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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兴许是下雨的原因,客人出奇地多,乃至,店家告知郁容,说已经没了空余的客房。

    聂昕之还在外面,跟着掌柜的儿子,去找地安置马车了。

    郁容一时拿不准主意,准备等他家男人回来再说,然而……

    着实有点尿急,咳。

    他们之所以在这下车,主要就是为了解决一下生理方面的问题。

    只好又去问了掌柜的。

    便顺着指示,郁容穿过大堂,走后门顺着檐廊,往茅厕方向走。

    忽然,他听到旁边房间有些动静,下意识地偏头看过去。

    正好就看到半敞开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房间里,摆放着一具棺材。

    一不小心,瞄到站在棺材边的,纸扎的女人……白面红唇,鬼气森森。

    郁容:“……”

    第84章

    村头, 临路,小客店, 设了灵堂……

    郁容瞬间就想起了《聊斋》。

    其中, 最为印象深刻的一篇章是为《尸变》,其所描绘的场景、烘托的气氛,不正与此景此情极近相似吗?

    到现在, 他仍清楚地记得,什么尸起逐客、暴怒探扑的……真不是他胆小,着实是故事的渲染力太强了,极具画面感。

    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着大脑,郁容面上色不改, 继续向前走着,拐了个弯, 对面便是茅房。

    眼角余光不经意地往灵堂飘去, 西侧墙同样开了个窗,由于视角问题,看不清窗内的具体是什么景象……猝然一阵风起,白色的幡纸忽而从屋里飞出。

    郁容脚步一顿, 便是掀开茅房门口的挂席……

    昏黑阴翳,外头是雨水潺潺。

    窄小的空间里, 充溢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郁容不得不屏住呼吸,微眯着眼,摸索到门边, 刚一掀起席帘,半空之间陡现惨白的光闪,伴着一声炸雷,一道黑乎乎的人影乍然出现在视野之间。

    郁容:“……”

    心跳一百八,好容易克制着自己,没有惊叫出声。

    “容儿?”

    听到熟悉的嗓音,郁容蓦地松了口气,语气不由带上一丝埋怨:“兄长,你怎么跑这儿站着?”

    聂昕之说了声:“等你。”

    郁容默了默。

    跟这男人处得久了,他已经能十分精确地从对方简短的话语里,分析出更具体详细的意思,譬如此刻,这个人等在门口,不过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但是吧……

    算了。

    到底是心意可嘉。想着,他不由得失笑。

    “怎了?”聂昕之问。

    “没什么。”郁容摇头,“咱们去前堂吧,这里的味真受不了……啊,不对,你要不进去一下?”

    回前堂时,再一次经过了灵堂。

    从窗口飞出的白幡,倏而飘到了郁容近前,距离双目不足半尺,被风吹得忽上忽下,簌簌地响。

    聂昕之顺手拨开了幡纸,另一只手揽着身形微僵的某人。

    感觉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郁容清了清嗓子,余光不经意地瞄到屋内的纸人,身体便不自觉地往男人胸膛贴近,遂压着声音,开了口:“你觉不觉得这家店有些诡异?”

    聂昕之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语问了声:“容儿可是发觉有何异常?”

    郁容轻咳了咳:“哪里需要发觉什么,这家里死了人,居然还敞开门做生意,也太心大了吧?”

    聂昕之听罢,直言:“待我稍作打探。”

    郁容囧了,忙道:“我就随口一说……”

    聂昕之表示:“但有蹊跷异常,理当探查清楚,此为逆鸧卫之职责。”

    郁容:“……”

    逆鸧卫还真是什么都管啊。如此,便随这男人去吧,倒不是好管闲事,他真觉得这家店古古怪怪的。

    两人回到前堂,行商客人们大多回了房间,只剩零星的两三个人,围坐在中间的大桌子边,边吃着酒,边闲聊。

    此地距离新安府已经远了,方言大不相同了,这些说话带着浓重口音的人,语速十分之快……独自占据着角落小桌的郁容,侧耳听了一小会儿,便有些听不懂了。

    默默拿起一块小点心,吃了起来。

    点心是经过上一座小城时,顺道买的当地风味小吃,滋味殊异却是别具美味。

    唯一缺点的是,口感干干粉粉的,吃个一两块便口渴。

    “喝这个。”聂昕之来到桌边坐下,递过一个水袋。

    郁容遂松开了拿茶壶的手,接过水袋灌了几口,嘴中顿觉清爽了,这才开口,嗓音极小:“查到什么了?”

