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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节

      不但没人揭穿,还有人跟着附和。特别是当时弃铁刃于不顾的十几名将领和亲卫,当时他们都慌不择路的逃跑,根本就没有对铁刃将军施以援手,若是被人得知,他们也是死路一条。既然猛图可编了个谎言,那么何妨附和他的谎言,将此事糊弄过去。

    城中的领军将领们处于惊慌之中,也并没有仔细的去查一查铁刃将军的死因。虽然有几名对铁刃忠心的将领心中有所疑虑,但也无从查起。而且铁刃将军已死,眼下唐军即将发动进攻,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唐军,此时也没什么精力去探究铁刃将军的死因。

    虽然城中尚有三万多兵马,但群龙无首,如何守城成了个问题。据猛图可和逃回的士兵们说,大江上已经有了浮桥,山谷林地里也有很多的唐军,两处唐军加起来数量多的惊人。一说是五六万,一说是七八万,以讹传讹之后,最后竟然说有十几万之多,更是让全城兵马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如何应对。

    猛图可和军中的十余名将领立刻聚集在一起商议对策,商议出来的结果便是,立刻派人将铁刃将军阵亡的消息送出去,并催促援兵尽快抵达。同时利用坚城之利坚守律賁城,拖得一天是一天,等待援军的到达。

    本来按照规矩,副城主神川都知司马索朗嘉措理应自动升格为军中主帅,率全军准备迎敌。但这位索朗嘉措将军百般推辞不愿领军,他可不傻,这时候统帅全军守城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虽然自己一直梦想着取代铁刃将军的位置,但可不是在现在。现在唐军大军压境,谣传数量竟达十多万,这律賁城还如何守得住?这时候统帅全军不是荣耀的事情,而是将绳圈往自己的脖子上套,一旦城池失守,这个黑锅可就是自己来背了。这帮将领们明显是个个不肯担责,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让自己去背黑锅,这事儿绝对不能答应。

    众将领苦苦相劝,索朗嘉措实在没有办法,忽然倒地口吐白沫昏迷不醒,众将领惊愕不已,只得任索朗嘉措的手下将他抬回家中。不久后传来消息,索朗嘉措将军因为羊癫疯发作神志不清,无法领军,要众将军自行推举领军之帅。

    众将领错愕不已,很明显索朗嘉措是耍了滑头不愿担责,这家伙身子壮得像头牛,通宵达旦的玩乐也没见他有什么羊癫疯,偏偏这时候犯病?当真可恶之极。

    事情陷入了僵局之中,没人愿意挑这个头,最后倒是猛图可提了建议,依旧以索朗嘉措为主帅,不管他在不在城中,他主帅的身份是跑不了了。守城的事情便众将一起商议而决。反正不是出城作战,大军各司其职守住各自的防御地带便可。若城实在是守不住了,将来背黑锅的也是索朗嘉措。反正不管他同不同意,所有的布置和守城的事务都禀报进索朗嘉措府中,事后他也脱不了干系。

    这提议立刻得到众将的集体赞成,既然索朗嘉措不仁,倒也不能怪众人不义,他不愿担责,这责任非要他担,这主意妙的不能再秒了。众人满意之余,不免佩服猛图可的阴损和狡猾。这家伙难怪能得到铁刃将军的欢心,肚子里的坏主意可真是不少。

    虽然达成了一致,城中实际上还是群龙无首的局面,但众将领也算是作战经验丰富,迅速划定各自防御之地,协调守城事宜,倒也有条不紊。

    四月十七日清晨,大唐兵马终于铺天盖地而来,在律賁城下列阵攻城。城中众吐蕃将领齐齐上城往下看,当看到唐军如一朵巨大乌云铺在地面上,刀枪如林,旌旗招展,杀气腾腾的架势的时候,众将领均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无论如何?鸭子赶上架,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迎战了。数万吐蕃兵马也纷纷做好了迎敌的准备,城头上士兵密密麻麻的战立,箭楼上的弓弩手也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城墙后方的百余座抛楼也已准备好发射石弹迎击唐军的进攻。

