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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第92章

    让唐梦芙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宴会居然玉成了两桩上好的姻缘。

    一对是唐茜跟谈和铭, 一对是黄宝珠和张勐。

    谈和铭不能喝酒, 才喝了两杯他就逃席了, 一个人跑到了藏书楼。到了藏书楼之后,找着了一本讲奇门遁甲的书,他就津津有味的看起来了, 还要了张纸涂涂划划。恰巧唐茜也来了藏书阁,唐茜爱读书, 涉猎甚广,对周易也略知一二, 瞧见谈和铭乱涂乱抹的东西就随口点评了几句。谈和铭不服气,和唐茜争论,最后两人谁也没说服谁。

    谈和铭是个倔强性子, 非要把这道理跟唐茜讲明白了不可。当天没说清楚,后来他打着拜访唐梦龙的旗号到成贤街去了几回, 一来二去的, 他和唐茜越来越熟, 也越来越投机。

    单氏亲自去见了黄氏, 提了谈和铭和唐茜的婚事。黄氏又惊又喜, 却也委婉的向单氏说明唐茜是庶女。单氏叹道:“我也打听过,七姑娘的出身我是知道的。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有心里话也不瞒你。说实话,七姑娘这庶女出身我也觉得不美,但我和外子商量再三, 还是觉得姑娘的人品性情更要紧些。七姑娘性情单纯,心地良善,做次子媳妇儿是很合适的。况且她酷爱读书,和我那二小子言语投机,这便更难得了。”

    黄氏大喜。

    她自从逃难路上认识了单氏,之后便一直和单氏交好,知道单氏是宽容厚道之人。唐茜若嫁给谈和铭,别的暂且不说,家里先能有个好婆婆。

    唐茜生母早亡,唐二爷子女众多,对唐茜虽也疼爱,却不是很重视。这些天唐茜一直住在成贤街,黄氏照顾她久了,知道这姑娘是个省事的,对她颇有几分怜惜。唐茜若能有个好人家,那黄氏只怕比唐二爷这亲爹还更高兴呢。

    “茜儿这个孩子乐天知命,除了出身不如人,其余的挑不出毛病。”黄氏这位婶婶热烈的夸奖着唐茜。

    单氏笑,“长子媳妇还是要能干些的,次子媳妇性情恬淡最好。”

    黄氏知道单氏的大儿子谈敬铭已经迎娶了叶次辅的五孙女为妻,会意的笑道:“可不是么?小儿子媳妇是要这样才好。”不争不抢,何等的省事省心。

    黄氏送走单氏,当晚和唐四爷商量过后,次日一起到柿子巷说了这桩婚事。唐二爷惊讶,“茜儿说给谈家二小子?谈家怎么会相中茜儿的?”谈华和唐大爷是同年,如今在吏部考功司任职,不论资历还是官职都比唐二爷高。唐二爷不大明白,为什么谈家嫡出的小儿子会说给唐茜这个庶出的姑娘。

    “茜儿饱读诗书,谈家喜欢有学问的姑娘。”黄氏笑道。

    唐二爷自得的笑,“这倒也是。茜儿琴棋书画俱通,也算一个小才女了。”

    唐二爷欣然同意了这门婚事。二太太沈氏有些郁闷,不明白为什么她嫡出的唐苒还没着落呢,唐茜倒终身有靠了。但谈家无论门第、家风、人品都挑不出毛病,二太太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有点头。

    唐茜和谈和铭定了亲。因为唐茜上头还有四姑娘唐苒、五姑娘唐茉没出嫁,唐茜只是亲事定了,婚期定不下来,要等两位姐姐。谈家倒也不着急,因为谈和铭年纪并不大,便是再等个三年两年也等得起。

    三姑娘唐芗和四姑娘唐苒还好,虽然觉得谈家确实是好人家,可唐茜要嫁的是小儿子,想必嫁过去也不能主持中馈,只能做个听话驯顺的次子媳妇罢了。唐芗、唐苒并不羡慕,只不过做姐姐的被做妹妹的抢在了头里,心中略感不快。

    五姑娘唐茉真是气得不行。同样是唐家庶女,为什么唐茜就能跟着唐四爷一家人住到成贤街,一个人占了一个宽敞的院子,她唐茉却只能挤在柿子巷这狭窄的闺房当中?为什么唐茜这么快便找到了如意郎君,而她这个做姐姐的连提亲的人都极少上门?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唐茉背地里向黄氏诉过苦,暗示二太太沈氏做为嫡母不喜欢她,不为她考虑,又趁机向黄氏献殷勤,“八妹妹出阁了,四叔四婶在家里一定寂寞,我愿意住过去陪四叔四婶、孝顺四叔四婶。”黄氏婉言谢绝了。

