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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节

      朱谨深这下被安抚好了,翘了嘴角回答道:“不冷,再呆一会。我头还有些晕。”

    他又肯承认自己不太舒服了。

    沐元瑜绕不明白他,跟醉酒的人也说不来道理,只有点头:“好。”

    跟他分开了一点站着,防着万一有人来看见。

    而正这么想着,石榴树外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会很快,就没有去文下说,但没有想到最后一点尾巴磨了将近一小时~~~~(>_<)~~~~

    ☆、第126章

    脚步声在两棵石榴树之外的距离停下来。

    沐元瑜侧出一点身子去看了看, 一时却见不到什么, 这里的石榴树乃是种的丛生灌木样式, 此时叶子虽掉光了, 枝条仍然繁密,左一圈右一圈地披挂着红绸, 还间错扎着绢花,人站在这后面, 固然别人发现不了她,她想看见别人也不容易。

    沐元瑜定睛又辨认了一下,才终于从缝隙中见到来人微微晃动着的斗篷下摆,镶着一圈暖和的绒毛,斗篷应该是红色, 但是是大红,还是海棠红, 抑或别的深浅就实在辨认不出了。

    这是个女子, 而且穿着如此, 可见家境不错,应当是来赴宴的女客,肯定不是三皇子府的侍女。

    如此沐元瑜就不太好出去了。

    她和朱谨深两人忽然从树后冒出来, 这地方这样僻静,恐怕生了误会不大好说。

    况且, 她心里也有一丝好奇,前面花厅宴席正酣,女客那一边应该也是, 听说还特地委了新乐长公主在照看着,这女子半途离席,连个丫头都不带,恐怕里面多少有事。

    总不成也是跟他们一样出来醒酒的罢。

    有鉴于此,她转了头,把手指竖到嘴唇中央,冲朱谨深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朱谨深懒懒地点了头。

    沐元瑜放下心来,又转回头去,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另一个脚步声响起来了。

    “五妹妹。”

    一个有点急促的男声叫道。

    女子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斗篷下摆回旋着迎过去,因为动作略大,碰到了石榴枝条,扑簌着拂落了一点枝条上积蓄的薄雪。

    “梅哥哥,真的是你。”女子开口说了话,声音娇嫩,是明显的少女声气。

    “五妹妹,我只是抱着万一的虔心,没想到你能来,我——”

    “梅哥哥,我以为你走了,没想来你还能来找我。”

    两人先后开了口,声音都饱含着丰裕的情感,一听便知是一对小情人。

    沐元瑜的兴趣便不大了,她才不会去管别人的私情,随便是谁家的小鸳鸯,都和她没关系。

    只是还不便出去,她站在这里,就只有无聊地听下去。

    “梅哥哥,你怎么能进这府里来的?”少女关心地问着,“万一被人发现了,你会受罚吗?”

    男声清朗,听上去年纪也不大,道:“没事,我偷了我爹的请帖,循正途从大门进来的,三殿下大婚,来庆贺的人这样多,他们来不及一个个核对身份,见我请帖是真的,就放我进来了。”

    少女松了口气:“这就好——”她声音低下去,有点含着羞涩,“梅哥哥,你是专程为我来的吗?”

    男声也低了点,但情意绵绵地,快从话语里流淌出来:“五妹妹,不是为了你,我来做什么呢?我爹知道我不愿意走,一直让人看着我,我不能和你告别,连一封信也不能捎给你,你不知道我心里多么着急,很怕你怨怪我,以为我是个负心人。”

    “我原来是有点怪的,”少女低低地说着,“可是现在见了你——知道了你的为难,我什么也不怪了。倒是你,你一家不是都走了吗?你又回来,你爹爹知道吗?他会不会生气?”

    “他不知道,我是偷跑回来的,出了京后,我爹以为我没有办法了,就放松了对我的看管。”男声里加了点豪气,“他肯定要生气,但是我不怕。五妹妹,不见你一面,跟你说清楚,我才不安心。”

    少女十分感动:“梅哥哥——”

    沐元瑜从缝隙底下看了看,隐约见到少女姿势前倾,应当是拥抱到了一起。

    她的记性不好也不坏,从这两人交谈透露出的讯息里,已差不多猜到了男声的身份。

    梅本身不是个很常见的姓氏,再加上一家离京,事发在近期,而“梅哥哥”的父亲还能得到朱谨渊大婚的请帖——虽然他没来参加,综合以上所有讯息,这个勇气十足偷溜回来会情人的梅哥哥,九成就是梅祭酒家的小公子了。

    只是梅祭酒败了事,所以没来参加喜宴,结果被儿子偷了来。

    倒是挺巧。

    几日前沐元茂还曾特地回家找别礼送过他。

    就是不知道跟他有情的少女是谁家的闺秀了。

    少女轻声夸赞着情郎:“梅哥哥,你真聪明,知道到这里来找我。”

    梅小公子却苦笑了一声:“我爹罢了官,如今是我同你般配不起了,我去你家,哪里还能见到你。我想着三殿下大喜,长公主多半会来,她来,应该也会带着你,所以我才来碰碰运气——总算上苍可怜我的一片痴心,叫我猜对了。”

    沐元瑜心中一动:怎么叫长公主来,这少女就会来?她是新乐长公主的亲眷?

    她记得,新乐长公主只有一女,是早已出嫁了,倒是她的婆家,有好几个姑娘来着——

    她就望向朱谨深,试探地向他做了个“驸马”的口型。

    朱谨深点点头。

    他的眼神已经清明了不少,从外表看,是看不出有什么醉态来了,奇的是沐元瑜看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好像听人家小情人的壁角听得很专注的样子。

    他都不觉得无聊?

