人手,尽快采取预防与隔离措施,否则……”

    在他原本的世界,每每霍乱大流行,死的何止成千上万人。

    “随我一起离开。”

    郁容摇了摇头,系统既然提示了他,想必在这一带已经有其他人感染了疫病。

    旻朝此先从未出现过真霍乱,参照天朝当年的经验,医户不得正确辩证、治疗之法,恐怕会出现诸多误诊的情况。

    误诊的代价是人命。

    于公于私,他不能置之不顾。

    “兄长自去做你的事,”郁容想了想,说,“据闻此地方圆数里没有药局医铺,劳烦调集一批药物……附姜苓连桂,薄荷、朱砂、甘草、冰片,还有刚才说的雄黄、明矾那些,有多少要多少。”

    聂昕之沉默少时,终是点头应了声“好”,嘱咐道:“道生先务本,保重好自己。”

    郁容微微一笑:“兄长放心。”再不济他还有系统……诶?

    见男人转身即将离开,他忙又喊了声:“稍待。”

    这时顾不得什么价格了,毫无犹豫地兑换了几枚口服型疫苗,便交予对方:“你先吃两粒。”

    差点忘了,聂昕之到底在这里待了一整晚,之前还喝过这里的水……谁知道病菌有没有潜伏在其体内?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个药,保险为上。

    聂昕之吃了药,又备上几枚以防万一,遂拆了马车,打马离开。

    霍乱一事,十万火急,必得调集逆鸧郎卫,尽早控制局面。

    同样服用了疫苗的郁容,留在客店,将少少的几枚药丸,分了周昉祯与他的小厮。

    “这是什么?”

    “海外预防霍乱之奇药。”

    周昉祯相当心宽,丝毫没怀疑,让他吃就吃了,吃完了问:“你那郎卫哥哥走了,你怎么办?”

    郁容抬目盯着他。

    周昉祯扯了扯嘴角,越发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就听到什么逆鸧卫的。”

    没回答他的问题,郁容转移话题,问了声:“店里其他的客人,还有掌柜的他们呢?”

    周昉祯没追根究底的意思,回:“阿鲁发作之时,吓跑了那些人,倒是掌柜的……好一会儿没见了。”

    想起了霍乱的厉害,两人的神态不由凝重。

    周昉祯当即叫上他的小厮,几人分头去找掌柜的。

    分别在柴房和主卧,发现了掌柜的和其子,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正在“发癫”。

    郁容当机立断,取了金针、刮痧板,先行急救。

    “我的药箱里有药,麻烦周兄煎上一剂燃照汤。”

    周昉祯的表情愈见阴沉,嘴里念着几味药名:“燃照汤?是黄连、黄苓、山栀……”

    郁容不由得无语,却也没心思瞎想有的没的,快速点头:“正是这些,药箱里的药材约莫勉强能凑上一两剂。”

    说起来,尽管真霍乱与伤寒之霍乱不一样,但治疗伤寒之霍乱的药方同样对真霍乱有效。

    不过,霍乱之病证极为复杂,当年传入天朝,不同医家因其辩证问题争论不休,甚至直接分成主寒与主热两大派。

    实际上,治疗霍乱,最重要的不在于,或者说不只在于辩寒热。

    关键是先救急,再解“毒”。寒热证错综复杂,病情变幻莫测,一味选用温中固阳或是清凉解热的方法不可取。

    就像阿鲁的情况,用四逆汤没错,错在于将其病证当成普通的伤寒,没能在病证转变之后及时救治。

    如今掌柜的病证与阿鲁一开始不一样,须得先行清热活血,之后再解“毒”,若病证转换,亦得用上姜附汤温阳固脱。

    郁容这边给掌柜的扎完了针,就见周昉祯拎着药箱跑了过来。

    “吴萸是哪个?”

    郁容:“……”

    周昉祯木着脸:“你这里还有花椒吧,他们太像了,我分辨不出。”

    郁容默了默,取过药箱,自己配药,半晌之后,终究忍不住,问:“周兄既懂医术,为何不识吴萸?”

