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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节

      王丰收的床底用青色的粗麻布围挡了起来。李明达当即命人掀开围布,搜查床下。这时候侍卫从床下拉出一个竹筐来,里面叠放着一些粗布衣裳。

    跟在李明达身边的公主府管家,忙介绍说:“公主府三等以下的下人没有衣柜,衣服都是这样凑合地放在床下竹编的筐篓里。”

    李明达转即扫视屋内其它地方,除了屋中央有一张简陋的桌子外,东西俩方向还有三张床,样式布置与王丰收的差不多。

    管家接着介绍道:“另三位也和王丰收一样,都是车夫。”

    李明达点了点头,接着继续看向那边仍在搜查证据的侍卫们。

    侍卫们将筐内的衣服翻了个底儿掉,而后前来跟李明达回禀,“回主事,除了衣物,属下们没搜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从当上刑部司主事之后,李明达就要求随行的侍卫们在宫外只叫她为“主事”,先养成习惯,也省得以后在别家查案的时候,他们脱口露了她的身份。

    李明达此时又看到有几只苍蝇从床底下飞出。

    “衣篓里若是没什么紧要的东西,再往里看看,细致些。”

    侍卫立刻领命。因为床底比较阴暗,也比较低矮,侍卫干脆丢了手里的刀,跪在地上,把头探进去寻找,终于在床里面的墙根底下,找到了一把生锈的砍柴刀。

    刀上没有血迹,看不出什么特别,但李明达却可清晰地闻到上头的血腥味。

    李明达命人带着刀,回了房遗直那里。

    王丰收正跪地哐哐地磕头,对房遗直大呼喊冤,声音嘹亮,底气十足,听起来他好似真得蒙冤受屈一样。

    李明达让侍卫把刀丢在了王丰收跟前,冷言问他作何解释。

    “这是奴在进公主府前,在家做农活时用的刀,可以砍柴,也可以收庄稼。奴虽然已经卖身为奴了,但却不忘老父亲死前对奴说过的话,做人不可忘本。种地务农就是奴的本,奴为谨记祖训,就留这把刀在身边做个念想。难道就因为奴有这么一把普通的砍柴刀,奴就成了杀人凶手?冤枉啊,奴冤枉!”

    王丰收哭喊的时候,有两只苍蝇落在了刀片上,来回缓慢的爬。

    “刀表面的血迹可以洗干净,但洗不掉那上头的血腥味。若诚如你所言,这是你为奴以后,留下来的念想,”李明达问管家王丰收卖身几年,得知其进公主府已经有五年后,又问王丰收,“放了五年不用的锈刀,会这般招蝇么?”

    王丰收怔了下,随后看着刀上落得五只苍蝇,愣愣地表示这不算什么。

    李明达随即让人把刀放到外头去,没一会儿,好多只苍蝇就聚在了刀刃附近,越来越多。

    王丰收见状,有些惊恐,但还是很咬牙说从他前段日子确实用这把刀杀过鸡,但就是不承认杀人。

    “巧言强辩。”李明达随即命人将王丰收押送至刑部大牢。

    随后,房遗直就亲自前往王丰收曾所在的马黄村调查情况。

    李明达则被城阳公主李静蓉硬留在公主府用饭、闲聊。

    杜荷在旁作陪,他倒是很好奇李明达怎么会和房遗直一起办案。细问之下,得知他们二人早在前往安州的时候就结下渊源,直叹这是个好缘分。

    “姐夫莫要胡乱玩笑,这天下人谁不知,房世子说过‘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的话。”李明达忙让杜荷不要胡乱开玩笑。

    杜荷笑道:“确实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兕子不必认真。他那话我也知道,就是知道才觉得遗憾。你说这样聪慧有谋略之才的人,该是什么难题都难不住他才对,怎么会怕做公主驸马?”

    “他竟说了这种话?我怎么不知。”城阳公主听李明达解释当时房遗直说这话的时候,她人不在京,有些不高兴道,“听起来他就是嫌我们这些公主事儿多,麻烦呗。本来我对他印象还挺好的,经你俩这一提,我倒觉得这房世子未免太猖狂,还矫情,万不可委屈了我的好妹妹,他可配不上我妹妹。兕子,咱不考虑他,想娶你的人能从长安城的朱雀门排到晋州去,还差他房遗直一个不成。”

    “怎么又提我的婚事。”李明达半点没有害羞之色,只是正经告诉李静蓉,“我年纪还小,咱们不说这个。”

    “你年纪还小呢?阿娘当初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嫁给阿耶了。”李静蓉感慨罢了,见自家妹妹一脸严肃地瞪自己,晓得自己说话不识趣了,讪笑道,“对的对的,我们兕子还小,再等两年也不迟。我当初就后悔呢,嫁早了。”

