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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好——那我回头就给他打电话。”

    才发现自己是误会了那块不善言辞的小木头,穆老师的心情转眼就好了起来。连着拍了一天的戏都没觉出累,兴致勃勃地换了衣服,揣着手机跳上了剧组的面包车。

    莫名其妙地堵了几天的气,叫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实在丢人。好不容易盼着到了地方,找了个机会背开众人,摸出手机给那块小木头拨了过去。

    电话铃才响了一声就忽然接通,叫还在措辞的穆亭澈吓了一跳。正打算热情而不失礼貌地打个招呼,对面却忽然传来封林晚带了些沙哑的声音:“小师弟,你现在在哪儿?”

    “怎么了?”

    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状态实在太不好。穆亭澈原本轻松的心情忽然沉了下来,握着手机站直身子,探过身看了一眼饭店的招牌:“我在桃源农家乐,跟展老师他们出来吃饭——出什么事了?”

    “没有……你现在方便吗?”

    对面迟疑地应了一声,像是纠结了好一阵,才又接上了下一句话:“我——我离你那里很近,我想去找你说说话。”

    “我方便,告诉我你怎么来,我过去迎你。”

    几乎没来得及过多思索,穆亭澈就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他始终担心戈良会找封林晚的麻烦,甚至是整个天娱台都来找那块小木头的麻烦。戈良临走时的目光他也看在眼里,绝算不上是什么善意,只要他有心为难,封林晚肯定是要吃亏的。

    大概是没料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对面反而迟疑了一瞬,像是忽然借着这个机会恢复了理智,语气也转为僵硬的轻快:“不用了,我就是想过来和你说几句话,不打扰你吃饭——你是学表演的,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脉……”

    听着这块小木头把自己教过他的东西反过来教育自己,穆亭澈几乎被气得笑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径直握着手机出了饭店:“这边不方便开车进来,我自己找出去,你在路口等我。认识路吗?”

    他心里着急,下意识就带出了当老师的不容置疑。另一头沉默了一阵,才又极轻地“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那小木头是怎么把嗓子弄得这么哑的,这样低低应声,反倒带了几分莫名的低沉磁性。穆亭澈忍不住走了回神,反应过来又操心地嘱咐了几句,约定好准确位置就挂断了电话,给展致打了个电话过去解释情况。

    展致虽然意外,却莫名顺利地接受了他的理由,还体贴地询问了用不用派人把羽绒服送过去。穆亭澈急着去看那块小木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委婉地谢绝了展老师的好意,一路小跑着出了村子,就在路口看到了那辆眼熟的黑色小汽车。

    被强化过的身体素质果然好了不少,这一路跑过来只是有些轻喘,穿着件卫衣倒也没觉得有多冻得慌。穆亭澈正分心琢磨着要不要给地府公司一个好评,一眼看见那个靠在车边的人,目光就忽然沉了下来。

    封林晚显然也才发现是他,居然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匆忙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背后,眼里却还带着未及掩饰的心虚:“怎么这么快……和展老师说过了吗?”

    “说了,我们离这儿不远。”

    穆亭澈点了点头,沉声应了一句,大步过去扯过他的手腕,把那半支烟抢了下来:“怎么还抽烟——是真打算让我和李老师说吗?”

    “小师弟——”

    听见他的话,封林晚本能地叫了一声,却又忽然刹住话头,半晌才垂了目光苦涩一笑:“说了他老人家也不会管的。李老和我说,以后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再也不管我了……”

    “怎么回事?”

    这一句话里的隐情实在太多,穆亭澈蹙紧了眉拉住他手腕。正要仔细追问,却忽然被封林晚反握回来,匆忙将他拖上了车。

    “对不起,我刚才都没注意到你穿得这么少……手这么凉,冷不冷?”

    看着那块小木头本来就黯淡的眼睛里又多了一层愧疚,穆亭澈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往裤子口袋里摸了摸,翻出块奶糖剥开糖纸,不由分说地塞进他嘴里。

    “你先缓一会儿,想好了再跟我说,我不走。”

    他被这闷嘴葫芦似的小木头急得头疼,语气也算不上有多好。封林晚却忽然打了个哆嗦,叼着奶糖怔怔望了他半晌,雾气就迅速在镜片后的双眸里氤氲开来。

    穆亭澈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探过身把他拉进怀里,照着脊背轻拍了两下。

    少年的怀抱还有些单薄,叫封林晚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自己的师兄身份。连忙揉了揉眼睛想要撑起身,却被面前莫名成熟的小师弟发了狠地按回怀里,耳边就传来了颇有些咬牙切齿的低低叹气声。

    “还真是块儿木头啊……你是打算急死我吗?”

