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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走在前头的魏昭,感觉到背后将他视为囊中之物的目光,脸上面无表情,心中的厌恶越聚越多,脚下步子也越迈越大。

    待走到远离营帐的树林前时,魏昭终于停下脚步转身。

    窦玲春眼中的炙热掩藏得极快,她重新挂上含羞带怯的表情,喊了一声姨兄。她半垂着头,察觉到魏昭看着她的眼神专注而有力,顿时明白魏昭是故意带她来这片人迹罕至的小树林的。

    窦玲春知道自己模样好。在山东的时候,就算是最骄傲的郎君也用不了几回就会对她心生好感。想到今日和魏昭初次见面,他就对自己生了心思,窦玲春一边为自己的魅力骄傲,一边又觉得虽然魏昭模样身份变了,但还是如过去一样上不得台面。

    不过,这也恰好和自己意。窦玲春想着,脸上适时晕出两抹红云,变得更加娇羞动人。

    窦玲春和其父一样,心底都轻视魏昭,因此并未将心中所思仔细掩藏起来。结果被魏昭看得一清二楚。

    魏昭心中冷笑,他其实已经有了对付窦明房的办法,只是还未有必胜的把握,才想要再忍耐一二。窦玲春的出现,就像是在他对窦明房的厌恶之上又加了一把火。

    “姨妹似乎心情很好。”

    窦玲春含笑,刚想开口说是因为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姨兄,就听到魏昭接下去说道。

    “可惜,我见着姨妹后,心情越发坏了。”

    窦玲春陡然变了脸色,一半是因为话里内容,一半却是因为魏昭说这话的语气。

    他嘴角含笑,一如之前那般亲切和煦,一双眼睛却变了模样,满是凶狠阴鸷。被那双眼睛盯着的窦玲春忽然浑身发冷,觉得四周阴风阵阵。

    一个平日里木讷无能,敦厚老实的人,突然之间撕开所有伪装,变得狠辣无情,这种强烈的反差,让窦玲春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但她到底是窦明房的女儿,哪怕心里已经生出退意,但她还是努力露出微笑,朝魏昭问道:“姨兄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魏昭抬手,朝窦玲春的眼睛伸去。望着逐渐靠近的手指,窦玲春下意识闭上眼,睫毛不住颤抖。

    冰冷的触感停留在眼皮上,窦玲春佯装镇定,实际上却是声音颤抖,“姨兄想……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自然是把这双眼珠子挖出来。”魏昭声音温文尔雅,话里的内容却残暴恐怖。他说着,指尖开始用力。

    敢用那种眼神看他,自然就要承受他的怒火!

    “啊!”窦玲春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魏昭,倒退几步,朝着魏昭惊惧害怕地喊道:“你!你!”太可怕了!

    魏昭收回手,朝身后瞥了一眼。

    一直隐在暗处保护魏昭的护卫出现在他身后,将一块帕子递给魏昭。魏昭拿着帕子擦了擦碰过窦玲春的指尖。和李陵姮待久了,魏昭多少有些染上她的习惯。

    扔掉帕子,无视窦玲春脸上因为被羞辱而产生的恼怒和恐惧,魏昭朝着护卫淡漠地说道:“别轻易让她死了。”

    窦玲春猛地转身朝营地跑去,同时高声呼喊救命。然而,没跑两步,就被护卫抓住了。与此同时,因为离营地太远,根本没有人听到她的喊声。她终于明白魏昭把她带到这片林子的真正用意了。

    被护卫擒住的那一刻,窦玲春心中满是后悔。她不该撇开婢女单独和魏昭过来,不,她甚至不该听阿父的话,想着嫁给魏昭!

    魏昭没有去见窦明房,他只派人去和窦明房说,窦玲春走累了,他先送窦玲春回去休息了。做戏做全套,他还命人把窦玲春的贴身婢女也带走了。

    实际上,魏昭是带着人回城东双堂了。

    魏昭进府的时候,落日已经彻底消失,一轮明月出现在东边天空。府里亮着灯,他顺着灯火通明的长廊走进内院正房,正巧和听到动静走出来的李陵姮撞上。

    魏昭开口第一句就是:“用过晚膳了吗?”他昨天答应李陵姮今晚回来用膳。原本他结束军营里的事过来正好,偏偏因为窦玲春而耽搁了。

    果然,李陵姮摇摇头,“还没有。说好一块儿用膳的。”