    李静蓉说罢就看一眼杜荷。

    杜荷俊眉一挑,笑问李静蓉怎么就后悔了。

    “让你多等我两年,多惦记着我的好,也不会像而今这样不晓得珍惜我。”李静蓉对杜荷叹道。

    杜荷听此言只笑不语,随即起身请两位公主自在闲聊,他便不在此处讨嫌。

    李明达望一眼离开的杜荷,笑着推一下李静蓉,“姐姐也忒不避讳了,我还在呢,你们小夫妻就打情骂俏,瞧吧,反倒闹得姐夫不好意思了。”

    “他哪里会不好意思,在你跟前装小绵羊呢,实则大尾巴狼一只。”李静蓉叹道,转即对李明达嘱咐,但“这话你可不能传给他,不然他回头一准儿记仇,和我计较。”

    “我才不会在你们夫妻之间乱传话。”李明达转手去端葡萄汁喝,忽听到外头传来杜荷的声音。听口气像是在说是晚上和太子约好谈事,在羊三娘家见面吃酒。

    李明达微微皱眉,全神关注听杜荷那边说话的内容,以至于没注意李静蓉对自己说什么。直至李静蓉的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李明达才回神儿看她。

    “什么?”李明达问。

    李静蓉不满道:“你瞧你这丫头,好容易来一趟见我还是为了查案。人总算抓走了,案子也算办完了,你还是在我跟前走神。你倒说说,你到底有没有把十六姐看在眼里?”

    “没有。”

    李明达回答得干脆,以至于李静蓉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激动地问她说什么。

    “我说我没把十六姐看在眼里,”李明达笑眯眯地抓着李静蓉的手,“我都是把十六姐放在心上。”

    李静蓉怔了下,随即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这丫头,越来越机灵了,我斗不过你了,服你。”

    李静蓉随即和李明达提及明天庆丰宴的事,“你可小心了,我上次进宫谢恩,就听到些风声,阿耶似乎真在为你张罗驸马。像庆丰宴这等好机会,我猜他一定会利用上。”

    “阿耶其实不心急的,我知道,所以我更不着急了。”李明达晃了晃李静蓉的胳膊,求她不要再张口闭口都提找驸马的事儿,“再说我以后就不来这看你了,总听你唠叨这些,多没趣儿。”

    “嫌我唠叨了,我看你跟你姐夫一个样,没个好东西。”李静蓉故作不爽道。

    李明达笑得更开心,“本来就不是东西啊,我们是人。”

    “你这丫头,嘴贫,找打!”李静蓉抬手作势要打李明达,李明达起身急忙躲开,然后顺势就凑到窗边往外看,果然见杜荷在院外的不远处,和管家小声嘀咕什么,说话的时候他还不时地防备,往周围望了望。很快,他就看到站在窗边往他这头瞧的李明达。杜荷怔了下,然后笑着对她点了下头。

    李明达大大方方地对他挥手。

    杜荷笑得更开心,又温和地对李明达作揖,管家也忙跟着作揖。而后主仆二人方转身一起去了。

    李静蓉随即凑了过来,刚好见到远去杜荷的背影,“这家伙,怎么才走。”

    “十六姐平常是不是太宠姐夫了。”李明达转眸看李静蓉。

    李静蓉不解:“何出此言?”

    “姐夫在外做什么,你知道么?”李明达又问。

    李静蓉怔住,“他们男人做什么事,我们女人能插什么手。我只管这个家好好的,他知我疼我就够了。”

    “是么。”李明达道。

    李静蓉更为不解地看李明达,轻掐一下她的胳膊,让她赶紧有话就说,别在卖关子。

    “我看姐夫与大哥关系似乎很要好。”李明达道。

    李静蓉笑:“这是自然,我们亲兄弟姊妹之间,就该常来往。他和大哥亲厚些,就如我和你亲厚一样,有什么打紧。”

    “大哥是储君,东宫太子。”李明达又道。

    李静蓉听李明达说话一板一眼,皱起眉头来,“兕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看四季更替,花开花落,是太平盛世下最好不过的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福,人还是要学会知足,才能常乐。。”李明达说罢,揪一下窗台上那盆正盛开的兰花。

    李静蓉看了心痛不已,“你知道这花多难得么,千金难求,你姐夫最爱兰,这盆是他最爱的最爱,你就这么把花摘了,真是要他的命了。”

    “一朵花而已,就要了他的命?那要是失去比花更贵重的东西,他可怎么办呢。”李明达一把抱住李静蓉的腰,笑道,“比如我把十六姐从他身边抢走,他会怎么样。”

