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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宋嘉淇讪讪一笑,抱起包袱就跑,大概是想去毁尸灭迹。

    宋嘉晨也朝二人福身告退。

    屋子里便安静下来,宋嘉禾使了个眼色。

    青书带人出了屋子,还守在了门口。

    宋嘉音抬手想捋发,一下捋了个空,登时扭了下脸。

    宋嘉禾有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对姑娘家来说,头发就是第二张脸。

    “你坐吧。”

    宋嘉禾应了一声,找了把竹椅坐了。

    宋嘉音看着她,似乎在斟酌用词,片刻后开了口,“特意留你是想和你道个歉。”

    宋嘉禾一惊,不知她何出此言。

    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容易了,宋嘉音眼底浮现歉意,“在河池我对你态度不好,我还嫌你多管闲事来着,可你要是放任我这么下去,我怕是难逃一死。”

    大哥和她说了黄家那姑娘的下场,如果她的事被捅出去,黄玉莹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宋嘉音忽然站起来,抬手朝她作揖。

    宋嘉禾连忙扶住她,“大姐这是做什么,我们一块长大,要是我出了事,难道你会置之不理。”她还记得小时候宋嘉卉欺负她,宋嘉音替她出过头。

    宋嘉音眨了眨眼,掩下其中涩意,“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听话头宋嘉音是想通了,宋嘉禾由衷替她高兴,虽然代价大了点,不过幸好她还年轻,“大姐现在明白过来也不晚,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宋嘉音笑了下,是很长,但是不一样了,可谁叫她竟然喜欢上那么一个畜生呢!

    闯了祸连她的安危都不顾就逃之夭夭,大哥的人是在烟花柳巷里找到祈光的。她被灌了药昏迷不醒,他却在温柔乡里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这个消息对她而言,不亚于天崩地裂。宋嘉音做梦都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在她眼里,祈光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待她温柔小意,体贴入微。

    经此一事,遮住她双眼的迷雾瞬间消散,笼罩在祈光身上的光环也化成灰烬。宋嘉音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的愚不可及。

    其实祈光并非毫无破绽,偶尔她也能听见别人说起他进出风月场合,可他说是为了应酬,自己也傻乎乎信了。

    近二十的人了,也没个正经差事,他说自己无心仕途,只想醉心辞赋。可也没见他写出过一篇值得称道锦绣文章。

    桩桩件件,当初的自己到底是有多蠢!

    “人心险恶,六妹以后睁大眼,千万别被甜言蜜语骗了。要是有看对眼的,先去问长辈,她们走过的桥比咱们走过的路还长,不会看走眼的。”望着堂妹精致如画的脸蛋,宋嘉音有感而发,不知道多少男人想着把她骗到手,自嘲,“我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宋嘉禾心头泛暖,郑重点头,“大姐的话,我记下了。”

    姐妹俩又说了些体己话,宋嘉音道,“我要做午课了,后山风景不错,你们可以去玩一会儿,玩累了正好回来用了斋菜再回去。”妹妹们来看她,她很高兴,也想她们多留一会儿。

    午课二字让宋嘉禾微微一怔,再看宋嘉音习以为常的模样,她便笑了起来,“那大姐去忙,我先走了。”

    宋嘉音送了她出门,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眼底弥漫出欣羡,她一点都不喜欢庵堂生活,可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宋嘉禾打听了妹妹们的下落,得知她们在后山瀑布那儿玩水,便寻过去。彼时艳阳高照,哪怕打着伞宋嘉禾也热得不行,少不得寻了林子里的小路走。珑月庵的主持是宋老夫人好友,故而她来过好几次,对地形熟得很。

    四面八方都是一声比一声长的蝉鸣声,宋嘉禾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走,寻摸着可以捉两只回去哄谚哥儿。

    冷不丁闻到一股诱人浓香,诱的人口舌生津。

    宋嘉禾矜持的抿着唇,扫一圈自家丫鬟和护卫,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去看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山珍海味她没吃过,可从来没闻到这么勾人的香味过。

    姑娘英明!众人在心里默念。

    一行人顿时把瀑布抛置脑后,脚尖一拐,循着香味走去。

    片刻后终于寻到香味源头,波光粼粼的水潭边,两个人围着一篝火堆而坐。面朝他们而坐的是一和尚,那锃亮的大脑袋和赤色袈裟让人想忽视都难,另一人则背对他们,坐姿挺拔如松。

    宋嘉禾停下脚步,若是旁的人倒是能腆着脸上前问一问,可这和尚?人家躲起来吃肉,自己凑上去可不就令人尴尬了。

    遂宋嘉禾只得闻香兴叹,打算原路返回。刚旋过身,脑中灵光一闪,这衣服有点眼熟啊,倏尔又转过头。

    第25章

    大和尚毫无形象地箕坐在地,一手执酒壶,一手抓着半只蹄髈,吃得好不快活。脚边是一堆碎骨头,蔚然可观。

    魏阙翻着篝火上的鹿腿,对眼前蝗虫过境一般的景象眼皮都不多抬一下。

    吐出最后一口骨头,大和尚心满意足地灌了一大口酒,一唱三叹,“清庐竹叶青,七方楼烤鸭,百味阁蹄髈,姚记粽子糖,”又指了指魏阙,“你烤的鹿肉。这两年和尚做梦都想着。”

    魏阙抬眼看他,“既然这么想,何不留下不走了?”