    黄氏愿意照顾唐茜,一则是因为唐茜和唐梦芙谈得来,二则是因为唐茜没娘的孩子可怜,三则就是唐茜事少省心,不闹人。若是换了唐茉这样的,黄氏可受不了。

    唐茉那双眼睛骨碌碌乱转,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人一样。黄氏是直爽性子,哪愿意和唐茉这样的人打交道。

    唐茉被黄氏拒绝之后,自怜身世,去向她父亲唐二爷哭诉了一回。唐二爷不悦,“柿子巷是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不成?柿子巷这是你祖父留下的宅子,成贤街却是你四婶的陪嫁。你脸皮得有多厚,才放着自家的房子不住,一定要去住你四婶的陪嫁宅院?”

    唐茉被骂得灰溜溜的,从此再不敢随便向唐二爷告状了。

    谈家。谈华和单氏把谈和铭的亲事定妥,夫妻二人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单氏苦笑,“幸亏那一段时日过去了。唉,当初敬铭偷偷找了你,和铭却缠上了我,兄弟二人都想娶唐姑娘为妻。我唯恐他们兄弟二人因此生份了,日夜发愁,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谈华忆及往事也是心惊,“两兄弟要娶同一个女子,做爹娘的可有多担心?那时劈头盖脸一阵痛骂把他俩骂住了,幸好和铭年龄小,只不过是一时冲动,敬铭也好像是放下了,和他媳妇儿相敬如宾,我这颗心方能安生放回肚子里。”

    “总算过去了。”夫妻二人回想之前那段岁月,很是感慨。

    幸亏他夫妻二人做了正确的决定,幸亏谈敬铭、谈和铭并没为因为唐梦芙而反目,幸亏幸亏。

    黄宝珠和张勐的缘份也是奇特。张勐年轻不会喝酒,喝酒多了一个人溜了出来,想到外面吹吹冷风醒醒酒。谁知昏头昏脑的走错了路,不知怎么地转到大花厅外头了。黄宝珠出来更衣,两人在一条小路上走了个面对面。张勐见眼前有位姑娘,知道自己走错路,就慌了,急急忙忙掉头想跑,结果一个不小心撞到树上,被尖刺刺破了手。黄宝珠在锦晴楼上看过张勐舞刀弄枪,知道这是张勆的客人,倒不害怕,取出手帕递给他,让他包扎手上的伤口。之后黄宝珠便悄没声息的走了。

    张勐酒醒之后,想起黄宝珠温柔的眼睛,温柔的小手,很有几分留恋。

    他拿了手帕求蒋夫人帮他找人。

    蒋夫人见手帕上绣着颗宝珠,又细细问了那位姑娘的神情举止,猜测应该是黄宝珠。张勐知道是诚勇伯府的姑娘、唐梦芙的表姐,便打着向诚勇伯讨教的名义到伯府拜访。去的次数多了,终于有机会再次见到黄宝珠,借着还手帕的由头搭上了话。

    这两个年轻人一旦有意,家里的长辈再没有不赞成的。诚勇伯一向敬重齐国公,孙女能嫁到齐国公府他可真是高兴坏了,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也喜欢黄宝珠,“温温柔柔的,一看就是好脾气的姑娘,配阿勐这急性子的孩子正好。”

    张勐不由的咧嘴笑,“我要是娶了黄家姑娘,那六哥是不是得叫我表姐夫啊?”

    黄宝珠比唐梦芙大,是表姐。

    蒋夫人哑然失笑,“傻孩子,这怎么可能?芙儿和珠儿是嫁到咱们张家的,这称呼自然依着咱家。你六哥还是六哥,六嫂还是六嫂,以后你媳妇也得叫六哥六嫂。”

    “占不了六哥的便宜了。”张勐有些失望。

    蒋夫人逗他玩,“那这个媳妇儿你还娶不娶了?”