    “他会乐疯了,终于没人管他了。”李静蓉叹道。

    李明达随后和李静蓉去了花园里荡秋千,李静蓉最喜好秋千,所以出宫立府的时候,她在花园里第一个要安排的就是秋千。

    李明达坐在秋千之上,由着李静蓉推秋千,让她舒服地荡来荡去。

    “小时候姐姐也是这么荡我,却别就不在公主府,而是在宫里。”李明达叹道。

    李静蓉笑看她,目光里有些探究的意味。刚刚李明达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听出来点不对,但具体还是不明白李明达是在提醒自己什么,遂也反过来试探李明达一句。“你记得我的好就行,以后可别忘恩负义。”

    李明达:“我自然不会忘了十六姐。不过民间有个说法,不知道十六姐听没听过。”

    “什么话?”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十六姐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成了泼进杜家的水了?今后只念着杜家,不想着李家。”

    “你这小丫头,又来戏弄我,我就是到死那天,也是姓李的!”李静蓉跺脚,瞪一眼李明达。却见李明达愉快地荡在秋千上,发丝随风飞扬,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满是灵气,嘻嘻哈哈笑着,就像绽放在春风中甜美的花朵。

    李静蓉见她此状,恍然间仿若回到了小时候。

    李明达随即让秋千停下来,看了看天色,直叹:“晚了晚了,房世子肯定已经办完事回了刑部,我不能耽搁太久。”

    李明达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掸了掸身上的官袍,英气十足地作拱手装,对李静蓉道:“下官还有案子要查,就先行和贵主告别了。”

    “不准,你在这陪我。”李静蓉笑道。

    “可不好,下官长得貌若潘爱,肤若白雪,”李明达说着,就撸起袖子给李静蓉看她胳膊上白白的皮肤,“就怕公主见了把持不住,喜欢上下官了,回头因为下官休了那杜驸马,可怎生好。”

    “噗!”李静蓉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李明达的脑袋,“你这小脑袋壳里整天都想什么呢,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得亏你姐夫人不在,不然非要笑得腹痛不可,好叫我李家女儿白白被他笑话了。”

    “就说白不白?”李明达拍拍自己的胳膊给李静蓉瞧。

    “白,你是我们姊妹几个最白的,知足了吧?”

    “上次从安州回来,他们一个个见了我都说黑,其实黑也不错,我喜欢。不过也要承认,这白才是我的本性。”李明达叹道,“天生丽质地白。”

    “呸,脸皮厚的,平常见你咋父亲跟前挺正经的,是个温婉的人儿,一到我跟前你就没个正形,像个女流氓似得。”李静蓉叹道。

    李明达给李静蓉规规矩矩行一礼,“那十六姐,妹妹这厢告退了。”

    “赶紧走吧。”

    “走了啊。”李明达走几步后,回身突然跑到李静蓉跟前,亲了她脸一下,又跑开。

    李静蓉脸怔了下,随即她身边的侍女们见状,都忍不住抿着嘴角忍笑。李静蓉捂着脸看远去的李明达,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个妹妹,大概只有在她跟前这般调皮。

    杜荷随后听说晋阳公主去了,便来找李静蓉,问她们姊妹相处如何。

    李静蓉:“我们自小一起在宫里长大,自然是亲厚,必然不是分开一两年,情分就会变浅的关系。倒是你和你那个庶妹,没那么亲近的干系,非要帮什么忙,差点惹了一身骚。”

    “那事是我不对,我也是瞧她有些出息了,给她一个面子罢了,当时也不知道王长史已经犯事了,知道的话你以为我愿意沾。倒是你的好妹妹,既然知情,也不提前知会我们一声。”杜荷抱怨道。

    “人家没提醒么,是你不听!”李静蓉叹了句。

    杜荷默然不言语,随后和李静蓉告辞,请她说晚上不必等自己吃饭,他今晚约了人在外商谈要事。

    “什么人,什么要事,倒和我说说?我们夫妻之间还需要避嫌么?”李静蓉问。

    杜荷怔了下,奇怪打量李静蓉:“你今日是怎么了,往常不见你管这些。”

    “跟我说清楚,你去见谁!”李静蓉口气严厉了一丝。

    杜荷无奈,叹气道:“还能有谁,你大哥呗。不信你回头派人去问他,看看我撒没撒谎。”

    “不许去。”李静蓉立刻道,“你们有什么事儿不能白天说,还非在夜里,还是在外头的地方商谈。”

    杜荷怔了下,惊讶地看李静蓉,还是很不解她今天怎么插手询问自己这么多事。

    李静蓉凝神皱眉,“难不得提醒我……而今太平盛世,你我日子好好地,你可别仗着我跟我大哥的关系,就以为怎么样了,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