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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谁想范管家紧接着说沈家大姑奶奶决意要惩罚三个偷米的小贼,将他们送到官府治罪。

    话音刚落,林根生等人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两个妇人更是哭泣起来,恳求范管家帮忙再去传个话,只要不送孩子们去衙门治罪,什么样的条件她们都答应,即便是要她们为奴为婢,她们也愿意。

    范管家看着两个妇人冷笑,说:“你们这岁数,为奴为婢能做什么?不过,既然你们这么说了,我倒是想起这一次伙同两个小子来偷米的林家丫头,模样倒还周正,若是让她到沈家为奴婢,或许此事可以转圜。”

    此话一出,两个妇人都停止了哭泣,林根生忙问范管家此话当真。

    范管家道:“当然是真的。”

    谢氏看到丈夫意动,却是大声哭泣起来,说她不愿意让女儿景兰入沈家为奴。

    林根生将她拉到一边,低声呵斥她,要她别哭了,问她到底是儿子阿山重要还是景兰重要,她不会犯糊涂了吧?

    谢氏抽抽搭搭地看着丈夫,看他满脸怒容瞪着自己,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她当然明白丈夫的话。景兰只不过是他们在十三年前在山阳镇开豆腐作坊时,清早在门口捡的孩子。当年,她跟林根生成亲之后三年都没有孩子,两人无比渴望有一个孩子。恰巧那个时候也是刚进了三月,在上巳节前一日,天蒙蒙亮,谢氏早起打开门,就发现了一个竹篮子在自家豆腐作坊门口,篮子里面有个红底碎花布的小包袱,小包袱里面有个睡着的小婴儿。这个小婴儿就是他们两夫妻的头一个孩子,长女景兰。之所以,给孩子取名景兰,是因为这块包袱里面有半块羊脂玉珮,上面刻着景兰两个字。

    两夫妻觉得这个名字好听,便给捡到的这个女婴取名叫林景兰了。

    收养了景兰之后,过了三年,谢氏生了个男孩儿取名林景山,又过了两年,生了个女孩儿,取名林景果。

    那个时候谢氏的公婆都健在,一家人在山阳镇开豆腐作坊赚了钱,她公公去清溪村买了四亩水田和三亩桑田,最开始的时候租给人种。没想到后来他公公被人哄骗去赌坊赌钱,把豆腐作坊给输了出去,他自己也气病了一命呜呼。林家人在山阳镇呆不下去,只得搬到清溪村务农。

    从做豆腐的小商贩变成务农的村民,林根生和谢氏用了好几年时间才勉强把庄稼种好了,也学会了养蚕。

    好在,做了种地的农民,只要你勤快一些,日子虽然过得不宽裕,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安稳,也挺不错。更何况位于栖霞山下的清溪村,青山绿水,风景优美,连那些城里的有钱人还要来此修造别院呢,林家人就在这里住下来了,安心做农人。

    捡到的孩子,还是个女儿,在林根生心里当然比不上自己亲生的儿子阿山重要。

    谢氏认为丈夫也应该明白范管家要自己女儿入沈家为奴婢,并不是什么沈家大姑奶奶的意思,恐怕是那个年过四十的尖嘴猴腮的奸滑的范管家的意思。范管家多半在打自己女儿的主意呢,这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一想到女儿入沈家为奴之后,落到范管家的手里,谢氏就觉得不寒而栗,就想哭。

    第8章

    陈妈妈果然等来了范管家带回来的好消息,林根生夫妇同意将女儿卖给沈家做丫鬟,跟沈家大姑奶奶签下卖身契,以此来换取沈家放过偷米的阿山和阿虎。

    她喜滋滋地上楼向沈婉禀告,沈婉点点头,说陈妈妈和范管家做得好。

    接着,她让安冬带着自己的私印下去,跟林根生夫妇签下林景兰的卖身契。签下身契之后,把那两个关在马房里的孩子给放了。安冬答应了,接了她的私印。

    沈婉忽然想到这件事总还是要让景兰知道好些,再说了一但签了身契,她就要离开林家,最好还是让她下去见一见她爹娘。

    “安春,你去隔壁开了门,带着那个林家丫头去见一见她爹娘。等到她爹娘跟安冬签了身契,就带她回来见我。”