    “并无异常。”

    听到男人的说法,郁容也没觉得太意外,就是有些疑虑:“那间灵堂……”

    聂昕之淡淡道:“是为此家新嫁妇,数日前暴病而亡。”

    按照当地风俗,新嫁妇过门后不足一年暴亡,视为不吉,不宜发丧,只当寻常一般……所以这家客店仍是照旧营业。

    郁容一时无言以对,少时,又问:“那怎么不将人安葬了?”

    聂昕之解释:“七日后才得下葬。”

    郁容更是无语了:“这大夏天的……”

    聂昕之说明:“天下之大,多有奇风异俗,数见不鲜。”

    郁容默然,遂道:“是我少见多怪了。”

    聂昕之忽是话锋一转:“既是不适,待雨势减弱,便上路罢。”

    闻言,郁容侧首看了看门外,便是轻皱眉:“还是等放晴了再走吧?”

    虽说走的多是官道,可这个时代的道路又不是水泥什么浇筑的,晴天还好,遇到雨雪,泥泞不堪的,车马也难行。

    聂昕之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店家,还有空房没?”

    又来个新的客人。

    郁容下意识地循声看过去,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青年边踏过门槛,边拍打着沾衣的雨水,身后跟着两人,不知是小厮或者护卫……穿着倒是简朴,素衣麻布的,观其气质,感觉非是寻常客行商。

    掌柜的迎接了过去,嘴上回着话,还是之前告知郁容的那一套说辞。

    青年听到没有客房了,面上是明显的失望,可是外头风大雨大的,继续赶路也不方便,遂与郁容二人一样,选择了暂且留待在这小客店。

    “这边可以坐人吗?”

    那青年环顾了一周,看中了郁容这边的位置。

    郁容自然不好拒绝,正待点头,却见聂昕之忽地起身,便占据了自己旁边的空位。

    “……”

    干咳了一声,郁容迎上那青年的目光,冲他颔首:“且随意。”

    青年弯了弯嘴角,微笑的样子看着有些敷衍,转头跟他的两个“跟班”,低声嘱咐了几句,便在对面的长凳坐下。

    多了两三个人,原就是靠近角落的地方,愈发有一种拥挤的感觉。

    本来还能跟自家男人闲聊天的郁容,面对同桌的陌生人,不得不闭上了嘴。

    视线相交却是难以避免的。

    又一次四目相对。

    对面的青年忽是出声了,道:“在下周昉祯,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刚拿水袋喝了口水的郁容,霎时被呛到了:“咳咳!”

    这人叫啥……周防尊?

    聂昕之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无事罢?”

    郁容微摇头,歉意地看着对面之人:“抱歉,失礼了。”语气微顿,自我介绍,“唤我郁劭真即可,”瞥了一眼垂目坐在身边的男人,“他是我的兄长。”

    周昉祯勾了勾唇,仍是笑着勉强的感觉,问道:“听你口音,像是雁洲那边的?”

    郁容心里一凛,面上温和,反问了一声:“你也是雁洲附近的?”

    周昉祯倒是坦然:“跟雁洲隔壁,邹良的。”

    郁容了然,暗道确实巧了,正待继续说什么,却听另一头突然闹了起来。

    “不住了不住了!”体态臃肿的中年人气怒地吼着,“掌柜的你给退钱!隔壁居然躺着死人,有你这样开店的吗?”

    掌柜的低声下气地解释着。

    客人哪里听得进去,直嚷嚷着让店家退钱。

    郁容默默围观,尽管吧,掌柜的服务态度尚佳,他仍是不由自主更同情那住在灵堂隔壁的胖子客商。

    便在这时,坐在他对面的周昉祯突然起身走过去,嗓音微扬:“他既然不住了,不如把客房让给我?”

    掌柜的还没来得及发话,胖子客商没好气地抢嘴:“你没毛病吧?死人的房子也敢住?”

    周昉祯一脸无所谓:“哪家还没死过几个人?再说了,你不说死人是在客房隔壁吗?”

    胖子客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低骂了声“有病”,转而跟掌柜的继续闹着,要求退钱。

    掌柜的没法,只能退钱。

    周昉祯便果断要了那间客房,爽快地丢了房钱,领着跟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