    过于熟悉的语气和称谓叫封林晚猛地打了个哆嗦,顾不上怀疑到底是怎么回事,忍了一路的委屈就忽然冲破了最后一层摇摇欲坠的屏障,挟着水汽从眼眶里汹涌地溢了出来。

    “老师……”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紧咬着牙关却还是疼得直打哆嗦。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叫谁,可心里就是难受得喘不上气,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冒。

    他又想起那个人忽然在他眼前倒下去的时候——惯常了活力满满的面孔上是他从没见过的苍白痛楚,眉眼间却莫名带了倦怠的释然。

    那双已经黯淡的眼睛像是很累地闭了一闭,忽然转过头望向他。眼里闪过些极细微的担忧,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只是安静地阖了眼,终于解脱了似的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想,穆老师也许真的是很累很累了。

    *

    穆亭澈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稳稳当当地抱着他。听着耳边剧烈的抽泣声,真心实意地忏悔起了自己干嘛要给他塞那块奶糖——要是这块小木头也被呛上一次,他们师徒俩恐怕真能考虑考虑组个组合出道了。

    过了好一阵,封林晚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了下来。红着脸仓促地抹去泪痕,总算顺利说出了这一次的来意。

    穆亭澈那时候的鼓动起了作用,这块小木头居然真想过了要辞职,居然还因为这件事跑去请示李老的意见。李老却只当他是年轻人吃不了苦,失望至极地狠狠训斥了一顿,把他给轰出了办公室——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去找黎老帮忙说情,想了一圈就想起了自己,想拜托自己帮忙给黎老递句话。

    还以为小木头就是委屈了想找自己抹眼泪,没想到居然只是帮忙传个话,穆老师忽然就觉出了些莫名的失落。

    失落归失落,穆亭澈还是尽职尽责地找回了当初的角色。耐心地替他抹了抹眼泪,摇摇头轻叹口气:“蠢啊,谁叫你辞职先跑去找李老师说的?”

    李老和自家老爷子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画风——黎老大概算是彻底放手散养型,看着他摸爬滚打一步一碰壁也狠下心没管过,还是出了自己这档子事之后,才忽然转了性子处处帮忙照顾。李老却是一定要事事操心的脾气,又带着老人家惯有的固执专治。当初封林晚进天娱就是被他老人家一锤定音的,穆景亲自去劝都没有用,这块小木头冒冒失失跑过去又怎么可能不挨训。

    “我——”

    被他这话给忽然问住,封林晚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话。

    穆亭澈无奈轻笑,摇摇头侧过身,神色忽然严肃下来:“你辞职是仔细想好了吗?从天娱辞职很难找到下家,想没想过接下来怎么办,后路找好没有?”

    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孔说这种话实在有些违和,可穆亭澈说的顺口,封林晚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就隐隐透出几分坚决。

    “我想过了,有两条路可选——我的专业是播音主持,电视台不好找,但进央广不会有问题。虽然广播不像电视平台,但做得好的主播也一样有出路。”

    穆亭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自己也剥了颗糖含在嘴里。

    这确实是条很稳妥也很扎实的路,以这块小木头的专业水平,也一定能在央广闯出一片天地来。

    只是——实在是可惜了这张脸啊……

    惋惜地望了一眼那张清俊的面孔,穆影帝遗憾地轻叹口气,在心底暗暗摇了摇头,打算再听听小木头条的第二条路。

    特意停了一阵,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封林晚的目光就不由带了些失落,抿了抿嘴才又接下去:“第二条路——我想你说得其实也有道理。我这几天偷偷复习了些新闻稿,念它们的时候我很放松,也很开心,就像回到了当初还在燕影上学的时候……”

    “你想进朝闻吗?”

    没想到自己的建议还真被这块小木头上了心,穆老师精神一振,忽然精神抖擞地坐直了身子。

    “其实朝闻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难进,现在娱乐当道,愿意沉下心播新闻的已经很少了。即使是朝闻这种当家的新闻频道,也一直都很难招得上人来,离职的倒是越来越多——你有一定的观众基础,有娱乐节目的主持经验,去面试看看,说不定就会有惊喜的。”

    因为演过不少正面角色,平时的画风也符合正能量要求,穆景接过朝闻的不少访谈。他的脾气好,又最擅长跟人打交道,一来二去就和台里叫得上名的主持混得挺熟,也知道了些不能说出去的□□。

    但有些事,还是不能上来就告诉这块生性腼腆的小木头的。

    比如台领导为了挽救朝闻台,准备向综艺方向转型,尝试把主持人推出去当偶像吸粉这种事——要是现在就说出来,说不定就要把这块好不容易上钩的小木头直接给吓跑了。

    “小师弟……”

    封林晚眨了眨眼睛,被他过于神似传销组织的积极态度给吓得目光微闪,略一迟疑才又开口:“你……真不是朝闻派来的奸细吗?”