    巳时正,唐军大营中鼓声隆隆。按照两军交战的惯例,战前需得有一番口舌劝降的举动。唐军大营中这次不仅派出了喊话的士兵,他们的马后还拖着一架平板车。车上躺着被白布裹着的人形之物。跟随在马后的还有几名被捆着手歪头搭脑被拖拽前行的人。

    “律賁城守将听者,你们面前是我大唐节度使王源王大将军所率的剑南大军。我大唐即将攻取你们的城池,识时务者当弃城投降,我大帅明言,可保尔等性命。如若不然,攻破城池之后格杀勿论!”几名大嗓门士兵在城下起身高喝道。

    城头鸦雀无声,没人搭茬,因为没有主帅。领军将军们也不愿多说一句话,以免被当成出头鸟。

    唐军士兵连喊三声,也没得到回应,自己都觉得尴尬的不行。好在这只是走个过场,也没想着真的靠喊几句话便能拿下了城池。

    “好吧,既然尔等执迷不悟,那便休怪我剑南大军对你们不留情面了。在攻城之前,你们的主帅铁刃西诺罗的尸体我们奉我家大帅之命送还于你们。尔等当知我大帅仁义,就算你们死了,也不侮辱你们的尸体。稍后尔等派人自行接回城中,我大军绝不会趁机偷袭。”

    城头吐蕃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车上是铁刃将军的尸体。对铁刃西诺罗忠心的几名将军立刻便下令派人出城接回尸首,唐军果然没有趁机攻击,任凭他们拖回尸首关闭城门。

    城下的唐军士兵在离开之前继续叫道:“我家大帅另有一事需要在战前跟你们说明白,你们的铁刃将军前夜确实死于我唐军的伏击之中,但真正杀死你们铁刃将军的却非我大唐兵士,而是你们自己人。你们当中有人为了逃命弃铁刃将军于不顾,不但不救他逃出,反倒嫌他累赘狠下杀手,这才是你们铁刃将军的死因。”

    城头吐蕃兵将一片哗然,虽然知道真相的人不少,但也只是那晚遭遇伏击的漏网之鱼。军中大部分的士兵和将领只是听猛图可的转述而已,并不知道真相。

    “莫听他们胡说八道,这是战前扰乱我们的军心。来人,强弓射杀了他们。”猛图可喝道。

    左近箭塔上的吐蕃士兵立刻准备强弓硬射,忠于铁刃西诺罗的左将军多吉沉声道:“猛图可,何不听听他们怎么说的?两军交战本不对传话人进行射杀,杀了他们也是无礼的行为。”

    猛图可官职不如多吉高,倒也没法强行下令,只得冷哼一声不出声。左将军多吉沉声朝城下喝道:“你们唐人不过是想扰乱我们的军心,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要攻城便放马过来,说这些作甚?”

    城下唐军士兵高声道:“我们可没有胡说八道,这都是你们的降兵所言,不信你们听听他们的话。”

    唐军士兵朝几名被绑住手的吐蕃俘虏呵斥了几声,那几名俘虏走上前来仰头对着城头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顿话。唐军士兵们固然听不懂,那是吐蕃的言语,但城头的一众吐蕃兵马可是听的仔细。而且喊话的那吐蕃俘虏的身份很多人也是熟悉,那是铁刃将军座下的亲卫队的一名校尉。

    “多吉将军,我亲眼看见猛图可为了逃命弃铁刃将军于不顾,还砍断了铁刃将军的双手。铁刃将军被马匹踩踏而死,凶手便是猛图可。我看到他站在城楼之上若无其事,你们怎能允许一个杀害铁刃将军的叛徒活命?”

    这番话随风送上城头,城上吐蕃将士一片哗然。猛图可一把抢过身边一名士兵手中的弓箭,拉弓上箭对准城下兀自在说话的那名校尉一箭射去。马上的唐军士兵见状忙伸出盾牌挡住那俘虏的头顶,那一箭笃的一声射在了盾牌上。

    猛图可的这一箭也证明了那俘虏所言是真,多吉将军怒目瞪视猛图可道:“原来你才是杀害铁刃将军的凶手,你这个混蛋,草原上恶心的钻地鼠,吐蕃天空中的一只苍蝇。”

    猛图可摆手叫道:“不不不,不要误会,这是唐军的诡计,你们莫信他们的一派胡言。”

