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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叶素素满脸惊讶,脱口而出,“你是铎哥哥!”

    聂铎依旧是神情淡淡,微微颔首道:“是我。”

    叶素素瞬间就从罗汉床上跳了下去,也顾不上趿拉鞋,绕过聂铎把屋子里外都检查了一遍,又不放心地把窗棂和门都重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人之后,这才光着脚一路小跑回聂铎身边,刻意压低了声音,紧张兮兮地问他:“铎哥哥,你怎么跑到骊山院来了?你难道不怕被皇上发现吗?”

    聂铎的目光落在她穿着罗袜的脚上,神情里略带了些担心。幸好屋子里的地上都铺上了厚实的毛毯,踩在上面软软的,并不难受。

    叶素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脚,扭捏地向后退了两步,想要把自己的脚藏起来,小声地埋怨他:“不许看我!”

    聂铎轻笑一声,淡淡地开口:“脚上的伤好了?”

    似乎想到那夜聂铎握着她的脚踝给她上药,叶素素小脸顿时绯红,也不敢去看聂铎,气急败坏道:“别打岔,人家问你话呢?你怎么会出现在骊山院?你怎么有胆子出现在京城?你知不知道,如果被皇家的人知道你跑到这里来了,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尤其这里还是皇家园林,到处都是皇家侍卫!

    叶素素心里懊悔,她怎么就没有认出聂铎就是铎哥哥呢?

    想到那天聂铎骑马带着她时,曾经特意强调过“我是聂铎”,她竟然一点没有想到会是“铎哥哥”。

    这也不能怪她,而是南郡聂家曾经被皇上下旨,无论妇孺老少,没有圣旨,皆不可踏入大原国半步,违者杀无赦。

    她怎么会想到,铎哥哥竟然不要命了这么大胆子跑到了大原国的京城,甚至还跑到了全是皇家守卫的骊山院里,这可不就是送上门找死吗?!

    南郡聂家,百年士族,几代传承,历经三朝变迁,依旧屹立不倒,雄霸西南,无人可敌。

    赵氏王朝初立,为笼络聂家,稳定西南,以郡王之爵位以示皇恩,封号南郡王。

    此种郡王封号不仅没有实权,更没有封地,皇室赵家竟然还定下了历朝历代的南郡王妃和南郡王世子进京做质,以防止聂家势大称霸一方。

    于此同时,赵氏王朝为了压制聂家,刻意抬举了无数开国元勋,大肆封赏异姓王,也因此造成了日后藩王封地、皇室势微的局面。

    聂家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不仅没有出现赵氏王朝担心的反叛之事,还赤胆忠心、俯首称臣,每一代南郡王皆会忍辱负重、忍痛割爱,依照皇室圣旨将王妃和年幼的世子送进京城做质子。

    到了聂铎父亲这一辈,年仅五岁的聂铎作为南郡王世子随母亲南郡王妃进京做质子,那一年叶素素刚好出生。日后,年幼的聂铎拜在叶素素外祖父护国将军陈老先生门下,叶墨轩、叶素素按照辈分,其实应该称聂铎一声“师叔”。但是,因为叶素素的外公陈老将军一开始就有言不要聂铎以师徒相称,所以陈家的几位表哥、叶墨轩和聂铎反而以兄弟相称,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作为叶家唯一的女儿,陈家唯一的外孙女,叶素素又乖巧听话,说话软糯糯的,自然就成了这些少年儿郎们宠着的小姑娘,叶素素又最喜欢俊美的聂铎,每每见了他都甜甜地喊他“铎哥哥”。

    聂铎那一张脸,可真真应了那句“西南聂家出美人”的说法,尤其是他的母妃南郡王妃曾经是大原国第一美人。叶素素的母亲叶夫人长得如此美若天仙,也不过才得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呼。

    小时候叶素素年幼无知,懵懵懂懂,曾经还因为聂铎过于绝美的那张脸,童言无忌的喊着长大要嫁铎哥哥……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是既可笑又幼稚,不说聂铎身为聂家人、身份受着皇室忌惮,就说疼爱她的父母也不可能舍得他们唯一的女儿远嫁西南,更何况日后还要携长子进京做质,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讲,这门亲都是不可能的。

