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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节

      严庄慌忙道:“陛下,臣说天谴不是意指陛下。”

    安禄山摆手道:“朕知道,朕只是听了那个词有感而发罢了。事实上朕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倒非是你所言朕才有感。自家人知自家事,那日朕登基之后,当天晚上,朕的眼睛便开始肿胀,肚子便开始发痒。然后便开始红肿溃烂开始流脓。朕当时便请了郎中来医治,然而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但没有治愈反而每况愈下。你说这不是老天降罪是什么?这是老天在责怪我僭越为帝,要给我惩罚呢。所以药物是瞧不好的,朕心里明白。朕也是福薄之人,朕也做不得这皇帝啊。”

    安禄山用满是毛发的肥胖的手臂捶打着软椅扶手,发出砰砰之声。周围众人均感悚然,大气也不敢出,生恐动辄得疚惹恼陛下送了性命。

    第825章 太行

    严庄静静的看着安禄山,他对安禄山的话有些惊讶。安禄山将病症和登基之事联系在一起,并且说这是天谴使然,虽然看似荒唐,但却也有些让人狐疑。这年头鬼神佛道因果报应之说很是流行,严庄也是在这样的氛围熏陶长大之人,他自然也并非完全不信这种说法的。而且若当真是安禄山登基之日起便生了眼疾和肚子上的毒疮,这倒是一种让人不解的巧合。而且这毒疮居然久治不愈,更是让人感到奇怪。

    不过严庄即便心里有些相信,口中却也不能那么说。要承认这是天谴的话,岂非是当面告诉安禄山,他不适合当皇帝。以安禄山的脾气,自己怕是立刻便要被打得皮开肉绽。自己跟着安禄山太久了,对他也太了解了。安禄山想当皇帝都快想疯了,否则又怎会铤而走险的去造反。遭天谴的话他自己说说倒也罢了,谁要是附和,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陛下不要那么想。那不过是巧合罢了。怪力乱神之事子虚乌有,陛下怎会相信这些?这不过是恰好生了一场病罢了。谁都会生病的,这很寻常。”严庄道。

    “不是巧合,绝对不是巧合。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安禄山咂嘴摇头道:“朕才五十岁不到,身子壮的像头野狼。以前行军打仗餐风饮露受了多大的苦楚,然而朕屁都不放一个。你该记得,那一年我们和奚族人打仗,朕背上被奚族人射了一箭,直达胸腹。那一次换作别人早就死了,然而朕还是活了下来,仅仅两个月便可骑马迎敌,可见朕身子多么健壮。可是如今,朕只是生了这些恶瘤毒疮而已,却怎么缠绵月余不见好转,反而……反而越发的凶恶。疮口上都生了蛆虫,活人身上生蛆虫,你见过么?这一定是上天在惩罚我。上天怪朕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所以上天要惩罚我。上天要夺我的命,一定是这样的。”

    严庄不知如何接话,半晌才道:“陛下,您是真龙天子,登基之事乃是万民之望,老天不会因此惩罚你的。陛下万万不要乱想,陛下如此,叫百官万民如何安生?”

    “那你告诉朕,朕这毒疮眼疾为何久治不愈?此事如何解释?”安禄山叹道。

    “这……臣却不知。也许是药不对症。请来的都是些庸医。容臣去去趟长安,或者去终南山中寻觅名医,总是能治好的。”

    安禄山摇头道:“严庄,朕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朕这病未必人间医药可治。即便可治愈,怕也是需要平息天怒才是。给朕看病的几十名郎中难道个个是草包么?那是因为他们根本无从下手。朕觉得,要治愈朕的病怕是需要些另外的手段方可。否则朕在劫难逃。”

    严庄忙道:“恕臣愚钝,不知陛下所言的另外的手段是什么?”

    安禄山道:“老天爷因为朕僭越称帝而惩罚朕,那么办法也只有一个,那便是顺应老天爷的心意。俗话说心病要心药医,老天爷认为朕不该当这个皇帝,朕便不当这个皇帝便是,岂非可以平息上天之怒,朕的病或许便也好了。”

    严庄愕然道:“陛下的意思是……要退位么?”