    “是,姑娘。”

    安春对于自己主子要买下隔壁那个刁蛮的乡下丫头也是不解,然而并不耽误她依照沈婉的吩咐行事。

    她走到隔壁的小屋,掏出钥匙开了门,带着两个小丫鬟进去,让躺在里间床上犹然愤愤不平的景兰起来,下去见人。

    景兰当然要问去见谁。

    安春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说:“下去就晓得了。还有,别想着逃走,别忘了那两个小偷米贼还在我们手上,若是你敢逃跑,他们就要遭罪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那两个小丫鬟则是等景兰跟上后,跟在她后面。

    景兰一路走一路猜测,是不是爹娘来了,然后跟沈家人谈判,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这个大丫鬟才带自己下去。难不成自己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吗?

    尽管穿来才大半年,但景兰已经适应了原主的生活,虽然说不上对原主家里的人有多深的感情,可是她觉得他们总要比外面那些陌生人好。再说了,她占据的这具身体才十三岁,她这个穿越者穿前也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大一生,脑袋中除了知识,并无多少社会经验。两样综合起来,决定了她现阶段除了呆在林家,其它的地方都不能去。也就是说,目前待在林家,在适应原主的生活之后,观察学习在这个时代如何生存,甚至生存得更好是她最佳的选择。

    一想到一会儿就能回家了,景兰难免会暗自高兴。

    但她也不是小孩,高兴之余,她想到如果沈家真放自己还有阿山和阿虎回去,一定是爹娘满足了沈家的那些过分的要求,沈家才会放人,比如说赔偿两千斤米。

    这么多米,不卖地是不可能有钱赔的,而对于农人来说,田地就是一家人安身立米之本,不到万不得已,谁家都绝对不会卖地。林家原本就只有四亩水田,三亩桑田。遇到丰年,收的粮食交了官府的赋税之后,还能对付着吃,而桑田所产的桑叶用来养蚕,卖出蚕茧之后的钱就用来对付家人的日常开销。风调雨顺之年,林家人在的收入刚能应付吃穿花销,略有盈余。而遇到灾年,日子就过得紧巴巴了,就象今年。现如今又要卖地赔偿敲诈他们的沈家,可不是雪上加霜吗?

    想到这里景兰的心情就变得不好起来了,连她都会生出想要打阿山两巴掌的冲动。

    心情复杂地跟着安春等人下楼,走到那间爹娘还有隔壁耿家夫妇等着的空房里,景兰看到了他们,还有范管家,陈妈妈,以及沈婉跟前的另外一个叫安冬的大丫鬟。

    谢氏一看到女儿,就往她跟前走,却被安春指挥两个小丫鬟拦住了她,并说等到跟沈家签了景兰的卖身契,她才能跟女儿在一起说一说话。

    景兰耳朵尖,听到了什么卖身契的话,忙看向安春问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卖身契。

    安春转脸看向她,撇一撇嘴,道:“咱家姑娘好心,愿意收你做沈家的奴婢,让你家不用筹钱买米来还给沈家了,不但如此,那两个偷米的男娃也不用被送到衙门里头治罪了……”

    不等安春说完,景兰已经愤然喊出声:“我不做丫鬟!我不做奴婢!”

    她大喊着看向爹娘,再次强调她不愿意卖身为奴,不愿意进沈家做丫鬟。

    景兰看起来十分愤怒和激动,以至于陈妈妈忙叫了两个健壮仆妇进来扭住她,怕她闹起来会往外跑,又或者大哭大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谢氏看女儿如此,只是呜呜地哭,林根生的眉毛也拧到了一起。

    陈妈妈见状不高兴了,看向林根生夫妇道:“你们两个闷葫芦别不说话呀,你们家到底谁做主,你们女儿不愿意卖身进沈家做丫鬟,你们可是跟她一个意思?要是一个意思,你们这就回去,范管家这就把今日来偷米的小贼们连夜送去衙门里治罪!”