    李陵姮明明没说什么,魏昭却感到一阵浅浅的熨帖,连从下午开始便万分暴戾的心绪都慢慢平复下来。他心里生出一种陌生的感情,面前人仿佛成了易碎的珍宝,让他想要妥善保管、细细珍藏。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魏昭平日里常笑,露出过敦厚的笑,露出过温和的笑,甚至一人独处时常有冷笑。然而实际上,魏昭并非爱笑之人。偏偏此刻,他唇边露出极浅极淡的一抹笑容。

    “用膳吧。”

    用过晚膳,魏昭刚想进内室,就有护卫来求见。他看着那名护卫——那是他安排在李陵姮身边的人——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皱,让李陵姮先睡后,便去了书房。

    书房里,听完李陵姮和窦玲春在银楼的冲突,魏昭眸光变冷。

    看来,他对窦玲春还是太客气了点。

    “让杨廷之手下的人不用客气。”

    空旷的书房里,魏昭声音显得格外阴森幽暗。

    然而,第二日清晨起来,魏昭却见到了一脸愧色的杨廷之。

    “属下办事不力,让人将窦娘子救走了。”

    魏昭把玩着木雕刻刀的动作忽地一停。

    “被人救走了?”

    听到魏昭声音变得轻缓,杨廷之心里一颤。他知道郎君这是生气了。

    “是,昨天半夜的时候,属下的人正在用刑,对方一共两人突然出现。我们没想到窦娘子身边居然有这等擅长隐匿的高手。对方速度极快,救了人就走,丝毫不曾恋战。属下——属下虽然追上了,但没有留住人。”

    魏昭闻言,对这件事生出几分兴趣。杨廷之的武功在他手下排第三,连杨廷之都对付不了,可想而知对方有多厉害。

    这样的人,窦明房居然会派人贴身保护女儿?

    不对,若当真是窦明房派来的,那他早就和自己翻脸了。

    “有查到对方身份吗?”

    杨廷之立刻道:“属下连夜带人追查,发现他们救了窦娘子后往西梁方向去了。”

    西梁。魏昭沉思片刻,忽然心生一计。

    城外西大营,窦明房正高兴地和幕僚聊着女儿和魏昭的亲事。依他看,这桩亲事已经是铁板钉钉,只待魏昭出了孝期就能定下来。知好色,则慕少艾。果然还是女儿有本事。

    就在此时,营帐外忽然传来喧闹声。说的正高兴的窦明房眉头一皱,起身往外走。

    “怎么回事?!”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到了骑在黑马上,神情肃穆冷峻的魏昭。窦明房此次来邺城,只带了一百兵力,其余都留在山东地方上。魏昭身后跟着的,密密麻麻绝对不止一百人。

    窦明房面露笑容,装傻道:“二郎这是做什么?”

    魏昭冷哼一声,高声喊道:“罪臣窦明房勾结西梁,包藏祸心,意图谋叛,刺杀大丞相魏暄。我奉陛下之命,将其捉拿押入大牢!”

    他马鞭一挥,直指窦明房,“拿下!”

    “慢着!”

    窦明房神色严厉,“证据呢?!”

    “想要证据?”魏昭朝身后人招呼了一声,“给他!”

    “啪。”

    一大叠书信被砸到窦明房跟前。窦明房低头一看,那上面全是“他”和西梁来往的内容。若非他心知肚明自己没有做过,只怕也会怀疑。

    “除了这些往来的书信,我昨日命人审讯窦明房之女,没想到半夜被西梁之人救走!”

    “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窦明房抬头看高坐在马上的魏昭,对方面容坚毅沉稳,巧舌如簧,将颠倒黑白,构陷他人之事做得驾轻就熟。他真是小看魏昭了!