    当然,那也不过是她小时候的戏言,当她懵懵懂懂懂得男女之情之后,一心一意想要嫁的人便是青梅竹马的太子赵从嘉,并不是比她年长五岁的聂铎。

    聂铎身为南郡王世子,在京城做质子十年。

    他和他的母亲南郡王妃一直等着有朝一日能重回西南,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南郡王妃因为美貌成名,一直受着他人觊觎。当今皇上的胞弟靖王竟然相中了南郡王妃,还无耻的想要把她占为己有,最终并没有得手,却把南郡王妃逼得跳湖自尽。年仅十五岁的聂铎得知母亲惨死之后,手拎一把长刀,直接将皇上胞弟靖王剁成肉酱,血洗了整个靖王府上下百余口,为母报仇。

    南郡王聂胤然为保住自己唯一的儿子,亦为了亡妻复仇,率三十万聂家军直逼京城,逼得皇上龙位不稳。

    无论是皇上还是朝廷上下文武百官,任谁也没有想到一向不起眼的南郡王聂胤然竟然拥有私兵三十万,打得朝廷军落花流水,四处藩王又各个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不仅没有人支援,却还都露出了一副准备趁火打劫的嘴脸。皇上不得已,为了保住自己的龙椅,只能将聂铎完好无损地还给南郡王聂胤然,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削去南郡王封号,将潦河以南半壁江山送与聂家所有,不再属于大原国地界,皇室赵家和西南聂家隔河而治,聂家人不论妇孺老少,皆不许踏入大原国一步,违者杀无赦。

    皇室赵家与南郡聂家结下了血海深仇,老死不相往来!

    聂铎随父亲聂胤然回去西南时,叶素素那时候才十岁,整日被她母亲关在院子里读书,偶尔做做女红,不被允许出门,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等再想起去见聂铎时,聂铎已经远在西南。

    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聂铎。

    如今已经整整过了四年。

    聂铎忽然出现在京城,还出现在皇家侍卫戒备森严的骊山院,叶素素的心都悬起来了,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紧张不已,生怕聂铎被皇家侍卫发现,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了。

    她小手紧张地抓着聂铎的袖子,额角上都是汗,压低了声音问他:“铎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必须要到京城办?你告诉我,我找人给你办,你千万不要乱走动,如果被人认出来,皇上和满朝文武不会放过你的。何况……”

    叶素素费力地仰着头,望着他那张完美无暇的脸,忍不住叹气道:“你还是把胡子黏上吧,你这张脸实在是太有辨识度,连我都能把你认出来,何况别人?”

    聂铎低头,看着那只白皙的小手。叶素素如玉的手指捏在他粗布衣上,丝毫不嫌弃,粉嫩俏皮的小脸三全是对他的担忧。

    聂铎心头一暖,目光落在那如削葱根的手指,也学着叶素素的模样刻意压低了声音,略带沙哑问她:“你,担心我?”

    叶素素杏眼一瞪,美目溜圆,毫不犹豫地反问:“我能不担心你吗?”

    你可是我的铎哥哥啊!

    聂铎似乎心情大好,眼眸里渐渐地带了笑意,像四月的桃花,夺目耀眼,叶素素一时间都有些看呆了。

    难怪说西南聂家出美人,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并不算差的姣好容貌都相形见绌了。

    聂铎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会没事的。”

    听到聂铎的保证,叶素素总算是放了心。她的小手拉着聂铎的袖子,殷勤地给他倒了一杯凉茶,想起之前他说有事来找他,便急忙问他。

    “铎哥哥,你有什么事要找我说?”