    安禄山咂嘴道:“也不能说是退位,朕的意思是……朕立刻册立太子,朕将大燕国皇位传位于他,让他去当大燕国皇帝,然后朕去当太上皇。这样老天总不会再盯着我不放了吧。我当太上皇这不违背老天爷的想法吧。”

    “立太子传位?”严庄终于明白安禄山叫自己来是商议何事了。原来绕来绕去,事情绕到了商议立太子之事。安禄山可能是真的担心自己犯了天谴,故而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解除这种老天的诅咒。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哪个佞臣给他出的鬼主意。八成便是那个张天师。那个喜欢胡说八道的牛鼻子老道最近得宠,在宫中畅行无阻春风得意。据说出了不少馊主意,残害了不少宫中的妃嫔宫女。

    “严庄,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朕觉得要顺应天意。不然朕……朕有可能很快就会死的。这眼睛痛的钻心,这肚子上的毒疮也痛的我彻夜难眠。朕难受啊,朕痛苦难当啊,这样下去,朕岂非要活活被蛆虫吃了么?”

    严庄吁了口气,仔细听下来,安禄山不像是在试探自己,不像是在说假话。安禄山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任何能保命的办法他都会去试一试,这恐怕也是他情急之下的办法。否则以安禄山对皇帝这个位置的渴望,他死也不会将这个位置让给别人的。立太子传位这个办法,若既能解其心中之鬼,又能牢牢把握大权,他当然会做。只是安禄山立太子的举动在严庄看来是很有讲究的,严庄决定继续的打探下去,继续的深入安禄山的内心,弄清楚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陛下,臣不敢妄言,但如果真的是因为陛下登基引起的天怒,如果这个办法真能救陛下一命,倒也不妨去做。那么,臣斗胆问问陛下,在陛下心中打算立哪一位公子为太子呢?”严庄沉声问道。

    ……

    七月二十一日清晨,王源率三千骑兵抵达潞州东一百八十里处的太行山以西的丘陵地带。清晨的朝阳里,巍巍太行山南北横亘在东方数十里外。远远望去,太行生山峰连绵,层峦叠嶂,山峰之间云雾缭绕,树木葱郁繁茂,宛如一道巨大屏障横在眼前,挡住了东去的道路,让人高山仰止,心生敬畏之感,不知该如何面对。

    虽然此山连绵巍峨,高大壮丽。但王源的这只兵马早已见识过太多的险峻地形。巴山秦岭以及岭南的十万大山乃至吐蕃的雪山峻岭之地,神策军都曾纵横往来。故而对面前的这座太行山虽然敬畏,但却也并非完全无所适从。

    王源召来赵青谭平以及一夜行军累得面无人色的李珙等人前来,共同商议行程。李珙看着面前这座南北不见首尾,如巨蟒一般横亘在前的太行山脚都软了。

    “王元帅,这座山如何越的过去?咱们真的要直接翻越此山么?能不能想办法绕个道?”李珙道。

    王源微笑道:“丰王爷,绕道不是不可以,但这太行绵延八百里,北边是太原府,南边是郑州和汴州。绕道花费太多的时间不说,往南往北绕道都必然会被这三座大州府中的叛军发现踪迹。所以绕道是不可行的,太过危险。”

    李珙咂嘴道:“那可棘手了,这太行山山高林密,徒步攀登一定很艰难。况且战马如何爬山?物资什么的如何携带?难道丢了马匹物资不成?”

