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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胡氏连忙赔笑着过去打圆场:“于老爷您要哪几盒?我帮你……”

    那叫于老爷沉下脸来,阴测测地道:“那行吧,你们把这铺子里的全都一盒盒拿过来,我慢慢挑。”

    “我们要打烊了,”殷颢恶狠狠地道,“你还是去别家看吧。”

    “开门都是客,你这样做生意,只怕这铺子没两天就要倒了,”于老爷冷哼了一声,“趁早想想其他营生吧,殷家妹子,你现在不肯做我的姨娘,只怕以后连姨娘都没得做了……”

    “放屁!”殷颢的脸憋得通红,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薅那于老爷的衣领,钵大的拳头眼看着就要砸上去了。

    韩宝葭用力拉住了他的衣衫,脆生生地叫道:“小舅,别,我刚才瞧见人去请县衙里的老爷了,打了说不清楚。”

    殷颢一个激灵,立刻撒手松了衣领:“行啊,于老爷你慢慢坐着,我倒是看看你这样上门欺辱良家妇人的,有没有脸让官老爷来评个理。”

    于老爷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不由得瞟了韩宝葭一眼,他垂涎殷盈已久,去托了两次媒都不咸不淡地碰了钉子,今天他打定主意来羞辱殷盈、刺激殷颢,只要殷颢动了手,他就有把握把人送进牢里,到时候看这户人家就不就范。

    门外殷父也急匆匆地赶来了,陪着笑说了几句好话,于老爷眼看着没法讨到便宜了,也不多留了,朝着殷盈又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扬长而去。

    一家人长吁了一口气,经这一事也没心思做生意了,早早让伙计关了店门,回家坐在前厅里商量该怎么办。

    这位于老爷还有些来头,不仅薄有资产,家里还有人在冀州府担任司户参军一职,平日在这一片跋扈得很。

    “要不盈儿就不去铺子里了,咱们再请个账房?”胡氏有点后怕。

    殷盈眉头轻蹙,迟疑着没有说话。

    “娘,咱们不怕他,天子脚下,难道他还敢强娶良妇不成?”殷颢气得不行,“以后我让人在前头守着,要是他来了,就来通风报信,你从后门走。”

    “你呀,光靠守有什么用,你倒是想想,你去打于老爷,人家身边那两个小厮怎么没动?明摆着要引你入套的,要是真厮打起来,他还能轻饶了你?”胡氏教训道。

    殷颢不说话了。

    殷盈连忙打圆场:“还是蕤蕤机灵,知道拉着你舅舅。”

    家人都夸了韩宝葭几句,眼看着气氛稍稍缓和了些,胡氏趁机正色道:“盈儿,我正想和你商量呢,今儿个崔婆子来过我这里了,说了几个人选,我琢磨着蕤蕤也大了,你也该考虑一下再嫁的事情了,不如我们几个一起合计合计,你要是嫁了人,那于老爷也就死心,你说呢?”

    殷盈的脸一白,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娘……我不想再嫁。”

    “娘,为什么要让姐姐再嫁?”殷颢一脸不解,“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你少插话,”胡氏训了他一句,又看向殷盈叹了一口气,“别的娘就不多说了,其实,就算你在家里一辈子,咱们也不会短了你和蕤蕤的一口粮,可你想想,一个妇道人家住在娘家,今儿这样的事儿还能少得了吗?你还年轻,娘总盼着你还能夫唱妇随过上好日子,总不能一个人熬一辈子吧?那可太苦了,要是我和你爹不在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看向殷父,哽咽着道:“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一直沉默着的殷父终于开了口,盯着殷盈沉声道:“盈儿,你娘说得对,你不仅要再嫁,还要抓紧相看个合心意的,今儿个我在外面的时候,有人偷偷和我说了,韩家的人正打算去衙门里告状,说是要把蕤蕤要回去。”

    殷盈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韩宝葭是她的命根子,她怎么能让女儿离开?这不是逼着她重新回到韩家那个牢笼吗?

    揽着韩宝葭的手都微微颤抖,她失声叫道:“什么!那是他亲口答应的,还画了押留了字据,蕤蕤跟我走,府衙里的人和谢大人都可以作证!”

    “谢大人……”殷父的神色惨然,“听说谢大人……过世了。”

    “什么?”殷盈呆若木鸡。

    韩宝葭脑中仿佛有什么一掠而过,愕然问:“哪位谢大人?”