    聂铎的手里握着茶杯,也不嫌茶水是凉的,很给面子的抿了一口。他是知道叶素素,无论是在皇宫还是在叶家,最受宠的长仪郡主,想必除了父母双亲兄长之外,并不曾给别人端茶倒水。

    他能喝上她亲手倒的一杯茶,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叶素素焦急地围着聂铎转,又时不时地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生怕乐竹她们闯进来发现聂铎。在她屋子里发现一个大男人是小事,万一她们认出聂铎是皇上下旨不许出现在京城的聂家人,那可就是大事了。

    聂铎的目光一直落在叶素素的小脸上,她刚刚睡醒,脸蛋红扑扑的,好像熟透的果子,又香又甜又嫩,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咬一口。她的眉头微蹙,满眼都是担心,紧张地像一个受惊的小猫似的,似乎一旦情况有不妙,她随时能张牙舞爪跳起来一般。

    聂铎不忍心让叶素素这么紧张,放下手里的茶杯,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别怕,没有人知道我出现在京城。”

    叶素素小声嘀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什么事情都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聂铎望着她的脸,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哀伤,欲言又止。

    叶素素脸上的担忧之色依旧还在,见聂铎一副欲言又止、不好开口的模样,她急着问他:“铎哥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你如果遇到了就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她说的真诚,她也是真的想要帮助聂铎的。

    聂铎笑了笑,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道:“我要和你说的是赵从嘉的事情。”

    “太子表哥?他怎么了?”叶素素想不出聂铎会和赵从嘉有什么事情。

    聂铎说:“你知道宁王家的郡主到骊山院来避暑之事吧?”

    叶素素点头,很是好奇,“安慧郡主,我已经在骊山院里和她见过面了。”

    “你可知她这次进京是为了什么事情?”

    叶素素一头雾水,她并不知道安慧郡主姜如萍为什么会出现在骊山院,上一世姜如萍也是来过的。

    聂铎见她这个样子,就明白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地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太子赵从嘉今年已经是十四,马上就到了选妃的年纪。”

    叶素素恍然大悟,“所以姜如萍是来选太子妃的?”

    她随意地说着,却丝毫不在意,上一世太子表哥娶的人可不是姜如萍,她就算是来了,也是白来一趟,也只能失望而归。

    聂铎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问她:“素素,你对赵从嘉就那么有信心?”

    叶素素看向聂铎,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明白聂铎的意思。

    聂铎叹气,沉默了片刻,眼睛微微闭上,又缓缓睁开,眸色中带了坚定,道:“我知道你喜欢赵从嘉,但是……如今这天下形势,就算没有我们聂家插手,他身为太子也是绝对不可能娶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谁告诉你我喜欢太子的?

    男主:我是好心提醒你。

    感谢“哲学家宋格拉底”灌溉营养液,么么哒(づ ̄ 3 ̄)づ

    ☆、18逆耳之言

    聂铎说:“如今这天下形势,就算没有我们聂家插手,他身为太子也是绝对不可能娶你的。”

    他说得言简意赅,却掷地有声,仿若如惊雷一般在叶素素耳边炸响,让叶素素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聂铎冒险跑到她的闺房里来,只是为了和她说这件事?他是在担心她执迷不悟、误入歧途?

    上一世,她已经吃够了自以为能嫁给赵从嘉的亏,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和赵从嘉有瓜葛了,可是聂铎却冒险跑过来和她说这个,试图阻止她不要让她继续陷进去!

    她是不可能嫁给太子赵从嘉为妻的,这点赵从嘉知道,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可是赵从嘉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弄出了那么一个“墨素牡丹,天命皇后”的命格,迫使她就算是嫁不成他赵从嘉也不可能嫁给别人。

    幸好,这一世那个算命道士被她父亲提前逮住了,不然命格一说一旦传出去,她这辈子的婚事依旧艰难,就如同上辈子一样。

    上一世她没有去过叶家的溪山别院,没有经历过溪山别院起火,更没有见过聂铎。

    这一世,因为她和聂铎在溪山别院相遇,所以聂铎才会不放心她,宁可冒险跑到皇家园林骊山院,更不怕得罪她,把所有的事情利弊都摊在她的面前,提醒她身为叶家的女儿,她是不可能成为太子妃的残酷的事实,叶素素心头不由地感动,眼睛瞬间就红了,哽咽道:“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聂铎见叶素素哭了,以为她是因为明白她没有资格嫁给太子赵从嘉而伤心难过,忍不住心疼她,但是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强势,“叶素素,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也罢,觉得我是心机叵测也罢,但是你要清楚,赵从嘉是不可能娶你的。不管是他的身份地位,还是他这个人,他都不可能娶你。我知道我说这样的话,你定然会伤心难过,毕竟你是那么喜欢赵从嘉。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他身为太子却胆小懦弱、畏葸不前,他这样的性格是不会为了娶你而去忤逆皇上皇后,更不会为了娶你与四处藩王对立……”