    王源摇头道:“当然不能将马匹和物资尽数丢弃,若丢了这些,翻过山之后我们还如何赶路?抵达平原城还如何作战?而且直接翻越山头肯定是不成的。太行山虽然不甚陡峭险峻,但也峡谷纵横山高林密,徒步是根本没法通行的。唯一的办法只能从大峡谷中的官道直接通过。”

    “大帅,若从官道直接通过,那岂非大大的增加被叛军发现的危险?据卑职所知,太行山中的峡谷官道只有一条,而且峡谷官道之中有险峻关隘。此处早已被叛军占领,官道上的关隘之中也必有叛军驻守,若直接走官道,岂非要和叛军遭遇?面对关隘该如何?”赵青沉声道。

    王源缓缓道:“我知道很难,但现在别无他法。不能绕道,不能爬山,只能从那条峡谷官道通过。太行大峡谷中的官道上壶关关隘,那是闻名于天下的险关要塞,直接扼断联通峡谷东西之路,要想从峡谷官道通行必须要经过壶关关隘之下的狭窄道路。此关择险峻之地而建,易守难攻。然而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和他们面对面了。我想,壶关关隘虽然险峻,但叛军兵力应该不多,我们或许可以应付。”

    谭平点头道:“大帅说的对,叛军大批兵马都在洛阳长安一带。内陆大州府也不过万余兵马驻守。像山中的壶关关隘撑死了千余人把守。以我亲卫营三千兵马,还不如直接攻下壶关通行,也省的麻烦。”

    李珙愕然道:“你们竟然要攻壶关,我没听错吧。王元帅,你还说上有太原,下有郑州汴州。若是攻关隘不利,消息被这些州府得知,他们发兵来攻的话,我们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岂非要被困死在这里。”

    王源微笑道:“丰王爷,你不要担心。壶关在太行山峡谷之中,就算被发现行踪,消息一时半会也传不出去。就算传了出去,太原郑州的叛军也一时半会赶不到。只要在他们赶来之前穿过峡谷抵达太行之东,他们便望尘莫及了。”

    李珙道:“且不说是否会能顺利攻下壶关,就算攻下了,消息泄露出去,他们难道不会调集山东面的叛军在山口堵截我们么?”

    王源哈哈笑道:“丰王爷,你要是事事往坏处想,那还不如躲在家里睡大觉,也不必出来打仗了。你要学太宗皇帝,这胆量可要大一些。当年太宗即位之处,突厥大军来犯。太宗单枪匹马立于渭水便桥之上,面对十万突厥大军面不改色,终订下渭水之盟,退十万敌兵。丰王爷,这份胆色你可没有呢。”

    李珙愣了愣挺胸道:“谁说我没有,干就干,我可不怕。我只是希望能有万全之策罢了。”

    王源呵呵一笑道:“世上可没有什么万全之策,有的时候最笨的办法便是最好的办法。”说罢沉声下令道:“赵青谭平,传令下去,命兄弟们加速前行,午前需抵达峡谷之中。”

    李珙忙道:“王元帅,这可是大白天,赶了一夜的路,不是应该找个地方休息么?”

    王源呵呵笑道:“没得休息了,此处休息还不如进峡谷歇息,王爷难道想半夜进山?一不小心可是要摔进深谷之中的。”

    李珙的诧异之中,赵青和谭平已经传了命令下去,三千骑兵毫不犹豫的冲出丘陵山地,沿着荒草沟壑的起伏山坡朝着太行山下疾驰而去。

    第826章 壶关

    八百里太行山险峻巍峨,宛如一道巨大的屏障将河东河南两道分割开来。古往今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太行山东西两侧就像是隔了一堵墙,成为两个隔绝的世界。而直到发现了山中的一道鬼斧神工的大峡谷,这才让这堵墙轰然崩塌。太行山大峡谷横亘太行山东西两地,就像有神人用一把神兵利器劈开了山岭,形成一条天然通道,从此便成了人们通行山东山西的捷径。

    借助这道峡谷,人们修建了栈道通行。后来为了战时兵马调运,历朝历代的人们不断的对这条通道进行开辟扩建,逐渐形成了如今可通行车马的一条官道。虽然这条所谓的官道只是在峡谷的峭壁上开凿的不到丈许宽的危险道路,但却已经是人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午后时分,王源率兵马抵达冲进了太行山山口之地,进入了通向山东的唯一一条官道。劈山而开的坎坷官道上全是深深的车辙印记,石头地面上遍布一道道深深的沟壑,那都是通行于此的物资车辆留下的痕迹,将地面的石头都压出了沟壑,可见这条官道是多么的繁忙和重要。