    “……”

    险些把嘴里的糖直接咽下去,穆亭澈摩拳擦掌地考虑着是先讲道理还是直接揍,身旁手机忽然及时震响,把他的注意力给拉了回去。

    打电话过来的是这些日子具体负责他吃住的沙宝天。穆亭澈早习惯了这个操心惯了的舍友事无巨细的脾气,接通了电话正要报平安,对面却传来了个急得发哑的声音。

    “小澈,你现在能上网吗?你快去看一眼,网上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影帝:你吃过安利吗 ⊙v⊙

    第18章 霸评

    沙宝天平时确实有些关心过度,却不是大惊小怪的性格,能被他说成出事了的一定不是小事。穆亭澈不动声色地答应了一声,正想再具体问问,电话里就传来了个含怒的苍老声音。

    “谁叫你给他打电话的?把电话给我!”

    一听就知道是被黎老给现场抓了包。穆亭澈无奈失笑,毫不意外地听着话筒里黎老强压怒气的关切声音:“臭小子,别听他胡说,出了什么事也用不着你管——好好跟着你展老师演戏,别的用不着操心,听到没有?”

    “听到了,黎老,您放心吧。”

    胸口漫过隐隐暖流,穆亭澈温声应了一句,眼眶却忽然有点发酸。

    老爷子原本不是这样事事包办的脾气。

    他从燕影出来,自己固然撑着一口不服输的意气,黎老也是当真不闻不问地撒手任他折腾。说是只有这么跌跌撞撞走下来,才能真把翅膀打熬结实。

    他觉得有理,所以从来都是自己咬牙死撑着。也就那么一次进了死胡同,还被老爷子当头一盆冷水狠狠泼醒,后来再想起那个晚上,他无疑是感激那一顿毫不留情的训斥的。

    他不知道穆景的死对黎老究竟是多大的冲击,才会叫那位老人彻底换了个性子,恨不得彻底把他护在身后,半点儿的委屈也不愿意叫他挨到——可他忽然就觉得难受。忽然就忍不住想要找点什么办法告诉老爷子,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他的过失。

    “怎么了——是不是已经看到了?”

    他喉间发堵,答话时就不自觉地带了些鼻音。黎老怔了怔,语气骤然温和下来,甚至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生涩地哄着电话对面的小徒弟:“不用往心里去……圈子里这种事多了,是老师不好,做事情没做周全。燕影已经发官方声明了,你就安心演戏,实在难受就叫你展老师带你回学校散散心,记住没有?”

    “老师,我没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像都已经没那么重要。听着老人家在电话里近乎笨拙的温声细语,穆亭澈仓促地遮住了眼睛,匆忙抹去了溢出的水色。

    不能再叫老人家担心,穆亭澈换了个清亮明快的声线,毫不犹豫地把锅抡到了还在状况外的封林晚身上:“是封师哥——封师哥刚才跟我说他挨李老师骂了,我听他说得难受……”

    “老李又训他了?那个老轴脾气,怎么还是不长记性——行行,你跟你封师哥说不用担心,我回头替他跟老李说一声。你也别担心,好好演戏,演完就快点儿回来,老师不逼着你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了。”

    听见电话里一本正经的保证,穆亭澈心里一片酸暖,忍不住轻笑出声:“我的五三早就做完了,您这一招也太老套了——您老放心,我拍完戏就回家找您,想办法给您带点儿土特产回去,展老师养的鸡下了好几个蛋呢。”

    “臭小子,就知道耍宝。”

    听他语气总算恢复了正常,黎老才松了口气,笑骂了一句,语气再度温和下来:“行了,快去吧。你那个沙老师不如改叫傻老师,少听他说话,没事儿不用打电话回来了。”

    穆亭澈笑着答应了几声,哄着老爷子放了心才挂断电话,朝着封林晚得意地晃了下手机:“搞定。”

    明明是通知自己出事了的电话,却被自己顺势解决了小木头的家事。穆老师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并且感到了油然而生的自豪之情。

    “多——多谢……”

    虽说确实是来求小师弟找黎老求情的,却也没想到才说了几句话,事情居然就已经办完了。还不知道自己顶着口锅的封林晚下意识道了谢,错愕地眨了眨眼睛,艰难地找回了些许理智:“一开始是不是沙老师给你打的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沙老师跟我说我把天利三十八套落家里了,黎老逼着他给我邮过来。”

    穆亭澈面不改色地张口就胡来,神色坦然语气笃定,看上去显然有着十成的说服力。

    他不想让这块小木头在这种时候还为了自己的事分心,随口就打算糊弄过去。封林晚却显然要比他想得更敏锐些,抿了唇不依不饶望着他:“你刚才眼圈红了,还偷偷抹眼泪,我都看着的。”

    “我都背过来一整套王后雄了,再多一份三十八套,还不准我悲痛一下吗?”

    打定了主意跟他耍赖到底,穆亭澈理直气壮地望了回去,自己都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喝一声彩。

    可惜那块小木头之所以被他起了这么个外号,最大的原因就是性格太轴。这样有理有据的理由也没能叫他信服,反倒是越发蹙紧了眉,一把拉住了穆亭澈的手腕:“我是你师兄,我们已经这么熟了……出了什么事都不能告诉我?”

    对峙过了三秒钟,决定耍赖到底的穆老师就认命地败在了那块小木头执拗的目光之下,妥协地翻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