    怎么看他也不是个爱八卦的性子,别人不惹到他,他是从不多管别人闲事的。

    沐元瑜心里纳着闷,听那边少女又道:“梅哥哥,你别这样说,你好好读书,总有一日能凭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以后——以后有的是好姑娘来配你。我一个弱女子,只能听凭家人摆布,没有别的法子,这辈子,是只有这样了。”

    “五妹妹——”梅小公子十分心疼,“我不要别的好姑娘,再好的姑娘也不是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少女声音低落:“我也是,可是,你家都已经离开了京城,还能怎么办呢。”

    “我爹从前反对我们,说与外戚结亲招人耻笑,可是现在总是不会了。五妹妹,你若真的舍不得我,你敢不敢,”梅小公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听上去也有点犹豫,但终究还是说了出去,“敢不敢同我走?”

    少女“啊”了一声:“走?”

    梅小公子说出了这一句,好像也就有了勇气,声音热烈起来:“不错,你跟我回家,我爹一见我都把你带回去了,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同意我们的亲事。”

    少女:“……”

    她没了动静,梅小公子紧跟着道:“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你才都说了,我总有一日会出人头地,我不会委屈你的,一定以正妻之礼相待,绝不会让你受丝毫委屈——五妹妹,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他的声音失望下来,大约是从少女的表情上没得到想要的回应。

    “不,只是梅哥哥,你忽然这么说,我有点害怕。”少女怯弱着,道,“你让我想一想,想一想再说。”

    她没有一口拒绝,梅小公子大为振奋:“好,五妹妹,我绝不会逼你,我知道是我冒撞了,你就是不愿意,我也不会怪你。”

    “嗯,梅哥哥,谢谢你。”

    底下一阵又没了动静,不知那边在做什么。

    ……

    虽然本就看不见什么,沐元瑜还是礼貌地把目光移开了。

    不多一会儿,那边重新传来了少女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催促:“梅哥哥,我不能独自出来太久,你也不要在这里久呆,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梅小公子的应声中带着浓重的不舍:“好,五妹妹,你回去路上小心。我在离你家不远的泰升客栈里住着,一时不会走,你想好了,叫人去给我回个话。”

    少女应着:“好。”

    两人又絮叨了几句,大多是梅小公子在说,少女只是听着,直到梅小公子忽然冒出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来。

    她才醒神一般,不解地道:“梅哥哥,你说什么?”

    “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梅小公子郑重地道,“这是我娘家乡那边的话,我好容易才辗转问到人学来的。”

    少年人情热,说了那么多情话还表白不够,学会了一种他乡的话语,还要换了来说。

    这听到旁观人耳中,本该是有点会心一笑的事,但沐元瑜一点都笑不出来。

    因为少女听不懂,需要解释,而她不需要,她听得懂。

    说不上来的感觉,瞬间的惊悸击中了她。

    对她来说,石榴树那边的剧情毫无预兆地从言情转成了悬疑,她控制不住地,去抓了朱谨深的手,试图从他那里汲取一点力量。

    朱谨深带点疑惑地望向了她,他不知道怎么了,但也没问,就只是顺势反握住了她,把她的手密密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石榴树的另一边,在少女的催促下,梅小公子终于走了。

    少女一时没动,过一会,提高了一点声音叫道:“绣菊,绣菊?”

    “姑娘,我在。”

    一阵脚步声从石榴树的另一边小跑过来。听她说话的语气,应当是少女的丫头,原来少女并不是独自前来,她留了人在不远处,倒是有一些警惕心。

    “绣菊,你说我怎么办,他居然说要带我私奔,可不是疯了——他爹都罢了官了,我嫁都不会嫁给他了,怎么可能跟他私奔!”

    少女这一句说出来,声气再不是之前的柔怯,而变得又气又急,又还掺了两分不屑。

    “姑娘别急,”后来的绣菊安抚她道,“姑娘不要理他就是了,他等几天没了趣,自然自己就走了。”

    “可他手里还有我从前写的一些信和绣帕,不然我今晚何必见他!”少女跺着脚,“真是的,谁知他家说败败得这么快,还是姑母说得对,这些文官家,都没个谱,不如勋贵基业扎实。”

    绣菊道:“姑娘敷衍着,不要得罪他就是了,我在那边听他说话,对姑娘还是很有情谊的,想来不至于因为姑娘不肯跟他走,就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坑害姑娘。那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只能如此了。”少女仍烦躁着,“这个人也真是不识趣,自家什么样,自家没有数吗,走都走了,还要回来找我——”

    一路抱怨着,声音渐渐远去了。

    等到一点动静也听不到的时候,朱谨深开了口:“又是一个骗子。”

    沐元瑜原来想得手心都出冷汗了,正打算要问他话,但一听他这句,脑中不由一晕——不好,这是还没有醒酒!

    但也顾不得许多,她心中的疑问实在急迫,转眼见到自己的斗篷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细雪花,一手抹了,然后捂到朱谨深脸上去。

    朱谨深的眉头瞬间被冰得皱起来了,拉她的手:“冷。你干什么。”

    “殿下,你清醒一点,帮我想一个问题。”沐元瑜严肃地盯着他问,“我才进京的那次正旦大朝会上,朝会散去后,其后的赐宴梅祭酒有参与吗?”

    那是两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她当时进京不久,几乎不认得几个在朝官员,实在留不下多少印象了,只能从常理推,梅祭酒是正四品官,有资格参与赐宴。

    但她相信朱谨深的记忆力,梅祭酒到底在不在,他一定记得。

    若是不在,那就是她联想多了,若是在——

    朱谨深眨了眨眼,望着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