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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

      因香客大都往护国寺去,广济寺反而比往常清静。

    趁着杨远桥跟知客僧商谈重塑观世音金身之事,杨妡去了后殿点着长明灯的香火堂。

    一排三盏灯,最东边写着杨氏女的字样,是为原主小姑娘供奉的。

    中间一盏写着杏娘。

    而最西边那盏写着薛氏两字。

    当初为避张氏眼目,杨妡没敢写薛梦梧的真名,只用了姓氏。

    杨妡默默看了片刻,俯身,将最西边那盏灯吹灭了,拿出张氏给的银票对对管香火的沙弥道:“中间这盏再点五年,东边那盏一直点着吧,这是香油钱,如果不够了找人往文定伯府送个信儿。”

    沙弥扫一眼杨妡,接过银票,双手合十,低念一声,“阿弥陀佛……”

    第94章 试探

    杨妡重新回到大雄宝殿, 等着杨远桥与知客僧商议完才一道出来。

    魏珞则坐在树荫下的石阶上,两条大长腿随意地舒展着, 手里拿半截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竹筒, 正用刻刀认真地雕刻着什么。

    杨娇方才去求了签,正低头看着签文, 她一向神情淡漠, 并瞧不出是欢喜还是忧伤。

    杨远桥笑着问道:“阿娇求得是什么,签上怎么写的?”

    “求着玩儿的,”杨娇一把将签文攥在手心,敷衍地笑笑, “父亲的事情办完了?”

    杨远桥瞧出她不想给人知道,并不强求,温声道:“商定了,等天气凉起来请匠人鎏一层金即可……走, 咱们往方元大师那里看看。”

    几人一道走向静业堂。

    门口小沙弥仍是先前那个, 但较之两年前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些, 双手合十,恭敬地道:“大师正在见客,请几位施主稍候片刻。”

    杨远桥应声好, 往旁边树荫下站了。

    不多时,便听脚步声响,那人走路不抬脚,鞋子蹭着地面, 发出拖拉拖拉的声音。

    杨妡骤然转过头,正见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走出来。

    那人中等身材,穿月白色长衫,眉似远山鼻若悬胆,眼窝略略凹陷,一双薄唇紧紧抿着——不是薛梦梧又是谁?

    杨妡再想不到会在此处见到他,一时失态,直直地盯了他望过去。

    薛梦梧敏锐地察觉到,回视过来,见是个相貌极漂亮的女孩,不由弯起唇角,笑着点了点头。

    魏珞自见薛梦梧出来,视线就没离开过杨妡的脸,将她神情尽数收在眼底,心里暗叹:果然她是认识他的。

    杨远桥全然没有注意,见薛梦梧离开,就跟小沙弥道:“我是文定伯杨府第二子,特来向大师致谢,烦请小师傅进去通报一声。”

    小沙弥进去打了个转儿,很快回来,朗声道:“大师说万事自有缘法,请施主无需挂怀。若施主执意要谢,就等小公子出生之后,分发几卷经书供人诵读。”

    杨远桥微愣,心道大师果真佛法高深,张氏并未四处张扬此胎为男,而别人也断不会在方元大师耳边提起此事,他竟能掐算出来,真乃高人。

    听得小沙弥如此说,忙不迭地答应了。

    杨妡却是不依,她还惦记着自己会不会被烧死,趁杨远桥跟小沙弥客气之际,闪身走了进去。

    小沙弥忙出声阻拦,“哎哎,施主留步。”

    “我有事儿找大师,”杨妡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就听屋里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既然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小沙弥忿忿不平地跺了跺脚。

    杨妡回头朝他挑衅一笑,抬脚迈过门槛。

    此时已近午时,艳阳高照,殿内仍沉闷阴暗,无量寿佛面前供案上点着数根蜡烛,烛火飘摇,映出佛像的影子也飘忽不定。

    方元大师盘膝坐在蒲团上手里捏一串佛珠,少顷回过头,问道:“生死富贵自有天定,施主何需多虑。”

    记得上次他还是满头墨发,相貌清癯精神抖擞,这才两年不见,他头发大半斑白了不说,面颊也苍老得厉害,先前墨蓝的眼眸像是蒙了层雾霾,呈现出沉沉死气。

    杨妡吓了一跳,关切地问:“大师生病了,看过郎中没有?”

    方元大师摇摇头,“不用,我寿限已到,看也没用。”

    “怎么没用?我去请个太医给大师开个方子,用人参炖了鸡汤天天喝上一碗,能多活好几年……说句逾距的话,佛门虽然讲究茹素,可人不能天天吃菜叶子,还是稍微沾点油水为好。实在不愿意,那就每天含片人参,能强身健体。”

    方元大师微微一笑,伸手指了对面蒲团示意她就座,缓缓道:“我今已一百又八岁,用再多人参也于事无补。”

    一百零八,一百零八……她前世才活到二十五,如果今生真的被烧死的话,至多也是二十出头,两世加起来不到人家活的一半岁数。

    杨妡无限怨念地想了片刻,开口道:“大师还是接着吃素吧,当我没说……我今天也跟着大师吃素。”

    方元大师莞尔,点点头,朝外扬声喊了句,“杨五姑娘留饭,待会儿多送一碗斋饭。”

    外面有人应了。

    杨妡道:“多谢大师赐饭,我还想问您,我这辈子到底能活到几岁死?”

    方元大师笑道:“前次我已说过,尽己责听天命,自有福佑加身。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何必强求,不该是你的,即便强求也求不到,就像刚才那位施主。”

    “他求得是什么?”杨妡忙问。

    方元大师但笑不语。

    杨妡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着恼,笑眯眯地仰了头看那面目庄严的无量寿佛。

    少顷,有沙弥送来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