    幸运的是,此刻战事主要集中在长安一带,这里早已被叛军占领。故而虽然是繁忙的通道,王源他们却没有碰到一车一人的踪迹。叛军的物资转运从幽州直达太原,经由太原运抵洛阳。而以前通行于山道上的百姓和商贾,也因为战乱而变得极为罕见。大多数商贾们早已不再通行于此连同山东山西做生意,幸存的百姓们在这时候也根本很少敢在外行走。故而这一路虽然大张旗鼓,却并未暴露踪迹。

    大军一路往山道深处行进,偶尔可见路旁倒毙的尸体和马匹,均已经成了皑皑白骨,那一定是数月之前叛军攻占这条官道留下的痕迹。除此之外,山道寂寂,四野无声。

    众人并不休息,一直行了一个多时辰,深入山中十余里,直到午后未时末,人困马乏之际,王源这才下令在一处溪谷山林之处停下休整。因为前方的探马回报,十里之外便是壶关关隘所在了。

    兵马休整之时,王源和公孙兰决定去探探虚实。稍作休息之后,两人上马沿着官道前行,摸往壶关近处勘察地形。在崎岖的山道上行出数里之地,山道斗转,群山像是开了一道大口子,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道深深的峡谷横亘在前。那峡谷在两山之间往东蔓延,两侧壁立千仞,下方深不见底。两侧的崖壁上飞瀑倾泻而下,景色险极,也美到极致。

    两人知道已经快接近壶关所在,于是悄悄下了马,将马儿拉进山林之中藏匿,之后沿着峡谷之侧的官道缓缓往前探索而行。沿着碎石嶙峋的道路往前走了两里多路,忽然发现道路远离了峡谷之旁,沿着峭壁一路往北通向两座山峰之间。两人摸索着往前走,不久后,在他们的眼前,两道山峰就像是两扇虚掩住的门一般横在高处,将前方的山道变得异常狭窄。然后,两人在山道的末端山梁之上窥见了壶关关隘的雄姿。

    两座山峰相对而峙,中间形成一个壶形的通道,东西狭窄中间略宽,这便是壶关得名的由来。而中间的官道在这一段变成了羊肠小道,沿着两山之间的唯一一条通道通向前方山梁上的壶关关隘。那座关隘横亘在两山之间,将官道的去路牢牢的堵死,道路的尽头件事关隘的城门。不用说,这官道便是从壶关关隘之中穿行而过,要想通过这条官道,唯一的办法便是攻破关隘,才能得以通行。

    从下方看去,虽无法窥见全貌,但就在这一线之间的空间里,便已经能看到巨石垒就的关隘城墙以及好几座高耸的箭塔了。不用说,这座关隘定是铜墙铁壁武装到了牙齿了。

    “果然是雄关,险峻陡峭名不虚传。表姐,看来我们遇到大麻烦了。”藏在山崖下方林木之间观望的王源皱眉道。

    “确实够险峻,但和墨脱城比起来,却是不如。”公孙兰低声道。

    王源未窥见关隘全貌,他也不敢断言苟同。于是道:“咱们怎生寻个高处瞧瞧。两侧的高峰虽然陡峭,但我们也许能爬上去。”

    公孙兰点头,抬头四处逡巡。两侧的山壁陡峭光滑,一毛不拔,完全无着手之处。王源正欲沿着山壁逡巡寻找可以攀登上崖顶之处,却听公孙兰低声道:“把你剑借我一用。”

    王源当即明白了公孙兰的用意,拔出破军剑递给公孙兰嘱咐她小心,但见公孙兰持剑在手,用锋利的宝剑在岩石上刺入,这山中都是花岗岩的岩石,但在破军剑下宛如切豆腐一般的爽快。每刺入岩壁之中,公孙兰的脚尖便点到哪里。一路石屑纷纷而下,公孙兰却也如轻盈的蝴蝶一般身子迅速的上升,很快便到了崖壁中间。