    林根生忙道:“不,不,我们这就签阿兰的身契,我是她爹,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陈妈妈看了林根生一眼,手一指,让他去范管家跟安冬坐着的方桌边,这就把景兰的卖身契签了。

    林根生弓身应了,就往方桌那边走。

    景兰见状奋力挣扎,决然喊:“不,我不要做奴婢,爹,娘,我不做奴婢!你们要是跟沈家签了我的卖身契,就等着收尸吧!”

    她是个来自现代的穿越者,骨子里对卖身为奴这种事情就是无法接受的。她觉得穿越到这个乡村贫穷的农家已经是命不好了,还要卖身为奴,失去自由身,成为奴婢,要是这样,她真得不如死了算了。

    景兰这决绝的话到底还是吓住了林根生和谢氏,尤其是谢氏,在景兰喊出来这样的话之后,跑去拉住林根生,哭道:“孩儿她爹,你听听,阿兰说……说要是你签了她的卖身契,她就……”

    林根生的大拇指都已经按了印泥,要在范管家写的卖身契上按下去了,这会儿听了景兰的哭喊,又被谢氏一拉,也犹豫了。

    耿石两口子见林根生犹豫了,却是提起了心,害怕他们两夫妻犹犹豫豫的,错失让两家的儿子脱身的机会。

    柴氏一狠心,朝着景兰走过去,在她跟前两三步远的地方跪了下去,一边朝着她磕头一边流着泪哀求,请景兰为阿山和阿虎想一想。要是她不答应入沈家做丫鬟,那么阿山和阿虎就要被押去城里的衙门治罪,到时候受了杖,说不定就是个死。因为沈家的人说了,他们家不缺粮食,不需要林家和耿家赔偿粮食,所以只有景兰入沈家为奴这个法子才能救阿山和阿虎。

    谢氏见到柴氏朝着自己女儿跪下求情了,忙扔下丈夫跑过来,去拉柴氏起来,并说柴氏这么做,自己女儿受不起。如此说着,她又哭着看向景兰,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来。

    景兰见到两个神色哀伤看着自己流泪的女人,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一开始那誓死不为奴的心也动摇了。

    她迅速地想着,若是自己真不答应入沈家为奴,弟弟阿山和隔壁的阿虎哥被押进城里的衙门受杖,他们的年纪都不大,万一打重了,完全是有可能伤重不治而亡的。要是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即便她这个当姐的平安回去了,恐怕也受不了家里人和耿家人,还有村里人的异样的眼光,以及种种的议论。还有真死了人,她也会愧悔终生的。

    当然,牺牲她自己来换取阿山和阿虎平安回家,她又觉得自己太圣母白莲花了,她并不愿意牺牲自己。

    怎么办?她左右为难,想了好久。

    两权相害取其轻,经过一番比较,她最终认为比起死人,她自己入沈家为奴还是要轻省些,然而就这么自己往火坑里跳去当丫鬟,她实在是不情愿。

    就在景兰思虑再三,难以下决定时,范管家又开始催促了,柴氏又朝着景兰跪下了,不停说着哀恳的话。

    “哎……”最终,景兰长叹口气,让柴氏起来,她答应入沈家为奴。

    说出这个话之后,她伤心不已,痛苦落泪。

    柴氏一听,脸上放光,忙说出了感谢的话,而谢氏则是一惊后又一悲,默然流泪。

    陈妈妈见景兰松了口答应了,也是舒出口气,她可不想把大姑奶奶交待的差事办砸了。

    她让那两个健壮仆妇押着景兰到方桌跟前,让她在身契上也按上指印。景兰就探头去看桌上那张身契,上写身价银子十二两,至于景兰为奴婢的年限是永为沈婉奴婢。

    范管家见景兰仔细地看那张买奴婢的契书,不由得好奇地问景兰认识字吗,知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景兰闻言会意过来自己要是表现出会认字的话,会让人怀疑,便说自己不识字,麻烦范管家念一念这收养文书,顺便给自己解释下是什么意思。

    范管家拿起那张收养文书,卖弄一样念起来,景兰听到他念到永为沈婉奴婢时,就故意问了一句,为何要特意写出来这样一句来。

    “哦,永为某某奴婢,就是自立下身契开始,一世为奴,这是死契。也有五年八年十年的,那就是活契。”范管家解释道。

    景兰听了立即说:“我要跟沈家签活契,若是不想买了我之后人财两失,就答应我签活契!”