    “娶,娶,娶。”张勐吓了一跳,连说三个娶字。

    蒋夫人忍俊不禁。

    张勐和黄宝珠定了亲,婚期是明年五月。

    这两桩婚事一成,唐梦芙极有成就感,“我才开了一次宴会,便玉成了两桩上好姻缘,简直太厉害了。我以后要多多的请客了,一个月大宴宾客一次,每次成两对,世上的痴男怨女都该感激我了。”

    “芙妹妹,你这样不好。”张勆正经八百的样子。

    “哪里不好了?”唐梦芙调皮的冲他扮个鬼脸。

    张勆说的跟真的似的,“芙妹妹你看,你一个月大宴宾客一次,一次成两对,就是说你一年能玉成二十四对,十年能玉成二百四十对,百年能玉成二千四百对。这样一来,月老岂不是闲着没事做了么?月老多可怜。”

    唐梦芙眉眼弯弯。

    “我也很可怜。”张勆一脸哀怨的看着她。

    唐梦芙更想笑了。

    她这几天……身子不方便,两人虽是同床共枕,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常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再过两三天便好了。”她柔声哄他。

    “还有六到九个秋。”张勆精确的计算,“一日为三秋,两三天便是六到九秋了,何其漫长。”

    唐梦芙笑得花枝乱颤。

    张勆也笑,抱过她,温暖手掌伸到腹间替她揉肚子,“肚子笑疼了没有?”

    唐梦芙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还好啦。勆哥哥,我说不定真能替月老做不少事呢。除了你弟弟,我表姐堂姐,还有谈家姐姐,其余的人若和咱家有缘,我也可为代为操心。崔青云暂时是不行了,他心地虽好,娇养太过,什么也不会,还是等他学些本事之后再说吧。平王虽然略有些阴郁,还是位英俊少年……”

    张勆不动声色从桌上的果盘中取过一块蜜梨送到她口中,“秋天吃梨好。芙妹妹,多吃梨。”

    唐梦芙开心的吃着,“汁多脆甜,味道甘美,好蜜梨。对了,方才我话没说完,平王的婚事咱们是得替他留意,崔太后还打他主意呢,万一哪天被逼着娶了崔家的姑娘,多悲惨。平王可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们……”

    张勆又拿一声蜜梨喂给她,“好吃对不对?那多吃几块。”一块接一块不停的喂,唐梦芙都顾不上说话了。

    唐梦芙忽地叹了口气,“至今也没有查到宫里接头的是人。到底是谁要害含黛?这个若查不出来,她一直不能认祖归宗,多难受啊。”

    张勆安慰她道:“成杰在王成家里搜出一个巴掌大的西洋珐琅首饰盒,物件儿虽不大,却精工无匹,华美非常。据王成的妻子供称,这是王成早年间送给她的,可成杰找识货的人看了,说这西洋珐琅首饰盒市面上没有,是靖和初白衣大食向朝廷馈赠之物。也就是说,找到这个送首饰盒给王成的人,一样也能顺藤摸瓜找到真凶。。”

    “真好。”唐梦芙心情雀跃。

    当年的事查明白了,找到真凶,绳之以法,之后含黛便能恢复她平王府郡主的身份,不管公开还是私下,都能和平王太妃母女相称。

    两人议论着含黛的事,张勆不再给唐梦芙喂梨了。

    “你怎么不喂我了呀?”唐梦芙随口问。

    张勆半真半假,“我吃不饱,所以没力气喂你。”

    唐梦芙听他语气便知他不怀好意,红着脸啐了一口,转过脸去不理他。

    晚上唐梦芙想和张勆分床睡,张勆不干,抱着她一起上了床,“天凉了,你怕冷,我给你暖被窝。”自背后贴着她,胳膊搭在她身上,掌心正好贴着肚脐。

    唐梦芙确实很怕冷,张勆贴在她身后,仿佛一个小火炉般暖洋洋的,唐梦芙安心的闭上眼睛,睡梦中都在笑。

    她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穿着华美的石榴裙在花丛中飞舞盘旋,落花缤纷,景色奇幻美丽,有一俊美男子大袖飘飘渐渐走进欲和她共舞,却不是张勆……一定不是张勆,张勆身材高大挺拔,这名男子身量没有张勆高,透着几分清瘦文雅……落花散去,殿宇深深,宝座上端坐一名男子,身穿衮冕,华服九章,肩挑日月,背负星辰,冕冠前后各悬垂十二条玉串,玉串由五彩藻制成,缤纷华美,摇来荡去,玉串后面隐隐约约是张俊秀斯文的男子面庞,却看不清楚……

    这人是谁?他座在皇帝宝座上,穿的是龙袍,但他不是靖和皇帝。唐梦芙在延寿宫见过靖和皇帝,身材和这人截然不同。皇帝常年习武,给人以威武雄壮之感,这位却是文弱书生,看样子年龄还小,不过十几岁的样子……靖和皇帝才三十多岁,身体强健,按理说应该能一直坐稳皇帝宝座,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梦呢?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一个梦……

    唐梦芙一夜里梦来梦去,早上醒来的时候好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浑身酸疼。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张勆已经不在她身边,上朝去了。