    王源暗中喝彩,他知道破军剑虽然锋利,但要想刺入岩石却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剑身发着白光,那是公孙兰灌注了内力所致。若是自己,最多刺出七八个窟窿眼便将乏力。而公孙兰却轻盈自如,在半空中姿势优美之极,看上去毫不费力。

    终于公孙兰的身影消失在高高的崖顶之上,不久后从高处探出头来,朝下招手。王源摇头苦笑,连连摆手。虽然公孙兰一路留下了抓踏之处,但这么高的崖壁,王源自知是无法爬上去的。毕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失足便要粉身碎骨,王源可不想逞这个强。

    公孙兰侧着头想了想,忽然挥手示意王源暂时不要爬,缩回头去半晌不见。正当王源等的焦急的时候,一条编织好的青藤从上方呼啦啦的垂下,直垂在王源面前晃悠。王源大喜,一把抓住藤蔓捆在腰间,双手抓着藤蔓脚踩岩石往上爬。猛然间身子如腾云驾雾一般的飞起,整个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往上飞去。不久后,王源已经置身于崖顶之上。

    崖顶之上刺灌丛生,几无落足之处。两人只得往林木深处行去,那里纠缠腿脚的刺藤灌木要少许多。只是林木太过茂盛,几难通行。无奈之下,王源只得挥剑劈砍,砍断林木开辟了一条通道,就这样艰难的沿着山坡往上攀登。终于,一个时辰后,前方豁然开朗,林木之外是一片乱石之地,地势也变得平坦起来。看样子已经抵达了山顶。

    两人出了林子朝山顶乱石之地行去,准备到山顶另一侧查看壶关关隘的情形,猛然间听到前方乱石之后有话语声传来。两人忙在一块巨石之后躲避下身子。王源慢慢的从岩石后方探头出来,眯眼朝话语传来之处窥伺,但见数十步的一块岩石的遮阳背面露出一柄钢刀的一角,夕阳下闪着夺目的光晕。除此之外,远处的山顶另一侧的乱石上,还有数十名叛军士兵懒懒散散的晃悠着,因为被乱石和矮树遮掩,差点没发现他们。

    “赵老三,太阳快落山了,咱们今儿这差事算是熬过去了。你说上面是不是脑子被驴子给踢了,这荒山野岭的,那里有站岗放哨的必要?害的我们天天在这山顶上暴晒。老子都晒脱皮了,想尿尿都尿不出,想必是晒干了。赵老三,你不是和收关的陈将军熟悉么?明儿能不能想办法问个话,咱们别上来受罪了。要不咱们值夜得了,起码不用晒得跟个烤红薯似的。”

    “马老七,你就别抱怨啦,那陈将军会听我的?他娘的成天骂骂咧咧的,脾气坏的很。不少兄弟被他找了由头抽鞭子,打的皮开肉绽的。那狗东西就是一个不通人性的,跟他去问话,没得我多挨几鞭子。我们确实认识,不过那是你以前。人家现在是副将,老子现在只是个火长,他会搭理我么?”

    “哎,说的也是,姓陈的确实不是个东西。那天十队的火长张驴儿和手下的兄弟们掷骰子,被他瞧见了,没收了三贯多钱,还每人抽了顿鞭子。他娘的,你说咱们在这狗不拉屎的地方呆着,也没有仗打,天天憋得都要炸了,掷个骰子解解闷怎么了?偏偏他来扫兴。狗日的东西。”

    “得了,你也别抱怨了,咱们几个老老实实的当值便是。总好过在前线的那些兄弟。听说,长安被王源的神策军给围了。这王源可不好惹,史思明将军率军去攻剑南,被他用几万兵马就杀的惨败而回,你说这王源好惹么?这回长安要是打起来,怕是一半兄弟要丧命。咱们能在这里逍遥,已经是祖上烧高香咯,我可不想去和王源那厮的神策军去拼命。”

    “说的倒也是,这么想想,咱们倒是挺运气的。得了,不提便是,明儿咱们偷偷带副骰子来,咱们在上边玩几把,解解闷。一玩骰子,我便什么热啊冷啊的都忘啦。”