    窦明房自知自己这回在劫难逃。他这回上京只带了一百人马,无法硬抗。而一旦下狱,魏昭便不会再给自己出来的机会。那些所谓的证据是真是假并无干系,魏昭要的只是师出有名。

    满朝上下本就非常关心魏暄遇刺一事,又兼之西梁大军压境,魏昭趁机将他牵扯到其中。激起百姓兵士愤慨。若是再来一个他在狱中畏罪自杀,那些不知真相的百姓兵士就更加相信他与西梁勾结了。

    第37章 37.约见

    魏昭雷厉风行将窦明房下狱, 不等窦明房的部下想办法营救, 牢里就传出窦明房畏罪自杀的消息。

    加上窦玲春被救往西梁之事证据确凿,昔日风光无限、手握重兵的窦大行台, 一夕之间成了勾结西梁的逆贼,窦家人人喊打。

    经此一役,魏昭不仅将窦明房手中的兵权收入囊中, 还借此震慑了那些久久不肯归顺的鲜卑将领。不管是鲜卑勋贵还是汉人重臣,都不得不承认,虎父无犬子, 魏昭比起已经过世的大丞相魏峥,手段更加冷酷、无情。

    等到魏昭派往小关的将领开始反败为胜后,他的地位终于不再摇摇欲坠了。

    西梁都城长安,太师尉迟冕第四子,辅城郡公尉迟觉怒气冲冲撞开府中密室大门。

    “谁让你派人去救窦明房女儿的?!”就因为这件事, 魏昭抓住机会收回窦明房兵权, 彻底站稳脚跟!

    面对怒火中烧的尉迟觉,密室中人不慌不乱, “我让人去救窦玲春,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被对方态度感染,尉迟觉逐渐冷静下来。他狐疑地猜测道:“难道这个窦玲春,未来会有大用?”

    对方笑而不语, 神秘莫测。

    对方的本事他是清楚的, 因此尉迟觉心里其实已经信了窦玲春将来会有大用。也对, 他听说窦玲春被带回来后, 完全是座上宾的待遇,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若不是有用,相信对方也不会这般礼遇一个普通小娘子。

    但尉迟觉还是对对方擅自做主以及装神弄鬼的态度感到不满。他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最好如此后,甩袖离去。

    密室中人望着尉迟觉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般喊了一声窦玲春,声音低柔。

    自从魏昭拿下窦明房,震慑住蠢蠢欲动的臣僚后,小关战势一日三变,东梁渐渐占据上风,不到一个月,就已将西梁打回疆界。

    乘着打胜仗的东风,魏昭一举将太傅和司空都换成了自己人,权势越来越大。天平八年四月,无能为力的天子迫不得已进封魏昭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大行台、晋郡王,食邑一万户。

    身为晋郡王妃、大丞相夫人,李陵姮在邺城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尽管身处孝期,深居简出,但寥寥几次外出,李陵姮也察觉到了外人对自己态度的变化。

    她还记得几年前自己刚刚嫁给魏昭的时候,每回外出赴宴,总有人自以为不易察觉地用同情、怜悯、嘲笑的目光看她。未出嫁前风头太盛的缘故,李陵姮甚至好几次听到有人私下里嘲笑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

    至于现在……

    李陵姮站在香粉铺二楼的拐角处,听着底下两位官夫人的话,一张芙蓉面上红唇微勾,眸光清凌。

    “要我说,这有些人就是天生好命。你看晋郡王妃,当初谁不说她命苦,哪想到,有朝一日,魏二郎会当上晋郡王。

    早前就听说晋郡王和王妃情投意合,关系极好。王妃嫁进去有三四年了吧,后院里还只有她一个人。

    之前还有谣言说晋郡王要娶已经畏罪自杀的窦行台嫡女为侧妃,结果没多久窦行台就倒了,这个侧妃自然也是纳不成了。”

    另一人捻了捻手中的香粉,轻哼了一声,“哪有什么天生好命的。要我说,还不是晋郡王妃眼光毒辣、心机深沉。

    你还记得她没出嫁时的名气吗?我那时候就奇怪,这样才貌双全的女郎好端端地怎么就嫁给了一个没出息的郎君。现在想来,人家说不准早就看出晋郡王的不凡了。

    至于晋郡王府后院,你觉得一个能提前看出晋郡王是在韬光养晦的人,会没本事掌控住后院?

    我可是听说,这位晋郡王妃手腕颇高,将晋郡王吃得死死的。”

    这位语气中带着几分妒意的夫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在同伴耳旁低声说道:“听说,晋郡王原本对窦行台和窦娘子态度都是很和善亲近的,但就在晋郡王妃在银楼和窦娘子起冲突的第二日,晋郡王就带人把窦行台押入了大牢。

    你说,不是吃得死死的是什么?”

    二楼上,站在李陵姮身后的香粉铺老板不住地擦着额头上滴下来的汗水,恨不得朝楼下那两个蠢妇吼一声别说了!

    “还请王妃息怒,小人这就去把人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