    殷盈眼中一下子流下泪来,抱着她失声痛哭:“谢隽春谢大人啊,蕤蕤,那是我们娘俩的再世恩人啊!不可能,谢大人怎么可能去了……”

    韩宝葭怔愣了片刻,终于想了起来,上辈子她见过殷盈,她的那个亲爹,的确是个不要脸的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留言,耐耐耐你们~~

    第3章 蟠龙玉佩(三)

    殷家祖上也是官宦,是北周世家谢府谢老夫人九族之内的远房亲戚,然而殷家几代之内人丁单薄,家族很快就败落了,靠着祖上留下来的一些产业勉强度日,后来到了殷盈父亲这一辈,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开了几家铺子,沦落为商贾之家,和谢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几乎断了联系。

    碰到殷盈那一日,谢隽春刚好携友出行,去冀城郊外的十里桃林赏花。彼时她正春风得意,春闱高中入了翰林院,得先帝赏识,破格让她督促教授小殿下的课业,在京师中一时风头无俩。

    离桃林几里路外,谢隽春碰到了一名男子拽着一对母女厮打,嘴里骂得不堪入耳,那小的脸色青灰,唇色发紫,眼看着就要厥过去了,那大的整个人都护在小的身上,嚎啕大哭。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却都不敢上前,一问才知道,男子是那母女的丈夫,长得周正却是个狼心狗肺的,时常赌钱,好好的一个家被败得破落不堪,输了便偷娘子的嫁妆,还逼着娘子去娘家拿银子,不去便打。

    是谢隽春令人拿住了那男人,一掌拍在了韩宝葭的胸前,这才让当时只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娃缓过气来。知道了殷盈的身份后,谢隽春感慨万千,管了这档闲事,几日后拿了那男子的把柄逼着写了放妻书,又替她做主改了韩宝葭的户籍,这才让这对母女重新回到了娘家。

    殷盈对他千恩万谢,还托人带了谢礼,不外乎一些特产,而谢隽春自然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随后几年世事跌宕,她经历了大起大落,又品尝了这世上的大喜大悲,更是早把这对母女抛在了九霄云外。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的缘分在等着她。

    殷盈抱着女儿悲泣了一阵,被劝慰着这才止住了哭声,当下便要带着韩宝葭去谢府吊唁。

    殷家和谢府几乎隔着大半个冀城,殷盈要了辆马车,置办了几样花圈纸帛,一路晃晃悠悠地朝着谢府赶去。

    坐在马车上,殷盈的神思还有些恍惚,想着想着便落下泪来。

    这世上真心为谢隽春的离世而悲伤难过的,只怕也没有几个了。

    韩宝葭心中感念,轻晃着殷盈的手臂道:“娘,你别哭了,谢大人说不定如今在另一个世上过得很好。”

    “一定会的,”殷盈哽咽着重复,眼前掠过那个青年光风霁月的模样,“只是老天爷太不公了,为什么这么多坏人还活着,却把他给带走了。”

    “也许是为了让他们活着再多受些苦吧。”韩宝葭笑盈盈地道。

    “你呀,又胡说了。”殷盈叹了一口气,停了片刻,她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待会儿到了谢大人家里,你可千万不可多嘴多舌,少看少动,谢府里的东西都金贵着呢。”

    韩宝葭一一应了,心里却一阵冷笑。金贵什么?那只不过是一座精美的牢笼罢了。为了支撑谢府门楣,硬生生想出了这么一出李代桃僵女扮男装的戏码,弄得她男不男、女不女;她得宠于先帝时,一个个都与有荣焉,拼了命想从她身上刮下点金粉来修饰自己;当她找到被害多年的小殿下,决意辅佐小殿下复仇,又是这些亲人斥责她不忠不孝,要和她断绝关系;当小殿下横扫北周、荣归京师时,却又腆着脸凑了上来,细数当初的不得已;当她失宠于帝前稍露端倪时,又是他们撺掇着她去向小殿下谄媚示好,深怕损了他们一丝一毫的富贵。

    她无法和这些血脉亲人去计较,却早已被他们寒了心,准备趁着这次外出清剿叛逆撇下谢府三郎这张披了一辈子的皮,却没想到缜密的计划中途出了意外,原本应该趁着大火金蝉脱壳的她,被烧死在了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