    “你他娘的就是个赌鬼投胎,叫老子说你什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王源和公孙兰躲在山石之后听的真切。没想到的是,即便是在叛军占据的腹地之中,这深山之中的壶关关隘的防守居然如此严密。壶关两侧的山顶上还有暗哨日夜值守,足见守关叛军是极为谨慎的。

    两人静静的躲在岩石之后,虽然山顶上的兵士数量并不多,估计不会超过五十人。以二人之力绝对可以将他们格杀干净。但那样一来,很可能会打草惊蛇暴露踪迹,若被他们传了讯息出去,关隘之敌必然警觉,那便无法突然袭击了。

    前方岩石旁那几名叛军岗哨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话题从抱怨转到了女人身上。几人相互吹嘘这数月来攻占各地州府时奸淫过多少良家女子,相互攀比着数量,又吹嘘自己玩的女子美貌。又一名叛军士兵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他如何强暴一名少女的情形,说的口沫横飞,引得众人狂笑不已。

    公孙兰的脸色开始变得铁青,她已经无法忍受这群禽兽就在自己的面前谈论他们干过的残害百姓的事情,她的呼吸开始急促,握在剑柄上的手开始抓紧。王源忙凑在她耳边劝道:“莫冲动,不要打草惊蛇,且让他们活一时,待破关之后,这些人全都要死。”

    公孙兰强忍怒气,闭目吁了口气,用剑从衣角割下两片布条,团起来塞在耳朵里,拒绝再听到这些无耻凶残之徒的污言秽语。

    两人静静的躲在岩石后等待,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夕阳一点点的往西方的山坡落下。树影拉长,飞鸟归林,天空中也呈现出肃穆之色来,天很快就要黑了。王源心中甚是焦急,这帮人还不换班下山,却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也无法去山顶另一侧去观察下方的壶关关隘的情形。

    正焦急间,忽听岩石后方一名叛军道:“差不多了,太阳快落山了,咱们也该回营了。换岗的那帮龟儿子还没来,咱们也不用等他们了,这帮龟儿子肯定是想拖延时间换岗,讨咱们的便宜。不理了,招呼兄弟们集合下山。”

    王源心中一喜,向公孙兰打个手势,公孙兰取出耳中的布团,和王源悄悄探出头来。但见七八名叛军士兵从前方巨石后现身,懒懒散散的盔甲不整的往东边的山坡走,同时大声的招呼着同伴。数十名叛军岗哨纷纷现身,有的从树荫下出来,有的从石缝的阴凉处现身,很快聚拢在了一起。简单的点了人数之后,这群士兵开始往东边的山坡行去。

    王源和公孙兰借着和岩石的掩护慢慢跟随,直到他们全部消失在东边的山坡下方,两人才慢慢的摸到了山顶的边缘处,探头往下看。但见那几十名士兵沿着陡峭的岩石山坡缓缓朝山下去,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侧方山梁上,壶关关隘的全貌尽显眼底。

    夕阳余晖之下,壶关关隘沐浴着金色的光芒,盘踞在两座峭壁之间,如虎踞龙盘一般,气势非凡。看关隘的城廓,不过方圆里许的规模,周围的隘墙看上去并不太高,应该不超过两丈高度,不过却全部是用青石垒砌而成,墙壁光滑如镜,坚固而且无法攀爬。从上往下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城墙的厚度,厚度应该有近三丈高,而且城墙上堆放着大量的石块和檑木,那都是守城所用的物资。

    除此之外,隘墙上还有一些让人怵目惊心的防御,在东西两侧宽大的隘墙上各自坐落着十几座高大的箭塔,这些箭塔都是青石垒就,像是一座座雄伟坚固的炮楼一般矗立在夕阳下。它们顶端有突出的大型平台,旁边围栏围起来,上方加了顶盖用来遮风挡雨。最近的箭塔上可清晰的看见几十名叛军弓箭手的身影在围栏之内的平台上晃悠,手中拿着弓弩等物,眼睛上下乱看。