    “很简单,只要检查一下铁刃将军的尸首便可以了,看看铁刃将军的手掌是否被人砍断便知。”有人提议道。

    猛图可一听此言,面色煞白,乘人不备往下城的阶梯下猛冲,意图逃走。多吉喝道:“拦住他。”

    一群士兵一拥而上,将猛图可抓了回来,猛图可跳脚叫道:“见死不救的并非我一人,多让将军,桑吉克将军,还有当晚各自逃命的所有人,他们都是见死不救,为何独独赖到我的头上。”

    被点到名的两名将军本藏在人群之后,此刻无所遁形。多吉大喝着命人缉拿他们,他们岂甘束手就擒,带着手下的亲卫反抗,顿时城头一片陷入混乱之中。

    城头混乱之际,唐军阵中第二轮鼓声再起,鼓声隆隆之中,城下数万唐军齐声呼喊:“杀!杀!杀!”

    喊杀声音响彻大地,震耳发匮,队形齐进,脚步齐整,伴随着鼓点行进至城下三百步内。剑南军的攻城战正式开始。

    第600章 盾伞

    唐军的攻城举动反倒制止了城头的混乱,多吉等人都知道,大敌当前拒敌为先。当下纷纷喝令士兵停止内斗。

    多吉遥遥指着多让和桑吉克的鼻子道:“待击退了唐军再来找你们算账,你们最好不要想着逃走,否则凭着城池守不住,我等也要先取了你们的性命。”

    多让瞠目道:“多吉,你是条疯狗么?猛图可弑杀铁刃将军,你却怪到我们头上。前夜遭遇伏击之时一片混乱,人人自保尚且不足,如何救铁刃将军?我们可不怕你,此战之后咱们去大将军那里当面对质,看看我们是否有过错?什么叫见死不救?上千兄弟都逃了回来,难道都叫做见死不救?你是要我们全部死在唐军手下才甘心么?”

    多吉一时无言相驳,多让将军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主帅身死难道追究全军的责任?罪魁祸首便是猛图可,说起来多让和桑吉克也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罪责,自己刚才是太过冲动了。

    老成持重的次仁将军上前打圆场道:“都别说了,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准备杀敌。多让桑吉克将军,两位更是要全力杀敌,将功补过。这样事后咱们兄弟也可为两位说些好话。”

    多让和桑吉克点头道:“次仁将军放心,我等必奋勇杀敌,与城共存亡,绝不会再后退半步。”

    多吉喝道:“你们最好说话算话。”转回头来对着身后被士兵擒拿压在城垛下的猛图可啐了一口道:“猛图可,你必须第一个档箭,若敢逃离半步,我便将你丢下城去。”

    猛图可面如死灰沉默不语,几名士兵将他手脚捆缚,将绳头交于多吉手中,多吉拉着猛图可像牵着一条狗,迅速回到城门以北自己的防御地段,大声下令准备迎敌。

    城头平息混乱之时,城下唐军阵前百余架投射车已经被推到阵前。这些投石车一部分是李宓带来的,另一部分是昨日赶工制造的,数量少的可怜。但没有办法,目前用来压制敌军的也只有这百余架投石车了。

    投石车推进三百步的距离内,同时也进入了吐蕃城墙后方抛楼车的射程之中。投石车尚未开始第一轮的轰击,吐蕃人的抛楼也同时开始投射。无数石块从城后飞出,落在投石车阵中,立刻将十几架投石车打的散了架,城头的吐蕃兵马一阵欢呼,吆喝怪叫之声响成一片。

    刘德海铁青着脸下达了发射的命令,数十架投石车开始将乱石往城头抛去。乱石如雨,落在城头上下,砸死了几名得意忘形的吐蕃士兵。但这种投射的规模显然是太小了,看上去像是儿戏一般。和唐军气势汹汹的攻城架势完全不符。

    “大帅,是否需要下令猛攻?投石车数量不足以压制城头守军,反倒损失严重,既如此还不如猛攻而上,以硬碰硬。”宋建功进言道。

    王源皱眉不语,眼睛望着紧闭的城门口若有所思。他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攻城器械不足,投石车的作用很小,这样下去只能被动挨打。此时若是有神威炮在手便好了,可惜大量的投石车和几十架神威炮还躺在对岸睡大觉,无法运送过江。而为了尽快拿下此城,自己却无法等待索桥搭建完毕。索桥搭建好起码需要两三天时间,到那时吐蕃的援兵或许便到了。