    大和尚嘿嘿一笑,颇为自得,“臭小子,舍不得你师叔我啦。”

    “是啊,”魏阙语气凉凉淡淡,“那你要留下吗?”

    大和尚微微一笑,望着层层叠叠的树叶慢慢道,“东海有一种鸟,一生绝大数的时间都在空中飞。因为它没有脚,一旦停下就行动困难,起飞迟缓,稍不留神就命丧黄泉。”

    此刻他的神情和煦如春风,目光悠远而又深长,彷佛穿过距离透过时光看到了不知名的景象。

    魏阙静静看着他。

    大和尚被他看的不自在,神色一整又是放诞不羁的酒肉和尚,嘟囔,“别烤糊了我的肉。”

    魏阙轻嗤一声,低头刷油。

    这一声落在大和尚耳里就是赤裸裸的嘲笑,立时恼羞成怒,操起酒瓶,又觉沉手,遂换了一个空瓶砸过去。

    魏阙随手接住,见他还要再扔,道:“要比划等我烤好肉!”

    大和尚一想也是,肉糊了岂不可惜,遂扔掉瓶酒,决定口诛笔伐,“你小子翅膀硬了,都敢嘲笑你师叔,简直是大逆不道。”

    魏阙认真刷着油,一理不理。

    大和尚痛心疾首,唱作俱佳,“就不该把你交给师兄,当年多嘴甜乖巧一胖娃娃,结果被他教成这么个老头样。”

    “你确定跟着你,我能活到现在?”魏阙抬头要笑不笑看着他。

    大和尚眼神开始飘,四岁的魏阙差点被一颗鸟蛋噎死,那颗鸟蛋就是他喂的。如此这般的往事,不胜枚举。

    大和尚果断转移话题,“有人来了。”

    “十一人。”魏阙笑笑。

    大和尚不得不感慨,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练武奇才,他二十岁时可没这功力。

    片刻后,宋嘉禾一行出现在视野之中,大和尚敏锐捕捉到魏阙目光动了动,似惊讶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大和尚饶有兴致地摩了摩下巴,别说这小丫头生的可真齐整,看着就赏心悦目。

    坐在篝火堆前的宋嘉禾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怎么会坐在这儿了?宋嘉禾百思不得其解,她本来是要走的,可这和尚几句话后,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过来了。

    宋嘉禾神奇的看着眼前的大和尚。他看起来五六十岁,生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不缺油水的人。

    “香不香?”

    “香!”脱口而出的宋嘉禾不知怎么的脸一红,大概是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她掩饰性地摇了摇扇子。

    “香就多吃点,”大和尚一指熟练翻着肉的魏阙,“这小子也就这点能拿得出手了。”

    堂堂战功彪炳的大将军,竟然只有烤肉这一优点。宋嘉禾莫名想笑,很是辛苦的忍住了,不由得去看魏阙。

    魏阙专心拿着刷子往肉上刷油,只当耳旁风拂过。

    宋嘉禾单手托腮,觉得他们俩关系肯定很好,只有极为近亲的人,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嘲笑。

    “敢问大师如何称呼?”宋嘉禾懊恼的想拍脑袋,竟然才想起来。

    大和尚目光在她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上绕了绕,乐呵呵的打了个稽首:“贫僧法号无尘。”

    宋嘉禾还了一礼,“无尘大师好!”

    “酒肉和尚而已,当不得一句大师!”无尘拿起手边的酒瓶就灌了一大口。

    宋嘉禾微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无尘击掌大笑,声音浑厚,惊得林中休憩的鸟雀纷飞而起,哗啦啦一阵响。

    宋嘉禾吓了一大跳,觉得耳朵有些难受。

    “师叔!”魏阙淡淡地看着无尘。

    笑声骤停,无尘若无其事的抓了两颗粽子糖扔进嘴里,“这粽子糖,还是姚记的最正宗。女施主要不要尝尝?”

    宋嘉禾有点懵,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无尘托着油纸包递到宋嘉禾面前。

    宋嘉禾不由自主的拿了一颗塞进嘴里,口中香甜的味道让她醒过来神来,“谢谢大师。”

    “女施主客气了。”无尘又把几个油纸包往她面前推了推,“女施主请随意。”

    宋嘉禾便对他笑了笑,看一眼那几包糖,又去看一眼魏阙,感情是替他师叔买的。

    “我家人还在等着我,大师和三表哥慢用,我先走一步。”宋嘉禾站起来道,她待着怪怪的。

    无尘热情留客,“什么事能比吃还重要,难道你不是闻着香味找过来?”

    宋嘉禾脸又不争气的红了,说得她很馋似的。

    一直没说话的魏阙抬头,“马上就好。”

    这是留客?宋嘉禾诧异的看着他,就见他往上面撒了什么东西,顿时香味更加令人垂涎欲滴,“这是什么?”

    “依米花籽,番莲果,白鹭花……”他说了一串名字,听得宋嘉禾眼冒金星,就五六样她似曾耳熟,旁的听都没听说过。

    魏阙,“就是香料!”

    宋嘉禾镇定的点点头,假装自己听懂了。

    魏阙看她一眼,低头拿匕首削下几片鹿肉,用筷子串成串后递给宋嘉禾。

    宋嘉禾受宠若惊,刚想说让无尘大师先来。毕竟那是长辈,不想一错眼就见刀光一闪,无尘已经抓着一只鹿腿在啃了。

    宋嘉禾盯着他的手,想他难道不怕烫吗?

    吃得齿颊留香的无尘看过来,彬彬有礼一笑,“女施主不要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