    第9章

    “活契?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范管家听了景兰嚷嚷,看向安冬摇头道。

    安冬立刻说:“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得去问一问姑娘的意思。”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意欲往屋外走。

    景兰却突然朝着安冬大声道:“带我去见一见你家大姑奶奶,我有话要对她说。”

    安冬不解地看向景兰。

    一旁的陈妈妈却让安冬只管走自己的,不用听景兰这个乡下野丫头的话,她说景兰就是个事儿精,她活了四十几岁,没见过这么能闹腾的乡下丫头。再说了,不管是签死契还是活契,也是景兰的爹的事情,要跟大姑奶奶讲条件也该是景兰爹,景兰这么个野丫头瞎掺合干嘛。更何况,她认为不管是景兰爹还是景兰自己都没有任何资格跟自家大姑奶奶讲条件。景兰若不愿意,范管家直接把这三个小偷米贼押去城里衙门治罪就好了。

    陈妈妈冷脸冷声这么一说,把林根生夫妻还有耿石夫妻都吓着了,齐齐看向景兰,林根生更是恳求景兰别闹了。

    景兰不理她那个便宜爹的话,经过今天这事,她可算看出来,她那个爹在让她入沈家为奴,换取沈家放过阿山和阿虎的事情上可是干脆得很。她那个便宜娘还好些,舍不得她。

    她对陈妈妈说:“我怎么就不能见你家大姑奶奶说一说这个卖身契的事情?毕竟是我要入沈家为奴,还是你家大姑奶奶执意不要林家跟耿家赔偿的米,非要我进沈家为奴的。”

    景兰想既然签订身契卖身进沈家为奴这件事情已经算是定了,那么为自己争取一个活契,争取一个年限短一些的活契当然是自己要尽量争取的事情了。而要争取这个,自然是要跟沈家大姑奶奶这个主子谈,跟底下的人说再多都没用。

    安冬见景兰这不依不饶的样子也是头疼,怕不带她去见主子,她不消停。

    “走罢。”安冬最后道。

    于是景兰依旧走在安春和两个小丫鬟中间,安冬走在最前面,一行人走回了竹筠楼。

    安冬先上楼,景兰等人候在楼下。

    “姑娘,那个林家丫头……”见到沈婉之后,安冬把景兰闹腾,先是不愿意卖身为奴,后来经不住她娘和另一个妇人的苦苦哀求,答应了签下卖身契,然而她却说要签活契,否则她就要寻死的事情对沈婉说了。最后补充说,景兰要见沈婉有话要说,她呢,已经让安春带人将景兰带来了,在竹筠楼底下候着,等着沈婉拿主意。

    沈婉知道这个情况之后,显然有点儿心惊。

    她没想到这一世的景兰居然不愿意入沈家为奴,前世,景兰可是对她说过,自从初初见到她,被她迷上之后,景兰就一心想到沈婉跟前伺候的。她回想起一两个时辰之前,这一世的景兰初初见到自己时,脸上依然是显露出痴迷之色的啊。要是景兰喜欢自己,自己要她签下卖身契,到自己跟前伺候那不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吗?她又怎会想寻死,不想到自己跟前来伺候呢?

    一时之间,沈婉也闹不明白,怎么这一切都出乎意料,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但不管怎样,她不想景兰寻死寻活,不想景兰有事。

    “去带她上来。”沈婉简单吩咐道。

    安冬答应了,转身下楼去叫景兰上楼。

    等到景兰站在沈婉跟前,沈婉叫小丫鬟端了一张圈椅来,请景兰坐下说话,甚至她还让人给景兰上了茶,落在安春等人眼里,就觉得她们的主子对待景兰太客气。

    景兰接了茶,喝了两口就放下了,在景兰开口说话之前,沈婉让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出去,接着看向景兰和声说:“你有什么就说罢,我听着。”

    景兰在来见沈婉的路上早已经想好了,先说什么后说什么。

    “姑娘,你能不能不让我跟你签卖身契,我不想做奴婢,只要不让我签卖身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能做什么?做饭洗衣算账伺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