    “强攻是不可取的,数万吐蕃兵马镇守城墙之上,强攻无异于自寻死路,而且绝对攻不上城墙。我们的兵力优势并不大,不可强攻。”王源沉声道。

    “那怎么办?这算是哪门子攻城?大帅,末将不是发牢骚,这些投石车根本无用。数量少便罢了,因为仰攻之故,大部分石块甚至都抛不上律賁城的城墙,这可不成。”宋建功急道。

    王源微笑道:“稍安勿躁,攻城的办法千千万,强攻是最下等的作法,很快你便会看到转机。不过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刘德海,伏远弩推上去先破了城门左右的几十座箭塔,一会儿那些箭塔将是心腹大患。”

    刘德海高声应诺,三十余架伏远弩在盾兵的保护之下推到阵前,本来伏远弩的攻击距离甚远,在三百步外便可攻击。但因为地势的原因,不得不推近施射,便只能用盾兵用大盾为墙,保护伏远弩的发射了。

    三十余架伏远弩就位之后,铁头弩箭快速上弦。令旗挥下,几十枚铁头弩箭呼啸而出。有了攻打野牛城的经验,刘德海也学会了集中数十根弩箭攻击一点的战术,将目标锁定在一处。数十枚弩箭有大半击中一座箭塔,土石爆裂之中,高高的箭塔被弩箭削去了半边,轰然塌陷下来。

    城头的吐蕃兵马连忙避让不迭,抱头躲在城垛之后,以防被崩塌的土石砸到。

    连续两座箭塔被轰塌之后,吐蕃人醒悟过来,下令抛楼转移目标对准伏远弩所在的位置攻击。但伏远弩的移动机动灵活,而抛楼若要调整攻击位置则太过繁琐,等他们挪动位置对准方向,伏远弩却早已移动到另一处,开始朝下一目标进行射击。又两座箭塔被轰塌之后,吐蕃人放弃了对付伏远弩的作法,老老实实的下令箭塔上的士兵撤离,免得死于非命。任凭唐军将城门左近的数百步范围内的几十座箭塔一一轰塌。

    这过程极为缓慢,唐军显示出了极大的耐心,慢吞吞的用伏远弩清除城墙上的箭塔。双方的伤亡也很少。唐军的投石车因为同样的笨重不得不被吐蕃人的抛楼锁定被击毁了数十架,死了上百人。吐蕃人也只是开始箭塔上的吐蕃弓箭手被轰杀了八十几名。除此之外,双方竟然没有其他的伤亡。

    一场八九万人对垒的攻城作战开始了近一个时辰,竟然只是这样的结果,当真是世所罕见。

    伏远弩完好无损的凯旋而归,完成了他们的使命。城门楼两侧的箭塔被清除之后,去除了唐军攻城的心腹大患,但也暴露了唐军意图从城门处猛攻的意图。大批的吐蕃士兵开始聚集在城门两侧数百步的城墙上。短短数百步的城墙范围密密麻麻的聚集了近五千弓箭手和六千名守城步兵。像是一群蠕动的蚂蚁在城墙上爬来爬去,挤来挤去。

    王源看看已经快到头顶的太阳,伸手抓了一把脚下的泥土慢慢的松开,沙土微微的飞扬,风力很小。王源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舅哥,该你表现了,四野无风,城楼左近又聚集了那么多的吐蕃兵马,这可是你南诏兵大展身手的好时机。动手吧,我派五千弓箭手掩护你的人。”王源向身边的阁罗凤微笑道。

    阁罗凤咽了口吐沫点头道:“妹夫,你答应我的事情可要兑现啊。此城破了,我还要两千套盔甲兵刃和五百匹战马,俘虏也要给我一些。”

    王源笑道:“放心吧,我说的话你还不信?难道要我指天发誓不成?”