    他说到这时,站在他身边的叶素素已经哭的稀里哗啦。

    聂铎受不住她的眼泪,却还是要把这些难听的话说出口,只好避开眼不去看她,“素素,赵从嘉不是良人,你不要把终身托付于他,否则日后受伤的也只能是你……”

    叶素素已经彻底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她委屈极了,上一世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事实如此,却没有一个人像聂铎一样跑来跟她说这些不受听的逆耳之言,没有一个人阻止她一路蠢下去,最后她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为什么上一世没有人任何人来和她说这些?只要说一句,她就不会执迷不悟,不撞南墙不回头,也不会直到太子赵从嘉册立太子妃之后,才恍然大悟!

    叶素素赌气,擦干了眼泪,挑眉看向聂铎,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道:“谁跟你说我喜欢赵从嘉的?”

    聂铎一愣,想了想,眼眸里带了惊讶,神情却豁然开朗,眸中不自觉地带了笑意,“你不喜欢赵从嘉?”

    叶素素觉得好笑,故意笑着说:“当然不喜欢他了!我也不可能嫁给他的!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在我来骊山院之前,我的父母已经开始为我择婿选夫了,他们定然能为我挑一个又温柔又体贴的绝世好儿郎的,哼,谁还稀罕赵从嘉?”

    聂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你父母已经为你择婿了?”他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叶太傅果然是一个有魄力之人。得良臣如此,乃大原国皇帝的造化。”

    他这么一说,叶素素才想起来,其实上一世在她来到骊山院之前,她的父母似乎也准备了许多京城适婚的儿郎的画像,不过当时她以为她的父母是为了她那位即将进京的大堂姐准备的,如今想来,很有可能上一世她的父母早就已经准备给她寻门亲事的。只可惜,太子赵从嘉还是比她的父母快了一步,在他们来到骊山院避暑的途中,就传出了“墨素牡丹,天命皇后”的命格。这样的命格一出,就连她睿智英明的父亲也束手无策,只能任由事态发展。

    她父亲虽然年纪轻轻便位列三公,又是护国将军陈家的东床快婿,但叶家只有叶太傅和其兄长两位文臣,在朝堂之上毫无根基,所有荣耀地位全是来自于皇上恩宠。叶太傅和叶家受皇上赏识重用,完全是凭着忠君忠国的赤胆忠心。他的女儿有着“天命皇后”的命格,除非他是不顾叶家全家族人性命,才会冒着忤逆皇上之罪把女儿嫁给除皇家太子之外的人。

    若真是如此,别说会不会牵连和叶素素联姻的人家,恐怕叶家一旦有这样的苗头冒出来,皇上就会给叶家来个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九族的罪名。

    雷霆雨露,均是皇恩。

    叶太傅曾经对叶素素说过:“女儿,你便是一辈子不嫁人,父亲也会养你一辈子的。”

    那是叶太傅作为父亲,不得不为家族委屈女儿的愧疚之心。

    叶素素吸了吸鼻子,抬眼去看聂铎。

    她不得不承认,聂铎是真的很美,只这样一个侧脸,鼻梁高挺,眉目如画,仿若水墨丹青,淡雅却绝美。

    她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泪,也不怕在聂铎面前觉得不妥,只是笑着说:“铎哥哥,你放心,我虽然不算聪明,可也不是蠢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我是不会喜欢赵从嘉的,更不会去肖想他的太子妃之位。按照我父母的意思,大概在我及笄之前就会为我定下一门亲事。”

    上一世,她的婚事艰难,成亲一事从她十四岁到十八岁死去之前,一直都是叶家时常被谈论的话题,她早就已经习惯,虽然如今说到自己的亲事仍旧有些害羞,但是却已经能强作镇定,装作若无其事。

    聂铎看着她这般漫不经心,忍不住开始担忧,试探着问她:“如今,叶太傅可已经有了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