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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苦得难以下咽,他却不得不咽,“儿臣,谢父皇恩典。”

    ……

    沈太师回府之时已是酉初,他走的时候连午膳都未用,因此厨房提前备好了晚膳。

    正房的管事赖二荣,上来请示是否提前用膳,丫鬟替沈太师解腰带和外袍。

    他张开双臂站在那里,闭着眼睛不说话,一副沉思的模样。

    “不必了。”

    “桐醴院那边可有什么动静么?”

    桐醴院这三个字现如今便是沈府的忌讳,沈太师对沈风斓不闻不问,任何人都不敢去那处。

    就连自小伺候沈风斓的古妈妈,出了事后也一直没进过桐醴院,想是被悄悄拦住了。

    赖二荣眼珠一转,斟酌着用词,“那边没什么动静,二小姐还和平时一样,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看书做针线……”

    “对了!”

    赖二荣忽然想起来,“老爷方才入宫的时候,奴才听闻大管家那里,收了一筐新鲜的岭南荔枝,好像是定国公府送来的。”

    赖二荣管的只是正房这边的事,府中大事还是大管家最为清楚。

    沈太师眉头一皱,“你去把他叫来。”

    定国公陈徐行是他的妻兄,年轻时在岭南外放过,从前也常常送鲜果给沈府。

    便是嫡妻陈氏病逝之后,因着沈风斓,这个陈徐行最为疼爱的外甥女,两府之间的走动也未曾疏远过。

    偏偏是在他禁足了沈风斓之后送来鲜果,一向多疑的沈太师不得不问个清楚。

    “是定国公府的容妈妈,带着几个婆子和小厮送来的,就是一筐荔枝,那竹筐也不大,里头埋着用来隔晒的树枝还比果子多些。”

    大管家用手比划着那竹筐的大小,“说是岭南结出的头一采的妃子笑,统共就得了这么点,还有些青涩。想着二小姐爱吃就都送了来,国公爷自己也只留了两碟子请客罢了。”

    妃子笑是岭南荔枝中的上品,传闻当年唐玄宗的杨贵妃最喜爱这种荔枝,果肉肥厚,味香汁甘。

    算算时节,妃子笑要到六月才会大面积成熟,如今不过是五月初,能得一小筐已是难得。

    他陈徐行巴巴地,送了一点子还有些青涩的荔枝给沈府,还指明是给沈风斓的,其用心不得不叫人多思。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那容妈妈还想亲自面见二小姐,说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想念得很,又听说二小姐病了,要探望探望才能放心。”

    沈太师方才听这称呼便觉着十分熟悉,细思了几回,道:“这容妈妈,可是昔时在国公府中伺候夫人的,那个丫鬟容儿?”

    他口中的夫人,便是他早逝的嫡妻陈氏。

    “正是这个容妈妈。她原是伺候咱们府上夫人的,奴才也要给她三分面子。只是老爷吩咐过,因此奴才只说二小姐要静养,不宜打扰。”

    “没想到奴才这样一说,她也并不坚持,又说见见古妈妈也好。”

    古妈妈原是陈氏带来的陪嫁丫鬟,年轻时和这个容妈妈是一同伺候陈氏的。

    只是陈氏出嫁时容妈妈恰好得了伤寒,所以没跟着陈氏陪嫁到沈府。

    她两是旧相识,难得有机会见一次说说话,于情于理都不该阻拦。

    好在事情发生之后,古妈妈就一直没能进得去桐醴院,容妈妈也问不出什么来。

    沈太师听到此处,已经可以断定陈徐行是知道了什么了。

    明知道沈风斓重病,陈徐行还送荔枝。

    荔枝可口,然而性热生火,对养病毫无益处。

    陈徐行不会不知道这个,唯一的解释便是……

    ——他知道沈风斓没病。

    第19章 太平和合

    陈徐行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他瞒得密不透风,就连沈府的亲信家仆,也只知道他大约是恼怒沈风斓,不知道是为何恼怒。

    而陈徐行这般大的动作,倒像是什么都知道了,怕他要了沈风斓性命,所以特地派人来示威警告。

    一筐不合时宜的荔枝,含着陈徐行隐忍的威吓之意。

    沈太师浓眉皱起。

    圣上已经决定将沈风斓赐给晋王为侧妃,旨意很快就会传到沈府,他已没有必要对她下手了。

    ——只要她不妨害自己的仕途和官声,还是他的亲骨肉。

    何况有陈徐行插手,但凡沈风斓有何不测,陈徐行都会把帐算到他头上。

    定国公府在朝中的影响力不可小觑,这也是他两年多来不肯续弦的原因,为的就是维持和定国公府的姻亲关系。

    他因不肯结党深受圣上器重,也正因不肯结党,对他虎视眈眈之人也不少。

    有陈徐行这个姻亲的支持,让他大展手脚的同时后背有靠,他才能在朝中屹立不倒。

    借今日之机正好再讨好定国公府一番,沈太师当即道:“把荔枝给桐醴院送去吧,再请古妈妈去看二小姐,要什么吃的用的尽管取用,不必来回报我了。”