    阁罗凤道:“那倒也不必了。”

    一旁穿着小号甲胄的一名士兵忽然开口发出娇嗔之音:“阿兄,战场之上你还在谈什么条件?还不快下令出击?怎地现在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了。”

    阁罗凤瞪了那士兵一眼道:“妹子,你是胳膊肘往外拐了,为了你丈夫的胜利便不顾阿兄的死活了。阿兄容易么?我南诏穷的叮当响,此次领军来打仗那些大臣们吵得要死要活你又不是不知道?总的给他们些交代,难道你希望阿兄回去后被他们指谪不是么?”

    扮作亲兵的阿萝无语了,回南诏请阁罗凤出兵时,南诏国内确实吵得不可开交。阁罗凤硬是顶着压力带了一万兵马出来帮忙,确实需要给大臣们一个交代。也不怪阁罗凤喜欢讲条件,阁罗凤的日子并不好过,除非带回去战利品让那些人闭了嘴。

    王源呵呵笑道:“大舅哥,你放心,我说了不会亏待你。你放心便是。”

    阁罗凤点头道:“也怪我心眼小,妹夫你如今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说话不算。此时风力很小,正适合我南诏兵马施放手段,我这便下令出击。”

    王源点头道:“我派大盾兵保护你的人前去。”

    鼓声中,唐军阵中奔出黑压压的数千兵马,呈数排铺开在地面上,相聚数步之远。这是为了防止遭受吐蕃抛楼的密集轰炸。进入两百步内后,进入抛楼发射的死角,队形迅速集中,冲向了律賁城的东城门两侧区域。

    城头的吐蕃士兵顿时打起了精神,唐军终于开始正式攻城了,虽然出动的只是数千人,但总算是开始有所动静了。唐军很快进入了百步的弓箭射程之中,城头的吐蕃兵马立刻开始弯弓搭箭往下射箭。

    五千名吐蕃弓箭手射出密集的箭雨,笼罩了城下的大片唐军。唐军士兵们将大盾顶在头顶上,一个个像是雨中缩着头的落汤鸡一般站在原地不动,既不还击也不后退,任凭密集的羽箭将在盾牌上笃笃作响,每个人的大盾上都钉满了箭支。数百只盾牌因为承受不住劲箭的密集攒射爆裂开来,下方的唐军甚至没来得及转个身子便立刻被射成了刺猬。但唐军似乎并没有因为被动挨打而退却,只是站在箭雨中打着盾牌雨伞呆呆站立着。

    “停,停!唐军这是在浪费我们的箭支。这帮家伙在玩草船借箭。”次仁将军觉察出有些不妙,高声呼喊着下令停止射箭。

    “什么草船借箭?”一旁的其他将领有些不明白次仁将军的话。

    次仁将军鄙夷的看着他们,这帮家伙不学无术,成天就知道喝酒听曲玩女人,也不多读点书。那里像自己,博览汉人的史书,知道许多汉人的典故和手段,甚至还能写汉人的诗歌。一瞬间次仁将军觉得自己比在场的所有吐蕃将领都高了一等。

    “现在没时间跟你们解释,总之这是唐人的计谋,立刻停止射箭,不要浪费箭支。瞧瞧你们这群蠢货,一眨眼满壶的箭都快空了。十万只箭只射杀几百人,你们觉得值么?”次仁将军怒道。

    众将领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纷纷下令各自手下的弓箭手停止射箭。众人眼巴巴的看着城下顶着盾牌站立的唐军士兵,看他们究竟搞什么鬼。

    次仁将军在旁解说道:“他们定要撤退了,他们的木盾上插了几万只箭,这些箭一会儿都要射到我们头上了。瞧见没,他们动了,他们动了。”

    在次仁将军的旁白中,唐军士兵果然因为头顶上的箭雨停止了射击而慢慢的挪开头上的盾牌。城头的吐蕃兵马忽然惊讶的发现,每一张大盾下方都有两个人,一个人双手拿着盾牌,另外一个人拿着弓箭。

    大盾移开之时,所有的弓箭都已张开对着城头。下一刻,数千只箭支嗖嗖破空,直射向城头而来。

    第601章 人道

    数千只箭朝着城头射来,吐蕃士兵忙拥挤的躲在城垛下方躲避箭支,却听叮叮当当一阵炒豆般的爆响,唐军射上来的箭支竟然毫无准头,统统射在城墙外侧的墙壁上,夯土城墙上暴起一片尘土。