    王源和公孙兰忙压低身子躲藏,就算是身处的山顶位置比较高,但若行动不谨慎也会在他们的视线侦查范围之内。

    王源的目光沿着崖下那条官道移动,那官道果然是穿越壶关关隘的正中间而过。然而王源忽然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在穿越壶关关隘的官道两旁,两道高大的青石城墙东西横亘,将官道和整座关隘内部隔断开来。换句话说,官道可穿越关隘而行,但却因为这两道高墙的隔绝而和关隘独立开来。这一发现让王源和公孙兰都惊讶不已,王源身上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厉害的格局,咱们若不是上来这么一查看,根本不知是这样的格局。之前还以为攻破了关隘的城门便可破关的想法可是大错特错了。破了关隘之门反而恰恰进入两座高墙之间的甬道,反而无异于自寻死路。之前我还纳闷,为何在城中间有那么多的箭塔排列,却原来那便是用来防御甬道周围,射杀闯关而入的敌人的。一旦进入狭窄的甬道之中,岂非任他们射杀屠宰了。厉害,厉害。”王源咂嘴赞叹道。

    公孙兰点头皱眉道:“确然如此,攻关隘城门不是重点,重点是占领那两座高墙。我估摸着那高墙下方定有城门通向关隘之中,否则他们岂非自己也无法进入关隘?占领两座高墙上的城门处,才能保证攻入关隘中的兵马顺利攻破关隘。”

    王源点头道:“表姐所言甚是,两座高墙上必有城门通向城中,那里才是关键。看来今晚我们有的忙了。没想到这座关隘竟然如此棘手。比之墨脱城不遑多让呢。”

    公孙兰点头道:“确实如此,你想到进去的办法了么?攀援城墙不是个好主意呢。”

    王源皱眉在暮色之中静静的观察了一会儿,转身道:“天快黑了,下方有换岗放哨的兵士上来了,我们该走了。至于摸进去的办法么,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路上再说。”

    第827章 瞎眼

    洛阳皇宫,安禄山的寝殿之中。严庄正小心翼翼的探问安禄山心目之中的太子人选。在严庄看来,不管安禄山今日将身上的病痛归结于他的登基得罪了上天的举动是否发自起真心。但以安禄山此刻的身体和精神来看,立太子之事也应该立刻提上议事日程才是。

    只不过,这件事若不是安禄山自己提出来,谁也不敢说出口。因为以安禄山的脾气,若贸然提出立太子之事,很可能会被他误以为是对他的不忠心。安禄山才不管什么国本之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立太子的。

    面对严庄的询问,安禄山沉吟了半天没有说话。眼睛上的剧烈痛痛和肚子上毒疮的疼痛让他心烦意乱。他实在不想提立太子这个话题,但他不得不提,因为他寄希望于用这种办法逃过天谴。这个办法也是他最近极为宠信的张天师提出来的办法。他之所以坚定事遭受天谴,也是因为这位张天师设坛问道之后得出的结论。扶乩的沙盘上清清楚楚的写了天谴两个字,故而安禄山深信不疑。况且,如果自己当真熬不过这一劫的话,也是要提前安排好后事的。

    “立太子的事情,朕想了很久难以决断。今日请你入宫,便是想听听严先生的意思。群臣之中,唯有严先生是学富五车的博学之人。这样的大事,朕认为还是要听听你的意见的。朕一直认为,你比其他人的见识要高,看的要远。”安禄山缓缓开口道。

    严庄没有被这些溢美之词打动,他才不会贸然说出自己的意见来,他知道安禄山心目中已经有了人选,完全无需自己的意见。安禄山这么说,其刺实只是试探自己的心思罢了。恐怕这样的话他也不会只对自己一个人说。况且他的话严庄一点也不信。曾几何时,安禄山确实和自己配合默契,但自从自己数次劝说他不要称帝之后,安禄山便早已对自己心存不满了。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陛下如此器重臣,臣却要让陛下失望了,因为臣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严庄不露声色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