    周昉祯倒是不遮掩,直道:“我确实读过不少医书,也有心从医之一道,只是……种种缘由,鲜有践行效验之机。”

    “原来如此……”

    郁容果断打消了让这个人帮忙的念头。

    纸上谈医,误人误己。

    救醒了掌柜的,郁容才从对方嘴里撬出了一些讯息。

    不久前,一位天督外商路经此地,病死了。

    掌柜的怕事,见对方又不是本国人,便趁着夜色,找了个荒地,将人埋了。

    哪料,没过两天,他家过门儿媳妇没多久的儿媳妇,突然病倒了。对方本身身子偏弱,吃了一两剂汤药,便撒手没了。

    郁容听了他的说法,心里实在憋得慌,尤其听到掌柜的说,村里陆续有人出现呕泻之证,简直……简直想骂人。

    “小郁大夫!”

    郁容正忙着用偷偷在系统商城兑换来的药材,配制预防、治疗霍乱的药物时,就听到这声陌生的喊叫。

    有些奇怪。

    在这远离雁洲的地方,居然有人知道他是“小郁大夫”?

    便循声看去,不由得愣了愣。

    来人有些眼熟,是昨晚跟掌柜的吵闹的胖子客商。

    胖子客商神色焦虑,不等郁容问开口,急急忙忙就开了口,说:“你那哥哥,从马上栽下来……”

    “你说什么?!”

    冷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根本无心听完对方的言语,郁容当即丢开了手里的东西,又惊又急地站起身。

    第86章

    胖子客商絮絮叨叨的, 说了一大通,郁容是一个字也无法听得进去, 只抓准了关键词, 没有丝毫疑虑,急火火地冲出了客店。

    旋即,他看到了停靠在树下的马车, 三两个大跨步,跑到车边。

    挂席揭起,一米九的汉子缩手缩脚的,挤在逼仄装满了东西的小马车里,额头破了皮, 青乌瘀肿的,泛着血迹, 脸色红得不正常, 颈下皮肤出现了少许的荨麻疹……眼睛紧闭,不省人事,昏睡的样子却甚不安稳,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兄长……”

    低唤了一声, 郁容忍着眼底发疼的难受,差点没被汹涌的酸涩冲破心理防线, 努力保持镇静的心态, 手上动作极轻,先摸了摸男人的额头,感觉到滚热, 便捉着对方的手腕,切脉辩证。

    这一番动静,没能惊醒素来警戒心极重的逆鸧郎卫。

    指尖感受到滚热的体温,力图冷静的郁容,控制不住地感到心神不宁。

    肤燥,大汗,昏不知人,是为热证……不对,还有荨麻疹,应该是……

    郁容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着,脑子像被浆糊堵塞了,混混沌沌的,失去了思考辨析的能力。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兄长吃了口服型疫苗……或者是药吃得太迟了?该怎么办?如真是霍乱,哪怕有系统作依靠,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救回人,如何是好?!

    如何……

    “盐水来了。”

    周昉祯的这一声,瞬间让他醒过神,复又冷静了下来。

    对,不管是什么病证,观其唇色泛白、干燥起皮,必是脱水之症,须得补淡盐水。

    郁容接过周昉祯递来的碗,原是为治霍乱调配的淡盐水,小心翼翼地喂入男人的嘴中。

    周昉祯站在一旁,琢磨了片刻,道:“他看着好像不是霍乱,脸色那么红,在发烫?是暑热侵体吗……也不是,起了疹子,四弯风?不对,四弯风是发作在四肢……对了,风痧?”

    叨叨咕咕的,倒是让脑子一片混乱的郁容,当即抓住了一根线索。

    这时,又听那纸上谈医的青年低呼了声:“郁大夫,你的脸好红,也起了一些疹子!”

    郁容听了一愣,抬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抚了抚,面部微微发痒……

    遂是豁然开朗。

    怪不得浑浑噩噩的,还以为自己关心则乱,头脑发蒙了,才会思维浑混。

    辩着自己的症状,再结合聂昕之的病证,考虑到这两天两人所经历的种种,确定不是霍乱。

    可真是,被霍乱吓得“逆乱”了脑瓜子……这是否为另类的“医不自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