    “还有,告诉二小姐,让她派古妈妈去定国公府道谢。去之前挑两样礼物带去作为回礼,若要开库也不必报我了。”

    让她随意取用吃穿用品不过寻常,沈风斓是府上唯一的嫡小姐,动用之物一向是顶好的。

    可连开库挑选回礼都不要禀报,这可是从前没有的特权。

    沈府的库房之中各色珍宝堆积如山,就算夫人陈氏在世之时,也没有随意开库取物的道理。

    大管家隐约觉着,沈太师似乎是忌惮定国公府,所以又对沈风斓好了起来。

    不论是为什么,他只需知道,沈风斓又恢复了从前在府中的地位。

    他躬身应是,而后退出了正屋。

    桐醴院冷清了数日,仿佛被沈府隔绝了一般,静若废墟。

    一处房舍齐整、花草繁茂,鸟兽闲游的美丽废墟。

    这数日度日如年,让浣纱和浣葛她们惴惴不安,反倒是沈风斓这个正主悠闲自在,怡然自得。

    一日沉寂到了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残留五彩余辉,桐醴院反而热闹了起来。

    先是大管家亲自拿来了定国公府送的妃子笑,又传了沈太师的话,最后把库房的对牌交给了她。

    而后是厨房的管事妈妈紧随其后,亲自送来了晚膳的食盒,比先时多了几碗菜,菜色也好看了许多。

    浣纱两人欣喜欲狂,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滋味。

    浣纱向着院外探头,“怎么我妈妈还没来,她被拦在外头好几天了,如今能进来了怎么会耽搁呢?”

    古妈妈姗姗来迟,带着好些药匣子,尽是人参燕窝等滋补的药材,原来是先去了库房。

    “一听到老爷传的话,老奴就赶进来了,先取了这些东西来,给小姐补补身子。”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沈太师为何忽然冷落起沈风斓来,只是一心惦记她的身体,怕她两度落水留下病根儿来。

    她轻轻往沈风斓肩膀上一捏,只觉得那双圆润的肩单薄了许多,眼眶便红了,“小姐受苦了,这肩膀上都瘦得没肉了。”

    古妈妈是真心疼爱她,但沈风斓还是不习惯,这动不动就哭的架势。

    不光是古妈妈,浣纱浣葛、还有出去了的柳烟,她身边的女子都是这样,一言不合就要落泪。

    莫非这古代的女子,眼睛都是属水龙头的?

    她被变相软禁在桐醴院里这么多天,也没有哭过一次,成天就只听浣纱她们躲着偷哭了。

    她转移话题道:“二舅舅送了新鲜荔枝来给我,妈妈带些回去尝尝,让古管事也尝个鲜。”

    古妈妈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地上有一只不大的竹筐,上头遮盖的树枝被撩开了一半,露出荔枝果儿红艳艳、水灵灵的可爱模样来。

    古妈妈破涕为笑,轻轻呸了一声,“他是个什么东西,老爷都没尝的果子,哪里轮到他尝了?”

    嘴上是这样说,甜蜜的笑容已显出言不由衷。

    沈风斓道:“也不白尝的,还要请古管事送妈妈往定国公府一趟,送回礼过去。”

    她手托香腮,送什么东西回礼好呢?

    若按沈太师的意思去库房取什么珍宝回送,礼数自然不失,却不应景。

    她俯首从地上的竹筐中采了一只妃子笑,用指甲轻轻掐开皮上的那道天然的纹路,饱满洁白的果肉便跳了出来。

    “有了!”

    她笑道:“就取库房里新制的,那一套十二把的泥金团扇吧,那扇儿虽不贵重,只是名字好听,好像叫做什么太平扇?”

    浣纱想了想,“是有那么一套,叫做太平和合扇。”

    “就这个吧,劳烦妈妈去库房取了送去定国公府,替我好好谢谢二舅舅。对了,禀报老爷一声再去。”

    沈太师说是不必报他,那是他不愿得罪定国公府的态度。

    她让古妈妈去禀报,也是一个态度。

    ——一个愿意乖乖听话,助两府永结为好,太平和合的态度。

    古妈妈领命而去,一切看起来都恢复如常,沈府的气氛也如往昔一般其乐融融。

    可她隐约觉着,还是有些不对劲。

    定国公府这块招牌,真的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能让沈太师一下子就决定放过她了?

    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若是沈太师忌惮定国公府到这般程度,他一开始就不该对自己有所行动。

    撵走丫鬟,不让自己看大夫,甚至隔绝了外界与桐醴院的联系……

    她眸子微眯,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影响了沈太师的决断,只是她不知道。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刚刚离开的古妈妈匆匆跑回来,“宫里下了圣旨,传旨的内侍已经进了二门了。”

    她望向沈风斓的目光尽是担忧,“还指名要小姐和老爷一同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