    “哈哈哈,这帮唐军的箭术当真差劲的很,力道也有限,竟然连城头都射不上来。”一名将领大笑道。

    吐蕃士兵们纷纷探出头去,但见城下的唐军只射出了一轮箭雨便纷纷躲在大盾之下往回撤去。

    “就为了射一轮箭?唐人当真可笑的很。”众人哈哈笑道,见唐军士兵依旧顶着大盾逶迤而走的样子,像极了一群在地面爬行的乌龟,众吐蕃士兵也不射箭,在城头笑的前仰后合。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城墙下方丝丝缕缕飘上来一朵朵彩色的云朵,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黑色的烟雾正袅袅顺着城墙缓缓上升,很快便弥散到城墙上方。靠近城垛的士兵兀自好奇的盯着飘到眼前的彩色烟尘,猛然间忽然觉得头晕眼花心中烦恶难当,不少士兵抵受不住,竟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其他吐蕃士兵也感觉到了不适,很快他们便也开始头痛眼花,眼睛刺痛。而那彩色烟雾正迅速的将城墙上方笼罩。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是毒瘴,是毒瘴,快离开这些彩色的烟雾,这是南诏人的毒瘴。”

    这一嗓子顿时像是捅了马蜂窝,士兵们顿时哭爹喊娘四散躲避。谁都知道南诏人毒瘴的厉害,中了毒瘴之人轻则头晕眼花恶心反胃,重则眼盲耳聋乃至变成白痴或者干脆被毒死,那是根据不同的毒瘴类型症状也自不同。五彩缤纷的烟雾定是不同的毒瘴,混合起来基本无救。虽然不明白唐军是如何在城下施放毒瘴的,但现在也无暇去考虑这个问题,而是要赶紧逃离这绚烂但夺命的毒瘴烟云的笼罩之地为好。

    然而,先前调集了太多的兵马聚集于城楼两侧,以至于城楼两侧数百步范围内人满为患。此刻烟雾笼罩,人人迷失在毒瘴之中,慌不择路四散而逃,人便成了逃离的唯一障碍。一时间城头上方你推我挤哭爹喊娘,吐蕃士兵一个个不顾一切不辨方向的互相推挤着意图逃离。

    不少人完全没有机会逃离便被毒瘴毒的倒在地上,其他人不管不顾的踩踏上去,将一息尚存的他们活活踩死。更有人为了能逃离窒息而致命的毒瘴之云,竟然不惜翻越城垛跳下高高的城墙,彻底结束了他们的痛苦。还有人是被他人挤得架在人堆上,然后被活生生的挤下了城墙摔死。城门两侧的城墙上方顿时成了一片死亡之云笼罩的地狱修罗场。

    那确实是毒瘴,那是阁罗凤一年以来收集的全部毒瘴。毒瘴的收集极为危险和艰难,虽然剑南军早已有了防毒面具破解毒瘴的攻击,但作为南诏国兵马压箱底的一种战争手段而言,南诏各族还是要收集这些毒瘴作为战时之用。未必便是同唐军作战有用,和其他国家乃至窝里斗都需要这些毒瘴作为手段,所以阁罗凤依旧命人收集毒瘴。

    一年时间,他们收集的毒瘴很有限,仅仅只收集了几千枚毒囊,尽数装备在阁罗凤的亲卫军中。昨晚商议攻城之计时,王源便找到了阁罗凤希望他能发动一场毒瘴攻城。毒瘴攻城其实并不容易,开阔地带的毒瘴受很多因素的制约,风力太强会迅速吹散毒瘴,范围太大会减轻毒瘴的效果,所以这其实只是作为一种备选的攻城方案。王源在伏远弩击毁城门两侧的箭塔之后,发现吐蕃兵马大批聚集于城门两侧时,便决定要用这种残酷的攻城之法了。

    虽然王源一直觉得,用毒瘴攻击似乎有些不道德,这在后世便雷同于生化武器攻击一般是一种不人道的行为。但眼前攻击律賁城之战既受限于攻城武器的缺少,又有时间上的紧迫,王源也顾不得那些所谓的道德上的事情了。如果能减少己方的损失,一举拿下此城,王源任何手段都会去试一试。