    “那人是谁?”唐梦芙努力回忆着昨晚的梦境,“他的面目在五彩玉旒后面若隐若现,看不大清楚,但是我怎么感觉见过他,我一定见过他……”

    第93章

    唐梦芙渐渐清醒, 越回想越纳闷。

    这个人究竟会是谁呢?靖和皇帝虽有好色之名, 宠姬无数, 但并没听说哪个后妃曾为他生下皇子皇女。也就是说, 这个人不大可能是靖和皇帝的儿子……不对, 皇帝可是不止一次出宫游幸,北上塞外,南下苏杭,所过之处到处留情, 就没消停过。有没有可能曾经哪个女子怀了龙种, 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回到皇帝身边, 遗失在民间了?如果皇帝真有遗留在外面的儿子, 最终被认了回来, 那皇帝宝座将来肯定归他了。

    还是不对。就算皇帝的亲生儿子流落在外,到现在真的有十几岁, 那他就算被认回来也是立为皇太子, 不可能登上皇帝宝座,身穿皇帝衮冕, 君临天下啊。若梦中的情境将来真的成了事实, 那除非是……靖和皇帝驾崩了……

    唐梦芙一阵心惊。

    三十多岁、身体强健的皇帝,怎么可能突然驾崩?急病、刺杀、暗害还是……叛乱……?不不不,一定不能是叛乱, 一旦发生叛乱那便是血腥厮杀,生死相搏,到时不知会有无辜百姓士兵遭难, 生灵涂炭。

    去年逃难时的情景恍如昨日,唐梦芙深知离乱之苦,实不愿世上再有流血战争。

    靖和皇帝这个人,唐梦芙曾不只一次听张勆说起过。他是先帝嫡长子,才两岁时便被立为皇太子,深受先帝器重,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小时候也是以聪明伶俐英明果敢闻名的。不过他登基之后却以爱胡闹著称,不住宫苑住豹房,不想当皇帝想当大将军,动不动带了内侍近卫浩浩荡荡出宫,自封为大将军,不是要北上和胡人打仗,就是要率众巡幸南方各省,让大臣们心惊肉跳一筹莫展。

    宁王叛乱的时候打的旗号是清君侧,对外宣称的是要清除靖和皇帝身边的亲信、坏人,因为他们唆使靖和皇帝淫乱渔色信任奸佞,必须予以诛杀,清君侧,肃宫廷,还天下太平。虽然宁王实际上就是叛乱,但清君侧本身是正义之举。如果靖和皇帝再这样下去,下次再有藩王起兵,后果堪虞。

    “不要叛乱,不要打仗,要太太平平的。”唐梦芙喃喃。

    “姑娘醒了?”床帐外响起含笑雀跃的声音。

    唐梦芙懒洋洋的掀开帐子,露出半张脸,“你耳朵真灵。”

    含笑得意,“那可不是么?我支耳朵听着呢。”过来挑起帐子,和宛星若辰一起服侍唐梦芙起床梳洗。

    早膳过后,唐梦芙到报厦理事,见了家里的管事婆子,家务一一安排清楚。

    蒋夫人已经回齐国公府去了,现在大将军府是唐梦芙管家。唐梦芙聪明敏锐,大将军府的下人不是宋夫人的陪嫁就是齐国公府的世仆,一心向主,所以她管起家来倒是不费大力气。

    理过家务,快中午的时候唐梦芙便回房了。

    “姑娘,你真能干,这么大的府邸你管得井井有条的。”含笑对唐梦芙向来崇拜的很,今天跟在她身边看了半天,听了半天,对自家姑娘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姑娘当然能干了,那些老资格的管事嬷嬷们在姑娘面前都是俯首帖耳的呢。”宛星得意。

    “跟在姑娘身边真威风。”若辰嘻嘻笑。

    唐梦芙嘴角弯了弯,“府里只有大将军和我两位主人,这些老资格的嬷嬷们又是张家、宋家的老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宛星忙道:“姑娘,我听说新嫁娘进门,老资格的仆人可不是一下子就服服贴贴的,明着不敢怎样,暗地里也想拿捏主母呢。”

    若辰笑,“那是别人家,咱家可不一样呢。别的不说,单凭大将军在五里亭公然悬赏那一件事,这些老资格的世仆们也知道大将军是什么性情,知道大将军对夫人是如何重视了,哪敢造次?”

    三个丫头都嘻嘻笑起来。

    唐梦芙也笑,“唉,太顺利了也不好,一个对手也没有,简直寂寞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